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拨骁站在窗旁静看,眼里冷意非常。果然,果然这个女人是拓拨烈派来的!心里的一点侥幸被剧烈的痛苦所掩没。他不动声色地站着,目光随着窗下几个人的移动而移动,浑身上下的温度,一点点被冰冷所替代。

“如果孤今晚不来飞红楼,这么精彩的戏倒是错过了。”他说得话老鹁没有听懂,却看到他眉头轻皱,弯腰捂住了心口。

棵“爷,你身子不适吗?”老鹁紧张地问,想让他示意下一步该做什么。

“一些小病痛而已。”拓拨骁随口道,支起千里耳,用心辨听他们的谈话。

窗下,完颜君浩手执四串冒着热气的羊肉串儿分别递给了几位。傅轻寒接过,咬了一口,道:“这肉确实与大草原的没得比,不过西域的烤法很是独特。”

追“小姐,京城里就是好,什么东西都有。”青儿狼吞虎咽着。

傅轻寒笑道:“好的东西多着呢,有时间我带你逛遍整个燕京,吃遍燕京十大名点,百味小食如何?”

拓拨烈惊讶道:“你不是跟她一块儿从安吉来的吗?怎么对燕京比我还熟悉?还说带她去逛?别把自己逛丢了!”

“反正我逛丢了,完颜大哥也能找得到的,是不是啊?”她轻笑,完颜君浩面色一红,心中喜滋滋的。

“哟哟哟,皇嫂,记住你的身份,这么不避嫌地亲亲热热,完颜大哥—”他学着傅轻寒适才柔美的嗓音叫着,“完颜大哥,好肉麻哦,我掉皮了。”

傅轻寒面皮薄,恼怒地瞪了他一眼,青儿笑呛了,连声咳嗽。

“这个完颜君浩,仗着孤宠他,居然连孤的女人也敢揩油!还有拓拨烈,在青楼里摸爬滚打的手段拿来调戏孤的女人!”拓拨骁胸颤抖着起伏,唐宛,千真万实是他拓拨骁的女人!

老鹁听着他如此说,一口一个“孤的女人”,深知楼下那个奇貌不扬的女人在爷的心中万分重要,启齿道:“爷,我下去将她捉上来。”

“不必!”拓拨骁摆摆手,重重地关上窗子,将楼下的阳光图隔开,窗棂在栏杆上撞出巨大的响声,反弹回来,他又狠狠地推上,插上闩,声音从鼻子里冒出来,“别打草惊蛇,这些事,孤会处理好。你可以下去安排她们上场展示才艺了!”

“是。”老鹁领命下楼。楼下一应女子粉妆浓抹,衣服色彩斑斓,齐齐站成一排等候老鹁的安排,见她下来,齐声请安,训练有素。

“姑娘们,今夜是个好日子,是决定三年花魁的佳时,如若你们当中谁选成了这一届的冠军,将会作为我飞红楼的重点对象培养,别说财源滚滚,光凭着这花魁的名声,往后也能择个大富大贵人家度过后半生。懂吗?”

众妓子如小鸡啄米般点头,一腔热血被鹁妈调动起来,个个跃跃欲试。

“大家都是女人,女人一生图的是什么?当然是真心实意的良人。可落入娼家,再想找这个良人可谓难上加难。那我们,就要做娼中之首,站得高看得远,才能为自已谋个相依为伴的好人家。所以说,姐妹们今儿可要把最擅长的手艺都拿出来,有信心吗?”

“有!”

“好。那就按名单上的顺序依次出场吧!”老鹁搬了张椅子到台上,坐了下来。

前头几个粉头上来,极尽平生所学,吹弹跳舞都很不错,可观众反应并不热烈,更能听到中间夹杂着要求蔓蕊上场的声音。

“最好的自然留着压阵。”傅轻寒点点头,“想必今年的花魁又是蔓蕊姑娘了吧!”

“那当然。”拓拨烈手一扬,一大垛银票现于公众之下,朗声说道,“五十万两白银,本王只买蔓蕊一夜!”全场哗然,连台上的红衣妓子也忘了跳舞,呆呆地盯着他手上厚厚的票子发怔,只是,这钱不是给她的。

“好。这位爷果真是爽快!”老鹁笑着起身,“蔓蕊姑娘只凭你手中这些银票,花魁之位定然稳牢。蕊儿,还不出来向这位大财主谢恩?”

