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脸上有东西吗?”任炎毫无起伏地问着这句话,抬起头。

楚千淼一下就笑得跟朵花似的“学长,你知道吗,一般帅的人,能看但不经看。一等帅的人经看但看多了就看不出新东西。但特等帅的人,那真是,他的英俊面容值得被人反反复复复习,因为每次看都会觉得又能发现一种新的帅感!”楚千淼拍彩虹屁不眨眼,“学长您就是特等帅,我忍不住想复习一下您英俊的面容!”

任炎嘴角微微动了动,不知道是要抬要是要落。最终他绷直了嘴角线条,说“现在九点零一分,上班时间,你该叫我什么?”

楚千淼“………………”

她先前那点意外高兴怯场羞涩,全被她甩窗外去了。

直男不配拥有她这么多情绪!!!

嘉乐远新装修的空调系统出了问题,今天屋子里开不出暖风,凉得像冰箱的保鲜层。吃过午饭后,秦谦宇他们几个去了咖啡厅,他们说要去那里摄取点温暖的能量。楚千淼还有材料要写,一个人先回了办公室。

楚千淼很佩服自己,在保鲜层一样的环境里,也没耽误她吃完午饭之后犯了困。

她改了会材料,改着改着就趴在了桌子上,脑袋一歪就枕着胳膊睡着了。

任炎进屋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场景。午间明亮但不温暖的阳光打在那女孩身上,她闭着眼歪着头,睡倒在桌子上。他脚步极轻地走回办公桌前。本来告诉自己不要抬头看,却还是中邪了一样地抬了头。

从她对面的角度看,黑长的头发从她后背散落开,一半垂下去,一半铺在桌面上。她的睫毛长得像个黑刷子,顶端还带着上翘的弧度。皮肤在阳光下白得像要透明。鼻子嘴巴全都那么秀气,谁能想到从那么秀气的一张嘴里,可以飞出各种各样哄晕人的话来。他早上就差一点被她哄晕了。

本以为这段时间的疏离,他内心秩序已经恢复好并重新建立,可没想到一遇到她的彩虹屁,他居然只能以蹩脚的“过了上班时间你叫我什么?”来做招架。

屋子里的温度非常低。那女孩虽然穿着大衣,但显然睡着之后大衣的保暖度不足以为她维持温暖。她冻得瑟缩了一下,但没醒。睡眠里她把自己团了团,似乎缩一缩骨,会变得暖和一点。

那一缩像一记敲打,忽然就把他的心敲软了。

他慢慢起身,把外套呢大衣慢慢脱下来,慢慢走到对面去。

慢慢地,他把大衣盖在她身上。

他站在她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皱着的眉舒展了,睡眠中的面孔有一点小孩子似的娇憨和高兴。看样子是睡得暖和舒服了。

他忽然想,她真像一种什么动物,一舒服起来,满脸都是娇憨。

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想可能也就一瞬的功夫,走廊里就传来了叠沓的脚步声。应该是秦谦宇他们回来了。

他脑子里出现了一点短路,短路中他有点紧张,一抬手就扯回了盖在她身上的大衣。紧急中他扯得有点鲁莽,似乎还刮到了她的头发。他极速地把大衣穿回到自己身上,又极速地走回座位坐好。

坐下时,他心跳得又重又快,几乎在自己耳朵里听见了心脏搏动的回声。

秦谦宇进屋时,看到任炎正坐在办公桌前,微皱着眉,认真地改着电脑上的文档。

楚千淼在他们进来之前应该是在睡觉,他们进屋时她不知怎么醒了,正从桌面上懵懵地爬起来。

秦谦宇看她睡得一脸懵的样子,忍不住逗她“怎么了千淼,做什么发财好梦了,醒了都没法接受现实了?”

楚千淼懵懵地低头看看身上的衣服,懵懵地想了一下,又懵懵地对秦谦宇说“好奇怪,我感觉有人在抢我衣服,还揪我头发,我就醒了,可是醒了一看,我衣服这不还在我身上呢!”

