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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是方琮亭邀请他回家玩耍,他心里知道或许方琮亭是存了想让他和未婚妻方琮珠见面的想法——他知道方琮亭一直在努力想撮合他与方琮珠,为了不让好友失望,心里其实也想见见家里给自己订下的未婚妻到底是什么样子,所以他跟着去了。

然而他只见到一头秀发,方琮珠的脸长得是方还是圆,他压根就没看到。

她低着头从自己身边走过,一身宽大的衣裳,甚至看不出她的胖瘦。

林思虞原以为吃饭的时候或许能见着方琮珠,谁知道用饭的时候只有他和方琮亭两个人,据下人说大小姐说不能见外男,就不出来和大少爷一起用餐了。

听到下人这话,林思虞的心沉了沉,没想到自己的未婚妻竟然是这样一个思想古板的人。

林思虞小时候在北平长大,一直受的是新式教育,直到十多岁才跟着父亲回苏州。虽然家道中落,可父亲对他的教育一点都没放松,依旧将他送去上海念书,故此他对于旧式传统教育十分不屑,对于思想守旧的人也无好感。

他想退婚,可家里不允许,私底下曾和方琮亭提过一句,方琮亭旁敲侧击的问过父母,可得到的回答都是不允许。

“若你退婚,琮珠这名声也会受损,像她这种死脑筋的人,我也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情来。”方琮亭叹气:“要不是,你再试着和琮珠处处看?”

方琮亭认为,他的妹妹美貌温柔体贴可人,林思虞与她相处久了定然会喜欢她。

然而世事不如人料,两人成亲以后,并没有像方琮亭那样乐观的发展,两人之间的关系反而是急转直下。

林思虞没有和方琮珠圆房,因为他觉得双方没有感情就在床上滚,那简直是禽兽无异,总得要培养出感情再走那一步,方才能灵肉合一,夫妻间感情水乳交融。再说,方琮珠嫁他的时候才十六岁,他觉得年纪有些小,若是圆房以后就怀孕,她自己都还没长大成人就要去生养孩子,实在太不容易。

他本是一片好意,可却被方琮珠误会了。

她以为自己不碰她,那是因为瞧不起她,不愿意与她呆在一处,心里头委屈,一个人抱着薄薄的被子挨着墙过了整整一个晚上。

为了让她高兴一点,他与她谈将来的构想:“咱们一块去上海,我给你在玛利亚女子学校报了名,你过去到那里念书,等着中学念完你再去考大学……”

他的话还没说完,被子里边就传出来一个似乎很生气的声音:“你在上海念书已经不能在家中尽孝,若我再跟着你去上海,母亲有谁照顾?乡邻们定然会议论我这个做媳妇的不贤惠,只图贪恋着外边的花花世界,却将母亲一人扔在家中,这不孝的罪名,你和我都担待不起!”

一片热心,却遭了冷水,他彼时便歇了想与她沟通的心思。

他和她根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如何能走到一起?

然而今日见她,好像大不相同,她竟然还穿上了自己送她的那件裙裳。

第8章 乍闻噩耗似惊雷

娇黄色的裙裳,就像云一般轻盈,柔软的面料握在手中,恰似贴着凝脂一般的肌肤。

腰身窄小,显出了那窈窕的身姿。

林思虞跟着方琮亭去成衣店和人谈生意的时候,正好有一位女士在试这件衣裳,他眼前一亮,觉得这件裙裳新颖别致,比满大街的宽袍大袖要好看许多。

彼时他就有一个想法,把这条裙子买下来送给未过门的方琮珠——成亲在即,多多少少总要有点小礼物表示心意。

问过方琮亭他妹妹的身量体形,估摸着买下一件,请方琮亭带回去送给方琮珠,原以为婚前见面的那一次方琮珠应该会穿出来,没想到花园偶遇,她依旧是一身宽袍大袖。

他有些纳闷,问方琮亭可是衣裳不合身故此方琮珠不愿意穿——若是不合身可拿回来换尺码,方琮亭去问了一句,回来以后闷闷道:“琮珠说她不好意思穿出来,这衣裳穿着实在太不成体统。”

林思虞的心登时冷了许多,他尴尬的笑了笑:“是我不对,没摸清你妹妹的喜好便胡乱送东西。”

方琮亭亦尴尬:“思虞,你也是一片情意,或许等满街的人都这么穿了,琮珠也会拿出来穿的。”

