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住了唐菀言,沉着脸道:“伸出手来。”

唐菀言将一双手缩到了身后:“爹,我不就是忘记说了而已?下回我出去玩一定记得回家告知你们便是了。”

唐润之的眼神严厉的盯住了她:“就只有这件事情吗?你自己想想,我为什么要惩罚你,可还有别的做错之处?”

唐菀言摇了摇头:“除了这个,我还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想不出来了。”

唐润之一伸手,抓住了唐菀言的左手,举起戒尺朝她手心里打了两下:“真想不出来了?”

男人的力气比女人要大,唐菀言扭两人没有能够挣脱,只能听任唐润之的戒尺落在掌心,眼见着手心就微微肿起,泛了一掌的红色。

唐夫人心疼女儿,赶紧冲到了前边,抓住了唐润之的手:“你这不明不白的在说啥呢,什么都不清楚就打菀言,你这是怎么了,糊涂了么?”

“我糊涂了?”唐润之更是火大:“若不是你昨日劝阻了我,我昨日就要打她!你问问她自己,昨日上午那场考试交卷的时候,她做了什么事情!人家辛辛苦苦复习考试,很可能因为她的举动弄得没有考试成绩,你说她还没有做错吗?”

唐菀言方才明白,原来已经有人将这件事情告诉了唐润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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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咬着牙没有出声,想到昨日林思虞给方琮珠送答案,更是觉得万箭穿心。

分明就是他们做错了,最后受到惩罚的人却是自己,可偏偏还没法分辩,只能默默承认着父亲的打骂。

“知道错了吗?”唐润之冷冷的问:“我今日打你,便是要你长记性,无论别人有多大的过错,她也不该在背后搞鬼,这样的小人行径,是我唐润之最不齿的!”

唐润之扬起戒尺,冲着唐菀言身上又抽了几下,此刻是八月,唐菀言只穿了一条裙子,戒尺抽在肉上,生生的疼痛。

“爹,爹!”她扭着身子尖叫起来:“我以后不做这样的事情了!”

唐润之打了几下,自己也心疼,见着唐菀言哭喊,更是有些受不了,只是他一心盼着能让她长些记性,手下不停的又打了她几戒尺,这才气呼呼的走进了自己房间。走到卧室门口,回头看了唐菀言一眼:“你可要长点记性,要做个堂堂正正光明磊落的人!”

听着门响,唐菀言这才放声哭了起来,唐夫人赶紧伸手去拦她的嘴:“小声点,给旁边金家听见了,人家可能会胡乱猜测咱们家怎么了。”

她拉着唐菀言朝房间里边走,一面安慰她:“这事情你做错了,认个错便是,别再往心里头去,你爹是在教育你,明白不?”

唐菀言抽抽嗒嗒:“是她太可恶了,我恨不得把她的试卷给撕掉!”

唐夫人吃了一惊,捏了下唐菀言的手:“小声点,别让你爹听见!”

她狐疑的看了看女儿,轻声问:“那人到底是谁?她怎么就得罪你了?”

唐菀言低着头没有说话,一只手掀开裙子,大腿上几条红印赫然在目。

唐夫人看着这几条伤痕,抽了一口凉气,她爹下手可真是狠,隔着裙子打,都能把菀言打成这样:“你坐着,我去拿药膏来给你搽一下。”

她转身走了出去,留着唐菀言一个人坐在床上,呆呆的看着书桌上那盏小小的煤油灯。

都是那个方琮珠给害的,要是她不想来考复旦,那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她犯得着去将别人的试卷弄污吗?都是因为那人是方琮珠而已。

“菀言,你也真是的……”唐夫人拿了药膏回来,仔细的给唐菀言涂涂抹抹:“你为什么一定要把人家的试卷弄脏呢?她跟你有什么过节啊?”

唐菀言一肚子气坐在那里,满心的话不知道跟谁说才好,听到唐夫人这般关切的问她,心里头好一阵发酸,眼泪珠子一滴滴的朝下掉:“母亲,她是林大哥的妻。”

唐夫人惊讶的抬起头来,一只手上沾满了药膏,却忘记朝她腿上抹。

“林思虞的妻?她也来报考复旦了?”

“是的。”唐菀言点了点头,咬牙切齿发泄自己的不满:“我看她不顺眼,想要弄糊她的试卷。”

“唉,菀言,你可莫要糊涂,既然人家都来上海了,这里头肯定就没你的事情了。”唐夫人伸手把药膏抹到了唐菀言的手心上,轻轻的揉着,眼睛不敢看唐菀言那绝望的眼神:“复旦这么多好的男生,你随便挑一个都比那有妇之夫要好。”

“没有谁比得上林大哥!”唐菀言很执拗:“我就觉得他最好看最有才,我就想要和他在一起!”

