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叫弃儿的小少主么?”里屋在回答,“你替他求情?那好,拓拨烈,把他送到宫里做太监。”

傅轻寒的心沉入底,想反驳,却一片冰凉,他说,把他的亲生骨肉送去做太监?是开她的玩笑吧?本以为他连弘儿也处死了,既然没死,代表他还是不完全相信那个谣言的,何况弘儿越长越像他,他难道不怀疑那个谣言的真假吗?现在竟说出这样的话。

她一咬牙,没再向任何人求情,扭过头,跟着侍卫出门。

拓拨骁坐在里面,听到远去的脚步声,心里空空。这个女人竟然不哭着求他饶了她,反而甘愿赴死,毫不恐惧。难道以为他会下不了手吗?他越想越恼火。

那夜,他偷偷从美人院唐雪处回来,本想给她一个莫大的惊喜,谁知换来的却是她的尖叫与左肩的一刀,这一刀,彻底划伤了他的心。

昨夜手下人看到烈亲王私闯天牢,想救她的丫环,而今日来王府果然找到了这个女人。拓拨烈虽主动说出来是他抓到犯人,可他根本不信。试问抓到弑君之罪人后,会藏在自家府上而不第一时间送到宗仁府,这有可能吗?是他不愿揭穿而已。

宗仁府的牢狱称作天牢毫不为过,重重防守,阵阵机关,堪称得上一只鸟也飞不出去。牢房里阴暗潮湿,水气很大,所幸她是与青儿关在一起。进牢房时,借着昏暗的光,看到青儿一身血衣地躺在乱草中。

“青儿,青儿!”她摇着青儿的身子,撕心裂肺地唤。

青儿晕呼呼睁开眼,脸上微带着笑意,“小姐,你,回来了?”

傅轻寒大喜,她还没死,还能说话,虽然声音微弱之极,但却说得很连贯,不禁斥道:“青儿,不许死,知道吗?好好地活着,就算是陪我!”仔仔细细检查她的伤势,浑身上下竟无一处完好的皮肤,傅轻寒的泪滚滚而下,这些天她究竟受了多少苦楚与非人的折磨?却全是因为自己,她是不是太该死了?

“小姐。”青儿顿了顿,“我,不行了,青儿,支撑不下去。”闭上眼,一行浑浊的泪从眼角泛出,滚下面庞。

傅轻寒泪扑簌簌落下,贴近了她的脸,直哽咽,“死丫头,你要支撑住,你死了,我定也随着去了。青儿,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拿你当最贴心的姐妹来看待?”

青儿的笑意更浓了。傅轻寒抚摸着她的面颊,“傻丫头,真是个傻丫头,这世间的福分你还没有享到,怎么能死呢?好好地活着,以后—”以后,她能给青儿什么?七天后自己的性命也不保了,还能许诺她什么?话又吞回肚里,化成凶巴巴的一句话,“反正你得活着,死也要一起死!”

门“吱呀”一声开了,牢兵打着灯笼冷冷道:“牢头传叫青儿的去画押。”

傅轻寒张开手臂,整个人挡在青儿面前,“她都快死了,还画什么押?”

“这是牢头的命令,你敢抗旨不成?”牢兵很是不屑地瞪着她。

傅轻寒沉着脸,哼了一声,“你敢硬来不成?”

“我怎么就不敢了?”牢兵阴阳怪气,将灯笼往门畔上一勾,空手便想过来扯青儿的头发。

傅轻寒如发疯的母狮子,用头猛力向牢兵的小腹撞去,牢兵见了也不敢怠慢,急忙让开,傅轻寒用劲过大,“砰”一下撞上了铁柱,鲜血四溅,青儿痛心地伸出手,想要帮忙,扯痛了全身的筋骨,惨叫一声晕了过去。

傅轻寒眼冒金花,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不能倒,她一倒,青儿就没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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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六)

