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真是个好的,就该这么难一难他。”大舅太太当年家里也阔过,她又是做婆婆多年的,已经晓得大姑子头回交手惨败了,立刻帮着撑面子,“远儿其实比守义用功多了,就是玩性大,有英华管着,下科必中。”

  呵呵呵,呵呵呵。陈家舅太太们不管明不明白,俱都呵呵。英华娇滴滴偎着婆婆,一副天真无知受宠的儿媳妇模样。陈夫人看着这个儿媳妇吧,心里是又喜欢又烦恼。婆婆喜欢她懂事体贴,外人面前给长辈面子给得足足的,哪怕是落她面子她要发作吧,都发作的很体面,不落外人闲话。老人家还烦恼她这一家伙还手还的又狠又准,就冲她这个手段,肯定把她儿子捏在手里跟搓面团似的搓揉,她儿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哟。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上肉,肥扫说两句伤心的话啊,不是不想写出来让大家开心开心。实在是。。。写不出来,六郎大了,我写更新他经常在我身边晃悠,他认得的字很多,不能教坏小孩子,嘤嘤。

第154章 举案齐眉

  大人趁着夫人带儿媳妇见亲戚的当口,带着小儿子去探望了一回还在奋笔疾书的大儿,指着大的教小的:“你这回去京城好好考,不然成亲时你媳妇也来这么一套,你要做出来的卷子不好,说不定你媳妇能把你休了。”

  小青阳看哥哥的表情立刻由好奇变同情。李知远停笔,回头看他老子,李大人正不怀好意对他笑呢。“爹,你老人家就不想看看我考的怎么样?”

  “想,快写,你要考的不行,我先替你媳妇把你休了。”李大人对大儿子明显不如对小儿子亲切,他老人家牵着小青阳的手,理都不理大的,“青阳啊,咱们趁你母亲没空,看看你嫂子给你送的玩具啊。”

  青阳眼睛立刻睁的贼大,搂着玩具匣子,甩开他爹跑得飞快,还一边跑一边说:“没什么好看的,爹你再跟哥哥聊几句,我有事先走了。”

  李大人乐呵呵目送小儿子远走高飞,收了笑脸正经说:“我是祖母养大的,娶了你母亲没个把月你太祖母就去了,婆媳相处呢,估计你母亲是不大在行,我也没有什么好教你的,你自己琢磨吧。”

  李知远立刻站起来答应了一声,说:“爹若是得了闲,也和母亲聊聊,舅母们那一套,搁英华身上没什么用。”

  李大人出来,边摇头边笑,何止是没有什么用啊,你家小媳妇还手还的才狠呢,把殿试的卷子拿出来给你考,等舅老爷们想明白了,估计九舅太太回家得挨揍。

  英华此时正在厨房里,使女们给她反套上一件旧衣裳,油锅里的油炸得金黄,又有一尾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鱼送到她手边,她提着鱼尾把鱼丢锅里,滋拉拉一声响,新媳妇下厨的仪试就算完成了。陈夫人也没为难儿媳妇,就把头点一点,想找几个好词儿夸儿媳妇吧,还真找不出来,只能说:“不错。”

  大舅太太扫一眼她那几个蠢蠢欲动的弟媳,接腔说:“过一会怕亲家母要使人来送早饭,咱们也要给芳歌送早饭吧?走走,大家都到前头去,别在这里挡事。”把一群舅太太们全带走了。

  英华看一眼愁眉苦脸的婆婆,她也没搭话,慢吞吞脱衣裳。在自家公婆面前说新婚之夜把人家儿子踢出去写卷子,撒个娇儿就混过去了。但是在婆婆娘家人面前说她拒新郎进洞房,不管她用的是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只要不是傻的,都晓得她是为着摆嫁妆那天亲戚落她面子还席。你们在我婆婆面前挑我嫁妆不好,我把新郎踢出门,我婆婆还得夸我懂事会替她管儿子。亲戚们,你们就消停些吧。

  大舅太太把人带出来,看身边都是姓陈的自己人,也确实在教训几个弟媳妇,挑着九舅太太的名说她兼敲打另几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九弟妹,你转眼也是做婆婆的人了。人家说的那一套,什么新妇进门先打压,也要看亲家家的家教怎么样,教出来的女孩儿为人如何。人家要是个好的,能干的,你照对蠢的那套对她,就是你吃亏!”