秦谦宇噗地笑出声“你这个梦得怎么定性呢,到底是被人劫财还是劫色?”

楚千淼挠挠头,“奇怪,这梦的感觉太真实了,我这头皮确实有点麻酥酥的。”她抬头问对面任炎“学长,哦不,任总,我刚才睡着的时候……有没有自己揪自己头发啊?”

任炎瞥她一眼,淡淡说“不清楚。”顿了顿,补充,“没看到你。”

楚千淼“……”

哦。

那我这么个大活人,您都没看到,您可真够瞎的哦。

下午的时候,周书奇欠巴欠巴地又来送外卖了。他从张腾那里听说尽调现场已经从力通证券又搬回了嘉乐远,赶紧撒丫子地跑来和楚千淼套近乎。

他卖萌又卖乖地死命给楚千淼打溜须,什么学姐你是我生命里的光,学姐你好看得像月亮,学姐你不温柔但我就喜欢你的不温柔,这些话他不怕死也不怕别人肉麻死,张口就来。秦谦宇他们被他裸的暗恋宣言逗得合不拢嘴。

他的黏糊劲儿差点让楚千淼崩溃。最后还是任炎说要开会才把他请走的。

任炎开口前特意翻着手腕看了下表,然后说“周奇怪是吗?我已经给了他们十五分钟茶歇时间和你交流,现在我要带着他们开会了,你自便。”

他说完用空拳叩了叩桌面,秦谦宇他们,包括楚千淼,立刻在周书奇面前表演了一次整齐划一地连人带椅子带电脑从四面八方向任炎靠拢。

密集队形刚摆完,任炎就开了腔“周末要召开一次中介协调会,这次会议比较重要,希望大家都好好准备一下。会上大家要就上一阶段的工作做个总结,总结一下截至目前为止,企业存在的问题,以及解决对策……”

所有人都在做着记录,没人顾得上周书奇了。

周书奇临走前委委屈屈地想,这个男人也太讨厌了叭,他不叫周奇怪好不好!他叫周书奇啊!!!

继不让周书奇到力通之后,楚千淼也不让周书奇到嘉乐远来了。

楚千淼说你得懂事儿哈,你看尽调办公室,五个券商一个律师,明显不是我们主场,你到不是我们主场的地方瞎晃,这不合适。等以后遇到个项目要是有五个律师一个券商的,你再来瞎晃,好。

周书奇委委屈屈地同意了。但他虽然人不到现场了,电话却开始时不时打到楚千淼手机上,改用声波继续博存在感。

楚千淼想把他短暂性拉黑,偏又有点狠不下心。周书奇其实也没有很烦人,通电话的时候也总是对她关心备至嘘寒问暖,提前通知她第二天的天气变化以及穿衣指数,虽然这些东西在网上随时都能看,但假如周书奇不告诉她,心大的她还真是不会特意去看。

所以小泼男絮叨是絮叨了点,但楚千淼拿她这个小泼男学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周末时,企业的人和所有中介机构方齐聚崭新的第一会议室一起开会。

新的会议室被修葺装饰得像五星酒店一样,气派的会议长桌两边,是散发着价格不菲味道的黑皮椅,会议桌中央摆着花团锦簇的鲜花,桌面上每隔两人距离就摆了一个果盘,每个参会人都对应着一个台式话筒。

这一番阵势,一下就把等下的会议气氛提前酝酿得紧张严肃。

楚千淼进了会议室时,好些人已经在了。张腾今天没来,好不巧成筱冬那个老大难的项目今天也开会,那项目上一群妖魔鬼怪,张腾不得不去镇场。张腾昨天已经提前跟任炎打了招呼,他给任炎打电话的时候,楚千淼就坐在任炎对面。