她不记得这张人皮面具到底受过多少损坏,早已与新生的皮肤粘在了一起,此时,额上鲜血汩汩沿着脸往下流,迷住了眼,她伸手抹净,手心全是红色,“画什么押,我去便是,别碰她。”

“这是她的认罪书,你画押不算数,你也有押要画的,等我传你了你再去。”牢兵直接向青儿走去,傅轻寒横身挡在中间,被他狠狠的一脚踢开,她飞到墙边,软软地倚着墙根瘫倒在地,嘴角漫出的全是血,看着牢兵拧起青儿的乱发,拖出了牢外,而青儿,紧紧闭着眼,哼也没有哼一声。

她咽咽口水,无助地闭上眼,去吧去吧,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不到一柱香的时间,青儿便回来了,却是用白布裹着被牢兵扔进来的,口气淡漠,“她惧罪自杀了,反正都是死,自杀还痛快点。”

棵傅轻寒爬过去,扯开她身上的白布,添了点点滴滴的新鲜血迹,心里亮如明镜,巨大的痛苦被心碎所倾覆,冷冷道:“你们打死了她,满意了吧?”

牢兵翻起白眼,“别废话,天牢里死一两个犯人有什么大惊小怪,到你了,跟我去画押,乖乖认罪,也就没那么苦受。”

“好,我跟你去。”傅轻寒出人意料地没有反抗,哆嗦着腿,扶着墙壁慢慢朝外走去。

追“早像你这么知识务,她还能多活两天的。”牢兵省了许多事,心里也畅快,在前面领路,带傅轻寒到了正厅,是内审的厅堂,密不透风。正厅上,点着几盏明火,书案上坐着宗仁府的府尹,八字须,正色堂下。

“跪下!”牢兵屈她的腿弯,傅轻寒膝盖触地,她却俯下身,趴在了地上,看不见任何表情地说道:“我为什么要跪?”

“这是宗仁府的王大人,在他面前,轮不到你这个反贼先说话!”牢兵气势汹汹。

“好像先说话的不是王大人,是你啊。”她转过头,冲牢兵冷冷一笑。牢兵嘴一抽,向上拱手,“王大人,犯人已带到。”

“扶她起来,这样子怎么说话?”王大人示意,傅轻寒沉声道:“我是不会给你们下跪的,我这双腿,上跪天,下跪地,跪父母跪皇上,你也配吗?如果你说配,你比皇上还要大,那我可以给你跪。”

“嘴还倔!”一旁的牢兵伸手掌了她一嘴。

王大人眉头一皱,“算了,我问你,究竟是谁人指使你进宫刺杀当今圣上?”

傅轻寒反问,“大人您觉得是谁人指使呢?”

惊堂木重重一拍,“老老实实回答本官的问题,只要供出你背后指使之人,可以减轻你的罪行!”

“再减轻罪行不还是死吗?”她讥笑。

“来人,大刑伺候!本官倒不信撬不开你的嘴!”如狼似虎的几个牢兵按住了傅轻寒的肩,将她从地上架起来。傅轻寒尝过链子夹板的厉害,知道宗仁府的大刑比那还要厉害,眼光一颤,流露出恐惧之色。

“唐宛,本官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供出你的幕后之人。”王大人扬起眉,睥睨着她。

“我说!”傅轻寒急道,“你别对我加刑。”

“好,把押状拿下去,让她看看,会写字吗?”有人将一张纸奉到她面前,傅轻寒低头扫了两眼,上部分是青儿的罪辞,大意便是供出她刺杀皇上的阴谋,青儿不会写字,下面只印了大大的一个手印,她心底绞痛,看着下半部分的空白,探出手,微微颤着,“拿笔来。”

牢兵将她押到放有笔墨的桌旁,傅轻寒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握紧了笔头,在纸上书下一行字:指使弑君者,宗仁府—,只写了三个字,牢兵感觉到不对劲,“嗖”将纸抢夺过去,急急报道:“王大人,她供的是咱们宗仁府。”

“混帐!”王大人气得胡须乱颤,指着堂下,“我堂堂宗仁府岂能由你这个小女子戏弄,施刑!”