  九舅太太呐呐:“这个外甥媳妇我看她哪里都不好!我也是好意,想帮着大姐压一压她的气焰。”

  “摆嫁妆那天我就想说你!当着你娘家亲戚们的面我没下你面子。”大舅太太是长嫂,积威甚重,只是她老人家一向不轻易说弟妹们。这一回英华发作的太厉害了,她觉得也当说说这个弟妹,“咱们守义和守拙也不只跟着姑老爷读书,论起来,王亲家老爷也是先生。”

  大舅太太清清嗓子,扫一眼不以为然的弟妹们,“我娘家是有一位叔祖父考过进士的。我嫁时,我太祖母还在,跟我说过读书人的规矩。学生考不出来,先生是不搭理你的。学生考出来了,从他启蒙起的先生们,一年三节都得送礼,正经当门亲戚来往。录取的考官肯定得敬,同一个考官录取的学生们,若是都跟老师们走的近,跟族里兄弟也没大差。把你家孩子拉拨出头考出去的,更得当亲老子一样敬。这些规矩你要不行是没人把你怎么样,不过就是大家不搭理你罢了。好容易考出头做官儿,没人搭理你,你还想把官儿做好做长久?门都没有!”

  九舅太太低下头,嘴里还念:“我只认姑老爷。”

  大舅太太指着她气的都说不出话来。倒是五舅太太本来就机灵,她娘家兄弟也是考了十多年想走科举出头的,对这方面的事情格外上心,忙问:“那我们家文才,是不是先敬他舅舅是老师,再敬他是舅舅?”

  这一群弟媳妇里头,还好有个明白人啊,大舅太太都有点灰心了,懒得说老九家的吧,偏守拙是考得起的,现在不教她,她以后给守拙拖后腿的日子在那里呢。

  “像你家文才和淑琴,王亲家又是舅舅又是老师,文才不管当面背后,都得喊老师,喊王亲家太太,不当面他对着别人肯定要喊师母,当面还有别的亲戚,他喊舅母师母都成。像远儿吧,他一辈子都不好改口叫王亲家岳丈,他是正经认亲家做老师的,你们自己想想,他提到他丈母娘,是不是都喊师母?”大舅太太扫了九舅太太一眼,哼了一声说:“王亲家老爷开了个三省草堂,把亲友们的孩子们拢一块提拨,一来读书做学问关着门一个人是做不出来的。二来亲戚家的孩子们,读书时大家一块处着亲热,考出来相互拉拨格外有心用力。三来,我说句势力的话,大家全是亲戚,谁做了官要是闹出点事来,这么些人都是串一根绳上的,关系近的肯定会被连累,关系差点的也讨不到好。所以你们别看三省草堂收的这一百多的学生,不管考没考出头,谁有了事,大家都会搭手帮忙!做官的,讲究的是一个联络有亲,互为声援。你一个人能出头,没人搭理你,你做官有个屁用!”

  五舅太太连连点头,表示她听明白了:“我和亲家母闲话,她也这样说,说张家见识甚短,若是她娘家真有事,不管有没有和离,张家也落不到好。偏他们急吼吼的要脱清干系,放着文才这么大一个人在那里,哪里脱得清!她是看清楚了,张家做事就没有几个厚道的,所以为了以后文才不受张家拖累,她索性和离了事。文才一转眼有出息了,张家人可不是巴上来了?”

  “只要你们亲家太太扛得住,张家没法打你女婿的招牌在乡里横行,”大舅太太乐了,安慰五弟妹,“一提张家,人家都要打听打听和离的事,张文才的喜报又是他舅舅用先生的身份接下来的,跟张家没关系,张家只能看着这个进士眼红!五弟妹,张家找上你们,你们可别搭理他们,也要似姑老爷对李家本家一样。”

  五舅太太连忙答应了一声。进士的娘和进士的丈母娘交流愉快,准进士的娘低着头,一肚子火憋在心里发不出来。大舅太太觉得发作妯娌们也发作够了,把九舅太太拉一边去,压低声音给她开小灶,“咱们不提老师那一套,今天你就没看出来,大姑她弄不过儿媳妇!”

