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那女孩和一个抢了车位的男人起了点小冲突。他怕她吃亏,让秦谦宇下车去护着她点。

但他小瞧了她的机灵劲了,她一个人就把那个抢车位的男人彻底搞定。那男人最终把车子开走把位子又让了出来。

她开始指挥秦谦宇倒车。

整个过程他坐在车上。车窗贴着厚厚的膜,她看不到里面,他却坐在车里一直看着她。

她长大了,更漂亮了,身上的青涩减退,多了的是飒爽和风韵。

他坐在车上心如止水地想,就这么错过去吧,不必再见面了。这会是最好的结果。

可偏偏,当他坐在包间和周瀚海聊天时,当包间的两扇竹门被拉开,他抬起头,看到从门口走进来的人,却是她。

任炎对楚千淼说:我看见你走进来的那一刻,发现原来这一面是躲不掉了。我对自己说,没关系,对她冷漠一点,别和她扯上关系,做完这个项目大家就分道扬镳了。

只要不和你扯上关系,就牵动不了谭深那根作恶的神经。

他们一起上了瀚海家纺的项目。

他寡欲得像块冰,她却热情得像团火。他有时候想他们的名字其实取反了。

他假装自己已经不记得她,对她极尽冷漠,想和她拉开一切距离。

可她实在太可恶了,身上像藏着能吸人的什么东西。他总是在前一天晚上做好了离她远一点的心理建设后,第二天一早又不由自主地把车开到瀚海家纺的尽调现场去。其实以他的身份职位,他不必那么长时间地跟在项目现场的。

可她身上有魔力,吸着他。她能把她周围的生活全都渲染成彩色的,停驻在她身边,听她一张嘴把人哄得迷迷糊糊,他想原来每一天的时间其实过得也可以很快,没有以往那么难熬那么漫长。有她在的一天,一眨眼就过完了。

她脑子里装了太多精灵古怪的东西。她总能把他气着,却能把他气笑。

他本来想放任她不管,和她拉开距离的。可就这么一天天鬼使神差地,他的精力不受他自己控制地往她身上倾斜。他知道她聪明机灵,是个好苗子,他总是不自觉地想教她、想提点她、想让她变得越来越好。

可也想着得远着她。

他在矛盾中淡淡地煎熬着自己,每一次在“远着她”和“算了,由着她这一次吧”的角力中,都是他败给自己。

他在开会的时候逮着她的错处说了她。以为她会哭。他希望她哭,他讨厌女孩子哭哭啼啼。他希望自己多讨厌她一些。

可她偏偏不哭,还跑来对他道谢,还让他以后也这么严格地要求她、多教教她。她最后还对他说,他就算教训她,她也一准不哭,谁哭谁是驴。(08)

他看着她漂亮的脸蛋、鲜活的表情,心想这可怎么办呢?她怎么就不能讨厌一点。

她不只不讨厌,还很有悟性。瀚海家纺项目上的问题他一点她,她立刻就能想透。不只想透,她居然还和他有了默契。有时他一个眼神,她立刻明白他是什么意思。秦谦宇跟了他那么久,也没能做到这一点。在她之前,没有人能做到和他这么心领神会。(11)

但她是个过分感性的姑娘。在处理瀚海家纺专利事件的时候,她见识到了人性的反转,大受打击。

他冷眼旁观,觉得她感情实在太过丰沛。他去提点敲打她,告诉她人性是个不值得相信的东西。

但他发现,他这句话给她的打击似乎比事件本身给她的打击还要大。

他看着她对人性露出失望的样子,有点疑惑了。他要把她变成自己这样吗?

不过她很快恢复了活力,还跑来告诉他,她还是认为人活着有人情味儿更好。

他对人情味儿一点都不感冒,他还是想教会她,做项目时理智冷静甚或冷漠一点的好,这样自己才不会有受到伤害的机会。但看到她鲜活的样子,他想这些以后再慢慢教她吧。

后来瀚海家纺改制完成,周瀚海请大家吃饭。那一晚他替她挡掉很多酒,喝得有点多。

她趁着他喝多,又开始逮着就会问他:学长,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她问他时,仰着头看他,白白净净的漂亮面孔上全是期待,眼睛里也亮晶晶地,闪着雀跃又干净的光。

他想她可真是可恶,扰乱了他的心思,却变成了他弟弟的女朋友。现在又来用这副面孔、这种眼神继续扰乱他。

但他这回乱不得。不管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她。

他回答她说:嗯,不记得了。

她脸上的期待立刻被一种淡淡的委屈取代,眼睛里的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但她马上又鲜活明亮起来,眼睛笑得弯弯的,里面倒映出干净清澈的月光,她跟他说:忘就忘了吧,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有缘千里再相会!来学长,我们重新认识下!