“慢着!”傅轻寒高声叫,“王大人,我已经招供,你凭什么给我加刑?我供出宗仁府就是戏弄,难道宗仁府就一定会忠心耿耿吗?你身为府尹不分青红皂白,对犯人的话既然不信,又何必再假惺惺地审我?”

“你—”王大人被她呛得一句话说不出来,“不给你用刑,你当真不知道厉害!”

“别给我用刑。”傅轻寒的口气软下来,“你要我供谁,我供就是。”

王大人摆摆手,“我只要你说出真正的指使人,这岂是本官所知道的?”

“是我自己要刺杀皇上。”她吐出来,王大人面色一沉,傅轻寒突然觉得背上重重受了一击,不知是什么刑具在身后对她用力,她倾向前,被牢兵抓着肩才没扑倒,一口血喷了出来。

“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想到谋君,快快招出来!是不是烈亲王?”

傅轻寒头脑里十八个吊桶转悠,昏昏沉沉,听到“烈亲王”两字,却死死摇头,“不是,不是。”

“是还是不是?”厉声后,又是重重地一击,她的心如被人掏空,五脏六腑似要蹦出去,这苦刑,当真不是人熬的,脑子一黑晕了过去。

“体质这么差?”王大人嘀咕了一句,走向帘后,毕恭毕敬,“皇上,才两击,她就没抵住,还用泼醒来继续审吗?”

拓拨骁躺在斜椅上闭目沉思,眉心攒得甚紧,“罢了,这样审何时审得出结果?先就这样定,罪名安在拓拨烈身上,让她画个押。”

“是。”王大人笑道,“其实也不用审,只消人死了,烈亲王何处对证去?”

拓拨骁猛地睁开眼,冷冷地盯住他,“她现在不能死,死了,孤就拿你抵命。”

王大人面如死灰,庆幸刚才没下重手,并不知道皇上还要留这个犯人的命为何。

第97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七)4000字

傅轻寒悠悠醒转,意识尚不是很清楚,周围阴冷潮湿,是躺在牢房里,不禁动了动身子想坐起来,腰间一阵酸楚,她又仰下,吁了口气。

“这刑,受得了吗?”有人在暗处冷冷问。

她听出,那是拓拨骁的声音,愣愣答道:“受不了。”探出手,摸到地下还躺着一个人,脸与手早已冰冷,冷得她忘了悲伤。

“青儿在这世上,只有小姐一人为伴了…”可你现在,怎么又如此狠心地将我一人抛下?这世间,再没有一个贴心贴已之人相陪了。

棵拓拨骁见她闭着眼,温柔地抚摸青儿的尸体,心里莫名生出一缕愧疚,柳姬没了,青儿也没了,她会有多伤心?轻轻道:“既然受不了,又为何要犯错?难道你对孤真地一点感情也没有吗?竟要听信拓拨烈的话来刺杀孤?”

“感情?”她呆呆地望着牢顶,一片空白,“感情是什么?拓拨骁,你能告诉我吗?”

一句“拓拨骁”又说穿了他的心,听着她叫自己的名字,竟没有之前的一点反感与憎恶,淡淡道:“你不知道什么是感情,那你为什么要置孤于死地?”