  “她弄不过,我们帮她弄啊。”九舅太太在暗夜又看到了光明。

  “人家才是一家人!摆嫁妆的时候挑你她嫁妆毛病就没挑对地方。你没看姑老爷和你外甥看那画屏看的重?咱们是没看出来好在哪里,那字儿丑的。可是姑老爷是认得好东西的,他都说好,那肯定没错儿!”大舅太太瞪她,“咱们谁听说过新娘子洞房花烛夜把新郎官推出来让他做卷子的?从来没有过!她把远儿推出来,明面上是劝远儿专心读书,传扬开了谁都得说大姑这个儿媳妇娶的好,可是骨子里头也是给你大姑看,她怎么摆布远儿,远儿都听她的,当婆婆的还没法发作,她有心亮本事给亲戚们看,叫你上赶着还傻问,你看姑太太发作了没有?当着亲戚们的面还得夸她!”

  “小小人儿,恁厉害做什么?”九舅太太当时就只顾自己难受去了,没想过陈夫人为什么不发作。现在听长嫂一说,这个外甥媳妇还真是个厉害的。

  “你要帮大姑是好意,可是照着这个外甥媳妇的手段,早晚要把我们大姑捏手心里。”大舅太太在弟妹额头上点点点,“到时候你就里外不是人了。你给陈家消停点,为你家陈守拙消停点,只做个老好人舅母就使得。你儿子是考得出来的,你别跟那几个一起瞎胡闹。你强出头得罪人吃了亏,人家巴不得你家不要太出挑。”

  九舅太太听这个话是真听得进去,守义出挑她心里都不大舒服,那几个和她家是堂兄弟,原来大家都是一样的,如今守义就要做官了,大嫂就是老夫人了,谁都要敬着大嫂。她家守拙进一步,她也是老夫人,退一步,她只能跟妯娌们一块混,她不能给她儿子扯后腿。于是她立刻点头,说:“大嫂说的是,我以后都跟着大嫂走,大嫂说什么我应两声,绝不乱说话。”

  英华是新媳妇,外头陪客人没她什么事儿,陈夫人又亲自守着厨房要打点给女儿女婿送饭,叫她回屋里去等娘家送饭。英华见好就收,绕出来回她那个东院去,亲自捧了一盆洗脸水进西屋搁在树根子抠的天然几上,轻唤李知远来擦脸。

  李知远应声放下笔,擦完脸英华又捧上来一盏香喷喷的茶给他吃。她自己呢,挽起绯红的纱衣袖子,抄起小勺子给砚台里倒水,一边磨墨,一边歪着头对李知远微笑。

  李知远做卷子到天亮,心里有七分一试身手的欢喜,还存得有三分洞房花烛夜被抛弃的酸楚。英华妹妹现在来红袖添香,虽然晚了点,可是这个待遇,美啊。他立刻就把那三分怨尤抛到九霄云外,对着英华挤眼,问:“亲戚们没看见我陪你一起去,笑话你了没有?”

  “没有,都夸你福气好,娶的媳妇会劝你上进。”英华看砚池里的墨汁差不多了,把墨捡起来洗了洗晾起来,就把桌上已经写好的几页卷子理一理,说:“这份卷子是我上轿前到的,我娘就手塞给我了。你吃杯茶歇一歇,我把两份卷子抄出来,一会好捎回家去。抄完了题目,我帮你誊一份出来,你那份先给公公看啊。”

  这个待遇,果然是女婿才有的嘛,李知远就美不滋滋的答一声好,看英华在他对面坐得端端正正的抄卷子。

  英华的字也是打小练出来的,端庄大气甚有王翰林的风格。她在柳家办事习惯了,什么都讲究一个快字,眼睛扫一行,手底下写一行。李知远吃完一杯热茶,她已经把两份卷子抄出来了。把原卷子理整齐搁在书桌的右角上,把她抄的那几张纸移到了靠墙的一个小方几上。

  李知远放下茶杯,把他写好的前几页卷子理出来给他娘子,挽挽袖子接着埋头苦干。英华就坐他对面抄卷子,两个人也不说话,屋子里只有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窗外红日初升,西屋里那架玉堂富贵的红屏风映得满室红光。英华这一回抄卷子抄得极是认真,偶尔还会放下笔去翻书。李知远抬头看她,两个相对一笑,也不讲话,各自低头干自己的事。

