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真是辛苦你啊!”

呆呆的亨顿夫人完全没有想到这是郑永和的夸张手法,她望了方琮珠一眼,真心实意的赞扬她:“你可是花了功夫啦!”

方琮珠礼貌的笑了笑,心里在为郑永和这种夸张修辞汗颜,不过是试过五六次而已,却被他夸张成了这样——她本来就已经掌握了破壁机的原理,只不过是要如何在材料简陋的这个年代里尽量将这果汁机做得更好一些,这可得花一番功夫。

“人美心善的方小姐做成果汁机以后,她为了让更多的人能享受到果汁机的神奇功用,将专利卖给了我们郑氏,希望我们能将果汁机批量生产,让这可爱的小东西走入千家万户。”

郑永和很骄傲的指了指那个高高的碗:“现在,就让我为大家演示果汁机如何将新鲜水果打出均匀细密的果汁。”

他回头看了下人一眼,一个下人赶紧将切成方块的果肉端了上来。

“我用芒果与香蕉打一杯,还可以掺入牛奶,就能打成奶昔。”郑永和很熟练的将芒果与香蕉块倒入碗里,将盖子盖上,让下人将插座插好,然后按下开关。

大家都盯住了那个轻微摇晃的碗。

郑永和伸手将果汁机按住,就听着“呲呲”的声音响起,果汁机的刀片旋转得很快,甩出来的果泥碰着碗壁,发出了“啪啪啪”的响声。

约莫几分钟以后,郑永和将开关键按下。

“好了,大功告成。”

满满的一碗果汁,看上去粘稠得很,他倒出了两杯,请下人端了给亨顿与夫人去尝:“总督大人,夫人,你们尝尝味道如何?”

亨顿和夫人尝了一口,眼睛瞪得溜圆:“Incredible!”

简直让人难以相信,水果就在这么短短几分钟内能变成这么滑溜好吃的果汁——居然不用让动手!

见到港督与夫人都肯定了果汁的滋味,郑永和安心了些,让下人们将果汁倒出来放在那里,供大家取用,又让他们将新切好的芒果香蕉块倒进果汁机里,站在一边继续做果汁。

参加晚宴的人都忍不住端了果汁尝了尝,大家都很惊奇,这可比用手打出来的果汁匀称多了,没有多余的果肉,喝起来甜润绵软。

“郑三少爷,你们家这果汁机要多少钱一台啊?”

香港这边水果多,果汁是富家经常要喝的东西,见着有这般方便的小机器,他们不免想要在家里放上一台。

“这个我就不知道啦,要去找我大哥和二哥,我只是协助方小姐将这台果汁机研制出来的。”郑永和捧了一杯果汁走到方琮珠面前:“方小姐,你辛苦了,喝一杯果汁吧。”

旁边有夫人笑了起来:“哟哟哟,看郑三少爷可真是体贴!”

郑永和一本正经:“我是方小姐的助手!”

方琮珠笑着接过那杯饮料:“你这个助手很到位,没有你我还没法将果汁机弄得这样好呢!”

正说着话,一个穿着军装的人走了过来,冲着方琮珠点了点头:“方小姐。”

方琮珠看了一眼白俊飞:“白将军,你来得有些晚。”

“不晚呢,我来了好一阵了。”白俊飞看了一眼郑永和:“我看完了三少爷演示怎么用果汁机。”

他穿着一身军装,看上去很是帅气,高大的身材在一群南方人里很是显眼,夫人们忍不住开始向孟佩君打听他的身份:“这人是谁?”

当得知白俊飞是淞沪警备司令部的参谋时,有些夫人开始暗暗的打起了小算盘,若是这位白参谋没有妻室,倒也是个不错的女婿人选,只是距离隔得有些远,看看能不能朝广东这边调,若是到了广州,那离香港就近多了。

“方小姐,可以与你说几句话吗?”

白俊飞手里端着一杯果汁,盯住了方琮珠。

“当然可以。”方琮珠喝了一口果汁,将杯子放到身边那个下人托着的盘子里,跟了白俊飞走到了一个空地:“白将军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方小姐,我接到了警备司令部的电报。”

白俊飞的声音里有一丝焦虑:“似乎有战争即将爆发,司令部催我快些回去。”

“啊?”方琮珠抬眼,也有些着急。

若是从历史来说,尚未到日本人入侵的年头,会有什么战争呢?