现在满街的人都不穿这种款式的裙裳,她反而又穿上了。

林思虞想起了几个小时之前看到的方琮珠。

娇嫩的黄色衬得她肌肤雪白,就如精美的瓷器那般光滑,白色的乳胎底子里透出一丝丝淡淡的红,双眉弯弯下一双眼睛含着春水。

山是眉峰聚,水是眼波横,若问行人去哪边,眉眼盈盈处。

这般诗句,正是拿来描写这般美人儿的,真真是恰到好处。

她的浅笑弄得他很慌乱,都不知道该如何自持,想到成亲的这七八个月的各种不和谐,心里又憋着一股气,匆匆忙忙匆忙走到门口,忍不住又回去偷偷看她。

那样婀娜的身姿就如风中杨柳招展,纤腰细细,让他竟忽然有伸手去勾住的想法。

她……

林思虞的心渐渐的热了起来。

她穿着他送的衣裳来了上海,莫非是想来修复夫妻关系的?

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本就无意与她闹僵,这一次可是个契机让他们关系有所转化。

快步走出街口,林思虞东张西望看了看,心里头想着,该要买点东西送给方琮珠。

送什么比较好?

他捧着地瓜一边吃一边走,眼睛四处望,忽然见到了自己熟悉的一家书店。

既然方琮珠决心要改变过去的自己,那就送一点她用得上的东西。

走进书店,林思虞挑了一支钢笔,一个记事本和一本关于欧洲女性如何逐渐解放的书籍:“帮我包起来。”

店伙计答应了一声,开始动手包装,一边和林思虞说话:“林少爷最近又发了什么文章?”

林思虞笑了笑:“最近功课有些忙,没来得及写。”

“我们老板可佩服林少爷了,说林少爷的文章写得好,文字间自有浩然正气。”

“那是你们老板抬举我了。”林思虞把包好的东西拿在手里,朝店伙计摆摆手,走了出去。

这家书店还兼着办了一份小报,林思虞手头紧的时候也给它家写点文章挣零花钱,店伙计跟他甚是熟稔。

只不过他们不知道他在《申报》上发文的时候还有自己的笔名。

第一次给《申报》投稿的时候,林思虞还不知道笔名这种事,凭着一腔热血写了一篇针砭时弊的文章,用了本名直接投稿,后来《申报》总编郭子良给他写信,先是赞扬他的文章写得好,接下来建议他用个笔名:“这样可以遮掩一下自己的身份。”

他很感激郭总编的建议,给自己取了个笔名“时戈”。

这个名字是《申报》专用,谁也不知道这个笔名,他便是连方琮亭都没告诉。

拿着那一包东西出了书店,林思虞看了看天色,已经有些晚了,他拿不定主意方琮珠已经回了苏州还是在江湾别墅,心里头想着,明天上课的时候问过方琮亭再说——修复关系也不在于这一时半刻,只要方琮珠愿意到上海来,愿意发生改变,他很乐意一步步引导她走上新时代女性的道路。

是夜,梦里见着了一个窈窕的身影,如画的眉眼。

第二日,林思虞带着那一包东西去了学校,他先了去方琮亭那边,教室里有好些学生聚在一处窃窃私语,见到林思虞出现在门口,忽然停止了讨论,教室一片鸦雀无声。

林思虞笑了笑:“方琮亭不在吗?”

几个学生露出了尴尬的神色:“刚刚还在呢,这会子却不知道去哪里了。”

“思虞!”

背后传来方琮亭的声音,林思虞转过头去,看到方琮亭正朝他走过来。

“琮亭!”林思虞开心的走过去:“昨晚我本来想去找你,后来又恐坐太晚不方便回来,还是等今天再来罢。”

方琮亭笑得勉强:“是吗?那你昨晚怎么不过来?”

他心底暗自埋怨,若是昨晚过来,轻言细语的哄着,指不定琮珠会改了心意,连夜赶到《申报》那里,把离婚声明给撤了呢。

林思虞并不知道方琮亭此时心中所想,他把那一包东西拿了出来朝方琮亭手中一放:“我看琮珠昨日过来了,特地给她买了东西,麻烦你转给她一下。”

方琮亭瞠目结舌:“这……”

“我不知道她是否会爽快接受我送的东西,还是请你去转交比较好。”林思虞自说自话:“若是她痛快接受了,我再去你那边找她。”

说话间,方琮亭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带着一丝憧憬。

“思虞……”方琮亭艰难开口:“你没买今天的《申报》吗?”

