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原来的房东那边啊。”晚潮走到她身边,用力抱了她一下,“放心吧竹青,我走了。”

“晚潮——”荆劭失声叫住她,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声音居然这么大。

晚潮回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

荆劭完全不能置信。她就这么搬出去?不可能吧,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她还窝在床上睡懒觉;客厅门口还放着她刚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袋子;还有,露台上那盆她最宝贝的龟背竹,这两天叶子发黄,她还说要带它去花店看看病……好端端的,今天跟往常每一天并没什么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盆龟背竹……你不管它了?”荆劭的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问得实在傻。

晚潮晕了,她到底是为了谁留在这里这么久,是因为他还是那盆龟背竹,这笨蛋真的不明白!

正好电梯这个时候下来,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一个中年太太,看见外面这一圈人,忍不住呆了呆,“你们到底上还是不上?”

“当然上!”晚潮一个箭步跳进电梯里,按住关门钮,拼命地按了又按,荆劭这头猪,再跟他打交道,她这个谢字倒过来写!这一次她发誓!

旁边那位胖胖的太太目瞪口呆,“小姐……你跟那个按钮……有仇啊?”

第六章

燕子坞。这间坐落在舟江路上的茶室,隔晚潮新租的小屋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门口一个扇子形古色古香的木招牌,上书“燕子坞”三个大字。

很晚了,客人不多,晚潮、思甜和竹青正围在靠窗的位子上坐成一圈。那扇窗的外面,霓虹闪耀如银河;窗里面,三个人沉默地相对无言。方桌上搁着一只枫叶红的纸罩灯,晚潮带着两个黑眼圈,沮丧地趴在灯下的暗影里,竹青手里捧杯茶欲言又止,就只有思甜那没良心的东西,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偷吃盘子里的蜜饯。

“晚潮,不是我说你,干吗和钟采闹别扭?现在可好,连自己都搬出来了。”竹青终于沉不住气地埋怨,“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思甜叹了口气,拉长声音:“这还用得着问,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

“别胡说!”竹青瞪她一眼,“不要冤枉晚潮,还说那么难听。”

晚潮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谁说的,谁说她冤枉?其实这几天她也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要跟钟采过不去。那天,其实她从一开始态度就不对。开门的那个瞬间,甚至还摩拳擦掌地想着,总算逮到机会给荆劭出气了,他嘴笨好欺负,打落牙齿和血吞,可她谢晚潮没那么好说话。

但是现在想起来,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荆劭喜欢谁,那根本是他自己的事,人家从来都没说过,要她帮忙出头讨公道。再说荆劭还想着钟采,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机会多难得,她应该努力想办法帮荆劭挽回钟采才对。真是太自私了。

思甜说得对,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嫉妒。嫉妒她的美,嫉妒荆劭心里想的都是她。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天,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心里会觉得自己卑微。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在这个瞬间,忽然看不起自己。

晚潮两只手撑起头,对自己冷笑一声,你还会争风吃醋啊谢晚潮?真是失敬,失敬。

“你那什么表情?”竹青探头看着她的脸,“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冷笑。”

“我在笑,思甜说对了,我还真的是没出息。”

【《TXT 论坛》.txt bbs. , 欢迎您来TXTBBS 推荐好 书!】

思甜“咳”的一声差点被蜜饯噎到,好不容易顺回气,伸出一只沾了糖浆的手,跟晚潮大力一握,“答对有奖!快教我做那个香蕉塔!”

“别闹了!”竹青把她拨到一边,失声问,“你说什么?晚潮,你真的——喜欢荆劭?!”

“你说呢?还什么真的假的,就连瞎子都看出来了。”思甜受不了地摇着头,“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

竹青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晚潮……和荆劭?!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都没感觉?”

“这就是你不对了晚潮。”思甜也放下了那盘蜜饯,跟竹青一起看着晚潮,“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什么时候开始跟荆劭变成这样,还瞒着我们?”