“我若是去了前线,或许再也不会回来。”白俊飞声音低低:“我想请方小姐送我一样东西,我带着它上前线定然能逢凶化吉。”

方琮珠吃了一惊,没想到白俊飞竟然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这不是和《魂断蓝桥》里的片段有同工异曲之妙吗?军官要上前线,漂亮的芭蕾舞女演员把自己的护身符送给了他,希望他的护身符能够给他带去运气。

“可以吗?”白俊飞没听到她的答复,有些失望:“若是方小姐不愿意,那就算了。”

方琮珠想了想,从耳朵上取下那对珍珠耳珰:“我把这个给你吧,但愿它们能给你带来幸运。”

这是一对简简单单的珍珠耳珰,白色的东珠镶嵌在金色的托座上,很大方素雅。

白俊飞接过耳环,抓紧在手中:“谢谢你,方小姐,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深情厚谊。”

方琮珠心里忽然有些忧伤,她看了一眼白俊飞,这么英武的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他将来会是什么结局。或许是在抗战里为国捐躯,或许会在内战里做无谓的牺牲,又或许能在枪林弹雨中侥幸生存下来,还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

“我会拿一个袋子收好,放在贴身的口袋里。”白俊飞小心翼翼的将那对耳珰放在了自己的口袋里。

“白将军,若是回去还有些空,麻烦到上海江湾那边看看我的家人过得怎么样了。”

到了香港这边大半个月,每次打电话回家都是李妈接的,问及家里的情况都是说好,方琮珠的潜意识里总觉得有些不正常,为何会这般安宁?她总感觉她的大哥方琮亭或许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好的,我一定会先去江湾看看方小姐的家人。”白俊飞点头答应:“方小姐,你只管放心,你家里肯定不会遇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是万一有什么事,还请白将军极力帮我斡旋。”

方琮珠谆谆拜托。

“没问题,只要我能做得到,一定会帮忙的。”白俊飞点头答应下来:“方小姐,你便放心在港大求学罢。”

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那样美丽的一个姑娘,就像开放在枝头的凌霄花,她的美是那样令人瞩目,让人一见难忘。

他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他,虽然他们只有这么短暂的相逢。

经历了郑男爵府上的夜宴,方琮珠被香港上流社会所认识,不少夫人小姐都请她考虑在香港开方氏织造分号,方琮珠想了想,这完全可行。

她想起与方琮亭签合约的莫先生,他就是专做西洋生意的。她为何不能考虑以香港为中转站,通过港督夫人的关系,将中国上好的丝绸卖到英国美国去呢?

可以在香港开一家方氏织造的分号,兼着外销丝绸到西洋,生意肯定会不错。

想到此处,方琮珠心里充满了惊喜,觉得前途一片光明。

恰逢此时,她又收到了林思虞的来信,这更让她对生活充满了信心。

林思虞的信一口气来了三封,似乎是积压到一起,忽然的某一日,全部给她送了过来。方琮珠拿到信的时候,心里特别高兴,来香港半个月,总算是收到了他的来信。

每一封信里,林思虞都向她报告了目前的状态,作为大四生,他的时间以前几年要宽裕了许多,这对他在《申报》发展大有好处。

“琮珠,我们报社经常会外派一些记者进行新闻采访,我会争取到驻港记者的名额,来香港与你团聚。”

方琮珠一边读着信,一边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想到林思虞要是真能来香港,那真是太好不过了,许久都没有见到他,分外想念。

最后一封信里,林思虞附上了一张近照,估计是出去采访的时候,摄影师假公济私的给他照了一张。林思虞穿着一件西装,精神很好,站在《申报》的门口朝她微笑。

方琮珠伸出手,轻轻抚过那张照片,似乎真的摸到了他的眼角眉梢,摸到了他的唇。

“小姐,林先生写信可真是勤密,一次写了三封。”翡翠在一边替方琮珠高兴:“他可是真心真意对你的。”

翡翠最开始很痛恨林思虞,渐渐的,她对林思虞的看法也发生了转变,甚至不由自主的帮着林思虞说话——当然,她完全看得出来,她的小姐现在满腔心思都放在了林先生身上,已经把孟大少爷完全拒绝了。

林思虞去广慈医院看过几次方正成,他在信里告诉方琮珠,她父亲已经醒了过来。

“啊?”方琮珠心里头真是高兴,赶紧看了下去:“他已经醒了,可是目前只认识你母亲,只会对她笑,和她说话。史密斯大夫说他脑部损伤不是那么容易恢复,现在他还只有三四岁孩子的智商,可能要经过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回到正常的智力水平。”

方琮珠拿着信纸,很是激动,能够醒来已经是一桩奇迹,她甚至都不奢求智商——很多老年人得痴呆症,健忘、智力跟小孩差不多,不也一样要过日子?只要父亲能够醒过来,那便是足够令人高兴的事情了。

“史密斯大夫是值得信赖的医生,我觉得在他的治疗下,你父亲一定会很快好起来的。”

这是她得到的最好的消息,方琮珠将信纸贴到胸口,眼泪悄然而下。

她赶紧拨通了家里的电话,依旧是李妈接到的,当询问到方正成的病情时,李妈开开心心的告诉了她这个好消息:“老爷确实是醒过来了,夫人现在每日都在医院里呆着,因为老爷离不开她,她一走老爷就不放心,总在问她去了哪里。那个大夫说一定要与老爷多说话多交流,现在夫人索性搬去医院住了,就是为了能与老爷多呆在一处。”

“啊,这真是太好了!”方琮珠高兴坏了:“李妈,我大哥呢?最近他怎么样了?”