楚千淼从任炎的苹果手机听筒里很清楚地听到了张腾都说了什么她一边听一边觉得这么贵的手机怎么漏音效果还这么好呢,苹果应该是最藏不住通话秘密的hone了没有之一。

她听到张腾说,成筱冬那边的会议开得要比嘉乐远这边早,假如那边会议开完时间还允许,他会尽快打车赶过来,他不在的时候希望任炎帮忙在董兰那里先兜一下。

任炎说好的没问题,然后他又说,法律方面的问题楚律师应该可以驾驭。

楚千淼当时被这句话说得心里美滋滋。两臂上好像要长出翅膀来似的飘飘欲飞。

任炎随即冷眼瞥了她一下,说你认真点做准备,别打我和张律师的脸。

她一下就失去了第二宇宙速度,被重力又给拽回到了地上。

楚千淼进了会议室刚放下电脑,手机就震动起来。是周书奇给她打的电话。她按掉了,没接,给周书奇回信息我准备开会了。

周书奇也给她发了条信息学姐学姐,快,接电话,张律让我和你说点事情!

楚千淼看看表,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她起身出了会议室,接了周书奇的电话。

电话一通周书奇就激动地嘚起来“哇塞学姐,你真应该到成律师这项目上来感受一下,这个项目上幺蛾子也太多了!!!就刚才,咱们的老好人张腾张律师,都被奇葩会计师给气急了发了脾气!”

一听到张腾都发了脾气,楚千淼也意外极了,她马上问怎么回事。

周书奇说“你等下要开会,那我就简单跟你说,起因就是企业的财务总监挑事儿,说成律师不专业,成律师就说,你是财务,我专不专业你判断不了,你得让你们法务跟我对话。”

“但是法务正在跟会计师掰扯呢,掰扯掰扯,就把会计师掰扯发疯了,会计师先把法务骂走了,又怼哭了券商女保代,然后觉得不过瘾又开始炮轰我们律师方面,她居然给成律师上起课来了,说教得不得了!”

楚千淼一早就听成筱冬跟她吐槽过,说她那个项目上的会计师特别事儿,还好为人师,天天特别愿意给别人上课,谱儿摆的比券商保代都大。而最可怕的是,好为人师的人一般都不认为自己在好为人师,总觉得自己懂得多,于是总爱挑别人的毛病,一旦别人不认可她挑的毛病,她就要和别人开始干架了。

“你知道的嘛,咱们张律最护犊子了,会计师一开始给成律师上课,张律直接炸了,他也不忍着了,开始和成律一唱一和地回怼会计师,把会计师怼得气急败坏地摔杯子!他们一唱一和配合特好,我在旁边溜缝儿也溜得给力到位!”周书奇骄傲兮兮地说。

他说到这,问楚千淼“这项目上的会计师都特别操心,一个比一个爱给别人上课。学姐你说会计师都这样吗?”

楚千淼立刻说“别胡说,别张嘴就开地图炮,我们这项目的会计师就很好,你是遇上奇葩了。那律师里也还有特事儿特好为人师的呢!”比如所里那位看见她就笑得没好样儿的乔志新。

周书奇说“唉,我只是觉得这样的人太讨厌了嘛!”

楚千淼也讨厌这样的人。人一自我感觉良好,难免爱教育别人。一件事端出来,别人先给你鼓励,他就先指摘你,找你毛病,教你做人。不这样可怎么显示出他的优越性呢?这样的人着实讨厌,但楚千淼工作后发现,这样的人比比皆是,讨厌是讨厌不过来的,也犯不上和这样的人较真,笑一笑把他当成一阵无关紧要的风吹过就好。

“你说了一大堆,重点呢?赶紧的,我得回去开会呢!”

周书奇赶紧说“哦哦哦,重点就是,张律让我告诉你一声,今天嘉乐远那边的会他过不去了,让你撑住场子,加油!”