唔?什么时候?晚潮困惑地蹙起眉,还真的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刚开始,不是还看他不顺眼的吗,那么落魄潦倒的样子,脾气又是那么的坏。是不是……是不是在那天夜里,他揭开她脸上的纱布,在灯下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笑起来会有那么好看。

又或者,是他笨手笨脚给她洗头的时候?还是他煮了那么一碗难吃的面喂饱她的时候?如果都不是,那么一定是在他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地吃着她烧的那盘红烧肉的时候。

天地良心,其实一开始知道他心里还喜欢钟采的时候,她是想过放手来的。这么一根筋的男人,要想他改变心意,哪有那么容易?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不做比较好。

可是谁叫他非要留她在身边,谁叫他奇迹一样修复她的脸,谁叫他那个晚上抱她在怀里!所以说嘛,爱上他,可不是她的错。

就算她手段卑劣地横刀夺爱,那也都是他自找的,怎么可以怪别人。

“晚潮,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搬出来。”竹青扼腕叹息,“至少也应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荆劭的想法,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你以为我没试过?”晚潮又趴回桌子上。

“结果怎么样?“竹青跟思甜一起凑了过来。

“我教他泡妞,他以为我在帮她追钟采;总不能我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跟他说,来追我吧来追我。”晚潮气馁,“我甚至还拿出钟采的照片,要他帮忙把我这张脸,改成钟采的样子。”

“不会吧!你真这么想?”竹青吓了一跳。

“我吃错药啦?”晚潮没好气,“我怎么会无聊到那个程度。你想一想,我拿着他的心上人的照片,说想要变得跟她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意思?还不算明显?我这根本就是在暗示,不对,何止暗示,简直就跟表白没分别。”

“那真的是……用心良苦啊。”竹青同情地感慨。

“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有一回,我们在露台上聊天喝啤酒,我不知怎么的有点醉,就打了个盹,谁知道他把我抱回房里去。哪有女人在这个时候都还不醒?我又不敢动,就是装也要装着睡啊,结果,他居然,真的把我放在那里就走了!”晚潮愤慨地拍着桌子,“你们说,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明示,暗示,牺牲色相勾引他,到现在居然他都还没反应!如果他不是智障,就一定是装傻。”

“荆劭应该不会装傻那么恶劣吧?”竹青赶紧摇头,“他如果知道这件事,就只会有两个反应,要么娶了你,要么让你走。他那么老土的人……哪会玩什么花样。”

“所以我也一直没说,万一真的闹僵了,大家连朋友也做不下去。”晚潮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转动,“我以为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明白就好了,可是,到现在我总算看出来了,对荆劭这种人,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暗示没有用,明示也没有用,办法只有一个,说——出——来!”

“你真的打算跟他表白啊?”思甜的耳朵竖了起来,“打算怎么说?”

“我才不!有句话说得好,最宝贵的东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得不到、与已失去?思甜刚想问,竹青已经明白了,“晚潮,你是不是担心,得来太轻易,他不会好好珍惜?”

“不,我只是想说,钟采在荆劭心里,就是那个‘已失去’。他要是不能放下她,我就算天天向他表白,讲再多道理,也是没用的。”晚潮看着窗外夜色里闪耀的霓虹,“本来我是打算给他时间,慢慢体会,可谁知道钟采突然找上门来,我一时忍不住,就……不过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跟她说,我是荆劭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开口赶她走。”

“你不过就是‘暗示’她一下而已,我知道。”竹青微笑起来。

“我就不觉得晚潮有错,钟采是不讲义气,当初荆劭手伤了,陷入困境里,在这个时候她扔下荆劭一走了之,现在又跑来吃回头草?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思甜打鼻子里一哼。

“人各有志,她为自己争取前程,也不能算错。”竹青埋怨她,“还说呢,要不是你那么大嘴巴到处去说,荆劭的手已经恢复过来了,钟采怎么会找上门?”

“其实,我能体会钟采的心情。”晚潮忽然开口,“感情,本来就是很难用理性去控制的东西。那天她来的时候,身上还有酒气,想必是遇到什么不开心,所以想在荆劭这里寻找一点安慰吧。”

“晚潮,你该不会是想要把荆劭让给她吧?”思甜紧张起来。

“我像是那么有同情心的人吗?”晚潮抬头一笑,“了解归了解,这种事可不能随便让来让去。看着吧思甜,荆劭早晚都是我的人。”

“你都已经搬出来了,还有什么戏好唱!”思甜叹气,“这下怎么办,再灰溜溜地回去?多没面子。”“我太清楚荆劭,现在的问题并不是我们闹翻了,他那个人外冷内热,很好哄的,随便说句好话,他就心软了。我们的问题出在,他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重视过我的存在。”晚潮搁下手里的杯子,“就因为这样,我更不能回去找他。”

“那怎么办?”思甜没招了。

【《TXT论坛 》.txt bbs. , 欢迎您来 TXTBBS推 荐好 书!】

“当然是想办法让他自己来找我啊。”晚潮说得倒轻松,“放心吧,我有办法。不过……好几天都没见荆劭了,不知道他现在怎样?”

