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轻寒不屑地哼出声。

“还得意?”杨淑妃眸子里尽是怒意,“也不估量估量自己能活多少日子,还在这得意!不是会打人吗?你打呀,打呀,我送上门来给你打,看你能不能再掌我两下!”她将脸伸在傅轻寒够不着的地方,嘲弄着。

傅轻寒盯着她那肿成馒头似的脸,倒真想蹦过去再闪几下,也只能想想而已,她现在的身子状况不允许。

“本宫说过了,皇上最宠爱、最疼的是本宫,你这个鸡蛋竟然蠢得自己去砸石头,好笑的紧!你是服气还是不服?”杨淑妃挺起胸膛,万分高傲。

“不服。”傅轻寒从牙齿里磨出两个字,她会服气吗?那才是好笑!

杨淑妃柳眉倒竖,“不服?行,本宫会让你服!”不急,她处于优势,有的是办法。

“来人,将链子夹板拿过来!”杨淑妃拖了个板凳,悠闲地坐下,“一个小小的美人,只怕皇宫都没走全,不尝点厉害不知道苦头是何物。”口气老道之极。

“你敢对我私用宫刑?”傅轻寒沉声问,链子夹板是宫刑中尤为狠辣的一种。

“你以为这还在你那破落的美人院吗?这是冷宫,皇上千百年不会来一次!就算你今儿死在本宫手上,也没个屁人知道!”杨淑妃口出污言,处死她是不敢的,因为她是听了完颜珠的话才知道唐美人病重,方才过来的。如果此时她死了,自己可就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殊不知,她差点连自己怎么死都不知道了。

院外树后,一对亮晶晶的大眼望着,“这个唐雪果真没用,一个病人都没解决掉!如若得手了,杨淑妃正好赶来,难脱杀人之罪,料她也蹦弹不了几天!本宫的计划如此周密,没想到,还是失败了!”

院子里,剑拨弩张,傅轻寒被两个身强力壮的宫女架到了墙外的竹椅上。

“唐宛,教你尝尝本宫的手段!”杨淑妃一个眼神,另两名宫女逮住她乱挥乱躲的手掌,死死抓住,取过链子夹板,“刷刷”熟练地扣住她的左右十指。

第46章 剁了她的手

“你们真卑鄙!”傅轻寒仰起头,恨道。

“卑鄙?你很快就要见识了!动刑!”杨淑妃发了号令,站在傅轻寒身边的两个嬷嬷应了声,扯紧了夹板,十根白嫩的纤纤葱指立刻被夹紧,板上的利刃直刺入指肉,越来越紧,刀也越割越深。

白色的板夹立刻被鲜血染透,血一丝丝往外渗,渗出,然后流下。

俗话说十指连心,傅轻寒能不疼吗?

但她,却笑了,笑得勉勉强强,可还是在笑。咬住唇笑,唇却被咬破,满嘴都是血腥之味。

“用力,用力!”杨淑妃大叫。链子夹板不是个轻玩意儿,面前这女人居然连吭都没吭一声,她更加气恼了。

“娘娘,已经到底了。”一个嬷嬷禀道,汗水直冒。

“到底了?怎么可能?”都到底了,她居然毫无反应!杨淑妃皱起眉头,摆摆手。

嬷嬷们松了手,取下夹板,傅轻寒的手立刻被血水笼住,两只手全变成红色,一边的宫女都不敢看,将头扭过去。

“这双手,再不能弹琴了。”傅轻寒忽然幽幽哀怜,“皇上,我再不能弹琴给你听了。”

杨淑妃的妒火嗖地被点燃,恶狠狠地看着那红得耀眼的手,“荡妇!我剁了你的手,看你还能不能弹琴**圣上!来人,将她的双手给本宫砍掉!”

身后没人作声。

“怎么?你们想造反是吗?”杨淑妃指着刚施刑的一位嬷嬷,“你,去砍了她的手!本宫重重有赏!”

嬷嬷咬紧牙关,反正刑也施过,再砍去手,不过加条恶行罢了!反正有淑妃娘娘撑着,她不怕!在柴房里找来一把刀,她怕拿不住,朝手心唾了口唾液,横着心上前。

“这么磨蹭干嘛?”杨淑妃十分不快,她恨不得自己操刀将那口口声声要弹琴又或皇上的女子的手剁掉。

“是,娘娘!”