唐夫人一脸严肃:“菀言,你千万别再想这件事情,林思虞再好,他也已经是别人的丈夫,你不能在他们之间横插一杠子。别说这事情你爹不答应,便是我也不答应,就算是林思虞离婚了我也不能答应,我好好的一个女儿,犯不着嫁给一个二婚的男人。”

听了这话,唐菀言抬起头,吃惊的望着唐夫人,心里一阵忐忑不安。

原来以为母亲最疼爱自己,若是林思虞被自己折腾得离了婚,自己只需和母亲多撒撒娇,母亲就能答应自己的要求,会帮着自己劝服父亲答应她和林思虞结婚——可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持这样的观点,那自己的心愿岂不是根本无法达成?

她的眼睛里忽然泪水朦胧,想到林思虞,她的心便如有撕裂般的疼痛。

“母亲!”她趴到唐夫人肩膀上,哭哭啼啼个不停。

唐夫人心疼的伸手拍着她的后背,一边低声劝慰:“菀言,你别再想了罢,只能说你们两人是有缘无分,天生注定不能在一起的。林思虞再好,他也已经结婚了啊,你何必再苦苦纠缠呢?你父亲今年下半年会带大一的课程,我让他先去摸摸底,看有哪些学生家里条件不错又没有许了亲事的,到时候我来做东,请他们到家里来吃饭,你挑挑看,喜欢谁咱们就托媒人去说亲。”

听着唐夫人在给她画大饼,唐菀言一点胃口都没有。

她喜欢的就是那个人,感情可不是说没就没的,她怎么会随随便便拿一个人来取代林思虞?

谁都不能够取代他。

起居室的沙发座垫换了一套,淡绿色的石头块磨得很光滑,手盖上去,只觉得一片冰凉。八月的天气里,坐着这样的座垫,甚是凉爽。

方琮珠双腿横搁在沙发上,脑袋枕了个大迎枕,拿了一本书正在翻看,沙发中间摆放的茶几上有一杯咖啡,小盘子里放着刚刚烘焙出来的小点心。

这样的生活可真是惬意,不需要忙于生计,可以自由自在的休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可是方琮珠却觉得有些闲得发慌。

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的生活,每天都有做不完的事情,实验室里需要数据,要奔到国外参加各种学术研讨会,要给小白鼠注射各种研究过程里的药品观察它们的反应……她很忙,忙到在手机上看小说都成了奢侈。

以前何曾想过会有这样悠闲呢,大好时光,她却半躺在沙发上,惬意的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方琮珠抬眼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翡翠,朝她招了招手:“我昨日教你的字都会写了吗?”

翡翠点了点头:“小姐,我又不要去考大学,犯不着学这么多。”

方琮珠又好气又好笑:“多学点总没坏处,你去拿笔过来写给我看。”

“唉,那时候小姐自己也不喜欢看书,这阵子你考上了复旦,却附带要催着我上进了。”翡翠有些不乐意,口里嘀嘀咕咕:“我又不要做才女,学这么多作甚。”

她走到起居室靠墙的柜子那边,拉开抽屉取出放在里边的纸笔,慢吞吞的朝方琮珠走了过来,才走两步,她便叫喊起来:“小姐,家里来客人了。”

方琮珠攀着沙发靠椅坐起来,看到大门口有一个人正和阿忠在说话。

她眯了眯眼睛,看那身形,仿佛不是孟敬儒,却有些像……

一颗心猛的扑腾了两下,方琮珠伸手朝下边压了压,这时候外线铃声响起,翡翠跑着过去拎起了话筒。

“小姐,是那个林少爷来了。”翡翠抱着话筒冲着方琮珠看了一眼:“让他进来不?”

大少爷一早就出去了,现在家中只有小姐在,好像有些不方便见客。

果然是他。

方琮珠点了点头:“你和忠伯说一句,让他进来罢。”

翡翠有些不乐意,可她还是很顺从的冲着话筒转述了方琮珠的话:“小姐说的,让他进来便是。”

转过头,方琮珠已经坐正了身子,用手当梳子,正在整理头发。

“小姐,孟大少爷过来,没见你这样上心。”翡翠撇了撇嘴,果然是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已经散伙了,可小姐对林少爷还是有些不同。

“孟大少爷过来的时候我衣裳齐整,刚刚我躺在沙发里,头发乱糟糟的。”

方琮珠白了她一眼:“说这么多有的没的干嘛,还不快些去沏茶。”

翡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有一点需要改进,她身上有二十一世纪的催婚老母亲特质,总是孜孜不倦的想要把她和孟敬儒送作堆,在翡翠的眼里,这世上就没有比孟敬儒更适合她的男人。

林思虞夹着一包书走到了门口,看着红木大门上镶嵌着的玻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最终,他伸出手去,推开了那扇笨重的门。

站在起居室的门口,林思虞朝里边探头看了一眼,见到了坐在沙发上的方琮珠。

一双腿规规矩矩的并拢,挺直了上半身,一脸微笑。

姿势跟以前有些相像,可那神情完全不相同了。以前她见着他便羞涩的低头,可此刻却是落落大方的望着他,没有丝毫的羞涩。

“林少爷。”

方琮珠从沙发上站起来,伸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进来坐坐罢。”

林思虞有些拘谨,只不过脚已经迈了进去。

“林少爷今日过来是找我哥哥还是找我?”方琮珠瞟了林思虞手里抱着的那一叠书,脸上笑意盈盈:“是给他送书来的?”

