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日军被眼前幕惊呆,待回过神来欲退出山谷时为时已晚。

慌乱的马匹、逃窜的士兵,野牛群所经之处,血肉模糊。顺着牛群撤出山谷的士兵已被冲得七零八落,惊魂难定,失去原有的战斗力。

自牛车出现到野牛群离开山谷,整个过程只经历半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弓箭手待命!”李延吉下令。

可似乎已经没有人听到他的命令,埋伏在山头的弓箭手没有丝毫反应。

破空袭来箭,李延吉狼狈闪身,箭险险地擦过他的手臂之后,他身后的军旗却应声而断。

李延吉惊魂未定,只见山谷尽头处出现个霸气冲的黑色身影,他身边赫然是千日士兵最熟悉、奉为战神的白衣齐颜。黑甲人手中握着强弩,显示刚才的箭是他射的。

山谷两侧此刻立起三只不同的军旗,齐家将、三十二骑、王师趁着千日军被野牛群冲散的时机几乎无声无息地霸占两侧山头。

“穷寇莫追!”齐颜喝止士兵欲追赶李延吉等残兵的举动。

萧城傲身着储君朝服,玉面无暇,颜若冠玉。他接过秦鸣剑递来的千日国传国玉玺,高高举起,高高在上宛若神,傲视下之意不言而喻。

被三军逼至崖边的千日军面面相觑。

“伏羲国骆涯,恭贺千日国新君登位!”骆涯举起手,山谷中响彻他浑厚有力的声音。

声兵器触地的声音传来,然后接二连三的铿锵撞击声——千日军纷纷扔下手中的武器。

受尽暴君欺压的他们,刻在期待着,也许……也许他们会有不样的明。新君等位,也许明的他们不用再手握质劣的武器上战场送死;也许他们还可以回到家乡,家乡有慈祥苍老的高堂,有美丽温婉的妻子,有真快乐的儿……他们的新王朝,还有他们奉为神明的战神齐颜——铮铮铁骨的齐丞相。

其实齐颜想到的方法很简单,取自连环计与此处特殊的地形。故意让敌军枯守三日是再次运用牲畜的弱,而用黑豆打乱敌方阵型借鉴自宋将毕再遇之策。野牛群完全是拜“馒头引发的血案”中幕的启发,他命人将野牛聚拢引至此处山谷,再在后排的野牛尾巴上绑上炮竹,燃,爆炸声和疼痛让它们疯狂的向前奔跑,从而导致前面的牛群也失控。

不费兵卒,齐颜拿下山谷。

千日军半数投降的消息传进帝都,百姓纷纷逃离家园,守城士兵或逃或主动投降——繁华的帝都夜之间几乎变成个萧索的空城,只有李氏部将仍不愿弃守皇宫。

三十二骑是他国军队,不便进驻帝都,于帝都三十里处安营。同时,四万齐家将留守于此。

以血腥和屠戮得来的江山,今日以同样的方式失去。萧问独自坐在金銮殿的龙椅上,毫无畏惧,亦面无表情。即便是死,他也要像个帝王那般有尊严地死去。

金銮殿的大门缓缓打开,萧城傲手持传国玉玺,在齐颜等人的簇拥下进入庙堂。

萧城傲与萧问远远对视,对叔侄,若生在平常人家……

“皇兄生性软弱,不想竟能生出样心肠歹毒的继承人。”萧问高高在上,俯视萧城傲。

“多谢叔父二十多年的磨练,城傲能有今,全拜叔父所赐。”将传国玉玺交给齐颜,萧城傲自他手中拿过银枪,缓步上前。“与叔父之间的恩怨,今日结,如何?”

萧问站起,大手握住龙椅旁边的宝剑。“齐颜,朕灭全族,不奢望心存仁慈,然素是的妻子。”