“那是烈亲王…”人群里有人指点。

“皇亲国戚,出手就是大方。”

傅轻寒见拓拨烈竟拿五十万两买蔓蕊一夜,也是目瞪口呆。她没想到,飞红楼的头牌会值到这个数,拉住拓拨烈的衣襟,想说“你疯了吗”,却被完颜君浩阻止住,丢给她一个别多管闲事的眼神。傅轻寒作罢,笑得却冷,千金买一笑,她当真是开了眼界了。

“本王远居西域时便听说飞红楼的蔓蕊倾国倾城,虽她今日还没出场,本王却心有所属,区区五十万两不成敬意,只求一沾蔓蕊姑娘的芳泽。”拓拨烈一本正经地说着场面话。

“蕊儿,老大不小了,这般无礼不成?”老鹁见她迟迟不露面,有所不快。

一个白影从屋里飘至台上,轻纱款款,半截藕臂暴露在衣袖外,极是好看,蔓蕊微微行礼,轻声道:“蕊儿何德何能,竟让堂堂烈亲王为妾破财。只不过蕊儿从道之初便立下重誓,此生虽卖于娼家,却卖艺绝不卖身。便是舍了飞红楼头牌的名声,蕊儿也无法做到。”

台下抽冷气声不断,拓拨烈极有耐心地听她讲完,傅轻寒与青儿对视一眼,这倒没看出来。没看出来的,不止她们。

“孤倒不知,蕊儿何时这般忠贞起来?”拓拨骁一脸嘲笑,没人回答,他才想起老鹁已经下楼,房间里只剩他一人。这间房,是飞红楼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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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梨花涡,计谋深深(六)

蔓蕊当着所有人之面,拒绝了拓拨烈,使他很没面子。不过她的态度是他早能预料到的,浅浅一笑,将几十张银票递给台前托盘的小丫头,“既然蔓蕊姑娘有这个誓言,本王也就不强人所难。这五十万两银票还请蔓蕊姑娘收下,权当陪本王几个朋友吃喝费用,这说得过去吧!”

蔓蕊看着丫头送过来的银票,摇摇头,既然拓拨烈要台阶下,她何乐不为?从中抽出一张,俏脸绽满如花笑靥,“承蒙王爷看得起,蕊儿便弃了这飞红楼的头牌身份,陪王爷几个好好尽兴一番,五十万两太过,蕊儿只收点心意费,其余的王爷自己拿回,蕊儿在这谢过了。”深深地朝台下一鞠躬,半是感谢拓拨烈没加为难。

“好一个伶俐女子!”傅轻寒由衷叹道,不愧是阅人无数的青楼花魁,做事做人都拿捏得极为到位,如果今天换了她在台上,她能否处理得这么圆满呢?想想她不禁乐了,该死,好不想,干嘛想自己站在台上?好歹,良家与娼家不要混为一谈的好,自己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

跟在拓拨烈身后,她携着青儿的手在蔓蕊的指引下进了小楼,楼中胭脂味甚浓,完颜君浩极是不悦。蔓蕊瞧在眼中,笑道:“今夜月色当空,后院有槐花树楼里还有窖藏的老酒,不若搬到树下一醉方休!”

棵“好!”拓拨烈畅然应道,“不知姑娘有什么陈酒?”

“十五年的梨花酒。”蔓蕊唤小青衣从地窖里取出来,摆在桌子中央,皓齿如雪,“王爷还带着女子,梨花酒酒劲不大,正是适宜。”

傅轻寒见她为自己考虑,心中却偏不高兴了,她虽没大杯饮过酒,可生在相府,从小见过尝过的酒品不计其数,对酒,并不反感。

追蔓蕊取过琉璃杯,斟上满满一盏,正欲抬袖端给拓拨烈,一个清幽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姑娘才学过人,可不能糟蹋了这珍贵的美酒。”她侧头,说话的正是傅轻寒。

“哦?此话怎讲?”蔓蕊不解她的意思。

傅轻寒微微一笑,指着她手中的琉璃杯,“梨花酒乃清净之物,自有精神,你却拿普通的琉璃杯来盛,岂不是降了它的品位,差了它的口感?”