她的笑容真是甜美,林思虞吸了一口气,仿佛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我给你送书来看。”

“给我看的?”方琮珠有些讶异,朝着翡翠点了点头:“翡翠,你去把书接过来。”

翡翠走了过去,从林思虞手里把那一包书拿到了方琮珠这边:“小姐,这下你可不缺书看了,每天都有事情做啦。”

林思虞的目光瞥了过去,见着沙发上放着一本书,封面很熟悉。

《思语小刊》。

这不是他写的那本时评合集吗?难道方琮珠刚刚就在看这本书?林思虞的心跳得更快了些,莫名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活之感。

去年和她结婚以后,一直想要动员她多学点东西,能适应外边的时代变化,可她却没有赞成的意思,只是呆在苏州乡下不肯出来,有时候说带她来上海见见世面,可是母亲才一开口说话,她又改变了念头。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才发生了这样的改变呢?

林思虞暗自思付,是不是母亲压制得她太狠,自己对她又没有半分支持,所以才引发她的绝望,最终背水一战?

思及至此,他甚是惭愧,自己只会空喊进步的口号,却不愿意深入到她的内心,陪她一块儿思想进步成熟,这都是他的错。

只希望还能有弥补的机会。

方琮珠这边已经将那一堆书浏览了下书名,全是一些外国名著以及自然科学方面的书籍,她看了林思虞一眼:“这些书……是专门挑给我看的?”

“是的。”林思虞点了点头:“这是我大一的时候买的书,很适合刚刚进大学的人阅读,你以前没念过高中,这次考试是急于求成的复习方式,即便是运气好考上了,也不一定能很好的接受大学教授的内容,不如自己有些准备为好。”

“你就这样相信我能考上?”方琮珠笑了起来:“就连我大哥都在说,不知道到时候要通过谁去找校长谈捐钱的事情呢。”

复旦大学创建于一九零五年,彼时叫做复旦公学,是第一所中国人自主创办的高等院校,后来复旦大学更名为私立复旦大学,带上私立两个字,就意味着有钱人能通过不同的途径进入复旦大学念书。

方琮亭早就做了打算,琮珠肯定考不上,少不得要家里捐钱才行,只是要通过谁去搭线——不是想捐钱的人个个都能捐得进去——他暗暗的在想,只要琮珠的分数差得不远,请孟敬儒做个中间人,让他去约复旦的校长出来,吃饭间把捐钱的事情提一提。

有关系好办事,复旦也不会傻得有钱不要,这时节正是需要钱的时候,只要支票上的金额够了线,自然能拿到通知书。

“花钱买通知书?”林思虞有些惊讶,方家不缺钱,可是用这种形式进复旦不太好罢?还不如再去念一年或是两年高中,这才是真真实实的本事。

“怎么了?你觉得不对?”方琮珠挑眉,林思虞认真的样子挺有趣。

“感觉……”林思虞不知道自己说出来方琮珠会不会生气,可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感觉没有凭自己的真本事考进去,总不是一件好事,跟钱没关系,可是跟……”

本来想说“跟人品有关系”,可是忽然想着若是方琮珠想走偏门进复旦,少不得是方琮亭操作,自己和他是好朋友,在背后这般说他,显得有些不好。

方琮珠笑了起来,林思虞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那……”她轻轻问了一句:“你准备给我递纸条儿,那也不是我的真本事吧?”

林思虞更心虚了。

他原本是想帮方琮珠一把,没想到却被唐菀言抓住了把柄,虽然没有现场揭发他,虽然他自己也跟秦校长坦诚了此事,可是他能想到唐菀言以后肯定还会拿这件事情出来要挟,也不知道以后要闹出什么事情出来。

早知道方琮珠其实根本不在意他传递答案,还不如安安分分的做他的机动监考,也不会被唐菀言给缠上了。

一想到唐菀言,林思虞就觉得头疼。

他真的只是因为她是唐教授的女儿而帮她做了一点事情,如何在她心里,自己便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之人?