“没怎样,天天在诊所里忙。现在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这么多人,排号开刀,诊所像个菜市场一样从早挤到晚。”思甜想起来就头痛,“我跟竹青都吵着要他增加人手,扩充门面,把楼上那层也干脆买下来,再多找几个助手,可是他听不进去,说没时间。”

“我看,他是没心情吧。”竹青笑,“前一阵子明明精神奕奕的,从晚潮一走,立刻就被打回原形,好几天穿同一件外套,衬衫不换领带又不结,有一阵没一阵地对着一屋子人发呆,我还听到他打电话去房屋租赁中心问,晚潮有没有在那里登记……”

是吗?他有吗?晚潮不禁握紧了手里的杯子。他有没有一点想念她?有没有?可是,她真的,很想他。

想起他在洗手间的镜子前面刮胡子,换衬衫,她在客厅沙发上,举着报纸,偷看他的背影。她最喜欢看他漫不经心地系皮带,也喜欢看他不耐烦地擦皮鞋。

荆劭真的很粗心,他就一直没发现,从沙发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洗手间的镜子。不然她怎么会那么凑巧,每次都坐在那里“看报纸”?

“喂,晚潮——”竹青疑惑地敲敲桌子,“你坐那里发什么呆?我们总得商量一个办法,让你跟荆劭擦个火花出来啊。”

思甜补充:“而且一定是天雷动地火,轰轰烈烈的那种。必要的时候,我帮你在他的茶水里下颗麻醉药,先不管三七二十一,迷翻他再说!”

“你怎么不叫我来个霸王硬上弓?”晚潮气结,“感情是很神圣的事,不要侮辱我。”

“神圣?可是我在你眼睛里,怎么就只看见‘阴谋’两个字?”思甜嗤之以鼻。

“是……吗?有那么明显吗?”晚潮脸一红,“其实也不算阴谋……不过就是要让他认识到我的重要性而已。为了这个目的,手段卑鄙一点也是没办法的事。”

思甜和竹青对视一眼,“你打算怎么样?”

“要离开他,可是又不能完全地消失;我要他每天的某个时候,都想起谢晚潮这三个字。”晚潮恨恨地一拍桌子,“我就不信他逃得出我的手掌心!”

思甜和竹青面面相觑,“哪会有这样的办法?你当自己是如来佛?”

晚潮提起茶壶,往自己的杯子里斟着茶,“虽然我不是如来佛,但是我知道有一样东西,据说就连佛也抵御不了它的诱惑……听说过没有,坛启荤香飘四方,佛闻弃禅跳墙来!这样东西,就是传说中的佛、跳、墙!”

“晚潮……”竹青刚要开口,却被晚潮严肃地打断,“你们两个那什么表情?当我是朋友的话,就不要小看我。”

“不是,我没有小看你,但……”竹青受不了她了,“晚潮,怎么你都没感觉?你那壶茶水都斟到桌子上去了!”

两个星期后。

终于到了这一天,思甜和竹青一齐向荆劭请假。

“请假?”荆劭正在系上医生袍的扣子,外面候诊室的玻璃门外,黑压压坐满了一片等着开诊的病人,这个时候听见身后那两个异口同声地一句“今天我请假”。他有点迟疑地停下手,是不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精神不济,所以出现了耳鸣或者幻听?

定了定神转回头,看见竹青和思甜一脸笑容,如出一辙。

“荆,我有个朋友,今天新店开张剪彩,恐怕不能在诊所帮你了。”竹青看上去很抱歉的样子。

荆劭看向旁边的思甜,“你又什么理由?”