“《申报》?”林思虞诧异:“怎么了?”

方琮亭张了张嘴,可实在没勇气跟林思虞说出那残酷的事实:“你且去买一份今日的《申报》看看吧。”

林思虞有些莫名其妙,方琮亭拿着那一包东西朝教室里走,到了门边转过身:“对不起,思虞,有些事你得看开一点。”

被方琮亭的话弄得稀里糊涂,林思虞有些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他追着方琮亭走到教室门口,,对方紧紧握了握他的手:“思虞,且勇敢些!记得吗,俄罗斯一位诗人写过,意志是勇士的盾牌!”

林思虞更是云里雾里,见着教室里那几个学生的脸上似乎浮现出讥笑的神色,有些没底,赶紧跑出了校门。

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感觉一切都那样奇怪?他的心噗噗乱跳着,几乎快从喉咙口跳了出来。

奔到校门口,那里有几个小报童正在叫卖,他招了招手:“来一份今天的《申报》!”

几个报童都身手敏捷的朝他冲了过来,有个腿长的跑得最快,一把塞了一份报纸到他和怀里:“先生,给你报纸!”

林思虞拿出铜板付了账,赶忙打开看了起来。

首页都是关乎时局的新闻,翻到第二页,是一些对中国现状的评论,再往第三版看过去也没见什么别的内容,直到最后一版,全是各类广告,他兴趣缺缺,瞄了一眼想把报纸合拢,刚刚想把那张报纸夹在腋下,忽然瞟到了一个眼熟的名字。

他的名字出现在了《申报》上?

他马上把报纸打开,眼睛盯住了那几行小字:兹有林思虞先生和方琮珠小姐因性格不和,双方决定和平离婚,特此登报声明。

离婚声明?

林思虞眼前一花,差点没有站住脚。

这是什么意思?是方琮亭的手笔?难怪刚才他见到自己是这样的表情!

林思虞的手捏住报纸,气得快说不出话来——方琮亭的同学分明在窃窃私语,看到他来就马上都没了言语,脸上挂着一种尴尬的笑。

“方琮亭!”

林思虞跑回了教学楼,冲到方琮亭的教室门口,眼睛里冒着火:“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方琮亭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对昔日的好友:“我也不想这样,可你和琮珠已经成了这样子……”

“你们家不愿意再和我们林家结亲,直接找我来说便是,为何一定要弄这一出?”

登报声明离婚,这真是让他觉得颜面扫地,仿佛衣裳被人剥光,□□裸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供人欣赏。

看着林思虞赤红了一双眼睛,方琮亭更是难过,但他不得不维护妹妹:“琮亭,这法子确实有些不妥当,可是你回家商议不见得你父母会答应,不如就这样算了罢,登报声明一下,大家好聚好散,和和气气不伤脸面。我知道你会觉得不舒服,可再难堪左右也不过是一两天的事情,这世间每天都有这么多事情,过了以后谁还会记得这么多?”

“你……”林思虞瞪眼看着方琮亭,连连点头:“好好好,我这算是白认识你了。”

他红着一张脸,快步下楼,脚步有些仓促。

方琮亭站在楼上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担心,口里想喊他的名字,可又喊不出口,就见着林思虞披着一身细碎的阳光,渐渐的朝前边走去,稀疏的树影间,他的影子被阳光拉得很长,时隐时现。

第9章 我见犹怜恐春迟

推开玻璃门,一种浓郁的烘焙香味铺面而来。

“琮珠,琮珠!”

方琮亭扬着脖子喊了两句,一阵清脆的脚步声,方琮珠出现在转角门口。

她穿了一件樱桃红色的裙裳,外边套着一条深蓝色的围裙,围裙扎着腰带,显得她的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她一头乌黑的秀发被挽了起来,松松垮垮的在脑袋一侧挽出了一个发髻,鬓边有几绺碎发从耳边钻了出来,拂在空中。

“穿成这模样,你在做什么呢?”方琮亭看了一眼她,嘴角泛起了笑容:“是想扮演厨房里的大嫂吗?”

