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修,虽说咱俩交情不深,但是你也不至于这么借机报复我。更何况,咱们男女有别,你这么对待我,就不觉得难为情么?”她好疼,受伤的那侧肩膀连着手臂都不敢动,疼的要命。

一空看向柳婵,然后又看向长修,“长修师兄,你到底怎么了?”

深深地吸一口气,长修闭上眼睛,“抱歉。”

柳婵无言,“算了,你的抱歉也没什么诚意。下回再遇上这事儿,一空你最好及时赶来,然后让他咬你。”撑着地站起身,柳婵不禁龇牙咧嘴,太疼了。

一空欲言又止,他可不想被咬,瞧柳婵的肩膀都流血了。

走出木屋,柳婵整个上半身是麻木的,有些机械的挪到小阁那儿,然后一屁股坐在平台上。

现在是下午,接近傍晚,空气有些凉,不过这种凉让人更舒服。

她疼的满身都是汗,这会儿的凉正给她解热。

不过片刻,长修与一空也从木屋里走了出来。长修看起来好了很多,面色平静,只是肤色有些苍白,但眼睛已经不红了,恢复了正常。

看了他一眼,柳婵不再看他,抵抗着身体上的疼痛和不适,这才是无妄之灾。

面对那么多的厉鬼都没怎样,反倒被长修折磨成这个样子,做的什么孽。

长修在她身边坐下,一空看着他们俩,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刚刚的确很尴尬,直至现在一空也觉得有点儿尴尬,虽说事出有因,可怎么想也都是不自在。

看了一眼一空,柳婵深吸口气,“你不是要找季晓月么?把这片黑土挖开,说不定就能找到了。”

一空当即变了脸色,扭头看向身后那片黑土,“你说她被埋在了这里?”

“她很幸运的没有被控制,但是尸体不会得到妥善的处置,随随便便的就埋了。”柳婵说着,几分可惜。

一空皱紧了眉头,小脸儿很沉重。

片刻后,他将自己手里的哨棒放下,快步离开。

不过一会儿回来,手里拿着一把铁锹,然后开始挖土。

看着一空那劲头,柳婵只是叹口气,找到季晓月的尸体,他心里的石头大概就落下了。

扭头看向坐在身边的长修,他盯着一处,眸子一动不动,好像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大师,你不会又中邪了吧?若是中邪了,我得离远点儿,免得又遭殃。”柳婵其实很想知道他当时到底看到什么了,会有那么大的反应。

听到她说话,长修的眸子动了动,随后他转过眼来看向她,“抱歉。”

“算了,你别一个劲儿的给我道歉了,道歉我也疼。”柳婵反倒有点儿受不了长修一个劲儿的道歉,尽管她很无辜,遭受无妄之灾。

看向她的肩膀,衣服染血,显然都是他造成的。

微微低头,长修从怀中拿出一个精小的瓷瓶,只有一个拇指那么大。

“这是金疮药。”看着柳婵,他淡淡道。

柳婵看向他手里的药,又看向他,“我觉得我当下最先吃的应该是治疯狗病的药。”

长修不语,柳婵翻了翻眼皮,“逗你的,谢你的金疮药。”说着,她抬起另外一只手,将衣襟稍稍拨开。然后侧过脖颈,慢慢的把衣服掀开,露出肩颈。

打开瓷瓶的塞子,长修微微倾身靠近她,她半个肩膀露出来,没有纹刺的地方白皙如凝脂。他咬坏的地方一半有纹刺,另一半十分白皙,破开了,隐隐的还渗着血。

将瓷瓶里的药粉撒上去,柳婵不禁发出咝咝的声音,真的很疼。

长修看了她一眼,不过她别着头,肩颈修长,没有任何的抗拒。

“好了。”收回手,长修又看了一眼她的伤口,淡淡道。

缓缓穿上衣服,柳婵龇牙咧嘴,以至于她脸上那假胡子也在跟着抽搐。

“我也咬了你一口,咱俩也算扯平了。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你看见什么了?”柳婵以为,他看见的无非就是大梁长公主,或者风花雪月什么的。

长修看着别处,随后开口,“心魔。”

“心魔?我倒是听说过,却不知心魔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原来大师有心魔,如何造成的?”柳婵倒是诧异了,心魔到底是如何形成的。

“儿时所闻所见,惊恐至极,日复一日,无法摆脱。”长修没有掩盖,这些话证明他儿时有着不一般的经历。

柳婵反倒有一时的沉默,看着长修的侧脸,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是阴阳眼,这是天生的,想必从小到大经受过不少的惊吓,才练就了如今的淡定。