楚千淼说知道了,然后问周书奇“张律现在人呢?还在吵架吗?他是好好先生,撒泼可比你差远了,要在吵架的话你赶紧回去帮忙!”

周书奇说“哦,张律现在被企业董事长请到办公室去哄了。学姐你安心,张律就是平时不爱和人计较,他真吵起来,那才是勇猛得无人能敌呢,他刚才护犊子的架势看得我目瞪口袋眼满红心,我当时想我要是女的我就从你这移情别恋嫁给他去!”

楚千淼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他已经结婚了谢谢啊!”

周书奇继续异想天开“啊?这样啊,那我就趁他没结婚之前赶紧嫁给他!”

楚千淼“…………………………”

小泼男这逻辑,她觉得倒也没什么毛病。这么想着她忍不住又笑了。

一道声音斜插进来,那声音冷极了,像含着点怒气似的“楚千淼,开会了不知道吗?想插科打诨能不能请你另找时间?”

楚千淼赶紧挂断电话。回头看,任炎就站在会议室门外,面向着她。他脸上没有表情的表情像在南北极冰冻过。

“开会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吗,确认过了吗?”冷冷的声音。

楚千淼不由得浑身一哆嗦,回答一声“准备齐了。”她说完赶紧走进会议室。

谷妙语一回到家就发现楚千淼在不停抽鼻子。一地都是鼻涕纸。谷妙语由此推断出,楚千淼是在哭!

谷妙语吓坏了。

她记得楚千淼上回哭还是几年前呢,那次好像是因为她给一个学长递情书失败了,觉得很没面子,气哭的。等哭完以后她就没心没肺地脱粉了。这之后的几年,她就没再哭过。

可今天是怎么回事呢???

谷妙语赶紧放下东西,凑到楚千淼身边,小声小气又小心地问“水水啊,怎么了?怎么哭了呀?”

楚千淼又抽出张纸擤擤鼻涕,带着浓浓的鼻音犟嘴说“没哭,谁哭了?谁哭谁是驴!”

谷妙语叹口气“你就承认自己是驴!来,告诉我,到底因为什么事儿你哭着变成驴的?”

楚千淼使劲抽了下鼻子,说“我被任炎喷了。”

谷妙语从沙发上一个弹跳站起来“我找他拼命去,凭什么喷你!”

楚千淼把她拉回来,抽着鼻子说“算了,这回是怪我自己。今天开中介协调会之前,周书奇给我打电话,说张律要跟我说件事。我出去接电话的时候跟他多聊了两句,就那会任炎冲出来问我材料都准备齐全了吗,我说准备齐了。结果我尽调的底稿里少了一份工程合同,是嘉乐远给一家公司做装修工程的,工程款是7000万,刚执行完,嘉乐远的新法务没和我及时做对接。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任炎却很及时地掌握了那份合同,开会的时候他提起了那份合同,我没反应过来,加上张律没到场开会,嘉乐远的董事长心里不太痛快,就有点借题发挥质疑了一下我们中介机构的工作能力。”

开完会任炎还冷脸厉声地说了她,说上班时间她别只顾着和男人打电话插科打诨,上班时间是用来上班的。

他是在尽调办公室里训的她。她当时很沮丧,但忍住了没哭。可一回到家之后不知怎么,就越来越憋不住了。眼泪像不听使唤似的,自己就从她身体里往外流。

她其实和谷妙语约定过,彼此都要做坚强的人,不能动不动就哭哭啼啼,谁动不动哭哭啼啼谁以后给对方打一辈子洗脚水。

可今天不知道怎么,她就是被他损得心里难受。对瀚海家纺招股书的时候他也损她,她那会儿伤的是自尊。但这回,她伤的除了自尊好像还有一点心。

她抽着鼻子想,是不是自己心路历程起了什么变化。

白天开完会回到尽调办公室,任炎把楚千淼训完以后,趁着楚千淼出去,秦谦宇弱弱地问任炎“领导,你刚刚是不是有点太严厉了?我觉得那份合同的事与其说是千淼的问题还不如说是企业新法务的问题……董总也是上回开会当着律师没了面子,这回多少想往回找补找补……”

任炎听着秦谦宇的话,什么也没说。

下班回家后,他站在落地窗前看着窗外的城市夜景,脑子里浮现的却是白天被他训完楚千淼一张快哭出来的脸。

他站在窗口前反省自己,白天是不是有点太过严厉了。他那样生气,到底是因为工作,还是掺杂了私人情绪在里边?