蔓蕊笑,“那你觉得应用什么来盛?我这怕没有吧。”

“古人有诗道:红袖织绫夸柿叶,青旗沽酒趁梨花。没有娇翠欲滴的青,又怎么衬得出白如雪的梨花?所以这梨花酒当然要用翡翠杯,难道姑娘不知?如果说飞红楼花魁连几只翡翠杯也拿不出来待客,那倒让我们贻笑大方了。”傅轻寒不紧不慢说完,青儿在一旁佩服得差点叫好了。

拓拨烈点点头,很是赞同,看向傅轻寒的眼神多了一些奇异。

蔓蕊无话可回,举起酒来,“姑娘这番话可听得让贱妾茅舍顿开,想必也是洒中高手,来,干了!”她本出身烟花,喝酒是常事,一仰脖全部干掉。傅轻寒苦于没实战经验,但又不能丢了这份气势,也举起她推给自己的杯子。

“宛儿。”完颜君浩用袖挡下,“我来给你代掉。”眼里尽是关切。傅轻寒移开他的手,一口喝掉,辣得直流眼泪,硬是没坑出声来,一团红霞飞上脸颊,与一低头间娇媚的眼神相得益彰,众人看她时,觉得那张平淡的脸蛋此刻也漂亮起来。

“妾楼里还藏着山西汾酒,不知汾酒该用什么杯来盛?”蔓蕊话说完,青衣已将酒托过来,上有好几个瓶子,看来她是刚刚吩咐下去的。

想用这一招来逼我喝酒吗?傅轻寒瞄一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纵是醉得不省人事,也有完颜君浩在身边,怕什么?莞尔一笑,妩媚动人,“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玉杯饮汾酒,别有一般滋味。”

“很好,取玉杯来,我敬才女姑娘一杯。”蔓蕊眼里皆是笑意,那笑,似乎笑得极邪。傅轻寒一惊,却没有退却之路,重又捧起玉杯,仰头喝干,边咂嘴边咳出声来。

完颜君浩沉不住气了,心疼道:“明明不能喝,却硬顶着。”转向蔓蕊,“姑娘豪爽,我妹子不擅饮酒,放过她一马,鄙人赔杯便是。”

“别,我还能喝的…”两杯热酒灌肚,傅轻寒头晕晕沉沉,一时没多想,竟吐出一句正统的燕京方言,没有半点娇柔做作,极是自然。

“宛儿,你醉了。”完颜君浩心里悔恨,真不该带她到这个地方来,酒后吐真言,他极怕傅轻寒一时说漏了嘴,一些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原来姑娘是燕京人,先前为何说着外地口音,蕊儿可就不明白了。”蔓蕊奇怪问道。

傅轻寒早被自己刚脱口而出的乡音吓醒了八分,一笑掩饰过,“在燕京呆这么久,再学不会一两句燕京话,也不正常了。妾是地地道道的安吉人。”这话,她说的是安吉音。青儿插道:“我和小姐都是安吉人。”纵然她也有许多疑问解不开,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傅轻寒一口咬定自己是安吉人,那她便要帮她圆这句话。

“原来如此。”蔓蕊恍然,不知是真还是假,笑道,“姑娘想必已不能再喝,蕊儿虽诗词不如姑娘,却能舞得一手的好剑,不知可有心思一观啊?”

傅轻寒巴不得不再谈论酒之事,点头,“女子舞剑好看得紧。”

蔓蕊脱下披着的小纱裙,里面只穿着一件半肩的吊衫与中裤,极是利落干练,取过青衣手上的峨嵋,轻抖玉腕,摆出开山亮剑之态,盈盈一笑,“小女子可要献丑了。”白衣闪动,剑势柔软,如轻带风中飘扬,舞尽女子的柔美。

傅轻寒眼前醉熏熏,看得不清楚,抹抹眼,却见蔓蕊眼生杀气,一柄银光直接朝自己射来!

第75章 梨花涡,计谋深深(七)

一刹那间,她只看到一双充满仇恨的眼睛闪在面前,那双眼,含怨之极,似是与她有深仇大恨一般,她根本来不及躲闪,呆呆地站在那。剑气在眼前三寸猛地停住,两根有力的手指及时夹住了长剑,完颜君浩冰冷的眸子盯住蔓蕊。

蔓蕊手一松,剑被完颜君浩轻松地夹了过去,她恢复了适才轻灵的笑,“姑娘说蕊儿剑舞得好,一时忍不住露了这一手,怕让姑娘受惊了,蕊儿在这道个歉,完颜将军真人不露相,果然是神勇非常。”

不,不是这个原因,傅轻寒心中拼命地否定。刚才那一招,她明明是要杀了自己,可她们见面还不到一个钟头,往日并无素怨啊!难道只是因为她抢了她的风头吗?

