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和那小姑娘都以为过了点名这一关,这节课的关也就过了。可惜有趣老头是个有趣的老头,他从不让课堂变得单线程,他一定要有互动。他边讲课变提问。

老教授提到一个问题,叫了一个名字,让这位同学站起来回答一下。叫的那个名字好巧不巧,就是前排小姑娘扮演的三个角色之一。

他起初还埋头看着自己带的那本书,没去管热闹。

但那姑娘站起来一回答问题,他就把忍不住从书前抬起头,看向前排少女的背影。

她居然没怯场,从法律角度一通胡说八道,听上去条条是道很有道理,但其实和老教授问的问题没一丁点关系。

她回答完问题坐下,老教授显得很挣扎,不知道是夸她别有思路还是凶她跑题都跑飞天上去了。

他又看了她背影一眼,好像能从她纤细背影透视过去看到她在贼兮兮地偷笑。

他不由又挑起嘴角,笑了。

那天不知道她是不是犯了老教授的冲。过了一会儿老教授又问了一个问题,叫人回答时点的名字居然还是她所扮演的三个人之一。

老教授点出名字后,他先是听到一声叹息,他应声抬起头,正好看到前排那姑娘速度快极了地拆掉了头绳,打散了马尾辫,脱掉了外套。她从一个穿着牛仔外套梳着马尾辫的飒爽女孩,一下变成了梳着披肩发穿着白衬衫的秀气淑女。

老教授在讲台上问着“黄莹黄莹呢刚才点名不是在吗,起来回答问题”

他看到小淑女向旁边挪了两个位置,他觉得她有点意思,连换个位置也想到了。

然后她站起来,声音变得娇娇憨憨的,继续胡说八道。

其他同学都在回头看她。她也不怯场,镇定地把问题胡说八道完。

老教授从老花镜上方抬眼使劲看了看她,说,回答得比上一个同学靠谱了一点,坐下。

她坐下后,长喘一口气。

他居高临下看着斜侧方的她,她在向耳后掖头发。露出一个鲜活生嫩的侧脸。

他觉得很有趣。书也不看了,干脆把胳膊肘拄在桌子上,手撑着脸,等着看老教授能不能叫到她的第三个角色。他居然有点期待老教授能叫,也有点想看她还能怎么化解。

他发现她也严重怀疑自己还会被叫到,于是他看到她在给她自己提前未雨绸缪。她蹿回原来的位置,又到了他正前方,飞快地把自己那头长发梳成了双马尾。

然后她猛地回头,冲他使劲呲牙一笑,小声说“学长,能麻烦你往里蹿个位子吗”

他看着她那呲着小白牙的笑容,一怔。然后往里面挪了一个位子。

她猫着腰转到他刚刚坐着位子上,一脸感激地告诉他“我预感这老师还得叫我回答问题,所以我先提前换个地方”

她话音刚落,就真的被老教授又点了名。

他听到她闷声嚎了一嗓子,说了句“我的爷爷啊这小老头儿是故意的”

他低下头,又忍不住笑了。

她站起来,这回的问题全是经济计算,她的胡说八道不灵光了。

老教授等不到答案,抬起头,从老花镜上方看她,又看看她旁边的他,然后说话了“这位同学,你是这个班的吗还是来陪男朋友上课的哎哟,我说你们这些小孩,上课得听课啊,别只顾着谈恋爱不好好听讲”

他想老教授是误会他们是一对儿了。

她站在他旁边位子上,连忙摆手否认“老师我没有谈恋爱我们不是那什么我就是这个班的,我有认真听课”

这么忙乱她还不忘又换个声儿,听起来皮皮的,软软的。他想她还挺注重人设的统一性。

老教授在前面讲台发了话“既然你说你是这个班的,那就回答一下问题,答不上我可就要把你清出去喽”小老头半逗她半吓唬她。

她挠着头嗯嗯嗯地,拖延时间,脚居然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

他又想笑了。忍住笑意,他低声告诉她正确答案。

她嘎嘣脆地把答案转播出去,终于有惊无险地过了关。

老教授让她坐下,好好听课。

她一坐下就缩着脖子趴在桌子上大喘气,然后把脸转向他,冲他一笑,对他说谢谢学长我是大一的,刚才多亏有你我才没被轰出去呀

那是他第一次见到她,第一次觉得一个姑娘这么有趣,这么招他的注意力。

再见时,她总是说学长你把我忘了。

他其实从来也没有忘。

他甚至奇怪这么多年过去了,自己居然还记得那个笑容。忽然绽放,灿烂得像春日早晨滴着露水的一瓣花。

如眼下她对他笑的样子,一模一样。

她躺在床上,漆黑的长发在白色床单上摊散开一片。她脸颊上泛着桃花粉,眼睛里像润着水,笑眯眯地,有点没焦距地看着他,她的手还抓着他衣服前襟不松,抓得他俯身在她身前。要不是用手撑在她身体两侧,架开了自己,他已经压在她身上。