见着林思虞脸色微红,方琮珠知道他已经意识到这事情的不妥当,笑了一声,打算将话题揭过:“我觉得林先生说得颇有道理,做人需得堂堂正正,不应当总是想做那些投机取巧的事情,若是这次我没考上复旦,就会找一所高中去念书,明年再考。”

她的话斩钉截铁,眼神坚定,看得林思虞更是惭愧。

“方小姐,你说得没错,做人是要堂堂正正。”

他勉强应和了一声,只觉如坐针毡——他自己可是说一套做一套,想要递答案给方琮珠,完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扰乱了考场秩序。

“林先生,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

方琮珠拿起沙发上那本《思语小刊》晃了晃:“这本书写得真是好,我已经看了一半,对于现在中国的局势有了一定了解,作者的文笔老到犀利,令人有振聋发聩之感。”

林思虞睁大了眼睛望着方琮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这样欣赏自己的作品?她知道这本书是他写的吗?

“我……”

林思虞努力的想着,好像第二页上有他的照片,只是印刷出来有些模糊,不知道她能不能看清楚那人就是他。

他努力的挺直了腰杆,心中有一种微妙的酣畅之感。

“林先生的文字很好,我得认真拜读仔细揣摩。”

方琮珠说的可是真心话,虽然数理化这些课程她肯定会比林思虞要好,但是国文上头却追不上他,特别是在写作方面。

念高中的时候,她写出来的东西都是干巴巴的,自己都念不下去,感觉是做了个硬邦邦的烧饼,咬一口都咯牙,而林思虞的文章却是带着点苦味的黑森林蛋糕,香软酥松,苦里透着甜。

被方琮珠夸奖了一番,林思虞整个人都精神了几分,觉得自己的身子越发的轻了些,飘飘的朝上边飞起来一般。他很想说几句客套话推辞,可是一堆话在舌尖打转,就是说不出来。

“林先生,留下一起用饭如何?我想我大哥应该很快就要回来了。”

方琮珠看了看墙壁上的西洋挂钟,上边的指针直指十一点,很快壁钟上就会跳出一只小鸟吱吱吱的报点数。

“这……”林思虞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过来送几本书给方小姐看的。”

“礼轻情意重,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去办,那就留下来用饭罢,”方琮珠站起身,笑着朝厨房走:“要是我大哥回来发现没有留你,他肯定会说我不会办事哪。”

林思虞没有说话,看着方琮珠窈窕的身影朝厨房那边走过去,陷入了遐思。

到上海还未足半年,她就跟变了个人似的,真令人刮目相看。

方琮亭从外边回来,意外见到林思虞,着实惊喜:“思虞,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林思虞不好意思的笑:“给你妹妹送几本书过来。”

方琮亭看到茶几上放着的几本书,总过去看了一眼:“思虞,你可真是细心,这些书都还留下了,有几本是咱们大一的课本吧?”

林思虞点了点头:“这种刚刚好合适她看。”

“琮珠呢?”方琮珠朝楼上走,顺便喊了一句:“琮珠,琮珠!”

翡翠从厨房里跑了出来:“大少爷,小姐在厨房里帮李妈的忙呢。”

方琮亭快步走进厨房,见着方琮珠穿了一件大褂衣裳站在灶台前边,正在给李妈打下手,他打量了一眼妹妹,心中暗自琢磨,琮珠把林思虞晾在起居室,是不想见他还是有意让他知难而退?

“琮珠,思虞在外边……”

方琮珠转头,看到方琮亭站在那里,一脸困惑,笑着道:“大哥,你可总算回来了,快些陪他去说话,我觉得他一个人坐在那里憋得慌。”

“作为主人,你也该去陪他聊聊嘛。”方琮亭皱了皱眉,怎么没买忽然又变得跟以前那样了,羞羞答答的不肯见人。

“我要给李妈帮忙啊。”方琮珠拿了一把菜朝方琮亭晃了晃:“大哥,你快些去罢。”

“小姐,你可真是的,又留他吃饭,又闷到厨房不肯出去。”

翡翠气鼓鼓的,她对林思虞这个前姑爷挺有意见,可又摸不透方琮珠的心思,总觉得怎么看都有些别扭。

方琮珠看了她一眼:“林先生见着我尴尬,我与他说话,他更尴尬,不如放他一个人在起居室,让他看看书喝喝茶,这样也挺好。”

林思虞曾跑到厨房里问要不要帮忙,方琮珠拒绝了他,让翡翠领着他出去:“厨房不算大,林先生应该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到外边等我大哥回来。”

方琮亭听到妹妹这样说,有些无奈,只不过想想也确实是在理。

才离了婚几个月,还是琮珠登报把他给甩了,虽说中间也有过来往,可毕竟还是会有些尴尬,这尴尬可不是一时半会能消除的。

“思虞,我正好有一件事情想找你。”

方琮亭从厨房出来,坐到了林思虞身边,一眼就看到了沙发上放着的那本《思语小刊》,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我们准备成立一个青年剧社,需要一个写剧本的人,你要不要一起来?”

