“让她留下吗?”齐颜转头问齐嫣然。

“该让她见见世面了。”

“让她练武吗?”他又问。

“二哥……”齐嫣然低首轻声叹道。“她不是我,这世间也没有第二个高少扬。况且,是你说的,莫说女儿常拭泪,谁道巾帼逊须眉,小阳是我齐家的孩子,更是齐家将的孩子,今生注定是要成为巾帼英雌了。”

承欢看着母亲,似懂非懂,神气活现的美眸流光闪动。隐隐觉得似有一股强大的气流冲上她的心头,是啊,她是齐家的孩子,更是爹爹的孩子……

“好。”齐颜笑着捏捏承欢的脸。“你娘应承了,高兴了?”

“有我在身边陪着,高兴的人是舅舅吧?”承欢扬着下巴,臭屁的模样让众人一阵恍惚。何时,她的小动作变得与她爹爹这般想像……

“是。”齐颜失笑。“是舅舅的荣幸。”

萦绕在鼻尖的是君山银针的香气,并没有他曾经熟悉的香味那么地道。确是好茶,他突然又有了重新品尝它的欲望。

“你想做什么!”承欢眼疾手快地挡在齐颜面前,防止骆天涯过分靠近。

“小阳?”齐颜被承欢奇怪的举动弄得莫名其妙。

“舅舅,我来这里前见过无尘哥哥了,他说这个人是坏人,让我保护舅舅。”承欢贴在齐颜耳边低声嘀咕。

不止齐颜挑眉,骆天涯也扬起了俊眉。

“为什么我是坏人?”骆天涯难得有耐性应付小孩。

“无尘哥哥说是你就是。”承欢大声道。

就这样?两人面面相觑。

终于将承欢打发去休息,骆天涯重重地舒了口气。“好在我孑然一身。”

齐颜笑而不语。

“城郊有快大空地?”齐颜突然问。

骆天涯茫然摇头。“有兴趣?”

齐颜点头。

不消片刻,肖肆便被召唤至此。

“帝都旁确实有块大空地,不过齐少将军怎么会知道?”肖肆官拜一品,是骆清晏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

“那块地怎么样?”

“靠山面河,算是块风水宝地,可惜是块盐碱之地,无法耕种,闲置至今。”

看向书桌上的纸笔,齐颜若有所思。“何人所有?”

肖肆看向骆天涯。

“我的?”骆天涯指着自己的鼻子。

“你连自己有多少家产都不知道?”齐颜不屑地瞥了骆天涯一眼。

骆天涯撇撇嘴,耸肩。亲王的封地何其多,不过他还真不知自己在京郊也有土地。

“卖给我。”齐颜嘴上这样要求,实际上已经动笔开始写契约书。

“你要随便拿去便是。”他大方赠予。

“我不要占你便宜。”齐颜翻弄腰间的荷包,突然又想到钱财都在楼丞战旭他们身上搁着,搜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一枚铜板。“接着。”

一文钱?骆天涯挑眉看着手中的铜板。

“过来把契约签一签,你的地是我的了。”吹干契约书,齐颜催促。

“你怎么会知道这块地的?”骆天涯煞有其事地将铜板收入衣襟,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酒楼听到的。”有人感叹京郊有块不能耕种的风水宝地,可惜是官家所有,不能买来做万年之地。“盖章。”

“盖章?”

骆天涯疑惑的当口,他的右手已被某人咬破,并在洁白的纸上按下手印。见齐颜小心翼翼地将契约书收起,骆天涯一手揽着他的肩,一手塞嘴里吮吸止血,两人缓缓出了书房往寝宫走去。“其实你可以用其他方式要这块地,我不介意。”

主子含糊不清的声音传进肖肆耳中,他的眼角快速地抽搐着。

一枚铜板?

即使是盐碱之地,但那块地占去了京郊整整三个山头,就算种不了地,将来也可有别的用处。而今主子居然用一文钱的价格将这么大片风水宝地卖了?

肖肆一时不能接受。

战场上所向披靡的玄王,精于谋略的玄王,居然是个……败家王爷……

作者有话要说:奇怪,我记得昨天半夜明明更了的吖。。。。= =

改了一下承欢对齐颜的称谓。我发现我真的是白痴,前头承欢叫齐颜伯父来的(妈妈的哥哥是舅舅吖),额……我果然……小白……

第六十章

作者有话要说:YOHO~有小狼说墨一直虐一直虐。

墨的抽风名言是啥?爱他就要虐他嘛。

不过现在墨有些虐不下手了,所以消停一下,安排些别的事情给小颜做,转去虐别人也。

嗯吭吭吭吭~~~

还在华丽更新中………………玄王府有一片很大的花园,但齐颜并不喜常败的鲜花,他不喜欢颓败,即使它生生不息,于是南院的竹园成了他最爱流连的地方。

记得,他第一次闯进玄王府,也是在这里与他对话……

他喜欢碧幽苍翠的竹林。随着曲线蜿蜒的山峦,竹林变成了一片碧波荡漾的海洋。无数长达数十米的翠竹让坐落在竹林间的小苑更显清幽。也只有在这样的地方,齐颜才会由衷地感叹造物主的神奇——他唯一畏惧的,大自然的力量。