“烈,我们走吧!”完颜君浩刷地站起身,挡在傅轻寒身侧。

棵拓拨烈对并没流露出对此事的任何看法,冲蔓蕊谄笑,“谢谢你的好酒,改日再来飞红楼,希望还是堂上之客。”

“那一定。”蔓蕊客客气气送他们出门,回头时,脸如寒霜,如不是完颜君浩,那个女人一定血溅当场。

楼梯暗处一个黑色的影子等着她,倾着头,声音愠怒,“你竟然想要她的命!”

追蔓蕊有一丝的激动,“主上,蕊儿并非一时冲动。如果不是因为这个女人,我们早就可以在一起恩恩爱爱,过平凡人家的日子。你不必活在黑暗里,我也不需要人前卖笑人后吞泪。难道不是她害的吗?”

“啪!”一个清脆的耳刮子闪过去,他真地发怒了,“蔓蕊,别忘了,你只是我的婢!有些话这辈子都烂在心里的好!纵然恩爱一生,陪在我身边的也只能是她!只能是她一个人!你懂吗?”

“蕊儿懂。”她抑制着颤动的肩,面上装出平静,心里恨傅轻寒到了极点。她怎么会允许这个半路冒出来的女人抢了她青梅竹马的懿哥哥!懿哥哥只能是她蔓蕊的。

“知不知道,为了你的任性,又破坏了我一次完美的计划?”他语气中仍有止不住的火气,“把药收起来,把楼上那个人送回赤足寺,总会有用到的时候。”

“是,主上。”蔓蕊说完上楼。

傅轻寒走在街上,凉风从鼻中吹入,朦朦胧略有醉意。完颜君浩也没再提去南山之事,将她送到后宫门之内,嘱咐青儿,“她喝了酒,晚上定会口渴,多备些水在床边,恭桶也要备好,你得多费些心神。”

青儿点头,小心翼翼地扶过傅轻寒,搀她朝美人院方向走,完颜君浩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才离开。

“青儿,我们走错路了吧?”傅轻寒红晕的面颊上一脸的茫然,“这条路好像不是往碧云宫啊!”

青儿面色白了,低声道:“小姐,我们是回美人院啊,怎么会去碧云宫呢!给宫里人听去了又要罚您,你忘了上次私闯禁宫的事了吗?”

傅轻寒揉揉醉气横生的眼,恼道:“碧云宫是禁宫又怎样?难道本宫要回家也不行吗?谁敢处罚本宫?是完颜珠吗?她这个皇后当得如此窝囊,竟还有颜面活在世上,不如早些退位!”心中的不满借着酒意一倾而吐。

青儿腿一颤,扑通跪倒,抱住她的脚,“小姐,你喝多了,这样的话再不能说,我知你身份高贵,如今受了这样的气定是心中极苦,可不能拿生命开玩笑!”

傅轻寒打了个酒嗝,摸摸发烧的胃,四下里张望,“青儿,你跪着干嘛?我好想吐,快带我找个地方。”

青儿听她说想吐,连忙起身搀她到屋后,倚着艾草叶的遮敝吐出一地腌脏,方觉心里凉快了些,屋后有一座露天井,她跌撞着过去,趴在井上,俯身去拉井中水桶,想取些井水漱口。看见水面上映着月光,白花花的晃耀,引得她头脑一阵发晕,喉咙吭了两下,直对着井中吐出一大摊。

青儿见状,既怕有人来追究,又担心傅轻寒的身子,急忙伸袖替她擦干嘴边污迹,想快点撤走,碰响了地上的铁链,一个嬷嬷听到声响从屋里赶出来,绕到后面见到如此情景,皱巴巴的脸皮凑到了一起,大叫,“这是喝水的井,弄得这么脏就想走?”

傅轻寒斜视了她一眼,语无伦次,“打出来,倒掉就是。”

“你是哪个宫的?”嬷嬷在宫中位分不低,见两人都穿着低级别的宫女服,来了劲头,叉起腰喝骂,“偷喝了主子的酒跑出来不敢回去吧!弄脏了我的井说得轻巧,倒掉?桶在那,你给我舀!不舀干净今儿就别想走!”