傅轻寒看到刀,流露出惧色,想抽走手,手臂却被另一个嬷嬷压得动弹不得。

杨淑妃看在眼里哈哈大笑,“怕了?你也有怕的时候?”

嬷嬷举起刀,猛地砸下,直奔那道玉腕。傅轻寒一声尖叫,这只手保不住了!

可尖叫后却没有痛楚,听到“咣当”一声,菜刀被丢在了地上。傅轻寒睁眼看时,面前一袭白衣,嬷嬷的手被一只粗大的手掌擒住,刀掉在她脚旁。

“什么时候,孤的女人可以被一群奴才擅自欺负了?”拓拨骁冷冷清清地问。

“皇上,皇上饶命!是淑妃…”嬷嬷腿一软,趴倒在地上,磕头声不断,“是淑妃要奴婢这么做的。”

“你胡说!我什么时候有说过?”杨淑妃先是脸一白,然后反应过来,信口推卸,深情款款地给拓拨骁行个礼,她相信,就算真地承认了,他也不会舍得处罚她。

第47章 一瞬的犹豫

本来,杨淑妃也没这么自信,可白天拓拨骁为了自己掌闪唐宛,又将她罚在冷宫,她想他心里定是没这个女人的。

果然,拓拨骁揽过她的细腰,“以后别胡闹了。”

胡闹?傅轻寒酸涩之极,他以为自己一双手的去留就只用胡闹两字轻描淡写地带过吗?

“皇上,臣妾一直很乖的。”杨淑妃哆着嗓子,头歪在他胸上。

拓拨骁淡淡道:“做为后宫之首,碰到妃嫔间这样的事情,不懂得处理也就罢了,难道还躲着偷听不想出来吗?”

杨淑妃一愣,转过头,树叶哗哗响动,完颜珠一脸尴尬地从草丛中钻出来,发髻上还顶着几根乱草叶子,很是狼狈。跟在后面的芙蓉急忙替她拈下。

“皇上吉祥!臣妾过来时正遇到此事,正想出来阻止…”她自己也觉得理由牵强,说不过去,吞吞吐吐。

“等你出来,人家手可就没了!”

他终于还是提到这问题的严重性。

完颜珠词穷,无以反驳,只能恨恨地瞪了杨淑妃一眼。本来是想看她的好戏,现在,自己反而成了矛头。

“三宫之主,不负责任,孤罚你一个月在坤宁宫反思!”拓拨骁说完转身,欲去。

“皇上!”叫他的,是傅轻寒细若蚊蝇的声音。

拓拨骁没有回头,低低嗯了一声。

傅轻寒柔弱无力的身子从椅子上滑下来,裂开的指肚撞上了地面,“哎!”她轻哼了一声,眉心结在一起,见拓拨骁还站着,急忙用手臂支力,一步步向他爬去。

她要问他傅家灵堂是怎么回事,既然诛了她全家,又何必假惺惺地供个香火?是愧疚,还是不安?她嘴角冷笑,爬过的路,洒下点点滴滴的红,纵是再无情之丫环也不忍观之。

傅轻寒费力地爬到距他半尺的地方,探出右手,血淋淋满是伤痕的手,就快勾住他白如雪的衫底,眼看着他的白衫便要染上红色,她的手指颤了几颤。

为什么要让自己纯洁的鲜血沾上这个恶魔?

他杀她傅家,这是铁定的事实,再问他,他还能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复吗?

我又为什么还要相信他?

罢了,罢了…

举在空中的手无力地放下。

一只厚实的大手却将它托住,盈盈将那只殷红的手握在了掌心。

她抬头,从拓拨骁长眉下的那弯深潭看到一逝而过的犹豫。

她宁愿将那一眼当成错觉。

“皇上!”杨淑妃张大了嘴,看着拓拨骁的手背被血混和,脱口叫道。

拓拨骁怔了怔,感觉到四周射来的奇异眼光,张开手指,那只小手滑了下去,磕在碎石上,发出了响声。那一定很疼很疼吧,他想,可傅轻寒没有吱一声。

“淑妃,后宫出了这样的事,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不好。孤留下小德子,替她诊治吧!”

第48章 珍贵之药

听皇上说要将他最宠信的内监小德子留给唐宛,杨淑妃心里是不高兴的,但事情也算有个草草的结尾,皇上又一次露出对她无比的宠幸,加之皇后已被罚在坤宁宫思过,她也就没再说下去,搀起拓拨骁扬长而去。

院子里又空了,前一秒的你争我夺,后一秒又只剩下她了。傅轻寒想笑,泪却滚滚流下,她不懂,为什么她总是藏不住自己的泪?想哭的时候怎么也停不了?