只不过,听他说的那些,却好似又并非只是阴阳眼带来的而已。

“哎呀,你也流血了。”不经意看向他肩膀,青色的僧袍下也隐隐的有血迹。她那一口虽然咬的时间不长,但是力度却是有的,柳婵倒是不禁为自己的牙齿感到骄傲。

长修微微侧目看了一眼,“看来我应该去买治疗疯狗病的药了。”

柳婵立即横眉,“长修大师,你自以为的幽默已经惹毛我了。”

长修看了她一眼,尽管面上没什么表情,但是已比刚刚那失神的模样好了很多。浅褐色的眸子如同琥珀,不过却有些淡淡的笑意。

看他那样子,柳婵却又笑了出来,从他手里拿过那个瓷瓶,然后用那只还算自如的手扯开他肩膀的衣服。

两排牙印,和柳婵肩膀上的差不多,不过伤口要浅许多。有几个牙齿较为尖利的地方出血了,但不严重。

撒上药粉,柳婵动作几分粗鲁。不过长修什么都没说,任她给自己上药,尽管更像折磨。

052 找到

太阳落了山,天色也暗淡下来,一空还在挖,并且已经挖开了很大一片黑土。

他怕铁锹会戳坏土里的东西,所以每一锹下去都没用太多的力气,从而使得速度也慢了下来。

不过他很专注,听了柳婵的话,他势必要将季晓月找出来。

“本以为你得过了今晚才能来找我们,不过你怎么这么快就来了?”坐在那儿歇着,柳婵的上半身仍旧不舒服。

一空看了一眼柳婵,手上的动作不停,一边道:“我跟着长修师兄和柳三少来到帝都,本来就是帮忙的。但这段时间我一直都在外奔跑,也没帮上忙。晌午时我就回了客栈,左等右等也不见长修师兄回来。所以我想,你们这次应该是有麻烦了,所以我赶来帮忙了。”

“这么说你是终于良心发现了?唉,也不枉长修大师信任你,认定你肯定会来。”柳婵看了一眼长修,一空的脾性他倒是摸的一清二楚。

闻言,一空看了一眼长修,小脸儿露出几分笑意。

“天色暗了,不过看一空这架势还得挖下去。找蜡烛吧,他们走得急,蜡烛什么的应该都还在。”柳婵看了一眼天空,按照一空的架势,他不把季晓月挖出来他是不会罢休的。

没说什么,长修站起身,然后走进了小阁。

柳婵一侧手臂不太方便动作,肩膀坏了,所以手臂一动总是会牵连肩膀处发疼。

她几分僵硬的站起身,也缓慢的走进了小阁。

这小阁十分雅致,倘若老年时,在这样的房子里养老,估计会很快活轻松。

只不过,眼下这个房子却不是老人所住,而是两个凶手。

贼眉鼠眼的那个是下人,真正难搞的是那个戴面具的人。戴面具的人,柳婵从听说到现在,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没见着。

其实想来仍旧几分不爽,追踪至此,居然连影子都没见着。

奔着长修过去,他进了主卧,房间里光线更暗,模模糊糊。

走进主卧,瞧见了长修的背影,他正站在墙边看着什么。

走过去,柳婵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面前的墙,墙上是一幅画。

看不太清楚,柳婵在那幅很大的画卷下的平台上找到了一盏琉灯,以及火折子。

将琉灯点燃,也没将那精致的罩子罩上,举起来,那墙上的画更清楚地进入了视线当中。

这幅画好大,几乎占据了这整面墙。不过,四周是余白,正当中的才是主题,那是一个长着獠牙和两只长角的兽。

栩栩如生,就好像真的一样,若是它跳出来,柳婵估计它得有四五米高。

四爪锋利,指钩凶狠,脊背上的毛很长,如同这个兽给人的感觉一样,凶残肆意。

不禁张大嘴,柳婵看着,随后扭头看向长修,“这是什么野兽?”森林里的各种凶兽加在一起,估计也没这个凶狠。

“这是传说当中才有的兽,它不是神仙,但颇有来历,即便真的神仙来了也得让它几分。”长修认识。

挑眉,“所以,到底有没有这个兽。”传说中的?