追“因为—”她吞下口边的“恨”字,轻言细语,“皇上,我既不是拓拨烈派来的探子,也不是存心想杀你,那一次,真地是无心。我知道你不会信,可我也相信,你不会忘了那年的栀子花开得是那么美丽,好美好美…”傅轻寒一双空洞的大眼眨也没眨。

“别说了!”拓拨骁弯腰,掩住她的嘴,另一只手则摁住自己的胸口,看着她被血模糊的脸颊,一阵钻心的痛,“你想让我饶了你吗?”他宁愿相信她只是无心,也不愿相信她是拓拨烈的奸细,哪怕太多太多的巧合让他生疑,他也宁愿装没看见,不知情。

“饶了我?你饶了我?”傅轻寒转过脸,呆滞地看着他,忽然脸上堆满笑,“皇上,罪婢是真心爱你的啊,你不杀罪婢,罪婢给你做牛做马好吗?”看着眼前伟岸的男人,青儿尸体便在身边,她根本没有半点爱的意思,但这些话却顺口说了出来。

拓拨骁见她态度变化如此之快,怔怔地望着,低低道:“你做牛做马就能让孤原谅你吗?如果孤让你去王府卧底,刺杀拓拨烈,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求生的本能战胜了一切,傅轻寒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爬到他的脚下,抱住了拓拨骁的腿,温顺地哀怜,“皇上,罪婢知错了,以后就是皇上的一条狗,皇上想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拓拨骁心里的某处弦松了,亲口听到她说要杀拓拨烈,就算她心怀不轨,他似乎也没有先前那么痛恨、那么揪心了,“孤要你做什么你都会做?”

“会的皇上。”她努力将自己丰满的胸脯贴在他的腿侧,眼里流动的全是乞求,心中,则溢满酸楚的恨。她要活下去,她为什么要死?她偏要好好地活下去,该死的人太多太多,可永远也轮不到她,她付出的代价已经太沉重了。

“那么,你在这张承认受拓拨烈指使的文案上画上押吧!”拓拨骁从怀里取出纸笔,铺在她面前的地面上,盯住了她的眼。

“罪婢从命。”傅轻寒低着眼,抓紧手里的笔,也没有去看纸上的内容,心内默默流血,天下人皆负她,为何她不能负别人?拓拨烈,我对不住你了,你们的政治阴谋、皇权争夺,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要活着。笔在纸上轻点了一下,她攸地抬头,“我画押后,亲王府将水深火热,那弃儿怎么办?”

拓拨骁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哦,你关心他的死活吗?”

傅轻寒眼里飘满水雾,柔柔道:“皇上,你一定看过,那个弃儿长得可真像您呢!”

拓拨骁冷冷回答,“是吗?像孤?不过是拓拨烈从外面拣回来的野孩子,怎么把他跟孤联系到一起?记住,以后别在我面前提到他!”

傅轻寒朦朦然望着他,他的眼光却始终躲闪,不与她接触。他真地不认自己的孩子还说是野种吗?态度也是那么冷漠,心里不由得巴凉巴凉。

“把押画了,跟孤回宫吧。”拓拨骁催促。

傅轻寒却将笔放下,匍匐在他的脚背上,声声泣血,“皇上,你答应我,把那个叫弃儿的孩子赐给罪婢好不好?他什么也不懂,那么可怜,又不误什么事,罪婢求您恩准了好吗?”

“你是在威胁孤吗?”他语峰极厉。

“罪婢哪敢威胁皇上,皇上,罪婢只有这一个请求,唯一的一个,皇上…”傅轻寒痛哭流涕,这世间,只有一个弘儿了,他不认罢了,可弘儿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母子连心,心内生疼。

拓拨骁蹲下身子,看着她满脸的血水,问:“如果孤只留你们一个,是留你,还是留他呢?”

傅轻寒停止了哭泣,脱口而出,“留他。”

“你不后悔?”他心内长叹。

“不后悔,皇上金口玉言,不会反悔?”傅轻寒生怕他回了嘴。

“不会。”拓拨骁站起来道,“这样吧,孤妥协一步,等唐美人生下小皇子后,再将那孩子接到宫里。”

傅轻寒大喜,连忙磕头谢恩。深知他担心这个孩子抢了唐雪的风头,心里苦涩难当,拓拨骁,这也是你的儿子,你的亲生骨肉啊,为何心却偏到了天边?你果然把我们从前的恩情忘得一干二净了吗?只是她并没想到,如果他真地将心里的那个她忘了的话,就不会给她任何机会了。

