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千淼咬咬牙“我很抱歉,阿深。”

她之前犹豫着没讲这些话,是知道一旦这话讲了,两人就连朋友也没得做。从前他们不是与对方合拍的男女朋友,却是令对方值得珍惜的好朋友。

所以她一直狠不下心讲狠话。

可是现在看,就算她不讲狠话,她和他也一样再做不回清静好朋友,他们的关系也会变得越来越乱。

所以还是快刀斩乱麻。

谭深呵地一声笑起来“楚千淼,你这个女人真的很残忍。”

他喝了口水,放下水杯时,动作有点重。语气却是轻缓的“但追你是我的自由,我爱找你我就找,你管不着。”他在以一种从容的姿态赌气。

楚千淼叹口气,说“可接不接受你的追求,回不回应你找我,是我的自由”

谭深看着她,嘴角拉平“那就你行使你的自由,我行使我的自由。”

他脸色黑沉沉的,像阴了天马上要下起雨。

“反正你没权利阻止我找你。”

楚千淼直觉他下一秒会发作起来,要么摔筷子摔碗,要么抬腿走人。

她提着气,做好准备,让那些预想的事发生时自己不至于惊讶。

但摔筷子摔碗或者抬腿走人的事,他却都没有做。

他甚至忽而一笑,然后说“你说我追你,你领情、感动,这就好。能感动就行,没关系,感动慢慢就会变成感情。”他笑着给楚千淼拿起筷子放进她手里,“来,继续吃肉,我爱看你吃,瞧着特香”

楚千淼在心里叹气。这就是她所怕的,她怕她讲得很明白的话,送不进装聋人的耳朵。

“阿深”其实你明白我在说什么,我回应不了你的感情,也不想再耽误你。

谭深突来一声断喝,吼住楚千淼“今天我生日楚千淼你闭嘴行吗算我求你,行吗”

楚千淼其实知道他今天生日这个事,之于他和自己都是个托词。她以前陪他过过一次生日,他说过他身份证上那个出生日期,其实他的阴历生日,报户口那天是他奶奶给报的,老人家习惯讲阴历。他可能已经忘了这事了,于是以今天是生日为借口邀她出来。其实他的生日要等到阴历的这一天才是。而来的时候她并不戳破这事,也是想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和他说明白。

但眼下看着他手里的筷子在微微地抖,她选择闭嘴。

直到吃完饭,直到谭深把楚千淼送回酒店的一路上,两个人都待在沉默中,对彼此全都未发一言。

最后是楚千淼下车后,谭深落下车窗玻璃,叫了她一声。

他笑着对她说“回房间好好休息,过一阵子我再来看你。”

楚千淼告诉他“阿深真的,你别来了”

但她话音还没落,谭深已经一脚油把车子踩走,速度极快地扬长而去。

楚千淼站在淡淡的尾气里,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她觉得他现在就像给她讲题时那样,如果有道题他做不出,他就要一直要做下去,过程中他不肯问人也不许她去问别人,直到解出答案来为止,他才肯放过她也放过他自己。

她无奈叹气。

回到房间,楚千淼觉得心烦得很,看了一会儿书她就洗漱好上了床。

躺下之后她随手拿过ad,在上面找个了标签为解压甜剧的网剧来看。是个古装戏,第二季了。

她点开第一集开始看。结果一看之下她发现,这个剧一点都不解压,相反它简直给单身狗造成好几万点的伤害。楚千淼就没看过哪个剧是比这个剧接吻镜头还多的,男女主角说不上三句话就吻、啃、咬、吮、嘬在一起。

看到第二集时,楚千淼觉得自己嘴唇都要替女主角肿了。

她把ad甩到一边,不看了,关灯睡觉。本来还有点担心,受了这么多吻戏的刺激,怕不是睡着以后得做个春梦。

结果一夜无梦,她居然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一早起了床,她一面放心一面又有点失落,怀疑自己是不是少女心已经死透了,看了那么多湿吻都无动于衷的。

收拾妥当到了力涯的尽调办公室时,她意外发现,秦谦宇他们几个人的脸色各个都很吓人,全都是苍白里透着点菜色。他们的状态也都很萎靡,秦谦宇拄着头看底稿,刘立峰直接趴在桌子上哼哼,崔西杰靠在椅背上仰着头深呼吸。

她赶紧问秦谦宇“秦哥,怎么的,你们昨天吃火锅的时候,涮毒蘑菇了”

秦谦宇一声“去”,然后哼唧着告诉她“别提了,你昨天被人劫走就对了,我真后悔我没跟你一起走昨天可真是个见鬼的日子,任总不仅和我们一起吃火锅,还酒量大开,领着我们一起喝了六瓶茅台千淼啊,四个人,六瓶白酒啊他把我们全都给喝喷吐了”

他说到喷吐两个字时,刘立峰趴在桌子上还配合地哼哼了两声。

楚千淼听得下巴耷拉得都归不了位。

这是什么情况

她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没发现任炎的身影,于是问“任总呢他也喝吐了吗”