那一晚他在月光下看着她想,她真的是个漂亮的姑娘。漂亮又活泼,叫人很难不心动。(18)

可那点隐隐的心动,马上在一缸子发财鱼面前,被清醒地洗刷掉了。

后来一天他带着她和秦谦宇到周瀚海办公室开会。周瀚海办公室里有一缸子的发财鱼。她从一进屋,眼睛就盯在发财鱼上。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想到了谭深对他说过的话我把她按在我房间发财鱼的鱼缸前,我从后面狠狠地要她,她被我顶得一下一下往前撞,对着那些发财鱼叫得特别好听……

她的视线转过来,和他撞在一起。他挪走了视线,心底是一片荒漠。

他想他之前真是晕了头了。他该跟她保持距离的。(20)

那之后他总是说她。有次他说她散漫病又犯了,她也不反驳,委委屈屈地看他一眼,就把他的责难全都收下了。他后来才知道,她是生病了才懒洋洋的。(21)

他想这个女孩怎么这么会折磨人心?他好端端地想对她冷漠,却被她搞得愧疚又窝心。

后来有一天,谭深忽然对外婆说,他不打算读博什么的了那原来是谭深的目标,他想在学历上超过他的。他总想有一样什么,是可以超过他的。但谭深忽然说,他不继续读书了,他打算回国。

他后来才知道,是楚千淼和谭深视频的时候,说了她正在和任炎一起做项目。

谭深知道他和楚千淼不仅又见了面,还每天一起工作,立刻警惕起来。谭深甚至在回国前又对他说:你别对楚千淼下手,她是我的。你要是对她下手,我就告诉她你是我哥,她被我睡过,你看到时候她还会不会和你在一起?你不想让她难堪,就离她远点。

事情发展到这里,任炎想,做完瀚海的项目之后就不要和她再见面了。有谭深搅在里面,事情不会有什么好结果。为了她也是为了他自己,他绝对不能再和她有交集了。

任炎的陈述到了这里时,楚千淼发现,真的是从她告诉谭深,她和任炎在一起做项目开始,谭深和她的联系变得陡然多了起来,他对她的表现也变得怀念和依恋起来,他也想重新开始追求起她来。

他们刚分手时,他该有的种种表现,比如不舍、比如怀念、比如想要和好,这些他全是在知道她和任炎一起合作项目之后才开始体现出来。

所以他到底是真的千帆过尽后发现他喜欢的是她,还是知道她和任炎有接触,他不想他们在一起,才重新把她又捡起来?!

楚千淼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透谭深。曾经她觉得谭深就算再偏执,但对自己也还是有一点真心的。可现在,她拿不准了。

她想或者谭深的“真心”都只用在了任炎身上吧,他是真心地不想让任炎好过。而她不小心挤在他们兄弟之间,不知道到底算是什么角色。

她忽然心底就有了股苍凉感。

为什么是她呢?就因为她大一情窦初开的时候喜欢上了任炎?喜欢一个人有罪吗?为什么她要跟着承担这些叫人痛苦的东西?

如果时光能回头,她会怎么做?她还会选择喜欢任炎吗?还是远远离开这兄弟俩?

她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里,不出声,听任炎继续说。

任炎告诉楚千淼,他本来决定做完瀚海家纺项目之后,离她远远地,再也不想和她有任何交集。

在后面对项目申报材料的时候,他总是批评她。有次把她批评得惨了,她委屈起来,说再也不想和他任炎做项目了。

他当时还给她放狠话,对她说:ok,满足你,我也只会跟你合作这一个项目。(23)

这之后他看到她更乖更努力,更无怨无言。

他想她真的是个很可恶的女孩子,太懂得抓人的愧疚心。她这样乖这样努力,叫他一想到曾经对她放过的狠话,就会心口发闷。

到最后项目顺利申报上去了。那段时间后他们不再天天见面。

没有了她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他,他发现每一天又变得很长很长。

他马上又有了新项目,是嘉乐远ipo。在嘉乐远董事长问他,该用哪家律所合作时,他脱口就说了她所在的那个律所。

说完他懊恼不已。明明那么坚决地做过远离她的决定,可到真正执行的时候,他却这么违背自己。

他只能安慰和说服自己,好在谭深还没有回来。那么就带着她再做一个项目吧,最后一个,做完这个,他们一定再无瓜葛。

做好了自己的心理建设,他忽然觉得松口气以后起码有一段时间,每天又可以很快地过去,不会那么长那么难熬了。

任炎对楚千淼说,在嘉乐远项目上,他本来想对她冷淡到底的。可这次她更过分了,变本加厉地不把他的冷淡放在眼里,她甚至怂恿大家给他过生日。

自从父母去世,他不知道多少年没有过过生日了。他对父母的去世始终自责,如果不是他在母亲临走前,那么依恋的看了坚持要离开的母亲一眼,父亲就不会生气,他们就不会在高速上争吵,吵到没了命。而那一天,正是他的生日。