浑身的血都似乎变得躁动起来,原罪不知是酒精还是她。

他凭空做着吞咽的动作,喉结涌动间,他咽下躁动,提请自己理智。

再张口时,他发现自己的声音居然哑了。他听见自己哑着声哄劝她“把手松开,好好休息。”

她眼底迷离,笑眯眯地看着他,不听。

她还抬起另一只手揉眼睛,边揉边问“敢问大哥呀,您是哪位好奇怪我今天怎么看不清东西”

她用手揉着眼睛,指尖嫩笋芽似的在他眼前晃。

她揉完眼睛,看着他,定定地,忽然冲他灿烂一笑。

那一笑像一记重击,撞上他的心脏。

她忽然揪着他的衣襟把他往下一拉。他猝不及防地,压在她身上。

她冲他喷气,笑着说“学长,你又来陪我做春梦了”

他看着身下的她。

太漂亮,太美好,太憨态可掬。

弯弯的嘴唇红红润润,又天真又诱人。

他压在她身上,看着她,鼻间都是她的气息。

再也忍不下去,他低下头,狠狠吻了上去。

那一刻他鬼迷了心窍。他想一次也好,哪怕一次,让他知道吻她是什么味道。

他漫天漫地吻她,吻得不顾一切,吻得神魂颠倒。她齿间的酒香能醉人。

脑子里一片空白,所有感知都集中在与她勾缠的唇舌间。

她透不过气了,娇气又埋怨地嘤咛一声。

这一声却像晴空响雷,劈醒了他。

神智在那一刻回笼,他猛地松开她,撑起身。

她醉眼迷离地看他一眼,一笑。随后满脸满足地闭上眼睛,睡了。

他抬手,用拇指揉过她软软的还带着湿润的嘴唇。她是真的睡着了,呼吸清浅均匀地落在他指尖上。

给楚千淼盖好被子,熄了灯,任炎像逃似的离开她的房间。

回到自己房间,他冲进卫生间,拧开龙头,把凉水一捧一捧地往脸上浇。

彻底清醒了。

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狼狈,慌乱,趁醉作恶,又落荒而逃。他可真不是个男人。

明知道她身边有谭深。明知道自己应该和她划清界限,为什么还是干出这种事

他一拳打在镜子上,打碎里面那个自己。

不能再碰她了。

楚千淼第二天一早醒来时,瞪着天花板看了两分钟,然后抬手抽抽自己的脸。

她昨晚居然又做了久违的春梦,并且春梦的男主角,依然雷打不动的是任炎。她想真是奇怪,现在她的春梦都学会延时了,她明明是前晚看的剧,却跑到昨晚做了个春梦。

她捧着脸回想昨晚春梦的细节,一边想一边觉得经过延时的春梦更像是一场黄梦

在昨天的春梦里,她和男主角任炎同志吻得天翻地覆,吻得烈火焚心。他们的舌头都像要吻化了似的,她吻得气都顾不上喘。那种蚀骨的窒息感觉透过梦境变得特别逼真,她在梦里心跳得像要拱破胸口一样。

她使劲拍拍脸。昨晚的春梦质量实在太好,质感简直过分真实,那种她咬到对方嘴唇的软韧感,简直前所未有地逼真。

她赶紧又抽了自己两巴掌。舔舔嘴唇,她告诉自己有点出息,镇定点,春梦而已,以前她和他做得多了,个别梦里连床戏情节也不是没有过的,大惊小怪的屁。

楚千淼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吃过早餐,神清气爽地去了力涯的尽调办公室。

另三位老哥哥们也都在,他们依然一脸菜色。

秦谦宇看到楚千淼神采飞扬地走进屋,简直嫉妒得要去世“千淼你是魔鬼吗昨晚喝了那么多酒,第二天你都没什么事的怎么就给你精神成这样”

楚千淼连忙谦虚地说“对不住了秦哥,我打小新陈代谢就好”

她满屋瞄了一眼,没看到任炎,不知道他什么情况,于是问“昨天我们的任总保卫战成功了吗”

刘立峰抢答“你那么能忽悠,都把企业的人忽悠瘸一大片,好几个让你灌得今天都请假没上班,能保卫不成功吗。”

楚千淼心想这个哥哥怎么就不能把好话用正话的方式表达出来,非要反着说呢,真是欠忽悠。

还是秦谦宇跟她好好说了人话“千淼,你昨天为保全任总立下了汗马功劳,任总他没事,好着呢。”

楚千淼想问,好着呢,怎么不来上班啊。

还没等问,秦谦宇已经自动对她宣布答案“哦对了,任总昨晚给我发了信息,公司有事,他今天一大早就回了北京,说过几天再来。这几天的工作现场就先由老崔负责。”

楚千淼一怔。

她想部门负责人级别的人就是不一样,说走就走,神出鬼没。

楚千淼以为得有个几天见不到那位神出鬼没的部门负责人了。结果没想到,任炎回北京的第二天,她和秦谦宇几个人就收到了紧急通知应上级要求,投行部进行视频会议和学习培训,所有项目部出差人员都返回到力通证券,原则上不得请假缺席。