  杏仁那几个大的本来还替二小姐担心,怕二姑爷恼呢,几次悄悄打望看那两个相对傻笑,都放心了。

  沈姐借着送东西进东院来探,杏仁也不通报,接她进来,让她站西屋门口看她儿子和媳妇头顶着头在一块写字儿。沈姐看了一小会,正好看到两个人抬头相视微笑又低头,她也不肯进去,冲杏仁她们摆摆手,大家悄悄的就出去了。

  陈夫人听禀小两口和和美美在一块儿写卷子呢,先前恼英华的七分就只剩三分了。新婚之夜不让丈夫进门虽然过份了一点,可是毕竟考取功名是一辈子的大事。做儿媳妇的这个姿态摆出来,总是让儿子用功上进的意思,用心还是好的。王英华虽然总爱朝外头跑,又滑不溜手又会还手,到底她待儿子有心,是乐意把儿子往正道上推的。娶儿媳妇,最怕什么样的?最怕那种把丈夫哄在房里只顾鱼水之欢的蠢货!陈夫人虽是在厨房里看着锅灶,心里也不晓得转了多少个圈了,左转右转,都觉得英华很不错,只要儿媳妇是一心为她儿子好,厉害点就厉害点吧,陈夫人认命了,决定放弃还没有开始就受到重大打击的调*教儿媳妇的伟大事业。她老人家自己想开了,脸色就好看很多,吩咐厨娘们干活的声音都透着轻快。

  少时陈夫人使了个老仆伴着沈姐去天波府送饭。王家却是使的老田妈来送饭。老田妈进东院听说二小姐真把那两份卷子给姑爷考上了,姑爷一宿都没睡,现在还在西屋做卷子呢,她老人家就急了,骂她闺女:“这是富春!南边不作兴怕老婆的。五姨出的坏点子,你们就当劝着些,头一天把丈夫推出门不给圆房,婆婆要记恨一辈子的!”

  三叶嫂子笑了,道:“就是要她老人家记得一辈子。弄这一回,一辈子都消停了不是好事么。不然隔一两天冒个亲戚出来给你添点小堵,还手显的小气,不还手自己闷气。咱们二小姐有多少事要做,叫她天天和人为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斗来掐去的,没劲!”

  老田妈指着她闺女哎哎哎,哎了半天,叹气说:“也是,谁家都有几个闲着没事喜欢挑事的亲戚,头一回把人弄趴下最省事。二姑爷有没有恼?”

  三叶嫂子把头摇一摇,笑道:“小两口和气着呢。我陪你进去送饭。”

  早饭送到堂屋的桌上。杏仁站在门边唤了一声,李知远笑嘻嘻牵着英华的手出来吃早饭。英华就把抄好的卷子装了个小匣叫老田妈带回去。

  师母兼丈母娘早就料到了女婿一宿没睡,早饭送的格外结实。滚烫的小米粥,大盒香喷喷的焦黄的煎饼,一大碗黄澄澄的肉丝酱,还怕姑爷大早上的吃肉腻,又有一碟切的极细的大葱。

  英华洗过手,取饼在手,夹了一筷子大葱,又舀了一大勺肉丝酱,把那个饼卷一卷,递到李知远手里。李知远咬一口,饼焦脆,肉浓香,大葱又香又辣,那个好吃啊,咽下去再来一口热粥,真好吃!

  “从前在学堂吃早饭吃的也不少,怎么从来没这样吃过。”李知远一宿没睡,饿的慌,吃起来飞快,一边吃还不忘和娘子说闲话。

  “吃的太好太饱,会困。”英华的笑容很明显不怀好意,“你吃完睡一会啊。两张卷子考六天,不急。”

  六天?!李知远含着一口粥,差点喷出来了。他也快二十了有没有?经常早晨醒了会有冲动有没有?特别是成亲前几天如意刘家和杭州闵家都给他送了几本小黄书有没有?他很想实践有没有?李知远吃完手里的饼,把粥也喝完了,不等英华把第二块饼递到他手里,他就站起来,恶狠狠地说:“饱了,我去把卷子写完!”