“剧社?”林思虞愣了愣:“琮亭,你什么时候对演戏又有了兴趣?你家的生意已经够你忙的了,演戏跨行也太大了,贸贸然去经营剧社,不一定能挣到钱。”

“嗐,思虞,你想什么呢?我这是和学校里几个志同道合的组织的剧社,利用业余时间进行排练,免费演出!”方琮亭说起这件事情来,眼睛里闪闪有光:“我们青年人,肩负着国家民族的重任,现在的老百姓很多都麻木不仁,我们有责任将他们唤醒,戏剧就是一种可以利用的武器!”

方琮亭说得热情洋溢,充满了对进步思想的追求,坐在那里,他精神饱满:“思虞,你别小看了戏剧社,我们可以利用老百姓喜闻乐见的形式向他们宣扬新的思想,让他们的精神受到洗涤,感受到自己应有的责任!”

林思虞有些惊讶,这才小半年没怎么和方琮亭来往,他的思想就激进了不少。

“琮亭,这样……有些不好吧?我听说北京那边对于进步青年迫害得很厉害。”林思虞有些犹豫:“虽然上海没有北京那样戒备森严,可谁又知道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虽然他写时评,一腔热血,里边也隐晦的提到了要破坏旧制度,建立一个自由平等的共和国——可是,北京大学的学生□□,已经被抓了一批,不知道现在释放了没有,这时候的林思虞不希望自己太过锋锐而引起某些人的注意,毕竟坐牢吃亏的是自己。

“思虞!”方琮亭略带了一丝责备的看着他:“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可是,我们也没必要一定要扛起冲锋陷阵的大旗啊!”林思虞抓住了方琮亭的手晃了晃:“你要想想你们家,想想……”

“思虞,你弄错我的意思了,我不是要呼吁革命,我的意思是,让底层的民众觉醒过来,让他们明白自己的价值,不是浑浑噩噩的过日子。”方琮亭冲着林思虞笑了起来:“我自然知道出头的椽子先烂的道理,我们剧社准备演一个关于新时代女性的话剧,排练一个来月,正好在开学的迎新晚会首场演出,作为迎接新同学的礼物。如果首演反响好,那我们就搬去苏州河那边的贫民窟去演,让大家都要从思想上认识到自我,不管是男还是女,都是社会的一份子,都要为争取自己的权利而斗争!”

“原来是这样,那是我理解错了。”林思虞提着的心放了下来,只要不是和当朝政府对着干,这样的戏剧倒也无伤大雅。

从生活的细节去影响普通民众,潜移默化的让他们改变固有的思想观念,这也是一种宣传。

“思虞,你要不要写剧本?”方琮亭期望的看着他。

林思虞点了点头:“好,我先构思好好一下。”

“我们的剧社是免费演出,所以不会有什么报酬,但是我会支付给你酬劳的,毕竟耽误了你写文挣钱的时间。”

看到林思虞似乎有拒绝的意思,方琮亭很果断的抬起手:“你还需要挣钱还账呢,别跟我再争执了,好吗?”

林思虞羞愧的低下了头:“我真不知道我父母竟然这般贪婪,才这几个月便从方小姐手中弄走了这么多钱……我原先与他们说过,方小姐的嫁妆是她的,跟我们林家半点关系都没有,不许他们打主意,可没想到我说归说,他们却是不听。”

好在目前他找到了一条挣钱的法子,若是能与三明书店多合作几次,每年能印三四本书,那也用不了几年就可以将方琮珠的钱还请了。

“思虞,你别想这么多,那日琮珠虽咄咄逼人,可也是被你母亲气到了,否则她性子温顺,断然不会有这样的口气。”方琮亭赶紧安慰他:“这一切跟你没关系,更何况你已经答应还钱,这些事情就都过去了,不必再纠结。”

“唉,琮亭,你的心实在太好了。”

林思虞愧颜,他亏欠方家的东西太多了,不仅仅只有钱,更是在情理上亏欠他。

“思虞,你先构思一下,剧本写好了以后我拿去剧社讨论,到时候还得请你亲临指点啊。”方琮亭拍了拍林思虞的肩膀:“一切拜托了。”

“大少爷,林少爷,快要吃饭了。”

翡翠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手里甩着一块帕子,瞥见林思虞与方琮亭坐在一处说说笑笑,心里头颇有些想不通,自家大少爷也是心肠好,换成别的人家,把妹子害成这样,还会与他握手言和?