这双手,再弹不了长门怨了吧!

她哀叹,小德子上前扶起她,神秘兮兮地笑道:“皇上对您可不薄呢!”

傅轻寒瞧着他还如从前的调皮样子,想他再不会记得从前的自己了,心一酸,道:“对我不薄?还是对我这双手不薄?”

小德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在她眼前晃了一下,“瞧瞧,这是什么?”

“清雪露!”傅轻寒尖叫了一声,想要抢过来细看,手指一动,钻心的痛,才想到手已受伤。

“你认识清雪露?”小德子本是随手秀给她看,不承想她当真认识这个宝贝,立即对她刮目相看。

傅轻寒点头,清雪露是大李王朝至贵的宝药,拓拨骁建立拓拨王朝后,一直藏于宫中,可现在,他竟然舍得拿这瓶伤药给她用吗?她记得,没好久前他还口口声声责骂她模仿贵妃,这赠药举动,确实令人诧异。

小德子拧开瓶盖,白色的药膏上尚存一抹指尖的印迹,他放低了声音,“唐美人,这药儿只有以前宫中一个贵人用过一次,仅仅那一次,皇上一直当个宝贝似珍藏,您可是大好的福气!”

“哦?”傅轻寒挑起眉,装作不知,“是哪个贵人用过呢?”

小德子摇头,“您就别多问了,来,我给您敷上。”扶她进屋。屋里亦是空空,昏迷过去的唐雪不见踪影。

“唉哟,这冷宫实在是冷清。”小德子打量一遭,耸耸肩,“连一个服侍您的人儿也没吗?”

青儿—傅轻寒想起她是与皇后一起去了坤宁宫,可刚才见了完颜珠却没见到她,不会有事吧—她心里忐忑不安起来。

小德子替她抹好药,扯下几尺白绫,将涂满药的手层层裹起来。皇上吩咐他上药,又暗暗给了他这么珍贵无比的药材,他自然不敢怠慢了,哪怕面前这个美人的级别根本进不了他御前总管太监的法眼,他也得当她做未来的主子一样伏侍。

傅轻寒见天色已然全黑,青儿依旧不见回来,心急道:“德公公,我能不能出一下冷宫?”

“出宫?”小德子惊奇道,“您现在要的是好好休息,手伤成这样,要去哪里?”

“我要去坤宁宫!”傅轻寒越说越坐不住,站起来,腿上肌肉很酸,但她支撑着站住,“我的一个宫女还在坤宁宫,这么晚了,我不放心,我去接她回来。”

第49章 旧时丫环

小德子直摇头,“您现在如何也去不了坤宁宫,乖乖地睡下吧!一个宫女,就算真地出不来了,也没有你的命重要。”

他的劝解傅轻寒懂,可她做不到。

“不行,德公公,你让我去吧!”她的声音因为哽咽而沙哑,“你知不知道,我只有她了,只有她在我身边了!”语音悲凉,小德子愣了愣神,瞧瞧窗外道:“你是如何也去不了的,不如我派人给你打听打听。”

傅轻寒没有别法,只得点头,倚在床上,想等小德子的人传来回音,可太累太累,没有抵住瞌睡虫的来袭,一觉睡了过去。待醒来时,满屋尽洒旭日光茫,她大惊,想撑床坐起,触痛了手伤,又倒下来。

“唉哟,唐美人,怎么这么不小心!”蹲在门口的小德子进来扶她坐起。

“青儿呢?青儿回来了没有?”傅轻寒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已猜测到**分,悲绝道,“是不是,她回不来了?是不是?!”