秦谦宇说“他从头到尾都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中途去了两趟厕所。每次回来之后他都跟用六脉神剑把酒逼出了身体似的,继续面不改色地喝。我严重怀疑他是去吐完了回来接着喝的。昨天我估计啊,他一个人就喝了两瓶不止”

楚千淼眼珠都听凸了。

“任总这是遇着什么大喜事了,怎么喝得都不要命了似的”

秦谦宇哼唧着说“我现在不想知道他到底遇到什么大喜事了,我现在只想祈求他再也不要参加我们的员工聚会了太可怕了要命啊”

刘立峰又趴在桌子上哼哼两声,算是声援秦谦宇。

过了一会儿任炎来了。

楚千淼瞄到他面色发白。

秦谦宇问了声“领导你没事儿”

任炎瞥他一眼,声音冷淡“我看起来像有事吗”

秦谦宇一缩脖子,回去继续看底稿。

但楚千淼觉得任炎其实是有事的,她明明看到他在揉他的胃。

她想他昨天一定是吐过了,并且吐得还很厉害。

两瓶白酒如果是她喝下去会是什么样可能直接就死透了。

简直不敢想象,他昨天怎么喝得那么疯狂。

任炎昨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他想醉一下,麻痹一下自己,可昨天的酒像和他作对,越喝越叫他清醒。

他去吐过两次,这是从前从来没有过的情况。他从来也没有喝到吐过。

身体明明已经被酒精攻击到极限,可神智偏偏背离他希望糊涂一下的意愿,始终清晰。

喝到后面,他已经感觉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他的胃在用抽搐和疼痛对他提出抗议。

回到酒店后,他挖着嗓子眼,想解救一下自己。可是除了酸水苦水,什么都不再吐得出来。

之后一整晚,他的胃都跟他狠狠闹革命,一直闹到早上上班,闹到他去钱四季的办公室开了个会又回来。

他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和自己的胃赌气,还是他愿意看自己身体难受一点。身体的难受总好过精神的难受。总之他没打算找点胃药来安抚闹疼痛革命的胃。

他也没有表现出他今日是揣着一只疼痛的胃在上班,但从钱四季那里开完会回来,他发现自己的座位上有一盒胃药。药盒上贴着便利贴,上面有娟秀的字迹,在对他说

任总,胃疼可大可小,吃点药。

心像被拳头攥了一下,失了血又回了血,死过一瞬又活过的一种诡异的疼和舒坦。

他抬头找了一圈,字迹的主人不在屋。

他问了声“楚千淼呢”

趴在桌上的刘立峰哼哼着答“和老秦一起,被柯明军叫去对资料了。”

他坐下,服了胃药。

闹脾气的胃终于乖下来,不再那么疼。

等人都回来了,他宣布了一个消息“力涯改制已经顺利完成,接下来进入辅导期。晚上钱四季宴请各个中介机构吃饭。”

消息宣布完毕,秦谦宇率先哀嚎“完犊子了,晚上再喝我八成会死”

刘立峰趴在桌子上继续哼哼,崔西杰仰在椅背上继续倒气。

楚千淼回头偷瞄任炎一眼。

不知道他吃药了没有,他还抗不抗得住晚上那顿饭局。

晚上的饭局上,楚千淼见识到了什么叫彻底的唯心主义。

企业的人平时一个个那么能察言观色,今晚愣是全都变成睁眼瞎,谁也看不出来任炎脸色不好,谁也不相信他说他今天不能喝,他们一意孤行坚定地认为任总不喝不够意思,你本来就白,可别拿天生丽质当不喝酒的推辞。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只认为自己想认为的。

于是一杯杯酒裹挟着盛情难却,往他嘴边涌,不喝就是不够意思,不够意思以后还怎么一起合作

任炎没办法,喝了几杯。几杯下肚后,他脸色愈发白起来。但企业的那些睁眼瞎们,越来越瞎,死活看不出他脸色的异常。

楚千淼觉得酒桌上有时候比阎王殿还不讲人情味,简直他奶奶的

崔西杰鸡贼得很,喝了两杯就跑出去哇地吐了,然后被人架回了酒店。

只剩下楚千淼秦谦宇刘立峰帮任炎一起撑。

楚千淼觉得自己投桃报李的时候到了。他以前给自己挡过那么多酒,今晚是时候回报他了。

楚千淼把企业敬向任炎的酒技巧性地都引导到了自己这里来。起初任炎不让,抢在她前头把酒端过去喝掉。

后来楚千淼和已经全面喝废掉的秦谦宇、刘立峰商量“看见了吗任总的脸,白得快进太平间了他再喝估计我们得去给他买寿衣。你们俩呢,现在也已经没有任何战斗力了,再喝估计也要胃出血。所以现在,只有我能保卫一下领导宝贵的生命。但领导不让我上战场,要不,你们俩帮个忙,一左一右锁住他”

这二位都是护炎狂魔,确认过楚千淼的确有一点酒量之后,和她达成统一战线,一左一右坐在任炎两边,任炎要站起来抢楚千淼酒杯,他们就用四只胳膊锁住任炎的两只胳膊。

任炎被他们气到发笑“你们让一个女孩子帮我顶酒吗”