“大哥,我正在跟着李妈学烘焙呢。”方琮珠走过来,拉着方琮亭到了起居室,按住他的肩膀:“大哥,你稍微等等,曲奇马上就要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你素来心灵手巧,这事情肯定难不住你。”

念书对于琮珠来说可能是一件难事,可是家务活从来就是她的强项,她学什么就会什么,绣花尤其精美,很多丫鬟都说只可惜大小姐的身子金贵,要不是去绣了屏风卖钱,一年绣一幅都够一家人吃十年了。

现在她又迷上做烘焙了?方琮亭挑眉,这是个好现象,琮珠开始接受新事物了。

这个时候的上海喜欢效仿西洋人的各种行为,恨不得把外国人那一套都搬到中国来,英国人的下午茶当然不能够错过。

下午茶不仅仅限于喝茶,配茶用的小点心也讲求精致,十里洋场上的阔人家里一般都会请糕点师傅彰显自家的身份,太太小姐们有时亲自来烘焙几样小饼干糕点,表示自己多才多艺。

琮珠会了烘焙也好,多了一门手艺,能增加她再嫁的筹码。

虽然方琮亭是经过新式教育的,可是他知道自己的胞妹方琮珠不喜学习,读书识字这些对她来说有些难度,既然不能做新式女性吸引志同道合的男子,总要有一些别的技能,让别人觉得受其吸引。

琮珠生得美,可是美貌又能持续多久呢,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时好?当然是自己有本事靠得住。

正在想着,就听门铃响,他站起身来,透过窗户朝外边看了过去,就见着守门的阿忠和一个年轻人正在说话。

这不是孟敬儒吗?方琮亭赶忙推开起居室的门迎了出去。

“敬儒兄,今日怎么过来了?”

他刚刚走到外边,孟敬儒就已经快步走到了露台这边,冲着他笑了笑:“昨日说了要请客的,你们只说时间来不及,今天我在宝兰庭订了一个雅间,为方小姐接风洗尘,特地过来相请。”

“敬儒兄,你也太客气了,快进来歇息。”

他……方琮亭心中暗自思付,孟敬儒这么殷勤,或许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自己要不要把琮珠刚离婚的事情告诉他呢?

看了一眼孟敬儒,见他眼睛只是朝着玻璃门里头看,方琮亭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人家都没问这事,你又何必凑着朝上头说?

方琮亭伸手将大门推开,孟敬儒走了进去,吸了吸鼻子:“好香!”

“大哥,你快来尝尝这些曲奇饼干的味道!”方琮珠端着一个碟子朝起居室这边走了过来,看到方琮亭身边站着的孟敬儒,愣了愣:“孟大哥?”

“方小姐今日怎是这副打扮?”

孟敬儒含笑看她,这样的方琮珠显得特别俏皮,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上去聪颖可爱。

“我看李妈做烘焙似乎很好玩,跟着她学学看。”方琮珠缓过神来,弯弯嘴角,唇边露出了两个小小酒窝:“孟大哥要不要来尝尝我的手艺?”

“好啊。”孟敬儒伸手拈了一块曲奇,这饼干做成星星的形状,小巧可爱。

放到嘴里咬一口,酥脆松软,香甜可口。

“唔,这可比得上西点店里那些大师傅的手艺了。”孟敬儒赞了一句:“真乃人间美味。”

“孟大哥这是故意在恭维我吧?”方琮珠把那个碟子朝方琮亭这边送:“大哥,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有需要改进的地方吗?”

方琮亭抓了一块放在嘴里尝了尝:“唔,味道很好,真不敢相信你是第一次做烘焙。”

“苏州哪有烘焙的机器啊?还不得到上海来才跟着李妈学呢!”方琮珠偏了偏头:“大哥你竟然怀疑我!”

她这神情真是俏皮,孟敬儒心中一软,好像有人拿着小手指在戳着他最柔软的某一块地方:“方小姐,你大哥是在赞扬你做得好,让他不敢相信呢。”

方琮珠笑了起来:“大哥就喜欢这么弯弯道道的绕着说话,也不直接一点。人啊,就该多一点真诚,少一点套路!”

方琮亭笑着拍了她一下:“胡说,大哥什么时候不真诚了?”

三个人说笑着进了起居室,李妈又接着端过来几块蛋糕:“这也是大小姐做的。”

方琮珠得意的看了方琮亭一眼:“大哥,你再尝尝这个!”