“所有的传说都并非空穴来风,所以我认为是真的,而且我们还碰上了。”长修垂眸看向她,浅褐色的眸子在幽幽的琉灯下散着淡淡的暖意。

“你是说,戴面具的那个人就是这个兽。”貌似,他就是这个意思。

长修点点头,“它以食精气而生,动物的精气,植物的精气。但最好吃的,还是人的精气。这种兽,在战乱时期四处纵横,但眼下四野和平,它也只能低调了。如今被我们盯上,它也没选择直面,而是逃走了。所以我想,他在各国有很多的落脚点,损失这一个也不算什么。”

柳婵有几分的愣怔,片刻后才缓缓点头,“这么说来,没碰上它,也是我们的幸运了?”连神仙都得让三分。

长修微微颌首,“没错。”仅凭他们俩,如此冒失没有准备,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轻吁口气,柳婵再次看向那画中的兽,她的确没什么把握对付一个兽。凶残的鬼,她根本不怕;可是兽,传说中的兽、、、、

抬手,柳婵不禁去触摸那画中的兽,如此雄伟又慑人,若是它能从画中跳出来站在眼前,不知是个什么模样,定然很震撼。

翻找出来一些蜡烛,柳婵与长修便出来了,一空还在挖,而且貌似他已经挖到了什么。

将蜡烛都点燃,放在平台上,这后院果然亮了些。

一空半蹲在那儿,将眼前那坑里的土一点一点的往外挖,聚精会神。

“挖到了。”终于,瞧见了东西,一空嚷道。

柳婵和长修对视了一眼,然后缓缓走过去。

坑里,的确有尸体,衣服还在身上,并且脏兮兮的,根本看不清颜色了。

“不过好像已经腐烂了,根本不知道这是不是季晓月。”一空又沮丧,这未必是季晓月。

“季晓月的腕上戴着一个银质的细镯子,没有任何的花纹,极其普通,大概也不值几个钱。但是,它不会烂。”柳婵看着一空的小脸儿,淡淡道。

一空眼睛一亮,立即用手拨土,想看看这尸骨上戴没戴银镯子。

这个时候的一空胆子很大,他的心里似乎已经无所惧怕了。有的只是想找到季晓月尸体的决心,短短的一段时间内,他变化颇大。

找到了尸骨的两只手,可是这两只手上都没有镯子,可见,这个不是季晓月。

“这个凶手害死了不少人,这里也可能埋了很多人。别气馁,接着挖。”柳婵淡淡的鼓劲儿,然后慢步走回平台上坐下。

长修也走回来坐下,看着一空那不放弃的样子,他若有似无的叹口气,“希望找到了他也不会失望。”人有时就是这样的,没看见的时候还憋着一股劲儿,但若是亲眼看见了,就很容易被打击的体无完肤。

“难说。”柳婵微微摇头,这小子满腔热忱其实是好事,但是也很容易被打击的此后热忱不再。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时至半夜,一空已经挖出了三具尸骨。有的看起来死了几月有余,但有一具看起来已经死了有几年了,化为白骨。

柳婵和长修静默不做声,一空不放弃,小身影虽说有些弱,但是却力气十足。

终于,他又挖到了一具尸骨,将土拨弄走,观察尸骨的两只手。这次,一空看见了那细细的银镯子,没有任何的花纹,戴在那已经腐烂露骨的手腕上。

心头一松,下一刻一股悲戚却涌上来,“找到她了!”

053 躲避

当下不知该怎么办,一空反倒迷茫了。蹲在坑前,看着下面的尸骨,他只觉得伤心。

想起破庙里季晓月那开心良善单纯的样子,再看看这尸骨,更多悲伤袭来。

“把季先生找来吧,他女儿找到了,他也就不用再四处奔波寻找了。”柳婵似乎知道一空现在很迷茫,淡淡开口道。

一空眼睛动了动,然后点头,“说得对,得把季先生找来。”他一直在找女儿,四处奔波,辛苦又可怜。

起身,一空很快的离开,恍若一阵风。

看着他消失,柳婵摇摇头,“真找到了人,他果然慌了。”