  英华瞟他一眼,嗔道:“知远哥哥,再吃一点嘛。”

  李知远甚是想走,无奈肚子不争气,“咕咕”应了两声,脚也不争气,自己就移回来了。

  英华把卷好的第二块饼朝他面前一递,他的双手也不争气,自己就抬起来接过去了。

  杏仁忍着笑上来给二姑爷添了一碗粥,把笑的东倒西歪的几个全带下去了。王英华既饲之,李知远则食吃,一口气吃了四块饼,喝了两碗半粥,才算是真饱了,拍拍肚子站起来说:“我到院子里活动活动,有点困。”

  他走吧走吧,明明觉得自己是朝后院走的,两只脚自己认了方向,直奔东边卧房。英华粥碗还没放下来呢,就听见人倒到床上去的动静,她再走到卧房门口,里头干脆什么动静也没有了。英华这几天其实也累的很,今天早上早起又跟婆婆干仗,又要认亲戚们,吃饱了也困,她羞答答帮李知远脱了鞋子,给人家盖了个夹纱被,打着呵欠想凑近了看李知远的眉毛,一不留神,倒下去就没起来,就在李知远身边也睡着了。

  王家丈母娘送的北方饭食把南方女婿喂了个肚圆。北方女婿杨八郎看着饭桌上的肉沫炒酸豆角,肉丝炒腌雪里红,肉丁炒腌萝卜干儿,一大碗连汤带汁的红烧五花猪肉,一碗炒菠菜,还有一饭桶的雪白大米饭,愁眉苦脸看着欢乐扒早饭的娇妻,问:“有稀的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5章 以圣人之名解封汝之处…

  “啊?”芳歌愣了一下,“早上不是吃干的吗?晚上才吃稀的啊。”

  “我早上从来没吃过干的。”杨八郎好伤心,娶了媳妇,早上就要改吃干的了吗?“英华她们家不也是富春人?她们家早上也不吃干的啊。”

  芳歌又愣了一下,她回忆李家和王家共住时早晨那个大厨房里,确实王家早上是不煮饭的,可是她家一向早上是吃干的啊,从她记事起就是这么吃。不过不要紧,八郎要吃不干的,她会自己煮!芳歌站起来撸袖子。

  杨八郎一看媳妇儿这个架势,甚像元帅夫人收拾他爹啊,吓得立刻把碗捧起来,吞了一大口饭,道:“我吃,我吃。”

  “我母亲肯定是没想到,别人家早上是吃稀的。”芳歌笑道:“你早上爱吃什么?我会做十来样北方面食,各种粥和羹汤我都会。”

  “汤饼,汤饼就好。”杨八郎飞快地把碗放下,扫视饭桌,“其实这桌菜吃汤饼,是极好的。”

  芳歌动作极是利索,出门直奔后头那个小厨房去了。英华给过她一份这院的简单图纸,她每天都要看好几遍,知道小厨房在哪。

  小厨房里东西都是齐全的,锅里的热汤还冒着热气呢。

  芳歌问守在灶后的使女要器皿,要面,没一会功夫,用个小汤盆装了大半盆汤饼端前头来了。杨八郎讨碗要给芳歌夹一碗,芳歌摇头,羞答答说:“我饿,吃面食不顶饱,就想吃饭。”

  昨晚上…明明她没怎么动呀。杨八郎给他媳妇重盛了碗热饭,捧着汤盆一边稀里哗啦吸面条,一边得意:咱们家除了三嫂会烙各种饼,从娘到嫂嫂们到九妹,离了厨娘,能热个包子就敢称贤惠,全家轮一轮,就数他的芳歌会做饭了吧。

  新媳妇娘家早上送的一大饭桶饭还没有送进杨八郎那个有荷花池的小院,天波府上至元帅夫人,下到守门的跛腿老家将都听说了,大家都乐呵呵守在大厨房门口,等着看杨八郎去大厨房要小米粥。谁知等了小半个时辰,李家送饭的人高高兴兴回去了,杨八郎牵着他那个千央求万央求来求娶来的小媳妇,满面红光去小校场耍拳,路上遇到五郎,他还风骚的跟五哥打招呼:“五哥,晚上来我家吃酒,我媳妇做的汤饼,可好吃啦!”