“大少爷最近很忙,家里三间商铺都指望着他在打理哪,好在最后一年没有太多功课,这边老金也帮着跑苏州,勉勉强强忙得过来。”李妈开开心心的告诉她:“大小姐,你放心,现在家里一切都好,你别担心啦。”

“李妈,我大哥回来,你让他晚上给我打电话,我有要紧事情跟他说。”

听说方琮亭终于专心于家里的商铺,方琮珠总算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这下该与方琮亭商量在香港开分号的事情了。

过了一日,方琮亭果然打了电话过来,方琮珠跟他提到了在香港开分号的优势,方琮亭听了有些犹豫:“这边没有人手帮你打理,只怕有些为难。”

“这个不打紧,我可以请男爵夫人帮我推荐信得过的人,这边的账目我可以派翡翠去管着,遇着为难的地方她来和我商量。”

方琮亭想了想,点头答允:“可以,我通过渣打银行给你汇一万大洋过来做为开商铺的准备金,你再看看要定多少种布料,多少匹,我通过轮船公司给你运过来。”

“大哥,我寄回来的信你收到了没有?中间夹了二十来张画稿,你让老金送会苏州去,让师傅们看看,究竟哪些图案更适合秋季的布料。”

“收到啦,已经给捎过去了,琮珠,你便放心罢。”

方琮珠挂断电话以后就开始着手写开分号的计划书。

这家方氏织造的分号总管是翡翠,掌柜和伙计还都得请郑夫人推荐——她对于香港这一块还不是特别熟悉。另外商铺租赁的地点也得请郑夫人帮自己把把关才行,要知道哪些地方富人去得比较多,是目前香港的购物中心。

孟佩君听着方琮珠提及想要在香港开一家分号,也表示了极力的赞成:“香港这边的丝绸实在太贵,而且花色也不新巧,我瞧着那些料子都有些厌,最近反倒是穿洋布比较多。那日晚上见着你的那件旗袍,我却是来了兴趣,想要试试你们方氏织造的料子。”

“夫人,我若是在铜锣湾选址开商铺,会不会生意比较好?”

方琮珠依稀记得看过的港台电影电视剧里,铜锣湾似乎是个繁华的商业区,在那里开商铺,应该生意会不错。

“铜锣湾?”孟佩君惊奇的睁大了眼睛:“那边除了怡和洋行总部和高士威道,还有什么呢?那边散散步看看海景还行,做生意可不大合适,即便有店铺,也都是一些平民百姓光顾的地方,你的方氏织造肯定要走高档路线,不能朝那边选。”

方琮珠点了点头:“哦,原来是这样。”

或许这个年头,铜锣湾还没有被开发出来,那她得听取郑夫人的意见了。

孟佩君想了想:“你不如开到中环去,在港督府旁边,下亚厘毕道那里有不少商铺,都是富家太太们经常光顾的地方,你把商铺开到那里,定然有生意。”

“多谢夫人指点!”方琮珠打定了主意,那就在中环开分号了。

“我想托夫人一件事情,琮珠在香港人生地不熟,能不能请府上的管事帮我找一个可靠的掌柜和几个勤快踏实肯干活的伙计?我愿意出优厚的工资,只要他们能好好为我干活。”

孟佩君听了这话笑了起来:“这有何难?我让我的贴身娘姨去帮你问问看。”

听到孟佩君答应下来,方琮珠实在高兴,看起来这方家分号应该是能顺顺利利的开业。

这个周末,她带着翡翠去中环那边看商铺,郑永和一定要陪着她过去找,有他的陪伴事情似乎变得很容易,在下亚厘毕道走了一圈以后,方琮珠看中了一间上边写着“门面招租”的商铺——也不叫看中,因为那边就只有这一间商铺关了门,上边贴了招租的纸条。

看起来这条街道真是生意好,连空门面都没有。

郑永和过去打听了一下,回来笑着对方琮珠说:“这个是我父亲一个老朋友家的铺面,我让我父亲与他去说,帮你将这间铺面给租下来。”

方琮珠喜不自胜:“那就得拜托三少爷和男爵先生了。”

“我跟你说了,别叫我三少爷!”郑永和抗议出声:“叫我永和就行了!”

方琮珠很坚定的摇了摇头:“我觉得喊你三少爷比较合适。”

翡翠也在旁边帮腔:“可不是?喊你郑三少爷最合适!”

自家小姐喊孟大少爷都是“孟大哥”,没用这样亲昵的称呼,这跟郑三少爷才打了一个多月交道,怎么能马上就换称呼呢?

郑永和气鼓鼓的看了两人一眼:“你们可真是的,什么少爷不少爷的,听着有些不舒服,太生疏了!”

方琮珠笑了笑:“那我喊你郑学长吧,我和你是校友,你比我高一届。”

“那也行,至少比三少爷好听。”郑永和点了点头,这称呼的事情总算是解决了。

回到家,郑永和找到他爹郑庆东说了方琮珠想租商铺的事情,郑庆东倒也爽快,帮着方琮珠打了个电话问了问。

“他说本来要五百大洋一个月的租金,看在我的,面上可以少一百,押金一千,先交半年租金,看看方小姐是不是愿意租?”