秦谦宇悲壮地说“领导我确认过,我千淼弟弟其实比我能喝,你让她冲锋一会,等她冲差不多了,我把她替下来,由我来胃出血”

任炎被锁得不能动,看着楚千淼一杯一杯喝,他的心就被拳头攥了一下又一下。那种心脏失了血又回了血,死过一瞬又活过来的诡异的疼和舒坦,一下一下冲击着他。

他发现她确实有一点酒量,这倒叫他挺意外的。她嘴巴会说,酒被她喝得一点都不吃亏,她一个人敬酒,总能勾连起企业的一片人跟着一起喝。她喝半杯已经忽悠得对方喝了双杯。

她一个人倒像是好几个人,忽悠倒一片企业的人。还真是有一种由她替他报了仇的感觉。

但酒量再好,也是有限,她似乎到了上限。

好在酒席终于结束。她没让那些开始时蜂拥过来敬他酒的人好过,在自己达到极限前,她或挑拨离间或煽风点火,让他们自己人和自己人喝得废倒一片。

他不由挑起嘴角。

怎么有她这么机灵的姑娘,像个活宝。

散席时她还好,但坐上车回酒店的一路,被车外的春天晚风一扫,她酒劲上头,彻底迷糊起来。

车子开到酒店时,秦谦宇和刘立峰已经无法帮助他人,只能守望互助互相搀扶上了电梯进了房间。

而那个喝迷糊的姑娘,就只能交给他了。

他把她扶下车,发现她走路时像踩棉花,深一脚浅一脚,而不管深浅总踩他的脚。踩完她还嘟嘟囔囔,赖有东西硌她的脚。

他被她踩得都快气笑了。

干脆,他一把横抱起她。

她可真轻,蝴蝶似的落在他臂弯里,落得他的心又开始被拳头攥。她喝多一点都不磨人,闭着眼睛,有能靠的地方就靠上去,有能偎的地方就偎过去,蹭一蹭,闭眼睡。

小猫一样。长密的睫毛时而微抖,上翘的末梢像小猫的爪子,会挠人心。

她抓着他的西装前襟,特别用力,抓出无数条放射性的褶子。

他把她往她的房间抱。他一步步走得很慢。他希望能更慢一点。

但再慢也走到了她房间。

从她套裙口袋里摸出房卡,刷开门。

把她抱去床上。她闭着眼睛死活不松开他衣服。

他只好叫了一声“楚千淼”

她醉到睡倒,可听到叫她的名字,居然肯把眼睛掀开一条缝,答了声“到”

有点娇憨的一声。

他一怔。

忍不住又叫了一声“楚千淼。”

她变了个声音,醉眼迷离地一笑,又是一声“到”

他浑身一震。

再叫一声“楚千淼。”

她笑得像个无忧无虑的孩子似的,换了第三个声音,皮皮的,软软的,又答一声“到”

她手里还抓着他衣服前襟没松,笑眯眯地,没焦距地看着他。

他也看着她,他透过现在的她看到几年前的她。那时她一个人居然分饰三角,勇敢而忙乱地,替三个人答到。

作者有话要说15字2分好评,600个红包前面的等下发,么么哒谢谢大家还在喂我喝营养液,嗝

☆、第七十八章 一个吻呀吻

那时应该是他研三, 她大一。

宿舍整天有人聚众打牌,他嫌吵,就夹了本书去了离宿舍最近的教学楼。

随便找了个比较空的阶梯教室, 走到最后一排, 他摊开那本书开始静静看。

不一会儿教室里进来很多学生。他才发现原来那间教室有课。

他懒得走,就坐在后面听。反正是金融本科的课, 讲课老师是个老教授, 当年也教过他, 是个时而糊涂时而精明的有趣老头。时隔几年再听这门课,有趣老头一张嘴还是熟悉的味道。只是有趣的老头架在鼻梁上的老花镜,比他读本科那会儿更厚了一点。

他安静地坐在最后一排的嘴边上,蹭着课看着书。

以为教室格局已定,结果踩着上课铃声, 从阶梯教室门口又冲进来个姑娘。

那姑娘看起来比其他人要小一点, 扎着马尾辫,满眼都是灵动, 健步如飞地往阶梯教室后面跑。一直跑到最后一排,看到有人坐在那看书, 她才悻悻地收住脚步, 蹿进倒数第二排坐下。

就坐在他的前面。

她往椅子上一靠, 抬手撩马尾, 发梢扫过他的书。

老教授开始点名。精彩的一刻出现了。

替人答到他见过很多, 但一个人分饰三角,用一副嗓子捏出三个不一样的声音替三个人答到, 那是他第一次见。

老教授先喊了一个名字“邱芸”。

坐在他前排的小姑娘答了声“到”。听上去是她的本声,清脆又透亮。

老教授又喊了一个名字“刘柳”。

她变出个娇憨的声音,又答一声“到”。

隔了一会儿老教授再点到另一个名字“黄莹”。

这回她的声音听上去皮皮的,软软的,她又答了声“到”。

一时间她忙得很,紧张地忙碌在声带变幻中。他看着她的后背。他的情绪一贯寡淡,那天却难得地觉得她有趣,居然无声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