齐颜笑而不语。

两代帝王间最后的交手,满溢在萧城傲胸口的是大仇即将得报的满足与对未来的无限野心,萧问频频后退,几乎无力招架,闪烁在他眼中的是绝望与绝然。

银枪没半留情刺穿萧问的咽喉。萧问粗喘几声颓然倒地,软骨相磨的“咯咯”声是个王朝的绝响,不停从他口中冒出的血色唾沫是他今生血腥的色彩,他仍不甘心,至死不愿闭眼。

齐颜将传国玉玺递给秦鸣剑,同时也将至高的荣耀推托而去。他上前拔出仍插在萧问喉头的银枪,然后退到人群中央。

对齐颜的举动萧城傲并不在意,他在秦鸣剑的陪伴下,缓步登上本就属于他的高位。他缓缓转身面向众人,缓缓坐上龙椅,他面带傲然轻笑,那刻,他开始真正傲视下。

齐颜抬头,直视着金銮大殿内,超凡脱俗、才华洋溢,同时也心狠手辣的子。齐颜低下头,轻轻撩开衣摆,随着众人盈盈跪。

低首的瞬间,他的嘴角轻扬,如释重负。

结束。

凌乱狼藉的皇宫,宫太监逃窜是洗劫几乎切能带走的东西。

齐颜踏着未有人打扫而堆积起的落叶,缓缓走向林间的小院。

青烟缭绕的房间,发丝凌乱的少妇愣愣地跪坐在地。曾经清澈如泉的灵眸如今混沌不堪,仅仅数年未见,真的几近傻气的子竟已狼狈苍老至斯。

齐颜皱皱眉头,视线转到房间正前方的灵位桌,青花瓷盛放的就是那个造就他世的宿命的人。

“严哥哥……”素恍惚的眼神缓缓有焦距。看到齐颜,连滚带爬地站起,脏乱的小脸上泪涕纵横。“严哥哥,终于肯来带走……呜……严哥哥……”

齐颜轻轻笑起,笑中带泪。他松开素的手,安抚暂且坐在旁。

张青色的丝绸摊在骨灰盒旁,齐颜将其层层包裹好,捧在胸口。

齐严,就是要的结果,对吗?

心底空空的,齐颜无法形容那种感觉,可他却也偷偷庆幸着,红尘遭,上究竟要教会他什么呢?

过,俩是生命共同体,所以自始自终都没有悔过,知晓。

自己选择的路,即使错,也不能悔。

齐严,就是对生命的诠释,对吗?

第七十六章

前朝旧部在流窜逃逸中纷纷被捕获诛杀,其中就包括朝重臣李延吉。曾经带领李家取代如日中的齐家的朝权臣,风光世,最终却换来如此悲凉的下场,叹哉!

也罢,从今以后,千日国在没有李家,也再没有齐家。

随齐颜进驻帝都的万齐家将在帝都大局平定之后便退守三十二骑的军营,是他们最后的战役,也是最后的聚首,也许有生之年,他们再无想见之日……

齐颜将骨灰盒包裹好,抱起。原本并不打算带素离开,不想现在竟是般田地。萧城傲心狠手辣,不见得会善待位姑姑,且,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即使彼时他顶的是齐严的身份。

“齐颜。”

齐颜看向来人,秦鸣剑仍是副仙风道骨的装扮,可他周身却被股隐隐的戾气弥漫。原是出尘之人,如今却成为世间与他罪孽相当的几人之。

“师父。”齐颜恭恭敬敬地唤声。

秦鸣剑看齐颜身后的素眼,微笑。“能单独与几句话吗?”

“自然。”齐颜将素牵至窗下,扶着坐下。

“若半个时辰没有回来,便抱着骨灰去林外的凉亭里找司修祁战旭二人,就有难,让他去找玄王。”齐颜将骨灰小心地放在素怀中,轻轻抚摸的头,同时趁动作的间隙在素耳边道。“切记。”

不管是否能听懂他的话,齐颜站直身子,跟着秦鸣剑离开。

齐颜跟着秦鸣剑离开林子,路来到前朝臣子休憩的小院。曾经里汇集前朝所有位高权重之人,几乎是整个千日国的心脏所在。而个曾经,那个前朝,就在昨。

齐颜站在栏杆前,凝望池死水——夕阳西沉,在小湖上投下层红艳的光影,似是昨日溅如湖水的血腥还未晕开。盛夏光年,里会开出满池的荷,晶粉的花朵在满池碧色的映衬下摇曳生姿,偶有蜻蜓掠过,留下细细涟漪。不知,来年开出的荷,是不是殷红血色……

“齐家将已悉数撤至伏羲国军营,看来是非走不可。”秦鸣剑道。

齐颜笑而不语。

“真的非走不可?皇上建国之始,百废待兴,曾前朝为相,治国安邦乃汝之所长。皇上定是不愿放走的。”秦鸣剑开门见山道。

齐颜浅笑。“师父不是直都做得很好。”

“论坊间声名,比任何人都要受推崇。”

“师父,生该经历的都经历过,‘儿情长’、‘国仇家恨’,八个字很简单,可却耗尽生的心力。累,非走不可。”

直白的拒绝,秦鸣剑不着痕迹地垂下眼。“当真无回转余地?”