“正好竹青那位朋友,也是我的密友,所以……”思甜摊开手,“其实我也很想留下来工作,但做人怎么可以不讲义气,你知道的。”

“那外面那一大群排队看病的人怎么办?上午还有两个预约的手术。”荆劭坐下来,想要生气,可是又提不起精神,这怎么回事,连生气都气不起来了?一定是这几天太忙太累,所以对外界任何刺激都失去了反应。

“有你在啊。”思甜轻松地回答,“一定可以应付的,没问题。”

“就是,我们相信你。”竹青也十分诚恳。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在演双簧?一搭一唱的还这么默契。”荆劭蹙起眉,怀疑的感觉逐渐爬上来。她们两个真被晚潮带坏了,居然学会跟他耍花样!可是没理由啊,前天才刚刚给她们加了双倍薪水,思甜还发誓要为了诊所赴汤蹈火、肝脑涂地,话音都还没落,就又开始偷懒了。

“荆医生!都到了开诊时间了,怎么还不开门?”外面有人等得不耐烦,“我们从一大早就来排位子,等了半天了!”

荆劭还没来得及安抚一下,就听见外面街上忽然一片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这谁家办喜事啊?荆劭向窗外看了一眼,真夸张,连鼓乐队都请了来,还这样大肆放鞭炮,弄不好待一会儿连消防车都被惊动来了。

竹青和思甜对视一眼,“荆!我们这就走了,这边交给你没问题吧!”

荆劭一回头,还来不及说话,她们两个的背影已经飞快地闪出门外,阻拦不及。

“李思甜——”荆劭徒劳地叫了一声,忍不住挫一挫牙关,这两个丫头都疯了吗?居然就这样一起跷班?要是不扣光她们这个月的红包,以后他这个老板都不用混了!看样子,得赶紧找几个人手回来帮忙,就指望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诊所早晚也要关门大吉。

可是最近真的太忙了,几乎就连吃饭喝水的时间都没有,更何况还要到处打听晚潮的消息……

想起晚潮,荆劭再也忍不住,暗暗叹了一口气。

不习惯。蓦然发现,整个生活突然变得不习惯。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跟晚潮混得烂熟的,其实他跟她,两个人完全不搭调。认识她之前,他根本不知道最新一季流行哪一款洗浴用品、不知道龟背竹要隔几天浇一次水、也不知道十七楼B座的邻居原来有一对双胞胎。

跟晚潮在一起混久了,日子忽然变得有声有色热闹忙碌起来,要学习应付她的耍无赖,要提防她偶尔献殷勤的背后到底有什么小花样;抽烟的时候会到处找不到打火机,最后在卧室床底下发现它被绑上一张“吸烟有害健康”的纸条;早晨出门的时候,会有人含着牙刷警告他,“回来晚了要你好看”;为了一条鱼是清蒸还是红烧,她也会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TXT论坛》.t xtbbs . , 欢迎您来TX TBBS推 荐好 书!】

真不敢相信,他荆劭也有这样的一面。完全就是一个他不认识的他自己!

这种改变来得太快太强烈,以至于晚潮忽然一下子远离了他的生活,日子会过得这么不习惯。屋子里忽然变得沉寂黑暗,开门的时候再也没有扑面而来的温暖灯光,没有声音,也没有晚潮大摇大摆地出现在眼前,一天三餐恢复吃泡面跟罐头,下班之后再也不用急着回家。这种日子,他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年,怎么现在一下子,就觉得陌生起来?

常常在寂静里,忽而听见晚潮房间里好像有动静,好像她就要套着他的大衬衫,懒洋洋地从门口晃出来,对着他气颐指使:“厨房的水龙头坏了,还不赶快去看一看?”

但是没有。一切奇怪的幻觉,都是因为四周太过份的安静。

晚潮,谢晚潮,他真是出了毛病,居然每天每天,对这个名字牵肠挂肚地想念。

她的脸还没有完全复原,不知道懂不懂得按时更换硅胶贴片?有没有去好一点的医院做个复查?她现在有没有地方住?平常小气成那个样子,买菜的时候都会跟小贩坚持立场砍价到底,不知道会不会舍得多花一点钱,租间好点的房子。

“噼里啪啦!”外面又一波的鞭炮声,惊天动地地响起来。荆劭震了震,忍不住蹙眉,开个业而已,有必要这么招摇吗?还嫌他不够烦?