她快步走进饭厅,飞快的把餐桌餐椅又擦了擦,转身出去的时候又撞见了林思虞。

“翡翠姑娘,辛苦你了。”

林思虞说得客客气气,可翡翠并没搭理他,翻了个白眼就朝外边走。

小姐吃了那么多苦,可不是他一句“辛苦了”能补得回来的,翡翠陪着方琮珠在林家过了那么几个月,只觉自家小姐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可却不见林思虞伸手捞她一把,心中大为气愤。

对于方琮珠登报离婚,翡翠是一百个赞成。

空长了一张帅气逼人的脸孔,可却是百无一用,既不能哄小姐开心,也不能让他父母对小姐好一点,这样的男人,要来何用?

原以为小姐与他彻彻底底的断了,可以开始自己的新生活,却没想到现在有藕断丝连的黏糊上了,虽说今天只是来送几本书,可谁又知道明天他用什么借口来接近小姐呢?

以前嫁给他的时候不珍惜,等着分开了又巴巴结结的过来探望,男人真是生得贱。

翡翠已经站到了孟敬儒的立场,在她看来,孟大少爷既体贴温柔又知情知趣,比这个前姑爷林思虞要好一百倍。

方琮珠取下了那件大褂,舀了一瓢水洗手,清凌凌的水落到手腕子上头,溅起一颗颗珍珠,掉落到地上,成了片片晶莹的碎钻。

“姑娘这手真是巧,刺绣绣得好,做饭菜也是顶呱呱。”

李妈站在她身后,出神的看着方琮珠的手,不住赞叹:“我说啊,我们小姐这双手,天生就是挣钱的,手背上肉多可又不显得肥,手指白白嫩嫩的,跟那竹笋一样。”

方琮珠甩了甩手直起腰:“李妈,你就会夸我。”

“这可不是夸,这是实话实说!”李妈笑着打量她:“小姐,你小的时候我们都说你生得好,长大以后会是大美人儿,现在果然不假,出落得跟花朵儿一样。”

“哎呀呀,李妈,你可真是会说话。”方琮珠拿了帕子擦了擦手,笑眯眯道:“我可不会再被你们骗了去,小时候说我美,现在也说我美,我自己照镜子看过以后,真没觉得哪里漂亮!”

李妈嘀嘀咕咕:“我们可没骗你,真的不能说成假的,你没见孟大少爷总是朝咱们家跑,还不是想多看看小姐你吗?”

听到李妈提起孟敬儒,方琮珠心里头有些空,赶紧朝饭厅那边走了过去。

孟敬儒就如一棵缠着树的藤蔓,她一点也不喜欢这种被缠绕的感觉。

走到饭厅,翡翠已经将菜肴摆好,方琮亭与林思虞见她过来,两个人都赶忙打招呼:“琮珠,你辛苦了,快些过来坐。”

“哪些菜是你做的?”方琮亭举着筷子看了看:“我好久没尝过你的手艺了。”

他抬头望着林思虞笑:“琮珠现在的饭菜越弄越好了,只不过想要吃她做的菜得看心情,心情好能自己做一桌出来,心情不好,半个菜都不给你炒。”

方琮珠轻轻哼了一声:“大哥,你白吃还好意思说我,下回你自己去厨房弄去。”

“琮珠,我说错了,说错了!”方琮亭拱手晃了晃,夹起一块蟹粉排骨朝林思虞碗里放:“这道菜肯定是琮珠做的,你尝尝她的手艺!”

林思虞抬头看了方琮珠一眼,见她嘴角含笑望着自己,一双眼睛波光粼粼。

他不由得呆了呆,一种温暖的甜渐渐的泛开在心间。

第29章 人生事戏里戏外

“琮珠, 琮珠!”

方琮亭愉快的声音从楼下传了过来。

这是遇到什么高兴的事情了?从声音里,她就能感受到方琮亭的开心欢喜。

她推开书房的门走了出来,方琮亭已经快步上了楼, 一脸的笑容:“琮珠, 家里来了客人, 等会午饭得请你给安排一下。”

客人?方琮珠听到了楼下有说话的声音,听着好像有不少人。

住在江湾别墅快半年了,鲜少有访客,最多来不过两三个,今日忽然的就来了一群人, 这让方琮珠觉得甚是奇怪。

“大哥, 都是些什么客人啊?他们口味是什么?”方琮珠看了看方琮亭, 他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 看起来兴致很高。

“我们最近成立了一个青年剧社,请林思虞写了个剧本,现在准备开始排练,打算在复旦迎新晚会上做首场公演。”方琮亭说得兴致勃勃:“思虞真是文思泉涌, 才这么几日就把剧本给写出来了。”

剧社?大哥爱好挺广啊, 这几个月都没见他有过这方面的兴趣,忽然的就弄起一个剧社来了——有钱就是好, 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方琮珠跟着方琮亭下楼, 在起居室里见到了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男女。

只不过,女生比例少得可怜,只有两个, 其余都是男生。

这个时代里,念书的女性比较少,能念到大学的更是凤毛麟角,故此方琮珠倒也不觉得很惊奇,她冲着那群人笑了笑:“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方琮亭的妹妹方琮珠。”

“琮亭,原来你还有个这么漂亮的妹妹啊!怎么不拖她来我们剧社演戏,这可是绝对的主角!”