“尸骨虽然找到了,但是魂还在外漂泊,不知身已死。”长修认为这才是可惜的,实不该有这种遭遇。

叹口气,柳婵也不禁又想起那个姑娘,单纯的相信世上没坏人,却不知自己早已被坏人杀害了。

“一空应当不会罢休,找到了季晓月的尸骨,还会返回破庙去找她的魂。”一空很执着,柳婵倒是几分佩服,小小年纪就这般有毅力,有热心。

“也好,让她早日知道自己已死,也就无需再漂泊了。”长修是支持的。

柳婵看向他,“大师是不是在心里很可怜季晓月?你见过那么多的鬼,原来你还有感觉,还会生出怜悯心。”她以为他见鬼见得都麻木了呢。

“人非草木,岂能无情。”长修淡淡道。

“可你不是应该不一样么?你是大师啊,六根清净。”柳婵话里有话,显然就是在暗示他和大梁长公主的事情。

长修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笑,柳婵恍若小胜一筹似得。

大约半个时辰后,一空回来了,而且将季先生带来了,还有季先生家中的一个书童。

季先生很瘦,穿着普通的长衫,他到了后院瞧见躺在坑里的几具尸骨就吓着了。

一空带着他,一直走到埋葬季晓月的坑边,然后看向他,“季先生,季姑娘就在这儿。”

季先生一震,随后快步跑过去,一见坑里的人,他身形摇晃不稳。

“先生。”扶着季先生,那小书童也一脸不敢相信。

季先生蹲下,推开小书童,开始挖土,把周遭那些土拨开,之后他就哭出了声。

一空站在一边,眼睛也有些发红,看着季先生佝偻颤抖的脊背,他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童、、、去报官。”季先生痛哭,一边吩咐小童去报官。他不知是谁害了他的女儿,但是报官,却能找得到凶手。

小书童立即跑开,那边季先生跪坐在地上哭声不断。寻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可是却阴阳两隔。

这世上最痛苦的怕就是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辛苦养大,却惨遭不测,实在可怜。

一空抬手抹了抹眼睛,看着季晓月的尸骨,暗暗下定决心要把她的魂也找回来,不让她再漂泊了。

“一会儿官府的人要来了,咱们走。”柳婵几分动容,不过神智却更清楚。他们在这儿,官府的人来了肯定会盘问,她身份不便,决不能接受盘查。

长修看向她,随后起身,与她一同离开,没有打扰季先生亦没有告诉一空。

一夜已经过去了,顺着破落的巷子往外走,天边已经隐隐的泛起了白。

柳婵几分筋疲力尽,而且两臂和一侧肩膀发疼,她更觉得疲乏。

长修走在一侧,二人无话,只有轻轻地脚步声。

帝都很大,想要跨过这南城其实需要很多时间。而一空能够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可想他去的时候是如何飞奔的。

“我饿了。”往回走,柳婵不禁摸肚子,她已经忍了很久了。

看了她一眼,长修淡淡开口道:“此时街上的早餐摊点应该开档了。”

“你掏钱啊。”柳婵坚决不再掏钱,这段时间一直都是花她的钱,又流血,又惨被他咬,于情于理他都该掏钱。

长修没反对,掏钱就掏钱。

走出破落的城区,上了街道,还真有卖早点的摊子已经开始忙活了。

那豆花的味道飘过来,让人不禁流口水。

柳婵脚步加快,可见她是真的饿坏了。

豆花,烧饼,简简单单的早饭,柳婵直至吃的肠胃发撑才罢休。

看着她抚肚子,长修一边将碎银子放在桌子上,“即便是我花钱,你也不用吃的这么多,撑坏了反而得不偿失。再言,你就算再吃几碗豆花,也没几个钱。”

翻着眼皮瞪视了他一眼,柳婵站起身,“是啊,我打算把你吃破产。奈何我肠胃太小,吃不下了。”她要是真能吃的下一千两的豆花,把整个帝都所有早餐摊点的豆花都搬来也不够。

不再和她吵,长修也起身,二人离开。这次不再疲乏无力,忙活了一天一夜,吃饱喝足再睡一觉,单是想想就美得很。

顺着街道往回走,柳婵自是要回褚极的府上,他那里比较安全,也不会让她暴露行踪。

天大亮了,街上也有不少人来来往往,新的一天来临,大家也要开工做事了。

顺着路边走,柳婵不时的微微晃动手臂,试探着自己的肩膀还会不会疼。

蓦地,前方一行人进入视线当中,前后小厮护卫成排,共同护卫着中央那顶精致的软轿。

一瞧见那行人,尽管相距十多米,也让柳婵瞬间惊了。

抬手拉住长修,让他背对着街道面对自己,她两手扯着长修胸前的衣料,以脑门儿抵在他胸口,尽量的缩起自己的身子,让他挡住自己。

一切只是一瞬间,长修有片刻的讶异,看着矮身躲在自己胸前的人,他缓缓侧目,看向那行距离这边越来越近的人。

瞧那些护卫,那些小厮,还有那顶软轿,可见坐在轿子里面的人不是寻常人。

而来往的百姓也很刻意的躲开,不敢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