“没有。”齐颜摇头。“师父现在是不是在想,所齐严在,该有多好。”

仙风道骨的子面色阵尴尬。

“齐严能为们做的都做完。他知道不会再想插手千日国之事,所以将自己留在此地,是他为们做的最后件事情,也是最后次逼做不喜欢的事。”齐颜笑道。“齐严直都是个傻瓜,不是他,对未上心之物,想来视如草芥。更不像他,会在乎后世评。所以,们留不住。”

秦鸣剑不语,他走至齐颜身边,甩甩儒服宽大的衣袖,与齐颜并肩而立。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齐颜兴致盎然地转身,倚靠在栏杆上。“师父可有兴趣听齐颜个故事?”

秦鸣剑头。

“千百年前,有个叫张良的谋臣。张良并非体魁雄伟、英气非凡的人物,他身居乱世,胸怀国亡家败的悲愤,投身于倥偬的兵戎生涯,他助刘邦击败强敌,为后来汉朝的建立立下不可磨灭的功劳。人称张良能‘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与他被并称为‘汉初三杰’的还有韩信、萧何二人。”

见齐颜只是微笑而未再下去,秦鸣剑抬手示意他继续。“不觉得只是想告诉‘三杰’威名。”

“当然。”齐颜继续。“张良官拜大司马,可他在下初定之后绝然辞官归隐,后韩信被高祖所灭,萧何助之,气候萧何又自污名节,以释君疑。汉初三杰当中,张良是唯位甚得善终的人。”齐颜低沉悦耳的声音将故事结局娓娓道来。

秦鸣剑微笑,目光深沉隐晦。“很有意思的故事。”

“难道师父不觉得,个故事与俩此刻的情况相似?”齐颜笑道。“开国之臣,师父居于首功。”

“心想要离开,遂为张良,那,是韩信还是萧何?”

“师父自然可作第二个张良。”

“并非贪恋权势……”秦鸣剑苦笑。

“蜚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开国之君,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师父好自为之。”齐颜言尽于此。

“齐颜,相信吗?”秦鸣剑看向齐颜。“人,都有命。”

齐颜双眼眯,当他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时已为时已晚。他试着运气,可丹田提不起任何气力,而运气的同时,虚软的感觉席卷全身。他已处处小心,何时……齐颜细细回想适才的每个细节,唯有可能被暗算的瞬间便是秦鸣剑挥袖的时候。

“齐颜,那是的命,也是的。”

意识模糊前,齐颜只望已然神志不清的素能听懂他的嘱咐,为他搬救兵来。

独自人坐在静得听不见丝呼吸声的房间里,素睁着惶恐的大眼睛,耳畔至今还回响着齐颜适才的话。此刻,心中的恐惧随着时间的推移不断积蓄。

哀伤击垮,可并没有因此疯癫。数年来的只是想靠着惩罚自己来引起皇兄心中的丝丝愧疚,不愿原谅自己,不愿面对清醒时的切愧疚与空虚。

齐颜的话,什么意思?半个时辰回不来便是有难?大哥不是已经……

倏地站起,抱着骨灰惶恐地向外跑去,也不管是否已经到齐颜的半个时辰。

隆冬的风像尖锐的冰刀,刮得两颊生疼。素衣着单薄,素白瘦弱的身影在枯黄的林间犹如缕幽魂。

在凉亭边谈笑边等待的司修祁和战旭警觉地发现素的靠近。

“齐颜有难,找玄王!”气若游丝地轻声喘着,倒下的瞬间,战旭扶住素。

“少将军进去才刻钟……”司修祁微愣。

实际上齐颜前脚刚离开素就跑出来,而后也庆幸,幸亏自己早早跑出来求救。

“修祁,去通知玄王,先进去探探。”看见素怀中的包袱,战旭立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司修祁头。待战旭离开,他看着素。“能自己走吗?必须先赶回营中。”

素头如捣蒜。

脱下身上的棉袄,司修祁递给素。“往冷宫方向走,那里的宫门还未来得及有士兵把守。出皇宫就往北城门走,出城门后直往西北走,那里是伏羲国的军营所在,会有人来接应。”司修祁大手按在骨灰盒上。“大少爷的骨灰,请务必带回去。”