小苑前碧绿通透的澄湖在这岸的万顷竹林和对岸的参天古木映衬下,显得格外安详清冷。

整个南院犹如一个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

小苑旁是一个竹枝架起的凉亭,齐颜喜欢竹亭——记得,断天崖上也有这么一个竹亭,那里不仅终年弥漫着翠竹清冽的香气,还有不散的梅香……

雨后的凉亭内隐约能看见四条身影,二者淡定静默,一者偶尔动静,一者上蹿下跳。

楼丞摆弄着功夫茶的道具,温惯了梅酒,突来的细腻工序让他有些一筹莫展。桌旁的小炉上烧着自西方而来的琉璃壶,滚起的沸水透过透明的壶身,衬着四周的环境更显幽静。

桌畔两人时而眉头深锁,时而得意展颜,桌上的棋盘上已密密麻麻布满了黑白二色的棋子。两人激战正酣,似乎暂时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静谧安详的气氛,却急坏了某位小娇客。

“舅舅,陪人家去练功嘛。”承欢支着下巴,甚是无聊地盯着棋局。

“早上不是练过?”齐颜耐心地应答,目光始终集中在棋局上,在思量着这一步该怎么走。

“哎呀,人家还没练够。”

“小娃娃,欲速则不达。”骆天涯执起黑子,计算齐颜适才落子的用意。

“勤能补拙!”承欢鼓着双颊。母亲陪着她的那几日还好,能到各处逛逛,现在母亲回了苍山,司修祁和战旭有事要办,楼丞时刻陪伴在舅舅身边,而舅舅身边又日日夜夜黏着一块“大膏药”,两人每天不是下棋就是发呆,害她无聊地要死。

“小阳是练武奇才。”齐颜应道。

“舅舅!”承欢不依地站直身子。

“王爷。”管家疾步朝凉亭走来,脚步声打乱了适才宁和的气氛。“皇上到了。”

“又来了?”骆天涯扬眉。

“柳姑娘也来了。”管家又道。皇上遣散后宫,只留下已生下子嗣的宫嫔安排在距皇宫主殿极远的角落,听说全是为了这位柳姑娘。由于这位姑娘尚年幼,所以人虽已接到伏羲国,但仍要待到她满十八岁是再做迎娶。

骆天涯微笑着,用膝盖想也知道皇侄的用意。抬头,齐颜仍是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管家禀报的事情没让他的表情有丝毫变化。

“要请皇上来此吗?”管家小心翼翼地询问。

“好啊。”回答的是小娇客承欢。

骆天涯失笑,随即问道。“三十二骑呢?”

“适才战、司两位爷回府,估计这会儿所有人都在武场呢。”管家据实以报。

“随便去武场或是逛大街,请皇上自己找乐子吧。”言罢,骆天涯挥了挥手,示意管家退下。言尽于此,骆清晏了解其中缘由,定不会再将人带到这里。

承欢不满地想伸手捣乱棋局,但被齐颜眼疾手快截住。“承欢,第一次被你得逞了,你认为你还有第二次机会?”

“可是让舅舅你陪人家玩你又不肯,好不容易来个会玩的这个家伙又不放行,要我怎么办嘛!”承欢开始使性子。

“下完这盘就陪你玩。”齐颜落子,又摇了摇头,似乎对仓促走这步棋不太满意。

“你昨儿也是这么说,结果那局棋下到了一更天。”

“嗯。”齐颜专心研究棋局。

“舅舅!”骚扰齐颜不成,承欢将目标转移到了另一个人身上。“喂!”她伸手轻轻戳了骆天涯的手臂一下。

“嗯?”骆天涯埋头盯着棋局不语。回想上一个敢这么对他的人,现在似乎应该肯定已经投完胎再世为人也七八岁了。

“舅舅最爱的人是我哦。”她挪了挪位子,坐到骆天涯身边。

“嗯。”回应并不热衷。

“舅舅很宠很宠我哦。”她再道。

“嗯。”依旧漫不经心。

“舅舅将他最宝贝的四色晶飞行棋送给我了哦。”承欢从一旁搬出早早准备好的,本来想与舅舅玩,现在准备用来打击敌人的四色晶飞行棋。

四色玉石棋盘,四色晶石制成的棋子,这是世间最璀璨最奢华的飞行棋。

果然,骆天涯的注意力稍稍被吸引了些。

“舅妈说,这副棋比舅舅的生命还重要,就连无尘哥哥小时候要舅舅都没给。”承欢继续炫耀。

“那怎么给你了?”“比生命还重要”几个字听起来有些许刺耳。

“因为舅舅最爱的人是我呗。”承欢理所当然的下结论。

“我觉得不是。”骆天涯随意落子,转头看着承欢。

“别不服气了。”