叹口气看看外面,街对面,那排正对着诊所的店面,正有一家在庆贺开张,一圈人正围在那里放鞭炮,挂招牌。荆劭回过神,外面还有一大群人在等着他开诊,都是冲着他来的,心情再差,也不能耽误了诊所的生意和他们的病。

可是,刚刚回过头在办公桌前正襟危坐,按钮打开候诊室的电动玻璃门,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刚才,刚才看见的那几个背影,怎么恁地眼熟?

忍不住再度把目光转向窗外,荆劭的目光忽然在街对面凝住了。那是家什么店?看上去很小的样子,窗子和门都是玻璃的,有一格一格白色的木格,门口搭着个小小的蓝色遮阳蓬,窗下放着张复古的木质长椅,深秋的阳光金黄温暖,洒在上面,美丽如同油画里仙德瑞拉的小木屋。

围着店门口,正在七手八脚地挂招牌的那堆人,居然……居然……谢晚潮?!

荆劭一把推开了窗子,迎面而来是鞭炮燃尽的硝烟味,熏得他一阵喘不过气来,没错,是晚潮!他这一阵子正满世界找的那个,没心没肺的谢晚潮。

只隔一条街,就在他对面,晚潮正在背对着他打量刚刚挂上去的招牌,那招牌上面只有三个珠圆玉润的大字,“佛跳墙”!

什么叫佛跳墙?她在这里做什么?荆劭看见站在晚潮旁边的竹青跟思甜,她们不是说朋友开店,所以请假跑去祝贺的吗……朋友开店!他心里一跳,不会……那个所谓的朋友,就是晚潮吧?!一定是。除了她,还有谁,会让竹青跟思甜这么大的胆子,跷班跑去帮忙?

她开店,就在他对面,连竹青和思甜都知道,就只有他一个,被蒙在鼓里!

晚潮那个背影,穿着清爽的白衬衫和粗布裙子,阳光照在她柔软的头发上,泛起一层美丽的光泽。这还是头一回,看见晚潮也会穿裙子。也许就因为这样,那个温暖熟悉的背影,在这一刻,在他远远地眺望里,忽然带来一阵陌生的心动。

【《TXT论坛》ww w.tx tbbs . , 欢迎 您来TXTB BS推荐 好书!】

其实跟晚潮在一起的时候,真的很少留意她的背影,所以不知道原来是这么的好看。倒是她,总在他背后嘀嘀咕咕,大声小声的。

竹青跟思甜一左一右在她的身边,不知道谁说了一句什么,三个人一齐笑弯了腰。荆劭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她就这么开心?完全把他忘在脑后?难道这些日子,就只有他一个人在这里坐立不安地惦记着,就只有他一个人心烦意乱?

是啊,没错,忘记他,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不然还能怎样?他只不过是她的医生而已,充其量算得上是个朋友,即使那天没有钟采这回事,晚潮也迟早都要搬走的。怎么可能,她会留在他身边一辈子?错的那个人其实是他,明明平静清闲的日子,怎么就不肯好好地过?嫌泡面太难吃,嫌电视节目太无聊,嫌房子里太安静……到底他是怎么了?

看看现在,晚潮已经在对面开店了,他还傻瓜一样到处打听她的消息。她开店,不关他的事?不用他帮忙?宋竹青跟李思甜的脑袋里,到底都装些什么东西,事情都到了这种地步,居然还瞒得他滴水不漏。

谢晚潮,她有种,居然真的就只当他从来不认识!

“喂!邢医生!”有人突然在他身后,大力地拍他肩膀,“外面有什么,看了这么半天?”

荆劭一回头,背后一张红光满面圆圆胖胖的脸,正笑得眼睛都不见了,“这些年原来你跑这里躲着来了,难怪我回中心医院去找你,都没人知道你下落。”

荆劭不禁愕然,这是谁?明明不认识,还说得这么熟络,兼且热情万丈地拉着他的手,就差没扑上来拥抱了。都不等他回答,这位老兄还在那里滔滔不绝地说下去:“幸好前些日子,遇见一个朋友,他说这边有间诊所实在不错,只动一次刀,就治好了他这些年到处奔波也没治好的老毛病。正好我这阵子也头疼,就问了一下是哪一家,结果他说是荆劭外科诊所!呵呵,总不会是同名这么巧吧?所以我二话没说就跑来看看,嘿,运气还不错,真的是你……”

“等一等,等一等!”荆劭总算等到他说话稍有空隙的时候,打断了他,“我们……认识吗?”