方琮珠点头:“没问题,您帮我回复他吧,最后明日就写了租赁契书。”

郑庆东看了方琮珠一眼,这位方小姐可真是有魄力,换了别的女子,几千块大洋总得考虑考虑,可她却是一口应承下来,连讨价还价这程序都没有进行。

中环那边是寸土寸金,能租到商铺就是万幸。

方琮珠是这样想的,现在就那么一间商铺招租,要是自己迟疑一下,指不定这间商铺就已经被人先下手为强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这经商也和习武是一样的道理,要准时机,该出手时就出手。

第66章 新店开业诸事顺

签下契书拿先便商铺的当日, 方琮珠便给方琮亭去了电话,请他精选一批货物隔小半个月就可以发过来。

郑家替她找到了装修铺面的师傅,香港这边的秋日并不太潮湿, 正是好装修的时候, 而且这个年代的装修没有这么复杂, 随随便便的粉白了墙,装些木头货柜就差不多,要是想弄好看些,装玻璃,可还要担心伤人的事情——没有前辈子那些高档的玻璃, 丢个石头就能让玻璃碎裂, 最好还是不要弄了。

翡翠从签下契书的第二日就蹲守在商铺, 看着那些工人弄装修, 另外还负责招聘伙计。

郑家已经帮方琮珠找到了掌柜,也找了两位伙计,可是算着还是人手有些少,方琮珠决定再招四个才能转得动。

她给的条件优越, 前来应聘的不少, 翡翠帮着选定了十个,算是初试, 等着方琮珠周末的时候自己过来挑选, 终于敲定了四个人选,看上去诚实可靠又有一把力气。

等这边装修完工放了几天以后,上海那边的货运到了, 掌柜与六个伙计开始正式上工,清点布匹入库,账本上记得清清楚楚,商铺里的卫生工作,货品的摆放,伙计们的培训等等,弄了差不多有两三日,到十月初,方氏织造的香港分号正式开业了。

开业这一日相当热闹,孟佩君已经帮着方琮珠发了信出去,香港的富家太太们都知道在郑男爵家寄住的方小姐要开丝绸行了,她们以前都看到过方琮珠身上穿的衣裳,对方氏织造的丝绸充满了期待,得了开业的日子,一个个朝方氏织造这边挤。

方琮珠特地挑了个周末开业,她可以帮着照看店铺。

人来得相当多,要是她与翡翠不在店铺里帮忙,还真的转不过来。

方琮珠穿了一件稍微有些厚实的重磅真丝面料,亮紫底色,上边是一丛马蹄莲,洁白的花朵娇艳的在她胸前盛放,绿色的叶子一片片随风招展,显得很灵动。

“方小姐,你身上的这种衣料在哪里?”

那些富家太太一走进来,抓着窈窕可人的方琮珠问东问西:“这衣料真好看!”

翡翠抿嘴笑,估计她家小姐穿哪种衣料做成的衣裳,哪种面料就会卖得好——因为小姐穿了效果是真的好。

正在招呼客人,就听着外边一阵喧哗,方琮珠朝门口看了过去,却见着亨顿夫人带着她的两个女儿走了进来。

:“师父,你开业都不告诉我!”

两位亨顿小姐朝方琮珠扑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还是刚刚参赞夫人过来拜访我们才知道师父你开了商铺。”

自从在郑家的晚宴上认识了方琮珠,亨顿夫人就邀请她去参加过几次晚宴。有一次方琮珠特地带了自己绣的一块手帕给亨顿夫人——只不过是绣了几朵花一只蝴蝶儿,就将亨顿一家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

“方小姐真是好手艺,我要跟着方小姐学绣花。”

两位亨顿小姐异口同声找上了方琮珠,要跟着她学了绣花,方琮珠当然不会拒绝,当场表态收下了这两位学生。

不得不说这西方姑娘的手就是没中国姑娘的灵巧,她教两个人拈针穿线都花了差不多半小时,不是捉不住针,就是线溜走了,两个人弄得满身大汗才成功的穿好一根绣线。看着方琮珠飞针走线的绣出一排彩色丝线,两个人惊奇得眼珠子都瞪圆了:“师父,你都不用画底稿吗?”

方琮珠笑:“画底稿是初学的人才弄的,我现在已经不用描底图了。”

她拿出一支铅笔,为两位亨顿小姐每人画了一幅简单的花草图,然后一针一线的教她们绣花——几乎是手把手的教着下针,抽线,出针,斜挑——实在是有些难教,好在两位亨顿小姐还挺能坐得住,一天天的拿了绣绷在花丛边坐着绣,一个多月下来,总算是歪歪斜斜的绣成了两幅画。

虽然这两幅画里,鸳鸯成了肥胖的水鸭子,蝴蝶成了一大团毛毛虫,可毕竟也算是绣出了一个轮廓来,两位亨顿小姐非常得意,更是崇拜方琮珠。

两位亨顿小姐上下打量了方琮珠一番,用羡慕的口气说:“师父,你的这衣裳可真是好看啊,中国的丝绸就是好!我们也要买些丝绸回去送人!”