前世烘焙流行的时候,她就已经跟上了时代的步伐,成了烘焙小能手,每天弄出各色小点心,配上拍照专用的器具——精致的小碟子和茶盏,格子餐桌布,再搭上一盆修剪得很有层次的小雏菊,拍了照片发到朋友圈,配上文艺范的文字:春雨连绵,毫无心绪,只能随便烤几块蛋糕了。

照片才发出,下边就无数点赞评论,她忙着回复,半小时飞快的就过了。

她本来打算如果自己失业了就去开个家庭烘焙店,没想到忽然就穿越了,然而她也没想到民国时代的上海,烘焙竟然也同样的流行——当然,仅限于大户人家,穷人是没这闲情逸致去学这样东西的。

饭都吃不饱,还想吃这些?真是何不食肉糜了。

方琮珠装模作样跟着李妈在厨房里学了学以后就正式出师了,弄得李妈连声感叹:“大小姐就是聪明,才这一阵子功夫,就学会了烘焙!有些人就是学了大半年都还分不清那些放到面粉里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都是李妈你教得好,我一听就懂了!”方琮珠恭维了下李妈,欢喜得她笑得眯了眼睛。

看着方琮珠端着盘子出去,李妈又忍不住感叹,大小姐真是命苦哟,贤惠温柔又美貌,最后落了个离婚的下场,还不知道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方家兄妹陪着孟敬儒说了一阵子话,眼见着外边天色渐渐的暗了下来,孟敬儒笑道:“该动身了,宝兰庭这阵子该是人多起来的时候了。”

宝兰庭?这饭店的名字倒也别致。

方琮珠站了起来:“我去将这围裙还给李妈。”

她婀娜多姿的朝起居室外边走,孟敬儒看着方琮珠的背影,略略有些发呆,等着回过神来,正撞着方琮亭的目光。他尴尬的笑了笑:“方小姐学东西真是快,这些糕点实在好吃,若说是个新手做的,定然没人相信。”

方琮亭趁机吹嘘了自己的妹子一番:“我们家琮珠,自幼便冰雪聪明,什么都是一学就会。”

他一点也没心虚,毕竟琮珠有自己的特长就够了,人无完人嘛。

“看得出来,方小姐的面相一看就是兰质蕙心。”孟敬儒深有同感:“琮亭老弟,像方小姐这样的女子,世间不多啊。”

他的恭维话听得方琮亭心里头喜滋滋的,看着孟敬儒的眼神也不同了几分。

以前看待孟敬儒,只是同学,生意上的搭档,现在看着他,可是掺杂了些别的感觉——或许他会是将来的妹夫呢?

只是,他瞬间又想起了林思虞。

今日他来找自己,涨红着一张脸孔,很生气的声音,他和林思虞相识有好些年了,第一次看到他这般愤怒。

若是自己摊上这事情,可能会比林思虞更生气吧?女方一声不吭的登报声明离婚,就这样散伙了,之前都没有半点沟通,这分明是完全不把他看在眼里。方琮亭的目光落到了沙发上放着的那个背包上,里边有一包东西是林思虞要他转交给琮珠的,方才一直在喝茶吃糕点,却忘记这事情了。

况且孟敬儒在,他也不方便拿出来,只能晚饭回家以后交给琮珠了。

没多久,方琮珠走了出来,依旧穿着那件樱桃红色的衣裳,只不过重新梳了一下头发,翡翠拿着包跟在她身后,脸上一副自家小姐终于要出去见世面了的兴奋神色。

“方小姐这衣裳莫非就是昨日……”

孟敬儒看着方琮珠,她的穿着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昨天店员手里擎着的,就有这种颜色似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是的,这衣裳只是可惜了衣袖,做成这么大的口子,没收住,走路都带着风一般,觉得有些虎虎生威呢。”

听她这般描述,孟敬儒忍不住笑了起来:“方小姐好口才,说得真是幽默。”

走到大门之外,那里停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车头有些大,看上去颇为沉重。

“琮亭老弟,方小姐,坐我的车罢。”

孟敬儒打开副驾驶的门,朝方琮珠一伸手,方琮珠笑了笑:“我可坐不惯前边,看着那些车啊人啊的直直扑过来,我会觉得紧张。”