骆天涯刚想反驳,那头就听“啪”地一声,棋子落定。

“你输了。”齐颜的声音淡淡响起,他微笑地盯着骆天涯。“我不知道你就这么一点智商。”

“耶!棋下完了,舅舅陪人家玩啦!”承欢拉起齐颜的手,神气活现地往亭外走去。

齐颜纵容地笑着,任由承欢的举动。

嫣然的承欢、齐家的承欢、齐家将的承欢,她是小宝的承欢……他能透过这张稚气生动的小脸上看见曾经那张阳光下最灿烂的笑脸。那个少年,曾经在校场上挥汗如雨、奔跑跳跃的少年;那个少年,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站着咽下最后一口气的少年;那个少年,曾经亲手自他手中接过妹妹的手的少年……

“小阳。”高少扬的小阳……

“嗯?”

齐颜淡淡地笑着,左手轻轻撩开衣摆,缓步走出竹亭。前方是平坦的幽深小径,他紧紧地牵着承欢的手,温柔地弯身聆听她的娇声软语。

他牵着孩子,缓缓走过雨后的小径,二人笑语嫣然。

那一刻,齐颜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回首往昔,漫长的十五年,最后他仍是孑然一身——谷映尘、齐家、齐家将……齐严……他统统失去了……

这,短短的十五年呵,眨眼就过去了,却又那么漫长……

“小阳……”

“嗯?”承欢抬头盯着舅父。

“承欢啊。”齐颜转头看着她。

年少时的梦想如镜花水月,他一样都没能抓住。一切都没变,一切又都变了。

曾经他的愿望很简单,可惜后来做的一切乃至结果却离初衷越来越远,在乎的消失了,守护的失去了,原来想要握住一样东西那么那么难,还是,根本就是错……

可是再细细回想,又发现,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仍会选择相同的路。一路走来,有些人让他那样痛过,还有些人让他这般珍惜着——如果可以,他想要感谢一切给予他灾难的人,他们让他明白了一件很简单的事情:他再也不愿放开手里捂着的一切幸福,决不……

他仍在憎恨,却更多地学会了感恩。

“舅舅?”许久未见齐颜说话,承欢狐疑地低声唤道。是她的错觉吗?一直坚强果敢的舅舅,一直完美如天神的舅舅,一直快乐的舅舅,她自他眼中看见了一闪而逝的泪光,是错觉吗?

齐颜转头,视线与悠然支着下巴凝视他的骆天涯相遇,他的眼角染上春意。

“小阳,修祁他们此刻在武场和三十二骑玩,咱们过去把他们杀个片甲不留好不好?”齐颜弯腰,与承欢对视。

“真的?舅舅你不许骗人!”承欢双眼一亮,立刻拉着他的手往前头跑,生怕他会后悔似的。同时她也不忘“呼朋引伴”。“楼丞!快!”

剔透的晶露,滚过苍翠的竹叶,顺着叶尖滴落……

骆天涯懒懒地凝神注视着前方的人影,静静地看着他越走越远。露水滴落,打断了他的专注。他的视线定格在透过露水看到的世界——清新而快乐,连空气都是香的。

这是她第二次看到他。第一次他默然地转身离去,第二次他避而不见。

初夏站在湖的对岸,失神地望着湖对岸的一切。她好羡慕那个少女,她可以得到他全身心的宠爱。

一只苍劲有力的手覆在初夏肩上,无声地握紧。

“他……”

“他会见你的。”骆清晏微微地叹气。皇叔任何事情都由着他,但在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上却丝毫不愿退让。

“不会的……”他不会见她,她知道。父女天性,连狭隘、偏执都那样相似。

“娘说,这是他守护我的方式。”她不知道失去最心爱的人的感觉,但她知道那一定很痛很痛,所以现在她应该要知足的是不是?她已经靠得他很近很近了……

很近了……

第六十一章

房间被数颗从玄王府库房挖出来的夜明珠照得如白昼般通亮,齐颜站在一张偌大的长形桌前,手中握着削得极尖极细的炭笔,嘴里咬着与这个世界一样规格的自制直尺。

现在的情况算不算是重操旧业?齐颜抬头看了正在努力与炭笔搏斗的楼丞一眼,稍稍思考了一下这个无聊的问题。

承欢盘腿坐在地上,煞是可惜地盯着楼丞,人小鬼大地叹息,一边摇头。“一个好好的武将,居然窝在房里削炭笔。”

楼丞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楼丞笑得真好看。”丫头虽然小小年纪,但早年女扮男装跟着无尘偷跑出去野的时候就已经学会怎样调戏良家妇男。

果然,楼丞脸上闪过一抹暗红,他不自在地偷瞥了齐颜一眼,见他埋首于图纸,莫名松了口气。

“舅舅笑不好看?”齐颜停下动作,对着承欢也扬起一个笑容。

“啊!”承欢捂着心脏侧倒在地。“哪家的绝色娘子,一笑倾国,吾命休矣。”

“骆家的。”承欢话音未落,一条黑色的身影掠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