“没问题啊,我给你们最优惠的价格!”

方琮珠引着两位亨顿小姐朝柜台那边走:“你们家有亲戚做生意的吗?要是有,可以帮我介绍,我们可以联合做中国的丝绸生意,这样你们就能最快挑到最好的中国丝绸,你的亲戚们也能挣到一些钱噢。”

“做生意?”两位亨顿小姐想了想:“我们外祖父家在伦敦开了好几家商铺,有一家今年腾了出来,专门经营中国的好东西,都是我母亲在帮着弄。”

方琮珠笑了起来,亨顿夫人这商业头脑挺不错的,还知道趁着自己来香港的便利给娘家人挣钱的机会。难怪上回她问自己能不能将家里好的丝绸品种介绍给她,原来是想要运回去做生意的。

亨顿夫人看着女儿们与方琮珠说说笑笑十分投机,心情舒畅,转头对孟佩君道:“方小姐很可爱,又美丽。”

孟佩君点头:“可不是?我见过不少名媛,方琮珠小姐是一等一的聪明。”

听小儿子说,方琮珠在港大一鸣惊人,因为她在数学系上课的时候,解答出了难倒教授的题目,那位教授直接说方同学可以不用听课考试也能拿高分。

“教授说他教了这么多年书,才教到一个像方小姐这样聪明的学生,他还没开始教的内容,她就已经掌握得很透彻。”郑永和有些向往:“是不是复旦大学教学效果比港大好?我看方小姐学习起来真是不要太容易。”

“那是人家聪明。”

孟佩君拍了下郑永和的脑袋,方小姐是聪明,不仅是念书好,待人接物上头更是无可挑剔,她每一件事情都很有分寸,而且没有把握不会做。

就像她开这家方氏织造分号,真的是一步一步都做得非常完美,从装修开始,发传单做宣传广告,还自己穿了衣裳拍照做商铺门口的宣传板,她还亲自到码头提货,培训伙计们招待客人,每一件事情都亲力亲为而且纹丝不乱,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亨顿夫人跟着孟佩君赞扬了几句,这边两位亨顿小姐都选好了她们喜欢的衣料,方琮珠没有给她们免费——外国人很注意廉政,亨顿作为港督,肯定会让家属避嫌,她只能象征性的收一点手续费。

方琮珠给两位亨顿小姐最优惠的折扣八五折,一般来说,贵宾折是八八折,可想到以后要托着她们帮忙向英国销售丝绸,自然要给更大的优惠力度。

亨顿夫人也挑了好些衣料,她是看哪一种都好看,方琮珠给她推荐的衣料太多,她无法下手取舍,最后是打包买下。

“我会寄一部分回英国,看看我父亲他们想不想来代售你们家的丝绸。”

亨顿夫人伸手摸着那些光滑的面料,啧啧称赞:“中国人的东西就是精致,我们英国那边根本就造不出这样精致的布料来。”

方琮珠点头微笑:“多谢夫人喜欢。”

看起来自己应该能够找到英国的代理商了,方琮珠心里很是高兴,方氏织造终于可以走出中国,走向世界了。

方氏织造香港分号开业的第三日,方琮珠惊讶的见到了一个她万万没想到能在香港见到的人。

那天是周一,郑永和开车将她从港大带回家,走进会客室,一个熟悉的身影站了起来冲着她微微的笑:“琮珠。”

“孟大哥!”方琮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怎么到香港来了?”

孟敬儒脸上有些无奈:“刘家人在找我的麻烦,我父亲母亲让我来香港躲避一段时间。”

自从与刘美欣的婚事闹崩了以后,刘夫人让他去劝刘美欣回家,威胁他若是做不到就让他好看,他去玛利亚教堂找过刘美欣,然而并没有什么结果,刘美欣很坚决的表示她要做修女,为洗清自己的罪孽而选择在上帝身边修行。

她坚决不肯回头,孟敬儒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撒手不管她——毕竟他有家里的铺面要管,哪里有时间天天去劝说刘美欣。

刘夫人最终失去了耐心,直接找人来拦截孟敬儒,好在孟家已经做了准备,孟敬儒出入的时候都有好几个人跟着他走,所以那一次街头混战里,孟敬儒也只被划伤了胳膊,人还是安全无虞。

孟夫人见着儿子的胳膊那么深一道口子,直接晕死过去。

当下家里商量了一阵,决定打发孟敬儒到香港来住上一段时间,家里的生意让老二接手一部分,其余都是孟元山亲自来管理。

“爹,你要注意刘家,只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孟敬儒走之前忧心忡忡,孟元山气哼哼道:“刘家还能有什么龌蹉手段?我这边去与黄金荣说说,让他帮我跟上海滩的黑道打个招呼,遇到对我们孟家不利的生意不要接。”

他说得有些简单,孟敬儒心里明白,与黄金荣说说可是要钱说的,没有两万三万大洋,这句话可不好说。

孟佩君皱着眉头坐在那里,脸色很不好看。

“刘家的人竟然会这样猖狂?”