  五郎怎么肯信,各种嘲讽全开,恼得八郎立刻把芳歌带厨房去了,杨家全家老小就蹲在厨房门口呢,眼睁睁的看着芳歌小娘子指挥她的几个使女洗洗捡捡切切削削,到中饭时,就整治出一大桌色香味俱全的美味饭菜。

  天府波开府总有上百年了,总算娶来家一个会做饭的!元帅夫人尝了一筷子煮羊肉,欢喜的立刻奔祠堂去给先人上香。没过一会儿,杨九妹就骑着马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送到柳家去了。杨氏舅母听说芳歌很会做饭,也是又惊又喜,嚷嚷着要回娘家吃八侄媳煮的晚饭。柳舅舅在边上酸酸的说:“再会煮饭也不会天天煮,那么高兴做什么?还不是要吃厨子做的饭。”

  杨氏舅母瞟他,道:“你是想吃竹笋炒羊肉呢,还是想吃鳝丝面?我可招呼你吃过了再回娘家去。”

  柳舅舅拱手,恭敬送夫人出门,说:“小人马上精选礼物,稍后送上,以供夫人见侄媳之用。”

  杨氏舅母哼了一声,道:“算你识相,晚上过来吃饭。”扯着笑得合不拢嘴的杨九妹就走了。柳家舅舅收拾了礼物让笛子送去天波府,他自家甚是不放心英华,自个骑着马奔三省草堂问两个姐姐,这两个主儿还在英华住的那院里,树荫底下摆了一张小方桌,对坐吃茶。

  看到兄弟来了,柳三娘就问:“怎么?可是钱曹两家有动静了?”

  “英华的小姑子哎,说是中午做了一桌好菜,吃的人赞不绝口,”柳家舅舅语气酸的很,“我们家大舅母喜欢的都去祠堂烧香去了。你们弟妹已经回娘家去了,叫我晚上也去蹭饭。”

  “英华嫁到李家去,她不会做饭啊,她婆婆要嫌弃她的吧。”柳家舅舅愁眉苦脸,“要不然,再给她院里塞几个会做饭的使女?”

  “现在才想到这个,晚了。”柳五姨捧着茶盏嘲笑弟弟。

  “我们给英华出了主意,让她新婚之夜把部试和殿试的卷子亮出来给新郎做。”柳三娘握酒杯的手也稳稳的,“估计这会亲家母还顾不上嫌弃我闺女不会做饭。”

  “哎哟,人家不就是挑英华那个屏风不好嘛,至于这样还席?”柳家舅舅摇头,“我家英华不会这样无聊,陪你们两个瞎胡闹。”

  “我和她说了,她要不照做,嫁过去就不用回娘家了。”柳三娘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放心,我使的老田妈去送的饭,说李家安安静静的,亲戚们都在前宅听戏,英华和远儿小两口亲亲热热头顶着头在一块写卷子。亲家母想伸爪拍我闺女,也要看她怕不怕伸爪被火烤。”

  “三姐你又欺负人,不过我喜欢。”柳家舅舅很没立场的给三姐倒酒,给五姨满茶,又问:“闹这么一套,英华以后还能到大帐房来看帐不?”

  柳五姨乐了,“不是为了她能出门做事,我们弄这么狠做什么。头一下就把她婆婆弄趴下了,省多少事!”

  柳三娘一仰脖把杯中酒又干了,“我把她养这么大,和她五姨一起用心教养她,不是为了让她嫁到乡下地主家侍奉婆婆应酬亲戚的。”

  眼前这位,就是应酬婆家亲戚应酬了二十年不耐烦的。柳家舅舅又替他三姐倒了杯酒,“三姐放心吧,后招我都安排好了,只等他两家发动。富春的这些地主们呢,补税也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拿他们做个样子罚一罚,后头的就没法查了。”

  柳五姨面无表情把头点一点,道:“该把改税的风声放出去了。”

  且说沈姐送饭回来,和李大人老两口说芳歌两个很是和气,杨八郎果然吃不惯米饭,可是芳歌立刻露了一手,做的一盆汤饼女婿全吃光了,吃的有一盆汤饼,足足的夸了芳歌有两车子好话。

  李大人摸着胡子乐呵呵笑,道:“只要他们小两口和气就好。”

  陈夫人甚酸,道:“我们家什么时候能吃上儿媳妇做的饭?”