她本是托词,不想坐副驾驶而已,但听在孟敬儒的耳里,只觉得方大小姐真是娇柔可爱,就连坐副驾驶座都不肯,就因为害怕那些迎面来的人和车。

瞬间他心中充满了一种豪情,自己一定要好好的护住她。

第10章 宝兰庭险象环生

暮色苍茫,如残血般的夕阳已经开始在青莲的暮霭间渐渐隐没,西方的那抹晚霞颜色也愈发的深了一些,似美人唇上的口脂,哑光里透出一点点魅惑的红色。

汽车缓缓的从别墅门口开走,大门的石柱后边探出了一个头,站在那里看着汽车的尾灯慢慢的朝前边去了,心里满不是滋味。

还只走到大门口,没来得及钦响门铃,就看到小洋楼里有人走了出来。

他见着那个窈窕的身影,心里头忽然猛的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有些气短,赶紧隐藏在大门石柱之侧。

想见她说个清楚,可又不敢见她。

林思虞手中捏着那一份《申报》,眼前幻想了无数种与方琮珠见面的方式。

可是没有一种是他能实施的,他甚至连最寻常的那一种都做不到。

见了面又能如何?拿着《申报》质问她,为什么要听她兄长的摆布,随意登报离婚,却不愿意和他当面说个清楚?

林思虞是受过新式教育接受了新思想的人,他并不觉得离婚是一件什么丢人的事情,可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离婚——好聚好散不行吗?他又没有那种非她不可的想法——谁离开谁是活不成的呢?

他可不会因为离婚而借酒消愁或者一蹶不振,终止这个本来就没有感情的婚姻是一个明智之举,只是方琮亭用错了方式,至少他可以带着方琮珠和他来说个清楚,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离婚,林思虞咽不下这口气。

脚步声越来越近,他的心也越发跳得厉害,站在柱子后边,身子忍不住有些摇晃。

他的手抠进了石柱的缝隙里,极力压制住那几乎要跳出喉咙口的心。

几个人走了出来,林思虞看着他们的背影,那是方琮亭兄妹,还有一个人他并不认识,瞧着穿着打扮,应该是家境不错的绅士。

几个人在汽车前边说了些什么,方琮亭上了前边那个座位,那个绅士和方琮珠说了几句什么话,方琮珠笑了起来,她微微仰着头,小巧的下巴看上去格外精致。

汽车发动的声音响起,林思虞就像踩了个弹簧一样,猛然冲了出去。

可他只来得及追到一股尾气,汽车渐渐的开去了马路上。

汽车打了一把方向,方琮珠的眼风一转,余光看到了大门口站着的那个身影。

好似……是林思虞?

虽然只见过一面,她对这个渣男还是记忆甚深。

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盯着汽车,手里捏着一份报纸,方琮珠嘴角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是心疼妻子的十里红妆长着翅膀飞走了罢?方琮珠低头咬了咬牙,渣男,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若你对原主体贴一些,也不会遭遇这样的变故。

对,自己就是代表月亮消灭你的宇宙无敌美少女。

在前边开车的孟敬儒心里头忍不住颤了颤。

他刚刚留意从后视镜里看她,虽然镜面不平整,感觉人有些走样,可是她的一颦一笑依旧能牵动他的心绪。

她那微微一笑真是极美,说不出来美在哪里,可就是那样牵动人心。

就如春风抚摸过花瓣,那么柔软的触碰。

汽车很快开到了宝兰庭,方琮亭兄妹先下了车,门口的门童引着孟敬儒开了车到后边停车的地方去,一路上殷勤得很——迎宾很会看人下菜,对于开汽车的客人,他可是要拼命吹捧的。

“先生的车技真是好,一把就停到位了。”

孟敬儒没有理睬他,径直朝宝兰庭大门口走,门童紧追不舍,看到他的目光望向门口站着的方琮珠,灵机一动:“先生的未婚妻真是美得世上少有。”

孟敬儒哈哈一笑,从衣兜里掏出了一块鹰洋扔在他手中:“你快去接待别的客人罢。”

门童欢喜得很,把那块鹰洋捏紧在手心,赶紧跑到门口替他们拉开门:“三位请进。”

方琮珠第一次亲眼见识到民国时代的大饭店,和她想象里的很有差别。

中间空了一个很大的圆形场地,四边装着彩色的灯带,也不知道究竟是干什么用的,空地周围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卡座式样的餐桌,她略微统计了一下,最多只有十五个这样的卡座,这种结构,如何能支撑饭店庞大的开支?