她已经让郑庆华与英国的一些老朋友拜托过,请他们找到关系,托英国驻上海的领事关照着孟家的情况,还特地提出要他们与刘裕之谈一谈,约束好自己的家眷,可万万没想到他那个夫人还是向侄子下了手。

“孟家不会被他们刘家威胁到,刘裕之不过是靠着老婆的嫁妆本爬上来的,哪里就有这么大的气焰了?”孟佩君嗤之以鼻:“敬儒,你得告诉你父亲,让他不要怕,刘裕之若是继续这般猖狂,自然会有人收拾他!”

孟敬儒点了点头:“姑姑,我们也不是怕他,母亲让我过香港这边来,是想让我代替他们来看望姑姑的。”

他眼睛瞟了下方琮珠,见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那里,心里好一阵发酸。

他过香港来,更想做的事情便是看望她,看她在这边过得好不好。

“琮珠,你适应这边的生活吗?饭菜可否吃得习惯?”孟敬儒体贴的追问着方琮珠:“我见你似乎瘦了些。”

“哪会瘦呢,郑夫人家的伙食实在太好了,每日都吃得太饱。”

方琮珠没有说谎话,郑家的伙食真的很丰盛,而且隔那么两三日就有海鲜,不仅仅是来自南海,甚至是来自澳洲,一大艘船才靠岸,就有预订好的富贵人家派管事过来接,每家接几箩筐走了以后,船上基本就空了。

澳洲那边的海鲜价格要比香港本土海鲜高,可人家就爱吃个新鲜,虽然大龙虾看上去差不多,可澳洲龙虾身价要高出五倍还不止——毕竟这运费都得算在里边,谁也不愿意做亏本生意。

“郑夫人,我刚刚来的时候,只有一尺八不到的腰,现在都一尺九了。”

方琮珠笑吟吟的望向孟佩君:“我在考虑着要不要到学校里吃饭,他们说港大的饭菜是减肥餐!”

孟佩君哈哈一笑:“方小姐真是说笑,你这么瘦都要减肥,那我们该怎么办?”

见着方琮珠与姑姑有说有笑,孟敬儒这才放心,看起来琮珠在香港过得确实不错。

转念一想,琮珠是个聪明人,她最擅长与人打交道,而姑姑孟佩君是个热心大方的,两人当然会相处融洽了。

只是……孟敬儒看了看郑永和,他的这位表弟似乎有些黏着方琮珠,总是跟着她走来走去,站在她身边不肯挪窝,

“孟大哥,我在香港这边开了一家方氏织造的分号。”

方琮珠笑微微的告诉孟敬儒这件事情:“翡翠帮我在那里看着,生意还不错,现在与英国一家做进出口生意的搭上线,已经发了一批货过去,中国的丝绸在他们那边卖得相当贵,几乎能有百分之六十的利润。”

“百分之六十!这也太高了吧?”孟敬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真能有这么多,那你就专做出口贸易就够了。”

“可是丝绸价格昂贵,只有上层阶级的才能买得起,销量比不上国内的,国内这边卖是薄利多销,两边都不能放手。”方琮珠踌躇满志:“哪边都不能放,两手一起抓。”

“琮珠,你天生就是个生意人,感觉你比你大哥还有眼光。”

“我大哥最近怎么样了?孟大哥,你有见过他吗?”

孟敬儒摇了摇头:“唉,最近摊上这桩倒霉事,自顾不暇。只不过每次你家到了新货,都会让人去你们店里订一批新货。你们家的丝绸在我们家做衣裳用得最多,比起董家和李家的布料供应来说,是绝对压倒的订货优势。”

上海滩不止方氏织造一家卖丝绸,比较大的还有董家和李家,这两家一家是杭州那边进货过来,质量还算不错,只是花色大部分都是比较守旧,中规中矩,颇受老年女性欢迎,而李家是依托日本人的纱厂来做生意,走流水线批量生产的路子,织出来的花色很普通,质量也就一般般,它家胜在价格低廉。

在蕙锦香这样高档的服装店,对于服装面料的要求特别高,所以李家最好的布料都不是特别受上海贵太太们的欢迎。以前是方家与董家并驾齐驱,可后来在添置了新的德国机器、方琮珠参加到服装图案设计以后,方氏织造的布料便全方位压倒了董家的销量,成为了上海滩太太小姐们的新宠。

谁都对方氏织造的丝绸推崇备至:“以前还不觉得特别出色,可现在方氏织造是越做越好了,这些图案实在是精妙无比,董家现在可是望尘莫及。”