傅轻寒从天牢里出去,重见天日时,心中概叹无限,这一回,她损失了多少,可吃一堑,长一智,她总算是学到经验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权永远是至高无上的。她甚至没有听到抄亲王府的任何消息,这件刺杀的风波,竟轻轻瞒过了众人的眼目,没人再会提到,可怜了青儿冤死狱里,她的心也飞灰烟灭了。

养心殿,她根本无法靠近,只能远远地站在阶下仰望,期待拓拨骁早点给她个安置。

“皇上,您可要三思呐!”小德子额头尽是冷汗,“这个女人不是好人,您怎么又收她进宫了呢?”

“孤的事,你不用多问,以后也不许再问,这宫里还有什么差事吗?”拓拨骁凭窗俯视阶下的傅轻寒,她毕恭毕敬地站着,可脸上,却隐现痛苦之色,撑着极为虚弱的身子。

“浣衣房里还缺个人手。”小德子如实答道。

“那就让她去那儿吧。”

于是,在小德子强烈不满的眼光下,傅轻寒辗转到了浣衣房,登记成新进的浼衣女。

“这位是浣衣刘嬷嬷,以后就在她手底下做事,别仗着自己以前侍奉过皇帝,当过美人就拽起来,皇宫里不知有多少被皇上宠幸过的女人,是奴的总是奴,不会是主。安分一点,别再动歪心思。”小德子当着刘嬷嬷及众浣衣女的面认认真真批评了她一顿。

傅轻寒满脸谄媚的笑,“是是是,德公公教训的对,奴婢都听明白了。”小德子十分满意她的态度,没多加为难,在一片恭送声中扬长而去。

刘嬷嬷见他走了,回转身朝傅轻寒上下一打量,淡淡道:“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进了浣衣房就得遵守浣衣房的规矩,先去学学咱们的流程。”

院子很大,晾着百来根横杆,院外有活水池,浣衣女的工作都在这进行,傅轻寒进了宫后一刻也没得坐,虽然腰酸背痛得厉害,可嘴里没有说一声。

“送到我们这洗的衣服,除了衣质不一样需要分类清洗外,也要分级别晾晒。皇后的衣服在这,淑妃的在这,唐美人的衣服尤其要注意,分开浸泡,以免沾染了细菌,半点不对都是掉脑袋的事。”刘嬷嬷粗略地介绍着,傅轻寒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面听。

刘嬷嬷回头,“你今儿先把房间安排好住下,明天开始正式干活吧。”

这句话简直是傅轻寒的福音,脑子也清楚多了,笑道:“谢谢刘嬷嬷,我一定会努力做事。”

刘嬷嬷目送她离去,叹口气,这一看便是个娇贵的主子,不会讨好君王的欢喜被贬到她这里,想来也无翻身之日了,这宫里的宠与弃,她看得还少吗?只不过,这一个意志倒挺坚定,明明身子虚浮得不行,却硬咬着牙没哼一声,她实在看不下去,才主动吩咐她回房。

“刘嬷嬷,你瞧瞧那幅德性,额头上坑坑洼洼,难怪不讨皇上的喜了。”说着酸溜溜的话的浣衣女叫春月,是她这个级别给皇上侍夜最多的宫女,有过三次,所以大家待她也比待别人客气点,她自己的眼睛也长到了头顶,听说新来的唐宛竟是从前的美人,幸灾乐祸。

“做好本份的事,别管得太多。”刘嬷嬷向来看不惯她,比自己低好几个级别却常常在面前显摆威风,说完走开。

“得意什么?干巴咸菜!”春月理了理头发,一径儿去了。

刘嬷嬷刚到房门口,便有个公公走过来,穿着的服装是太监中的高级别,不禁严肃起来,上前迎接。

“这位是浣衣房的管事刘嬷嬷吗?”公公笑眯眯的,似乎是专程找过来的。

“正是奴婢,您有何吩咐?”