位于繁华地段,租金定然不会便宜,装修在这个年代应该算是顶顶好的,光是中央的那水晶吊灯,奢华得让人咋舌,饭店里有不少服务生在走来走去,后边厨房里的人工支出也是一笔很大的费用。

看到妹妹迷惑的打量着宝兰庭,方琮亭以为她是惊奇于中间的那块空地,笑着对她道:“这是舞池,也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新式玩意,等会有乐队奏乐,食客们若有兴致,即可下场跳舞。”

“嗯,吃多了消消食也是好的。”

方琮珠自言自语。

方琮亭听了这话,哈哈大笑起来,旁边孟敬儒的脸上绷不住,只是觉得自己开口大笑有些不尊重女士的嫌疑,从西装的上边口袋里拿了手帕捂住嘴,假装是在咳嗽,可帕子后藏着的嘴角忍不住朝上勾了起来。

方小姐真是可爱得紧,一片纯真。

“琮珠,这可不是饭后消食,这是特地营造出的罗曼蒂克的氛围。”方琮亭向妹妹解释,可忽然想起她不懂英文,自己说罗曼蒂克她根本就不会理解,赶紧又补充了一句:“这里来吃饭的,大部分都是想来花前月下的。”

方琮珠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来宝兰庭吃饭的人,吃饭是假,跳舞是真。

其实跳舞也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是中国人被拘束久了,外国的交谊舞传了过来,就成为了一些流氓的幌子,号称是接受新思想抛弃旧观念,实际上就是想摸摸女士们柔软的腰肢揩揩油满足他们的猥琐心理罢了。

服务生走过来问他们可否订了座,孟敬儒报上自己的名字,服务生赶紧引着他们去了二楼的包厢。

二楼比一楼要大,全是包厢雅座,可中间依旧留了一个空缺一直延伸到三楼。

这处空地刚刚好可以把那盏豪华吊灯垂到一楼不显得矮小,而且二楼的食客还能俯视下边一楼的舞池,全方位观看。

三个人刚刚走上楼,就有人过来跟孟敬儒打招呼,似乎与方琮亭也见过一两次,孟敬儒一提醒,他便反应过来,赶着上来握手喊“方先生”。

三个人开始聊生意,聊时局,最后还聊到了环球剧院的名角。

方琮珠站在一旁有些兴趣缺缺,男人凑到一起永远是这些话题,时政和美人,他们好像再也找不出别的事情好说。她伏在了二楼的栏杆上,眼睛朝下边的舞池看了过去,见到有几个穿着马甲戴着领结的人正坐在那里调试乐器,断断续续管弦之声飘入了耳中。

不知道他们在弹奏什么,可那曲调挺好听的。

方琮珠她饶有兴趣的观察着那几个演奏者,她前世修过小提琴,故此对那个小提琴手很感兴趣,她看他调试着小提琴上的弦,拉了拉那根弓,又时不时的侧耳听一听声音,一副很专业的样子。

然而,渐渐的,她听出了不对。

这小提琴的声音比较沉,音色一点也不轻柔缠绵,总感觉有一种“嗡嗡嗡”的杂音。

这应该是琴的面板里有点问题。

方琮珠想喊那个小提琴手一句,可是想想自己的身份,此刻的方琮珠只是一个刚刚从乡下出来的土妞,怎么会懂这些高雅的西洋乐器呢?她默默的忍了下来,心中祈祷那个小提琴手能够赶紧找出问题。

一楼内厅的推门被拉开,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走了进来,身边还走着一位穿着长旗袍的窈窕淑女,两个人身后跟了好几个穿着军装的卫兵。

“大哥,这个人是谁?看起来好气派的样子,吃饭都要带着卫兵。”方琮珠好奇的看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这人长得真是丑,可惜了他身边陪伴的女子,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方琮亭探头看了看,摇了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军队里的人吧。”

孟敬儒看了一眼,很是讶异:“我和他见过一面,是国民政府派驻上海的一个师长,姓……”

他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就听到几声枪响,宝兰庭的食客们一片尖叫。

方琮珠唬了一跳,以前看电视的时候经常看到各种qiang战,可这事情真搁到自己身上了,却怎么也无法冷静,她抓住栏杆,趴在上边,一双腿都软了,再也挪不动脚。

趴在栏杆上,她看到了那个小提琴手正在朝门外冲,那把小提琴已经摔碎,木板和琴弦乱七八糟的躺在地上。

原来,小提琴的肚子里藏了一把qiang。

“琮珠,琮珠!”方琮亭扑身上来,盖住了她:“你别慌,有大哥在呢。”