素接过棉袄,重重地头。

“万事小心。”司修祁转身快速离去。

此时素才开始感到害怕,可告诉自己定要将齐严的骨灰带回齐家人的身边去。颤抖着穿上御寒的棉袄,抱紧包袱,小心翼翼地朝冷宫走去。

当皇宫中的侍卫得令前来围剿司修祁战旭二人时,凉亭早已不见任何人踪影。

司修祁的归来让整个军营陷入种诡异的氛围之中。齐家将个个脸色阴沉,长枪仅仅撰在手中,三十二骑亦面色沉凝。

“萧家人惯来阴险狠毒,等太过大意,不应只留齐少将军人在帝都的。”单飞低叹。

“萧城傲是想留住主人,所以主人暂时不会有危险。”重伤初愈的楼丞,脸色依旧苍白。

“无论如何,先要把少将军救出来。们要看到少将军平安无事才愿意返乡,如若不然,们就杀进帝都去!”齐家将的几位资深将领激动不已,而他们的话得到齐家将其余年轻将领的致同意。

“们替等开路!”肖肆拳头紧握。

“莫急。”得到消息后便沉默至今的骆涯开口。“本王独自去皇宫,定将他安然带回。”

“王爷。”

“不行!太危险。”三十二骑反映激烈。

“贸然出兵才更危险。”骆涯皱皱眉头。“等再此守候,三个时辰内本王与齐颜仍未归来,等便出兵围城,并将消息送回伏羲国,皇上自会定夺。”

“也对,萧城傲登上皇位尚未满日,就不信他小子在此刻就与伏羲、西楼两国对上。”肖肆头领命。

“也去。”楼丞轻轻咳嗽两声,接过身后士兵递来的长枪。

骆涯看他眼,头。

颜,为何想离开那么难?俩只是想抛却权势罢,为何抛却比拿起更加困难?仅仅是想离开,为何会有那么多人不愿遂俩的愿?

之前还稍稍有些放不下骆清晏,但此刻的骆涯,心中想要远离俗世的愿望从未如此强烈过。

第七十七章

帝王的寝宫内,烛火辉煌。

萧城傲坐在书案前,目光不是投向层层纱幔后的龙床。溅着血渍的明黄龙袍始终不愿换下,他终于折断齐颜的羽翼,亲手。

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沈醉于白梅举世无双的暗香;不知从何时起,他喜欢上血腥的颜色,记忆中,那是他亲手在齐颜脸上划开的道殷红……

记得见到齐颜之后,他便开始频频回忆幼时的滴,那种睨视下的尊贵。骤然想起,彼时他怎般操控着别人的命运。那日看着比武场上的齐颜,他便开始想象君临下,那种手握世人生死和命运的随心所欲。也许他从那刻就在开始期待,期待操控齐颜的命运……

可是个人似乎永远不能属于他,彼时有谷映尘,现在有骆涯,每个,都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匹敌的。如果注定得不到齐颜,他又开始想,亲手折去他的羽翼吧,在他身上划上属于自己的痕迹,想着怎样才能让他痛到永世不能忘记?就像谷映尘那般,忘不他。

做之后又想,还是徒劳吧?那刀,砰然而断的经络不在齐颜心上,痛过之后会痊愈,痊愈之后便会慢慢忘……

身为个武将,最重要的是什么?萧城傲望着不远处桌上的锦盒,那里放着柄熠熠生辉的银枪,流光溢彩。

殿外兵器相接的声响将萧城傲拉回现实。只有秦鸣剑把守的寝殿,能闯到此处的,只有那个人……

他站起,深深地望龙床眼,缓缓步出。

“皇上。”看到萧城傲,秦鸣剑收手,向后退去。

“玄王殿下。”萧城傲浅笑。

“他呢?”骆涯皱眉,因他龙袍上的血渍。

“无恙。”他道。“玄王,们谈宗交易如何?”

“用齐颜?”骆涯挑眉。

“正是。”

“且。”

“十年之内,伏羲国与千日国之内绝无战事。朕想,个条件,清阳王也会应允。”萧城傲目光掠过骆涯身后的楼丞。“当然,凭二人的本事自然能将他带走,但朕也在想,们是想要活着的齐颜,还是死的。”

萧城傲语未毕,寝殿四周瞬间火光通。围住帝王寝殿的弓箭手立于墙头,人数达百人之多。

楼丞额上的青经跳动,握着长枪的手掌“咯咯”作响。

“也当考虑清楚,是想要三条命,还是想要才坐的龙椅。”骆涯轻松应对。“三个时辰内本王若未归,城外三十二骑与齐家将便会联手攻城,想来最是清楚他们的实力。另不出数日,伏羲国与西楼国也将大军压境。”

“所以,玄王应当应承朕的条件,互利双赢不是吗?”萧城傲眉目飞扬,丝毫未见紧张之色。

殿内响起细碎的声响,灯火通明的寝殿内,飞扬的纱幔在窗上投下层层晦暗不明的光影,似张牙舞爪的妖兽,投在窗上摸人影缓缓朝门口走来。骆涯的目光急切地投向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