  沈姐带着笑,马上把头低下了。李大人看着夫人,摇头,道:“夫人,你还没看出来?京城中等以上人家的女眷,没几个会做饭的,要吃好的,出门就是酒店饭店小食店,要请客,有的是手艺好的厨娘任你挑。谁耐烦自己在家烧煮,好多小户人家,家里连灶台都没有呢。”

  陈夫人不信,扭头不理他。李大人乐呵呵说:“过几日咱们带青阳去京城考试去,让你亲眼看看,成不成?远儿成了亲,留他在家守家,沈姐也去,咱们把芳龄带上,一路慢悠悠边走边耍。”

  “那三省草堂那边怎么办?”陈夫人刚才在前头被娘家亲戚们吵的头晕,个个都找她说人情,要塞人进三省草堂。

  “今年的恩科应当是开不了的。我们已经议定了,学生们都在家读书,得闲给父兄帮帮忙做做农活也使得,两月一聚,一次十五天,到开考前几个月再重开草堂。”李大人看陈夫人一脸为难的表情,乐了,道:“和亲戚们说吧,两月一次的聚会谁都能去,他们可以在五柳镇上租房住,每天去听听课。开草堂呢,是两三年以后的事了,到时候再定办法。我已经讨得有十个名额在此,估计也就够你娘家那些侄儿。现在谁求你,你都别松口。要拉拨也也先拉拨姓陈的。你弟妹们娘家那些亲戚,再往后排一排吧。”

  陈夫人把头点一点,道:“是这个理。就依老爷所说。回头我只和她们讲聚会的事。”

  且说英华一不小心在李知远身边睡着了。使女们进来看过,悄悄儿给他们把帐子放下,把卧房的门掩起来。英华一觉睡醒,已是晌午,她爬起来待喊杏仁,手一撑摸到床里还有一个软软的,吓得一弹。

  李知远也被她这一摸吓到了,上半身从床上弹起来,看到英华,他愣了一下,把英华从头看到脚,大惊,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英华臊得爬起来要下床,吃他伸手一捞,滚他怀里去了。英华谨记上回的教训,使右手牢牢捂着嘴,瞪着他,闷声闷气说:“业精与勤荒于嬉,你的卷子还没有做完。”

  软香温玉在怀的时候说科举…李知远想一想他老子和他老师估计都在等他的卷子呢,只能老老实实放过娘子。英华一闪身飞快的跳出去了。他艰难的扶着床栏杆想站起来,站到半截又坐回去,苦笑着说:“娘子,能给我倒杯凉水吗?”

  英华红着脸给他倒了杯凉茶搁在床边的小几上,轻声说:“我等你——快去写卷子。”说完飞快的奔出去,一路撞倒了凳儿,踢翻了花盆,撞开了隔扇门,就听见一路乒里匡郎的动静一直出堂屋。

  李知远握着凉凉的茶水,心道:“娘子,你是假装不懂的吧,闵家肯定也给你送小黄书了。等我啊,我晚上就能把卷子写完”

  其实,喜娘不只把小黄书塞给英华,还隔着屏风给她上了一堂婚后X生活课,用吃饭的比喻把夫妻生活形容给了新娘子听:头回好比吃蜜渍的酸梅,闻着喷鼻的香,初尝是酸的涩的,咽下去还带着点回甘。疼是肯定有点疼,忍一忍后头才美呢。到二回三回就好似吃柳家红烧五花猪肉,又香又软又酥烂,极是甜美。叫你吃了一回还想二回。可是再好吃,吃多了也不成啊,油大伤身!隔几日吃一回,两口子和美,日日都吃就不香甜了。

  英华坐在屏风里头羞答答翻那些小黄书,对她身体同时产生的变化,真是很难为情。好在这些让人身体起奇怪变华的图画边上,都使着大字写着:男女居室,人之大伦。

  这句亚圣的话,原来是用在这里的?圣人都说是人之大伦,那心里思量这回事,也不算过份啊,英华略觉安慰,劝自己不要太害羞。

  英华把三本小黄书前头翻一翻,另一本上的句子是“食色,性也。”哦,原来这事儿跟吃饭一样啊。

  第三本上更干脆,画的是两个光光的小人从床上起来,打水擦洗什么的,写着“数日一次,惜福养身。”英华默默的把三本书叠起来,对男女居室那回事,还是不大能接受一男一女坦诚相待。