那一天太特殊,对舅舅、对外婆,对所有人来说,他们只能记住那是他的妹妹妹夫、她的女儿女婿的忌日,他们已经想不起在忌日的背后还是他的生日。

可那个女孩记得给他过生日。他心里从凉变温,温得发痒发麻。他最终抵不过这股温热的痒和麻,去了她给他张罗的生日会现场。(32)

他在那一晚,不得不正视,她对他真的有不一样的吸引力和影响力。但这个发现却让他有点绝望。

因为他知道,想对她好,就离她远点。

他每天都想离她远点,可每天都在受她吸引。一天天下去,他夹在自己的矛盾中,不敢仔细去想未来。他逃避似的想,就这么糊涂地得过一天是一天吧。以后的事,等做完嘉乐远项目再说。

后来雷振梓回来了,知道了楚千淼这号人的存在,也感觉到了她对他不同寻常的影响力。

那时雷振梓已经知道他所有的过往家事,也知道谭深对他的病态掠夺。

雷振梓知道他因为谭深的关系,过得自律有如苦行僧,不谈恋爱不交往女人。但那会儿雷振梓认为他这么做最大的原因是栗棠被谭深搞出一腿,他因此受了打击。

所以雷振梓对他问:你那个情感包袱,打算要被一辈子吗?都过去多久了!(32)

所以当雷振梓知道,在任炎身边出现了一个楚千淼时,他觉得这女孩是能拯救任炎跳出情感包袱的人。雷振梓为了刺激他承认对楚千淼的心思,甚至不惜刺激他:你不追是吧?那我追了。

他明明知道雷振梓这话不是真话,但他还是忍不住警告他:你不许碰她。

他后来想他真的把对那女孩的心思隐藏得太不稳妥了,稍稍一点刺激就泄露一地。(33)

雷振梓后来语重心长地跟他说,他是理解他的顾虑的。

“你不就是怕你找了楚千淼做你女朋友,到时候谭深又来使坏勾搭她,她会变成第二个栗棠吗?但你也要想,楚千淼和栗棠不一样,说不定就经得住谭深的勾搭呢!你别跟我说从前的女孩无一例外,全都被谭深勾搭成功了,也许楚千淼就是个例外呢!我看她就是和其他女人不一样,我觉得她能经得住情.色诱惑,所以阿任我求求你试一下呗,别让自己一辈子都活得跟苦行僧似的行吗?”

雷振梓苦口婆心地劝他。

他理解他的苦心。

可惜雷振梓以为,楚千淼是个和他们兄弟俩无关的女孩,未来就算谭深勾她,她也未必会有所动。

可惜雷振梓那时并不知道,这女孩还有一个身份,她是谭深的前女友。

所以谭深不需要勾她,她和谭深的过去,已经是他任炎和她楚千淼之间的鸿沟。

此后他陷入一种奇怪的循环里。

想对她淡漠一些,远离一些。他总借故凶她。凶完心又闷得窒息,之后就是忍不住关心她,弥补她。

有时候他分不清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是在折磨她还是在折磨自己。

他有时会心疼她。她是个多乖的女孩,从来也不跟他真的计较。他凶她她也就委屈一下子,之后还是会围前围后叫他学长,问他问题,看他时眼睛里闪着崇拜的光。

她这么乖,乖得他心都发疼。这么好的女孩,谭深为什么放手?而她为什么要夹在他们兄弟之间?

后来她发小被网络暴力,她们没地方住,他把她们接到自己那套空置的公寓里住下。

他带着她在公寓的书房里加班赶写嘉乐远的反馈意见。

这个时候谭深给她发视频。他听到谭深和她在视频里逗趣,谭深问她是不是要对他爱火重燃了。

那一瞬他不知怎么手一松笔就掉在了地上。

他听到她告诉谭深说,她现在住在学长的公寓里。谭深立刻猜到是他。他可以肯定,谭深在视频里对她吼的那句:你必须搬去我的房子住,因为我是你的前男友,但他不是!(38)