听到说自家生意越做越好,方琮珠心里头挺高兴,什么事情都要走上正轨以后才会是顺风顺水,生意是越做越好的。

孟佩君脸上挂着微笑,看着侄子与方琮珠说话,孟敬儒的眼神里有掩饰不住的感情,双眼发亮,好像是有星星落在他的眼底,特别特别的亮。

然而方小姐很明显并没有侄子那种感情,她的笑容很恬淡,但看不出有多么深的感情,在她看起来,方小姐只把孟敬儒当一个好朋友,就如她看自己的儿子们一样。

这样的姑娘真是拎得清,孟佩君心中赞叹,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她对方琮珠有了一定的了解,觉得像这样的姑娘,哪怕是门第不够,也有她嫁入名门的资本——只不过似乎方小姐并没有这种意思。

郑永和对表兄的到来表现出热烈的欢迎,亲自打了果汁送到孟敬儒手中:“表哥,这是孟小姐发明的果汁机打出来的果汁,你尝尝看。”

“琮珠,你还是个发明家呀?”孟敬儒端起玻璃盏喝了一口:“真是好喝,上海那边尝不到这样好喝的果汁。”

“都是方小姐的果汁机好,我们家生产了一批,全卖光了,现在赶着继续生产第二批,要准备卖到英国那边去。”郑永和喜滋滋的夸赞方琮珠:“我跟着方小姐学了不少东西,她是我的好老师!”

郑永和说得坦坦荡荡,没带半分别的感情,孟敬儒看了他一眼,见表弟眼神特别纯真,心里头暗戳戳的想,可能表弟只是真正敬佩琮珠罢。

“琮珠,这些天里要不要我帮你去管管商铺?”

孟敬儒冲着方琮珠笑,在香港,他似乎找不到可以帮忙的路子,或许给她的商铺去把把关是个不错的主意。

“哟,我哪里能请得起孟大哥来做主管啊。”方琮珠掩嘴笑:“全是翡翠在那边弄,这丫头不是特别会管,不过好在她比较勤快,一清早就蹲在那里,到晚上才回来,遇着不知道处理的就会来问我,开了大半个月,慢慢的上道了,要是孟大哥能给她指点一二,自然是再好也不过了。”

“包在我身上。”

孟敬儒很开心,能够给她做一点事情,他甘之如饴。

吃过晚饭,孟佩君让郑永嘉和郑永和带着孟敬儒与方琮珠去香港玩:“方小姐来香港这么久了,晚上也没去外边玩过,你们兄弟俩带着方小姐和敬儒一块儿去走走。”

“行啊!”郑永和高兴得要跳了起来:“我想去元朗那边玩!”

“元朗那边有什么好玩的?”郑永嘉嗤之以鼻:“你就爱吃那里的小点心!”

“因为好吃啊!”郑永和一番白眼:“那里的小吃比你在中环的酒吧吃到的东西美味多了,酒吧里那些东西才是难吃!”

两个人僵持不下,郑永和看向了方琮珠:“由方小姐决定罢。”

“我随意。”方琮珠哈哈一笑:“我对香港不熟悉,还是请你们俩做决定吧。”

孟敬儒也点头:“你们看着办。”

最后决定先去元朗再去中环。

“反正有车,不用多久也就开到了。”

这次出行是郑永嘉开车,他开得比郑永和要稳重些,郑永和从港大开回家,用不了十多分钟,方琮珠坐在车上都心上心下,生怕路边忽然蹿出个什么来,郑永和刹车都来不及,现在郑永嘉开车慢多了,果然还是年纪大的要稳重些。

在元朗吃了些小吃,差不多都是海鲜。

元朗的老婆饼好吃,乌头鱼也很著名,郑永和找了一家做乌头鱼出名的店,让大家尝了尝新鲜乌头鱼,另外还有一份煮的海螺扇贝。

这时候正是打鱼时节,海螺扇贝都是最新鲜的,只是方琮珠觉得这家店的煮法有些问题,一大锅螺和贝类放两片生姜,然后就放到锅里和着一锅水熬,端上来的时候,方琮珠都感觉能闻到一股泥土的气息。

只不过看到郑家两位少爷吃得挺香,她试着用筷子夹了一颗花螺尝了下,出乎意料味道不错,螺肉柔嫩里带着一丝丝清甜。吃完这一颗,抬起头来就看到孟敬儒坐在对面朝她微微的笑。

那笑容里包含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柔宽厚,让她都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他与她,这辈子不可能在一起,可他好像还怀着某种期待,这让方琮珠有些苦恼,不知道究竟该如何打消孟敬儒的这种想法。

中环的那家酒吧是一个英国人开的,有从欧洲运过来的正宗洋酒。

方琮珠不擅长喝酒,也不喜欢喝洋酒,浅尝辄止,三位男士喝得挺带劲,还点了一些酒吧里特有的国外小吃,方琮珠可是一点都吃不下了,只能看着三个人吃吃喝喝,心里琢磨着为什么男人这样能吃,刚刚在元朗吃了那么多东西,现在还能不住的朝肚子里塞。

三位表兄弟推杯换盏,没多时就喝完了一瓶洋酒,灯光朦朦胧胧,低洄的音乐让人迷迷糊糊的有一种特别的感觉。

孟敬儒端着酒杯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方琮珠,忽然间胆子有些大,他举起酒杯朝方琮珠晃了晃:“琮珠,我想请你喝一杯。”

郑永嘉和郑永和两个人眯了眯眼睛,在旁边吹了声口哨。

郑永和拽住了孟敬儒的胳膊:“表哥,感觉你对方小姐好像不一般噢。”

孟敬儒抓住了酒杯,大着胆子道:“我爱慕方小姐很久了。”

方琮珠有些尴尬,这大概就是借着酒劲说平常不敢说的话吧?