他抬手捶捶胸口。

他觉得自己变得好像有点不受控制了。

☆、第36章 客气死你呵

《服不服》第三十六章客气死你呵

头一晚楚千淼放任自己难过了一下。到了第二天, 她马上打起精神。遇到事情光知道难过是没用的, 难过之后的分析总结才是关键。她得拆解一下昨天的情形, 看看错处的根源到底在哪里, 她是否遭遇了一场无妄之灾, 而以后还有没有类似的危机在潜伏着, 如果有,她又该怎么解决它。

她冷静地梳理了一下昨天白天开会时的情形。

会上讨论完几个大问题后,任炎忽然转向法务负责人, 问起一份工程额为7000万的合同。

法务负责人立刻从一堆材料里抽出那份合同,递给任炎。她当时在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 确定自己这里没有这么大一笔工程额的合同的底稿。于是她对任炎说, 任总,麻烦您看完也给我看下。

任炎很快翻完合同, 递给了她。她一边翻一边心里奇怪,这份7000万的合同到上个月就已经履行完了,而她这里到现在居然都还没有底稿。

7000万, 工程额非常大了。超过150万工程额的合同他们中介机构就要重点关注的。这么看来, 她和法务部的对接似乎出现了问题。

但让她疑惑不解的是, 她昨天特意去法务部确认过最近的确没有需要更新的合同底稿。她一时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看出她见都没见过那份合同,董兰趁机敲边鼓“希望以后对接材料时,大家都及时一点, 咱们企业这边各位高管负责人, 虽然在io方面不是专业人士, 但接受了任总他们券商的辅导培训之后, 不也对上市要求多少有了一些了解了吗?那就都按照上市要求赶紧规范起来,需要通过法务部给律师的合同,就抓紧复印,别懈怠。至于律师方面,你们是专业的,你们就辛苦点,上心点,帮忙想周到一点,我们想不到要提交的合同底稿,你们想着催一催。要是什么事两边都想不到,这中间不就出岔子出纰漏了吗?”

说到这董兰一笑,笑得随和,语调也轻柔,但讲出的话却像箭头一样犀利“另外今天的会议其实很重要,但张律师说他有事缺席了。开会前任总和张律师都说法律方面的问题小楚律师就可以应付,现在看来嘛,没有张律师坐镇,还是不合适。希望下次再开会大家全员参加。”

她最后说“相信凭各位中介机构方的专业能力,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工作进展不对称的情况。”

正话反话全叫她说了。她阴阴阳阳地一顿敲打,楚千淼其实品出来了,她其实就是在下律师面子。一是张腾没来开会她不大痛快,再是之前那次会议上,他们律师方面打脸了嘉乐远的法务负责人和干事隋欢,也算是间接打了董兰的脸,董兰心里一定是不舒服的。所以会上董兰的态度,不排除有点借题发挥。

昨天会上,这件7000万的合同事件这么捋下来,楚千淼觉得自己倒也不是特别有错。开会前一天她特意去法务部那里确认过,当时法务负责人也的确说了,确实没有什么合同需要更新。