他敢肯定谭深这句听起来像是跟她耍少爷脾气的话,其实是对他说的,谭深在敲打他:任炎你记住,她是我前女友,曾经是我的女人,你别碰。

他当时就起身出了房间。

她跟谭深视频结束之后,到书房外去找他。她还替谭深的不礼貌跟他道歉。他当时想,这个世界真是充满了讽刺,她一个无辜的姑娘,夹在他们表兄弟之间,替表弟在向表哥道歉。

她后来顺势向他介绍起谭深。他想她真是太单纯无辜了,单纯无辜到叫人不忍心。她居然对他介绍起谭深。

他冷冷地对她说:你不用告诉他是谁,叫什么,说这么多。(39)

因为我知道他的事,比你多。

当晚他就接到了谭深的电话。谭深问他,为什么会把楚千淼接到家里,你们是什么关系。谭深再次用不堪的话刺激他:你不是觉得碰我睡过的女人会恶心吗?那要我跟你再描述一下我和她除了后.入之外的其他体位吗?

他听不下去他的污言秽语,也接受不了他污言秽语所代表的画面。他挂断了谭深的电话。

过了一会儿谭深又给他发了条消息。

这次谭深居然没有说污言秽语,消息里的谭深甚至有点卑微和祈求。

谭深对他说:我真的喜欢楚千淼,我决定重新追求她。我马上回国了,我们会再在一起。我叫你一声表哥,你别跟我抢,你把她让给我。再说她本来就是我的!

楚千淼听到这里,死死瞪住任炎。

按照时间,她知道任炎是做了忍让的决定了。因为那之后,他对她又变得冷淡。

她之前有的时候真的很奇怪,不明白任炎对她的态度为什么像女人大姨妈时的状态一样,反复无常不可捉摸。现在她明白了。他做了把她忍让给表弟的决定之后,就会对她冷漠起来,疏离起来,和她拉起距离来。

她恨恨地瞪着他。

任炎在她的瞪视中对她道歉。他继续讲下去。

看完谭深的信息,他没回,把手机扔到一旁。

第二天他决定,还是得对她冷漠一点,他还是得离她远一点。

呵,他就这样,又陷入了反反复复的怪圈里:离她远一点、忍不住受她吸引、想到她和谭深曾经的关系以及谭深的警告,决定还是离她远一点……

这不久之后是瀚海家纺的上市酒会。那一晚雷振梓也到了。雷振梓问他到底怎么看待楚千淼的。

他告诉雷振梓:我把她看成妹妹。(44)

雷振梓对他这种陈词滥调不屑一顾。同时雷振梓对他的裹足不前万分不解。

对了,他那会还没有告诉雷振梓,谭深是她的前男友。

瀚海家纺的酒会上,她穿着黑色的v字领礼服裙。她那晚漂亮死了,他看到她的第一眼后,就被她漂亮得心里几乎难过。

他命令自己不能再多看她。再看下去,他的自制力一定失控。事情也会奔着失控的方向发展下去。趁着现在,少看几眼,他还能从她那里抽身。

一定能的。

就在他做着和她保持距离的心防时,她的发小捡了一只小猫。他应她的要求去公寓和她签房屋租赁合同时,看到了那只小猫。黄融融的,小小的一只。(46)

看到它的第一眼,他就觉得它和她,他们很像。又活泼,又娇憨,逗急了就生气,气又气不久,过一会儿就又会颠颠地来找他,围着他转来转去,总有办法逗他开心。

他不能对她有过于外放的情绪。他于是把这些情绪都释放到了那只小猫身上。它像她的化身一样,连名字都像,它叫喵喵,她叫淼淼。

他本来下定的要疏远她的决心,这一次就怎么被一只猫给击溃了。

后来她跟他聊天,说起谷妙语和邵远的感情事。

她说她担心谷妙语和邵远背着董兰偷偷摸摸谈恋爱一时爽,可万一到最后谈不成,谷妙语会受个万箭穿心的伤。

他当时正在纸上写字,听到她这句话,手一抖,笔尖居然把纸面划破了。(46)

他想她的话是给他提了醒了。他确实该远离她的,不然贪图一时痛快,最后可能会给她带去万箭穿心的伤。

就在那天之后不久,邵远说要请大家吃饭,在一家烧烤店。

他明明想拒绝邵远的,却因为她也去而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那顿饭后来他想想,真是不该吃的。就是在那顿饭上,当着邵远和谷妙语的面,他中途离席了。

从他们的角度看,应该是他为了去机场接前女友归国,不惜中途离席,哪怕喝了酒也要叫上代驾直驱首都机场。

这么一看,她得多伤心。

可那次的事实是,外婆打电话给他,告诉他谭深马上降落在首都机场,叫他去接谭深回家。

外婆的指令,他怎么能拒绝呢?他只好叫了代驾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