酒醉心里明,孟敬儒这时候明白得很呢。

“孟大哥,琮珠感谢你对我的关照,可是该说的话以前就说过了,琮珠不想再提,若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孟大哥,那我也只能说一句抱歉了。”

方琮珠很坦荡的看着孟敬儒,没有半分含糊:“我真的很抱歉不能回应孟大哥你的热情,可是我不能违背自己的本心,孟大哥,请原谅我。”

孟敬儒拿着酒杯的手微微有些发抖,只是他依旧装作轻松的笑:“琮珠,我知道的,我从未奢望你对我的回应,但我也同样无法制止我内心里对你的爱慕。”

方琮珠叹了一口气:“孟大哥,外边有大片的森林,又何必只栖身在一棵树下?”

“因为……”孟敬儒的目光变得格外迷茫游离:“因为这棵树洒着一片荫凉,有一种独特的吸引力,在树下休憩,我觉得很值得。”

郑永嘉讶异的看了一眼,他看出了孟敬儒眼中的痛苦挣扎,再看看方琮珠,却是一片平静,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干扰,不由得有些吃惊,或许方小姐是一个不容易动情的人,爱上她很有可能会是遍体鳞伤的下场。

就如眼前的孟敬儒。

郑永嘉渐渐的熄了那份心思——刚刚方琮珠才来香港的时候他也曾经动过心,后来他发现这位方小姐与一般的女子似乎有些不同,完全不因为他的身份而来讨好他,表现出对他特别的兴趣。

不仅仅是对他,对他兄长与他弟弟都是一样,还好弟弟永和现在好像也只是纯粹将方小姐当成自己学习的榜样,没有他以为的男女之情,这让他松了一口气——他担心单纯的弟弟会在感情方面受到伤害。

只是,郑永嘉也有些好奇,究竟谁能赢得方小姐的心呢?这个男人真是好运气。

回到郑家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一点,秋天的月亮很白,满满的一弯秋色。

方琮珠坐在窗前,看着外边轻纱似的月光,在这样的秋夜里,想念某人真是一件自然而然的事情。

她想到了他弯弯的眉弓,想到了他深邃的眼睛,她的嘴角忍不住带上了笑容。

不知道现在的他正在做什么?是在赶稿还是已经入睡?

“小姐,夜深了,该睡啦。”

翡翠迷迷糊糊的醒来,就着银色的月光看到窗边的人影,揉揉眼睛坐起:“小姐,明日你不还得念书?”

方琮珠勉强笑了笑:“刚刚喝了些酒,有点睡不着。”

翡翠听到她喝了酒,开始唠唠叨叨:“小姐你也真是,喝酒伤身!我给你去做醒酒汤喝!”

方琮珠摆摆手:“翡翠,你别紧张,我没喝多少,不用去弄!”

翡翠拿了一件小外套走到窗户边,轻轻给她披上:“小姐,早些歇息,明日你还得上学。”

方琮珠摇了摇头:“我睡不着。”

“怎么了?是在想林先生么?”翡翠在方琮珠身边坐下来:“小姐,你别太心事重重啦,我觉得你完全可以不按着那个刘夫人说的办啊,放寒假就回上海去,能见着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还能见着林先生啦。”

翡翠气鼓鼓的嘟起嘴:“你不是和淞沪警备司令部的白参谋是朋友了吗?这边港督夫人要是能给你推荐几个在上海的外国人,你还用得着怕刘家吗?本来就是刘夫人自己狠毒,怎么倒变成了小姐你对不住他们刘家了呢?”

方琮珠转过头望向翡翠,眼中露出了一丝兴奋的光。

翡翠说得没错,自己干嘛非得到香港呆满两三年?现在孟敬儒已经表态不娶刘美欣了,这跟她在港大又有什么关系呢?

只可惜刘美欣,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人,可这是她与孟敬儒之间的事情,自己也无能为力。

原以为在香港生活几年没什么,一晃眼就过去了,可是现在想想却是难熬,乡愁是一份斩不断理还乱的情,愈是在异乡久了,就愈发想念家乡。

她笑着点头:“是,我寒假是该回去看看,要不是父亲母亲肯定会起疑心。”

“小姐,你先回去,我等到快过年再回来,这边的商铺总得要人帮你打理着。”

翡翠对她可真是忠心耿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