秦谦宇显得特别开心,积极催促大家赶紧收拾行李退房买票去高铁站。

刘立峰特别不理解“这么催催催,催什么啊催,你赶着投胎啊”

秦谦宇踢他一脚“你单身狗懂个屁我想我老婆,不行吗”

楚千淼“”

就这么猝不及防被塞了一嘴狗粮。

她想了想,发现自己现在倒是不怎么惦记回北京,因为好像没有什么值得她迫不及待赶回去的念想。小稻谷忙事业,十天有八天住在公司里。她也经常出差,所以喵喵现在被抱到周书奇那里寄养。偶尔回去两三天,想把喵喵抱回家培养培养感情,喵喵倒是扒着周书奇的裤腿不放了。它和人一样,被养娇了,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不爱再挪动。所以她现在短暂地回北京也不接喵喵了。

这么一想,她真是前所未有的潇洒状态,简直是孤家寡人一身轻。

当天下午大家就赶回了北京。第二天,大家全员在公司集合。

楚千淼到公司时,见到了任炎。她不知道这两天有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刺激了他,他变得更加寡淡冷漠。他看向她时,眼神简直是零度的。

她回想了一下,自己没忘交周报,该发的邮件也都按时按要求发了。没毛病。所以他应该不是冲着自己。

她放下心,带着本子和笔进了会议室。

几个会议室都被挤得满满的,大家一个挨一个地坐着,看似听着视频会议里的领导讲话和专家授课,其实各个脑子里都在干别的。

楚千淼被培训得昏昏欲睡。怕自己真栽倒在座位上睡死过去,她起身到会议室外,打算做杯咖啡喝。

她先回到工位去取杯子。途中路过任炎的办公室,透过玻璃门她往里面扫了一眼,看到任炎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正坐着个漂亮女人。那个漂亮女人一撇头,也看到了她。

她快步走向工位,拿了杯子,准备去茶水间。

再路过任炎办公室时,他办公室的门突然从里面被拉开了。

她赶紧后退一步。

任炎送那个漂亮女人出来。漂亮女人对他说“任炎,都是老同学,不用客气,别送了。我还想去趟洗手间呢。对了,洗手间在哪里”

任炎看看楚千淼,对漂亮女人说“这是我部门的人,让她带你过去。”

他真的没跟漂亮女人客气,直接去了会议室。

楚千淼“”

她就是个路过打算做咖啡的呀,这都能被抓壮丁做去厕所的领路人。

她一笑,对漂亮女人说“我带您去卫生间”

漂亮女人却直接喊出她的名字“你是楚千淼”

楚千淼一怔,愣在那。

漂亮女人看着她,笑着说“我是何落雨,任炎的同学,你的学姐。”顿了顿,她说,“有时间吗一起到楼下喝杯咖啡怎么样”

楚千淼脑子里的弦在高速运转。

什么情况

何落雨还是笑着,说“想跟你聊一点事。”

楚千淼沉吟了一下,问“是和任总有关的”

如果这又是位任炎的前女友,那她就直接告诉她,这杯咖啡没有必要喝了,因为她连做任炎前女友都未遂过。

但何落雨笑着摇摇头“当然不是。”顿了顿,她说,“我是你学姐,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楚千淼一个哈欠上来,憋在嘴里,眼睛都拱出泪来了。

太困了,那就下去跟她喝杯咖啡。

楚千淼觉得这次回北京回得特别值当,每一天都满满当当。

回到北京培训的第一天,她接待了一位何落雨学姐。

回到北京培训的第二天,她居然又接待了当年同寝室的两位学姐。按照编号是学姐一邱芸和学姐三黄莹。

黄莹学姐是到北京长期出差,听说楚千淼出差回来了,立马找她约饭。

至于嫁了富二代做少奶奶的邱芸学姐,是到北京散心的,散心期间就住在黄莹租的公寓里。

三个人约在海底捞碰头。

楚千淼看到两位学姐时,满心的欢天喜地。

但再细看邱芸,她有点意外。一向意气风发的御姐邱芸,此时眼角里居然有藏不住的憔悴。

火锅烧起来,菜和肉热闹地煮着,咕嘟咕嘟声里,楚千淼把握着尺度问两位学姐,最近怎么样,都还还吗。

黄莹先出声“我还好,你芸姐可就不行了。”顿了顿,她说,“你芸姐家里那位正跟她闹离婚呢”

楚千淼筷子尖上正夹着块豆腐,闻声手一抖,那豆腐块啪叽一下掉在桌上,摔得碎碎的。

那一瞬里,她感觉摔碎在自己面前的,是“婚姻”两个字。

原来曾经人人称颂羡慕的婚姻,怎么变成了一块嫩豆腐呢一摔就碎了。

邱芸主动告诉了楚千淼,她的婚变始末。

原来是她的老公、那位富二代少爷,在外面有人了。是个大学刚毕业的小姑娘,据说性子软萌得叫人心疼,怀孕了都不带麻烦别人的,乖乖地说自己去打胎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