“没什么吩咐不吩咐的,杂家也是刚升上来的,没见过浣衣房的管事,还请包涵。”公公说得客气,刘嬷嬷心情也大好,接过他递来的一包东西。

“这些药是皇上赐给新进浣衣女唐宛的,麻烦嬷嬷带给她,内外服的用法都写在里面了,这事儿低调一点,皇上不想让太多人知道。”

“奴婢领会得。”刘嬷嬷会意,难怪送药的公公他也没见过了,原来皇上要低调。心中疑惑,能让皇上亲自派人来送药,唐宛倒不止是被冷落这么简单了,更加留上心,绕道去她房里。

傅轻寒正睡下,见刘嬷嬷敲门进来,想爬起来迎接,身子却疼得不行,尤其已经睡下了,起来更加困难。

“躺着躺着吧。”刘嬷嬷连摆手,将东西放到床头,道,“我说你福气还不小,皇上专命人给你送了药过来,我瞧瞧你都伤在哪了,替你敷和熬。”

傅轻寒心里如打翻五味坛,酸甜苦辣一涌尽上,表面微微地笑道:“外伤只在额头与后背,五脏可能受了重击大出血,我可得劳烦嬷嬷了。”

“罢了,这也是我该做的。”刘嬷嬷见她甚懂礼,心内也喜欢,“这伤可不轻了,这几日你就先休息,把伤养好了再去洗衣。”麻利地解开包裹,翻看用药说明。

“这怎么行?”傅轻寒惊慌道,“我现在是带罪之身,如果躺着养伤,皇上一定会不高兴。明天就起来吧!”

“明儿的事明儿再说。”刘嬷嬷仔仔细细地替她将外伤敷好,拿着剩下的药下去熬。傅轻寒服了药后,疼痛减了不少,睡意渐浓,合眼睡去。

醒来时,天已大亮,她怕晚了点,努力地攀着墙壁坐起来,头晕眼花,整个人都有浮在空中的感觉,胃里翻滚难受。

春月从外面进来,“睡到现在还不起来么?快一点,晚了这衣服就晾不干了!”

傅轻寒支撑着从床上下来,点点头,“我就去。”摇了两摇站稳。

“唉哟,怎么起来了?”刘嬷嬷也进来了,看见春月便明白了,一沉脸,“你去做事,她今儿不去。”

春月眼珠子一翻,“凭什么?她不去,我也不去。”

第98章 朝来寒雨晚来风(八)

“春月,你胆敢无礼么?”刘嬷嬷的口气极是不悦。

傅轻寒怕伤了她们和气,忙挺直腰杆道:“我去便是,嬷嬷,我知你体恤我的身体,好得多了,我跟春月姐姐去吧。”

“姐姐?我比你老很多吗?”春月傲然。

傅轻寒无语,叫她姐姐是给她面子了,她竟这么拿话寒碜她,不过没有在意,依旧含笑。

棵“回去,耽误了时辰,我可扣你工钱。”刘嬷嬷沉了脸,拿出最后的招牌。春月动了动唇,哼了一声,喃喃道:“不过是个没落的美人,就急着讨好奉承么?”回身出门。

她的话两人都听在耳里,尴尬地互视一眼。刘嬷嬷扶傅轻寒上了床,继续睡下。傅轻寒睡得朦朦胧胧,不知什么时候,听到耳畔一声叹息。

她睁开眼,屋子里黑漆漆的,屋外的光线浅浅映进来,似是到了晚间,身边躺着一个黑影,传来时快时慢的呼吸。她不禁颤声问道:“谁?”

追“孤。”他的声音消除了她的恐惧,立刻换上笑脸,朝他的方向说道:“皇上,你怎么来了?谢谢你还记得罪婢的伤病,特地送来珍贵的药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