一个年轻的男孩推了推眼镜,显得有些兴奋:“你们每天都在喊要招女生,家里有现成的都不招过来,那还能去哪里招呢?”

方琮亭笑得尴尬:“我妹妹对话剧没兴趣。”

琮珠自小就害羞,更别说让她去舞台上表演了,方琮亭压根就没考虑过这件事情。

“方小姐,我一看你就知道是个演戏的料子,你现在对话剧没兴趣,可是这一点都没关系,兴趣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戴眼镜的男生极力劝导方琮珠:“你一个人到家里闷着,不如和我们一起来排练话剧,这样会使你的生活变得更充实!”

方琮珠笑而不语,这小伙子可真是充满激情。

“魏衍,你是不想演老奶奶那个角色吧,总想着拉女生进来,”有人在一旁嗤嗤的笑:“就算方小姐参加我们的剧社,老奶奶还得你演吧,方小姐这样年轻漂亮,怎么能浪费人才让她去演老奶奶?”

“你就别推辞了,你演老奶奶挺合适,包块旧头巾,把背弓起来,那感觉就来了。”

这个叫魏衍的小伙子在剧中得男扮女装,看起来剧社真的急需女生。

只是,方琮珠对于演戏真的不感兴趣,她觉得与其花时间去记台词,还要表情手势语言相互配合,这实在也太为难了,有这时间还不如躺着睡觉,至少自己还能得些休息。

“琮珠……”方琮亭看了她一眼:“要不你也来参加,试试看?”

方琮珠摆了摆手:“大哥,你知道的,我哪里敢登台亮相。”

她只能将过去的方琮珠那性格搬出来当挡箭牌了:“我帮你们做好后勤服务就行,保证你们按时吃到午饭。”

方琮珠转头看了一眼翡翠:“点个数,看看有多少人要吃饭,咱们去市场逛逛。”

听说可以出去溜达,翡翠特别开心,伸手开始点人,方琮亭赶紧叮嘱了她一句:“还有一个人没过来,你得算上。”

翡翠点完了人数,包括方家兄妹在内,一共有十六个人。

这可是件大工程了,方琮珠走进厨房,随手拎起一个菜篮子,翡翠从后边跟了进来,劈手夺了过去:“小姐,我来拿。”

方琮珠笑了起来:“这一个篮子怎么够买菜?至少也得要两个菜篮子,今天有十多个人吃饭呢!”

李妈在一边唠唠叨叨:“大少爷也真是的,没声没响的就喊这么多人回家了,也不事先说一句,要不是科研到隔壁家借个人手过来,怎么能把大小姐当佣人使唤呢。”

方琮珠赶紧安慰她:“李妈,没事的,我现在不是呆在家里没事情好做吗?到厨房里帮忙打下手,顺便做做几个菜也没问题的呀。”

方琮亭的思想比较激进,可能在他心里,他、自己和李妈都应该是同等地位的人,没有主子下人的区别,所以觉得自己来帮忙做饭菜也无所谓。而李妈却根深蒂固的认为,下人就是下人,主子就是主子,肯定不能混到一处去的。

说了好一阵子话,这才将李妈哄着笑了起来,方琮珠跟翡翠拎了篮子出去买菜,主仆两个才出了大门,就看到林思虞从那边匆匆忙忙的走了过来,胳肢窝底下夹着一卷白纸。

“林先生。”

方琮珠点了点头,再次见到林思虞,似乎没有以前那种生疏的感觉,可能这人见面多了,也会自动熟络起来。

林思虞早就看到了方琮珠,他酝酿了一会儿,想要打招呼,可那几个字卡在喉咙口,不知道该怎么说出来,直到方琮珠已经开口说话,他这才醒悟过来,赶紧点头:“方小姐。”

两个人相互之间的称呼中规中矩,显得很生疏。

林思虞瞥了一眼她手里提着的菜篮子,想问她是不是去买菜,可又觉得挺多余,站在那里眼睁睁的看着她和翡翠一道向前边走了去。

方琮珠第一次去市场买菜,就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好在黄包车夫都是认识路的,听着她说想去菜市场逛逛,直接把她拉到了那边。

民国时代的菜市场没有上辈子那么大,只不过里边东西都很齐全。一些年纪大的女弯腰在挑拣着东西,不时的和小贩讨价还价,在一片灰扑扑的衣裳里边,方琮珠和翡翠的穿着打扮就显得特别打眼。

方琮珠穿的是一件浅绿色的花旗袍,下边是坡跟的绣花鞋,好在今日没有下雨,菜市场没有泥泞,只是灰尘比较多,走了一圈下来,鞋面上已经落了一层灰。

“小姐,小姐,到我这里买点菜呗?”