“别激动!”小德子直视她的眼,迫使她平静下来,“她只是暂时不得回来。我已经说过要这个人,皇后不会把她怎样的!你放心吧!听说只是做错了点事而已,难道我的面子她也不给一个吗?”小德子是皇上最亲近的内侍,皇后是不敢得罪的。说完这些话自己也纳闷了,是不是被这个女人也弄得神经质了,居然去关心一个无关的宫女死活。

“那青儿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她不甘心地问。

“等你手好了。”小德子皱起眉,“就算是清雪膏,也要半个月才能完全解下纱布,如果不好好歇着,时间会更长。”

傅轻寒知道,如果手好不了,她没有一点优势,只得咽下一肚子的苦水,呆呆地躺下。

“德公公,我要吃饭。”

“德公公,我要喝水。”

“德公公,我要梳头。”

“德公公,我要出恭。”

小德子应声而起,这女人,真是麻烦!幸亏自己早年就把命根子给去了,进了宫,否则讨了个女人回去,可不把他烦死!现在好,一人吃饭,全家不饿,落得悠闲自在。倒是冷宫外的丫环来了好几个,都嫌太累,今儿说腰痛明儿说胃不舒服,找着托词不再来。

傅轻寒靠在床榻之上,心里估算着日子,门外吵嚷起来。

“德公公,你不是在为难我吗?明知道我不会去伏侍她!”传来的声音令傅轻寒心底一颤。

“你是去还是不去?我告你啊秋莺,你还以为这是三年前的皇宫吗?你还以为你还能继续侍候贵妃吗?没有贵妃,你纯粹就是当下人的命儿!”

推推搡搡,那日在美人院里所见的丫头被小德子推了进来。

傅轻寒看着她,如看到,多少年前,相府院里的两个小丫头,手牵着手去放风筝,心里乐极生悲。

第50章 人心难测

“你对我很好,给我饭吃,给我衣穿,可是,我不能服侍你!”背着阳光,秋莺傲然站立,“我秋莺的主子只能是天下最尊贵的主子!”

“行了,别废话!”小德子吊起眼。

傅轻寒淡然一笑,“好,很好。我想,你主子若是泉下有知,定然也会很欣慰。”

“胡说!”秋莺横起眼,“谁说我主子死了?死要见尸,你们有谁看到她的尸体了!”

傅轻寒笑了一笑,道:“或许真地没死也不一定呢!德公公,她既然不愿意,我向来又不喜欢勉强人,不如作罢。秋莺,你过来,我有句话要问你,问过了,你就可以走了。”

秋莺想了想走近,傅轻寒勾起下巴,俯耳轻语,脸上带着隐隐的笑容。

小德子只见秋莺面色大变,浑身剧烈摆了摆,好半天稳住,转过头,脸如死灰,“公公,我留下照顾她便是!”

端茶,倒水,秋莺没有多说一句话,直到夜入深处,四周再无别人。冷清清的夜,冷清清的宫殿,独独立着一枝冷清清的烛火,一个紫色的影子穿行在冷宫之中,停在杂草深处。树下,一抹瘦削的身影奔过来。

“怎么?有动静了?你怎么会约我到冷宫?”低沉的男声。

“我想问,孩子他还好吗?”

“你约我来只是要问孩子?不是为了那张图吗?!别忘了,图找不到,孩子也活不长!”

“别,王爷,我会尽力。我还想说得是,最近我会留在冷宫,图的事可能要耽搁一段时间了。希望您可以保护孩子的安危,这宫里,已经有第三个人向我打听他的下落了,我实在是不放心。”

“你尽管放心!本王是不会食言的。当初说好怎样就怎样,期限不是还没到吗?至于那问孩子的第三个人,是谁?”

“是被皇上打入冷宫的唐美人,并不受宠。”

“是她?”男子口音略含嘲讽,“她竟然会问你孩子的下落?难道说,她的背后也不简单?难怪皇兄待她总有着不对劲了,看来,这场游戏会越来越好玩。”

天色大明,傅轻寒一夜没睡好觉,昨日她鼓起勇气问起秋莺关于弘儿的事,可她一直没有给回答。她现在还不想告诉她秋莺自己的真实身份,人心难测,哪怕是曾经贴身的侍女,她也不能不防着。此时她若倒打一靶,她将死无葬身之地。只是突然问起已逝贵妃的皇子,她还是不免会起疑吧!她胡思乱想着,门轻轻开了。

秋莺轻轻进来,热情地笑道:“美人娘娘,奴婢去打水为您洗脸。”

“告诉我,他在哪里?”傅轻寒制止住。

秋莺摇头,“奴婢是真地不知道。”

她在撒谎!傅轻寒看穿了她的眼,她对这丫头实在是太熟悉。可笑,她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说谎!

可是,她为什么要撒谎?难道这中间有什么隐情?自己本还打算将所有事都告诉她,现在,无论都不能说了!

第51章 枝头花亦冷(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