但开会的时候法务偏偏又把这么一份合同给拿出来了,还当场交给任炎看。

所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想自己和法务无冤无仇,他没有必要这么涮自己。

楚千淼决定亲自去法务部一趟,和法务负责人聊一聊。

上班时间一过,楚千淼就去了嘉乐远的法务部。法务负责人也在,并且已经开始工作。这是继隋欢和她的上司被开掉之后,法务部换的第三位法务负责人了。

眼下这位法务负责人叫齐明亨,三十多岁,看起来为人沉稳,交流起来得体有度,没什么障碍。因为他刚上任不久,对嘉乐远的诸多事项还在熟悉和上手阶段。楚千淼怎么看怎么觉得,他不像是一个会故意涮她的人。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还得等下聊聊看。

楚千淼和齐明亨适度寒暄后,步入正题。她向齐明亨请教那份7000万工程合同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齐明亨推推黑框眼镜,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小楚律师,说起这件事,我还想跟你道个歉的,开会前一天你还来问过我有没有合同情况需要更新,我说没有,结果当天晚上还真的有份新合同,之前是没有归档过的,但我忙着准备第二天的会议,就忘了告诉你了,导致昨天开会时让你有点措手不及,真是抱歉啊!”

楚千淼连说着没关系,然后向齐明亨询问“那昨晚为什么会突然出现这么一份之前没有归档过的合同啊?”

齐明亨说“说起来,这份合同还是任总发现的。”

由齐明亨的讲述,加上自己的推测,楚千淼拼凑出了开会前一晚的情形。

大概晚上吃过晚饭,齐明亨接到了任炎的电话。

任炎说他在准备开会材料的时候,又看了下财务报表,对比上个月,他看到新的财报里公司营业收入比上个月多了一大截。他推想这应该是某笔合同履行了新的款项。他找了下正在履行的合同底稿,却没发现有哪单工程是能够对得上的。

于是他想,会不会是还有一份除底稿以外的合同,履行之后收回了款项?

他立刻给法务负责人齐明亨打电话。齐明亨很确定地说,他手里是没有这么一份合同的。任炎就对他说,麻烦他打电话给工程部那边的负责人季厦确认一下。

齐明亨当即联系了季厦,结果季厦说确实有这么份合同,这份合同签完也确实忘记交给你们法务部归档了。怪只怪你们法务部之前一直在换人,走了一个换了仨,到你都第四个了,签合同履行合同的时候你们法务都很乱,就没来得及给你们归档。

齐明亨于是问季厦要那份合同。季厦说没问题,明天我早点到公司,找一找。明天咱们不是一起开会吗?那正好,开会时我直接给你。

于是第二天开会之前,季厦把合同先给了齐明亨,等到开会的时候,任炎问起这份合同,齐明亨就把它拿给了任炎。

这么把过程捋顺到最后,楚千淼发现,其实齐明亨也不算特别有错。他新来不久,每天忙得晕头转向的,假如工程部有意压下合同不给他,他一时之前当然也察觉不到。

所以捋到这,楚千淼觉得,整件事看起来,倒像是季厦有点成心的了。

她想起之前闲聊时,证代安鲁达说过,当初隋欢是季厦托人力负责人招进来的。之前那次会议,她狠狠地打了隋欢的脸,随后隋欢被董兰开掉得很难看,说是扫地出门也不为过。所以这样也算是打了季厦的脸。

至此,楚千淼想明白了。她决定以后所有和工程部有关的工作,她会十二分地警醒,防止对方再成心地挖坑或者不配合。

她把事情前因后果想明白之后,给张腾打了电话,把经过前前后后向张腾汇报了一遍。张腾好像被另一个项目折磨得有点心力交瘁,安慰了她两句,没有批评她也没有指责她,只告诉她之后的工作要更细心更小心,别让有心人抓到小辫子。

挂断电话之后,楚千淼想,不只之后的工作她要更细心更小心,之前的工作她恐怕也最好再自查一遍,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疏漏。

开会的第二天,任炎本来不该到嘉乐远,力通证券有个部门负责人例会需要他参加。但他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请了假,又开车把自己带到了嘉乐远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