傅轻寒最受不得这等奴才在面前哟三喝四,冷冷一笑,转过脸,“哗”又朝井中吐出一大口,这会儿胃真正舒服了,酒也醒得差不多了。

“你你你!当真是嫌我老了吗?”嬷嬷跳起来,抓着地下一根草绳刷过来,青儿替傅轻寒挡着,去抢她的绳子。

正纠缠间,身后一声低喝,“住手!”

嬷嬷与青儿回头,屋后走出的正是拓拨骁,同时呆住,嬷嬷反应快,连忙跪下,“皇上,这个宫女不知在哪偷喝的酒,全吐在奴婢的井里,这井是给坤宁宫及玉萍宫送沐浴水的,怕是脏了惹娘娘恼怒,奴婢也只是叫她们把水舀干净了。”她将两个重量级的妃嫔抬出来以示自己的做法并不是没道理。

拓拨骁径直走到井边,提起水桶细绳,“那需要孤给你舀干净吗?”显是反话。

“奴婢不敢!”嬷嬷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连连叩头。

“那就好,可别耽误了孤与爱妃的良辰美夜!”说完,已抱起傅轻寒飘走。

嬷嬷怔在那,一句也说不出,皇上的爱妃?哪个爱妃?宫里除了皇后淑妃受宠外,还有谁能享受到不用走路让皇上抱的待遇?

第76章 梨花涡,计谋深深(八)

酒劲依在,傅轻寒浑身是热的,被拓拨骁拥在温暖的臂弯中更是燥热难当,从他怀中挣扎出两只如雪皓腕,脸上布满韵红,不安分地扭动着小身子。

“别乱动!”拓拨骁见她可爱的样子,本想挂霜的脸也生出隐隐的笑容,一直将她抱到了养心殿自己的居处,丢在红木床上,沉下脸,“飞红楼十五年的梨花酒比宫中的玉酿后劲还要大啊?”

傅轻寒心里一颤,怎么他都知道?难道今晚出宫的事一概瞒不过他?装作听不懂他的话,攀住他的衣袖,“水,我要喝水…”喉咙干得冒烟,再不喝水,她会死过去了,发誓,以后再不会沾一滴酒,竟这般受罪!

看她面带桃花,眼里泛着点点娇媚,窗下所见重回脑中,拓拨骁骨节掐得咯咯直响,这样的醉态,不应该在她身上出现,硬声道:“水?孤这里可没有!想喝,去将军府,去亲王府,去飞红楼,哪儿没有?孤可真没想到,你竟然还有这样的媚术,学得炉火纯青了啊?”

棵傅轻寒回以一笑,可怜而又温柔,“皇上,您是在吃臣妾的醋吗?”

拓拨骁冷笑,“你觉得会吗?”扳过她的下巴,对上她炽烈的眼,“你进宫不是为了模仿傅贵妃讨孤的欢心吗?可惜你学得不像,难道你不知道傅贵妃从来不喝酒的吗!”

“妾怎么会知道?”傅轻寒盈盈一笑,煞是动人,“妾只是民间女子,从不认识什么傅贵妃。”

追“是吗?”拓拨骁冷冽的眸子迸出寒气,“唐宛,孤可警告你,别跟孤玩花样。你已经是孤的女人,过去的事孤可以不计较,好好认清你以后的新主子。”

傅轻寒没作声了,他还是当自己是奸细,跟他废那么多话没用,将头埋进红锦被里,睡意涌上来。这蚕丝被子盖着感觉就是不一般,细软冰凉的蚕被贴着热烘烘的身子极是舒服。

“听见孤的话了吗?”拓拨骁见她无所谓的样子很是恼火,掀开被子。

“我渴…”她咽了咽口水,不敢看他。

“孤给你去倒!”

傅轻寒以为听错了,看去时,拓拨骁果然提了一个小壶过来,坐在床边,斟满一杯茶水,“还要孤喂到你嘴边吗?”眉眼之间并无过多的指责。

她一骨录爬起来,接过杯子仰头咕咕喝光,好浓的栀子花香,没想到,他房内备着的茶竟是栀子花片所制,是巧合还是用心?他依然记得那个栀子花开的季节吗?舌头舔了舔唇上的茶汁,涩涩的,如她的心,却不料这一动作荡起拓拨骁最深处的记忆。

焦干的唇被茶水一滋润,如绽开娇嫩的花朵,十分诱人。他情不自禁地俯下身,揽过她的肩,将那两片水润含在嘴里,一股淡淡的酒气伴着栀子的清香没入他的意识,栀子香气似乎来自那条小舌头,也像是从她颈上身上发出的,令他难以自已,温热的男人气息将她整个人包围住,喃喃道:“别让我为难好吗?”