“你不认得我了?!”对面的老兄比他还要惊讶,“我啊,荆医生,我是宋英勋——三年前,就快死了送到中心医院急诊室,他们连夜把你叫回来做手术的那个啊……你不记得了?怎么会?就是、就是颞动脉肿瘤的那个宋英勋!”

荆劭找回一点印象,是好像有这么回事……不过那个颞动脉肿瘤的病人到底叫什么,长什么样子,他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也难怪你认不出来,这几年,我足足胖了五六十斤。”宋英勋拍着自己的肚子,“腰围都三尺半了,那群朋友都叫我宋胖子。没办法,谁叫我这辈子没别的嗜好,就是爱吃呢?”

荆劭没心情跟他扯这些陈年旧事,回头再看窗外,晚潮她们已经不见了。

“荆医生,这次来,我是有要紧事跟你商量。”宋英勋又开始聒噪,“知道你忙,但是无论如何先借我五分钟。”

荆劭只好听着。先借五分钟?这位宋英勋一开口,就足有五分钟以上不停歇,他不借也不成啊。

“有句老话说得好,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那场要命的病被你治好之后,就跟几个朋友去了俄罗斯做汽车生意,好好捞了一票,存够本钱,又回来炒地皮……老实说荆医生,荆老弟,我不是当初那个手术费都交不起的穷光蛋了。想想那时候,差一点被人家直接塞到停尸房里去,幸好你帮忙担保了手术费,不然,我哪有今天?”

“那都是分内的事,经常遇见,没什么的。”荆劭实在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嗦,外面还有一大堆人等着看病,“外面……”

他的话还没说完,又被宋英勋打断:“好了别的先不说,言归正传——是这样,荆老弟,这两年地产生意不好做你也知道吧,我就一直想做点别的买卖,现在听说你的手伤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我就打算,不如找你合伙开一家外科医院,你看怎么样?”

荆劭看了他一眼,“找我合伙?你知道开一家外科医院要买多少设备,招揽多少人手?”他笑了笑,“我连这部分投资的千分之一都未必拿得出来。”

“兄弟一场,你跟我说这个?”宋英勋不满,“我要的就是你这个人,你这双手。钱我有的是,只要你肯,一分钱都不用出,股份算你一半,这总可以了吧?”

“外面的外科医师多得是。”荆劭没兴趣,什么时候他多了个兄弟了?“更何况我自己的诊所还开得好好的。”

“荆老弟,你这荆劭两个字,就已经是金字招牌了,别人?别人就算能撑起医院,也未必闯得出这个名气。”宋英勋极力游说他,“再说我也就只信得过你一个,我一个大老粗,医院里的事什么都不懂,随便抓来一个人,我也不敢跟他合作。你想想,一分钱都不用出,就拿一半的干股,这个条件已经很优厚了吧?”他环顾荆劭的诊所,“说到你的诊所嘛,看样子早晚你也要扩充的,如果你答应,我们干脆就在这个基础上直接改建。”

“我考虑一下。”荆劭敷衍,如果今天一直不答应,看样子宋英勋是不会走的了。

“哪还用得着考虑,这简直是别人盼都盼不到的好机会……”宋英勋还想继续努力游说,诊所的大门忽然一开,竹青跟思甜有说有笑地进来,一人手里端只盘子,才刚进门,香气已经弥漫开来。

“你们还敢回来?”荆劭几乎没跳起来,“刚才去哪里了?”

“对面啊,你没看见?”思甜一脸无辜,“还发什么火,就因为要赶回来帮你,我们两个才匆匆忙忙跑回来的。”

“别多说了,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先快快吃完再说。”竹青把她拉到一边,“先尝尝我的蒜蓉凤尾虾。”

她手上的那盘虾,金黄酥脆,鲜香四溢,她用竹签穿起一只,送进嘴里,“真服了晚潮,这凤尾虾外面酥酥脆脆的,里面居然这么嫩,而且原汁原味,真是没话说。”

荆劭看着她们两个,脸都青了,可是什么都没说,坐回自己椅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