孟敬儒此时也赶了过来,伸手去抓她:“方小姐,咱们别到这里,空旷的地方太危险了。”

方琮珠吃力的从方琮亭的保护下钻出了脑袋:“孟大哥,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咱们坐到包厢里,外边的流弹打过来不也是一个死字?还不如到这里看着情况好躲避一二。”

孟敬儒睁大眼睛看着方琮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第11章 心有所系探明珠

铁艺栏杆的大门仿的是西方装修风格,正中间是一座铁艺雕像,本是圣母玛利亚携着两个小天使,可是此刻暮色迷离,看起来就如一个烧糊了的大饼。

林思虞盯着铁艺栏杆的大门看了片刻,正准备走开,有人殷勤的喊着他:“姑爷,姑爷!”

听到这个称呼,一颗心忍不住跳了跳。

有些尴尬的看了过去,守着大门的阿忠探出头来,冲着他热情的笑。

“大少爷和大小姐去了宝兰庭用饭,你可以过去找他们!”

阿忠根本就不知道方琮珠已经登报声明离婚,依旧把林思虞看成方家的姑爷:“要是姑爷不想过去,那就进屋子坐一会儿,让李妈给你弄点吃的?”

他都已经和方琮珠离婚了,怎么还能在这里冒充姑爷,林思虞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一片,口里含糊道:“我过去找他们,反正也不远。”

阿忠憨厚的笑:“大小姐难得来一回上海,肯定是要和大小姐一块儿用饭了。”

林思虞夹着那份《申报》,飞快的朝前边走了过去,心里带着一丝丝屈辱。

方家的下人不知道怎么看待他的,或许他们谁都会瞧不起他罢——毕竟林家已经家道中落,而方家的生意却是蒸蒸日上,在大上海的纺织业算得上数一数二。

林家与方家的联姻,别人都说是门当户对,只有当事人心里头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父亲给他订了亲事的时候,林思虞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定亲到底意味着什么,等他长大了些,大人们开玩笑之时说着要早点给他完婚,他方才明白自己早就不是自由之身。

他极力反对过这桩亲事,并不是他心有所属,他不知道喜欢一个人的滋味是什么,只是因着受过新式教育,对于自由有一种无比的崇尚,不想自己的命运就这样稀里糊涂的被父亲一句话就决定。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己去找的道理?那种随意答应男人求婚的女子,会是什么好人?”林书明拍着桌子勃然大怒:“毛都还没生齐全,就想跟我来唱反调了?这家里还轮不到你来说话!”

林思虞被他爹骂了一顿,然后又被他娘哄着:“方家的大小姐很好的,你爹不会胡乱就给你定下亲事的,你别想太多。”

威逼利诱,他不再反抗,可心里头总是有那么一道坎过不去,和方琮珠成亲以后,父母曾让他从方琮珠手里拿银元出来,他断然拒绝了:“那是她的钱,是她的嫁妆,我怎么能靠着妻子的嫁妆过生活呢?”

后来不知道父母用了什么手段,应该是从方琮珠手里拿到了钱。

因为他的父亲开始朝上海跑了,有时候来复旦找他,脸上红光一片,看着就知道是喝了不少酒:“我遇到了北平的几个老朋友,大家都在寻找机会,肯定能东山再起的!”

家里虽然不算太穷,可是经常跑上海活动的经费却是难以拿得出手的,林思虞心里揣测着,父亲能大手笔的在上海花钱,应该靠的是方琮珠的嫁妆。

他觉得这是一种羞耻,父亲怎么能这样做?从成亲那日开始,他就已经不再接受家里的生活费,靠着写稿和做助教来维持自己的生活,有时候方琮亭邀请他来江湾的别墅,他都尽量回绝,不想沾了方琮珠的光,弄得方琮亭有些生气:“思虞,和我妹妹成亲以后,咱们应该更亲近了些,现在你反而和我疏远了不少,即算你不把我当大舅子看待,至少咱们还是朋友罢?”

方琮亭这样一说,林思虞有些不好意思,这才开始坦然出入方家在江湾的别墅,可心里还是有一种负担,总觉得方家的人有些看不起他。

心绪不宁的走到那条路的尽头,来到了十字路口。

林思虞站在那里想了想,无意识的朝一条路走了过去。

又走过了一个十字路口,他没有犹豫,继续朝前走,仿佛心里头已经有了目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