傅轻寒不语,肆意地被他搂在怀里宠爱,她有让他为难了吗?

她的唇齿,是那样香甜,那样令他无法松开,拓拨骁陶醉着从樱樱小口中吸取蜜液,含糊喃道:“知不知道,傅府的栀子每年都会开…”

轻轻的一句低语,如同三月春雷震在傅轻寒心上,他突然提起的傅府勾起她无限痛楚与不堪的回忆,猛一下将他推开,一脸的漠然,“皇上,臣妾身子不舒服!”眼里尽是敌意。

柔软的唇从他的触感里抽去,发出如此冷漠的语气,拓拨骁的心空了,一刹那间有点慌神,可很快稳住了情绪,淡淡道:“既是不舒服,那就歇着吧。”转身坐到书桌旁,挑明了些烛火,翻阅起奏章来。

傅轻寒心里亦是空空,爱与恨拼命地在脑中纠缠。她好无助,好没用,盯着他健如山的背影,一切方向都失去了,她该怎么办才好?手慢慢移到下巴,有要撕去人皮面具的冲动。理智一遍遍冲击着脑海,不能,不能这样做!他是傅家的大仇人,父母之仇,不共戴天,人在做,天在看,爹娘都看着自己为他们报仇。她怎么能心软?

他已经不是那个只把最温和的一面留给自己的拓拨骁了。他是一国之君,是一代帝王,她感到这个男人的心像海一般深,摸不着边际,以前她所认识的他,只是冰山一角而已。这一点,让她有强烈的不安感,最终放下手。

“皇上,皇上!”小德子在外叫了两声,语气中掩不住的焦急。

“进来,出什么事了?”拓拨骁站起身来,朝外走了两步。

小德子跪在地上,“皇上,坤宁宫那边出事了!皇后服的补药被查出了剧毒!”

拓拨骁脸色一变,“服了没?”

“服了!”小德子面色白得可怕,“这会儿传了太医正在急救。”

“摆驾坤宁宫!”拓拨骁抓起衣钩上的明黄外套罩在内衣外,顿了一下回头,嘱咐床上的人,“好好呆在这不要乱走。”便与小德子两人冲出房去。

直到再无声息了,傅轻寒悠悠一声长叹,唐雪送完颜珠补药时,她心中有胡乱的猜测,没想到却成了真。这些猜测完全是源于完颜珠当年对她的多次诬蔑,别人都不懂她的苦衷。只怕这次又是她自导自演的一场戏吧!又不知害的是哪位,这后宫没有硝烟的战争究竟何时才是个了结?看着她们针锋相对有你无我的劲头,注定不会有安宁。

穿好绣花鞋,她从床上下来,坐到镜旁略微整理了下头发,镜中的“唐宛”双颊红如火,惹得她笑出声来,披上坎肩开门走出去。拓拨骁让她别乱走,可她想亲眼看看坤宁宫此时乱成什么模样。

第77章 似相识,柔情为谁(一)

拓拨骁赶到时,完颜珠躺在床上,咬住了双唇,唇被咬得稀破,血肉模糊,这毒中得不轻,左腕搭在太医三指之上,额上豆大的汗珠滚下。

“皇后严重吗?”拓拨骁进屋问。

“肚子会有些疼。”太医答道,“臣给开些药,没有大事。”

床前地下,卧倒着一具女尸,中堂发黑,一看便是中毒身亡,这毒比完颜珠的要重得多。拓拨骁眉拧起来,认识地下的宫女是皇后贴身侍女芙蓉。“这是怎么回事?”坤宁宫内出了死人,不祥之兆,也不怪他语气重了点。

棵“皇上…”完颜珠泪如雨,断断续续,“皇上,您要为臣妾做主…”一双含恨的大眼比窦娥还冤。

“你少说话。”拓拨骁摆手示意她休息,问侍立床边的一个小宫女,“你说给孤听。”

“是。”宫女叩首,双眼含泪,“今儿傍晚,娘娘的病加重了点,唤芙蓉姐姐给她煎药。拿了玉萍宫淑妃娘娘午间送来的安神液喝了一贴,就成了这模样。想必芙蓉姐姐知道了些蛛丝马迹,娘娘一叫肚痛,我们去找她,便发现她死在后园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