小贩们见到穿着光鲜的方琮珠,扯着嗓子大声吆喝:“我这里的东西又新鲜又好!”

方琮珠弯腰挑菜,掐着菜的梗子,看菜叶尖尖,一副买菜的老手模样,把翡翠看得一愣一愣的,小姐可真能装,她什么时候到菜市场买过菜呢,可这样子还真是能唬住几个人。

不仅会挑菜,方琮珠还会砍价,对于那些看到她的穿着就把价格朝天上喊的,她毫不犹豫的把价格砍下一半,而对于那些看上去很穷苦的老婆婆,她根本就不还价,在给钱的时候还多给几个铜元,跟人家说句鼓励的话。

在翡翠眼里,自家小姐就跟菩萨一样,心善人美。

在菜市场里转了一圈,方琮珠大鱼大肉的弄了一堆,两个人的菜篮子都装得满满,拖着碎步走到市场外面等黄包车过路,这时候一个很眼熟的身影从对面走了过来。

“方小姐!”

那个人一脸惊喜的笑:“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看了看方琮珠手里拎着的篮子,有些诧异:“你怎么会到市场来买菜?你们家的下人呢,都不在吗?”

方琮珠也很惊讶:“黎生,怎么这样巧啊,竟然在这里碰到你!我们家今日来了不少客人,李妈忙不过来,我就和翡翠出门买菜了。”她上下打量了一眼黎生,见他穿得齐整,手里还像模像样的拿了一把折扇,不由得笑了起来:“黎生,看起来新换的工作不错呀,都有闲工夫逛街了。”

黎生晃了晃手里的折扇,很自豪的点了点头:“我现在是青帮的人嘞!管着江湾这边一个场子,场子里的人都得喊我黎哥!”

青帮?方琮珠吃了一惊,这应该是上海滩的黑帮吧?

见着方琮珠的模样,黎生笑了起来:“方小姐,你可是没想到吧?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上回我不是说有人介绍我一个钱多的活吗?我开始不知道干啥,后来去了才明白就是给人看场子,一个月能拿三十块鹰洋,有时候客人还会有点打赏,够着养家糊口了。早几天有人来闹场子,我正好当值,和他们噼里啪啦的干了一架,把人家给打跑了,有人领我去了黄老板那边讨赏钱,黄老板亲口提拔了我,现在江湾那个场子里头,所有帮忙看场子的都归着我管啦!”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特别骄傲,脸上闪闪的红润有光。

“啊?”翡翠惊呼一声:“那是要打架吧?”

看场子,这是上海黑帮的行话,场子有几种,一种是赌场,有些是qing楼,还用的是专门抽da烟的馆子,方琮珠对于看场子的概念来自于上辈子看过的电视剧,应该是黑帮打手之类的活。

“黄老板……”方琮珠沉吟一声:“是不是黄金荣?”

“嘘!”黎生看了看四周,示意她小声:“方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在黎生心里,像方琮珠这样温柔美丽的大家闺秀,纯洁得像一张白纸一样,这些黑道上的事情跟她完全没有关系,可是没想到她竟然能知道自家老板的名字,这让黎生有些吃惊。

“你要小心!”方琮珠有些难受,从她对黑帮模糊的认知,像黎生这样的小角色,大部分情况都会是在黑帮火拼里死掉的。黎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认识的一个朋友,她一点都不希望看到他有悲惨的结局:“你要是存够了钱就回苏州乡下去吧,娶一个情投意合的媳妇,两个人买几块田地,好好孝敬父母,抚养孩子,平平安安的过一辈子。”

黎生咧嘴笑:“多谢方小姐关心!”

方小姐果然是对上海滩这些帮派组织不甚了解,既然他已经入了青帮,这一辈子就注定了不可能再回到乡下去过那种平静的男耕女织的生活。

上海滩的黑帮,可不是那么好混的,全是靠着血打拼出来的。

他有一把好力气,只要多动点脑子,总能从身边那些蠢人里脱颖而出——他要挣大钱,在苏州买田庄招租户种地,买丫鬟下人照顾父母,要让别人恭恭敬敬的喊他们“老爷太太”。

黎生捏了捏拳头,只要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去奋斗,总会有出头的日子。

当方琮珠回到家里的时候,起居室已经兼任了排练室的功能。

那个叫做魏衍的少年,拿了李妈的一块围巾包着脑袋,正弯着腰拄着棍子在慢吞吞的走着,走到起居室中央,用棍子点了点地,咳嗽两声:“这许配人家的事情还能由你自己做主?家里把你许给谁就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