  上轿之前,她把那三本书掷还喜娘的时候,脸色就不大好看,五姨和娘看见那书,脸色也不大好看,五姨就教她,若是害怕,就把李知远哄出卧房,叫他去做卷子,正好还陈家亲戚挑她嫁妆的席,她也可以拖几天。

  于是,英华一半想着要还席,一半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就把李知远弄出去了。头一晚她一个人睡的甚香,可是刚才在李知远怀里窝了那么一小会,她心里又有点痒痒的,甚是想尝尝红烧肉滋味,“我等你”三个字脱口而出,臊得她都想打个洞钻地下去。

  英华捂着脸跑到前头第一进的穿堂去,大小使女们都在坐在廊下做针线呢,看到二小姐出来,三叶嫂子从人堆里站出来,瞅一眼她们家二小姐,晓得她还没有吃亏,甚是替姑爷叹息,就问:“摆不摆中饭?”

  “才起来,不饿。”英华摇头,又问三叶嫂子,“你打听的陈家对儿媳妇的规矩是怎么样的?”

  “陈家十来房住一块儿,女眷里头说话算数的还是大舅太太。”三叶嫂子不愧是老田妈的亲闺女,打听消息准的很,“大舅太太家考中进士的那个是小儿子,底下还有个女儿已经嫁了。进士老爷上头还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大舅老爷家规矩也没什么,他们那房只用着两个奶娘,儿媳妇不管别的事,除了带孩子做针线就是早晚请安,轮班做饭。”

  “我还要做饭?”英华想到芳歌在家天天都在厨房转,她的脸色立刻变了。

  “哎,他们那不是没用厨娘嘛。”三叶嫂子乐了,“别说咱们这院里就有两个专管做饭的,放着外头李家上上下下也有一二百人,还能没有几个好厨子?只要咱们二小姐不要自己想不开,非要去做饭,让谁做也不会让你做饭的。”

  英华一本正经点头,“我做饭,不好吃。献丑不如藏拙。”

  院子里的大小使女并几个妈妈俱都认真点头。杏仁附到英华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引着英华到西边厢房里间看成亲前夜公爹塞给她的私房钱。

  杏仁开了箱子,屋子里金光闪闪,英华忙叫把箱盖合上,问:“谁送来的,送来时说了什么话。一道来的还有谁,路上可有人看见?”

  “一个管家叫来旺的送来的,是姑爷陪着来的,当时已经敲二更,估计是避着人的。”杏仁想了想,笑道:“来旺大叔说是你公公打赌输了,说好了要给二小姐的私房钱。叫二小姐收起来使劲花,花光了他还有。”

  “两千两,太多了呀。”英华立刻发愁,“我花的光吗?”

  “二小姐的陪嫁就够用一辈子的了,没地方花钱。”杏仁替二小姐算帐,“要不然,买几间房子租出去?等我们几个嫁了,给二小姐管租房子怎么样?”

  “就这么办!”英华琢磨了一下,,“分四份,一份收后楼。那三份你抽个空运回我舅舅家去,我舅舅现银正好不够用呢,有黄金接个手也好。挑地买房子的事让舅舅看着办吧。”

  一转眼就花出去四分之三,英华甚是得意,想到还要和李知远报备一下,她就高高兴兴奔卧房里去了。李知远在西屋捧着那杯凉水还在慢慢喝呢,看到英华带着一脸的笑跳进来,忙把茶盏放下。

  英华便把她把要怎么花这个零花钱的事说给李知远听,问他:“合适不合适?”

  “本来就是给你花的。”李知远乐,“我还以为你会全拿去买房呢,你居然留下五百压箱底。”

  “我嫁过来,一块压箱的金子银子都没有。”英华叹气:“我舅舅家缺现钱缺的厉害。你丈母娘呢,连压箱的钱都搂走了,你媳妇压衣箱的是张欠条。这五百两金子我留着应急。”

  “啊,舅舅缺现钱?有多缺?”李知远忙站起来,说:“家里还有几万两银子,要不要我先给舅舅送过去?”

  “留着家里使吧。”英华摇头,“几万两看着不少,浇进去杯水车薪,要提出来就有点难。万一家里要用怎么办?虽然我舅舅手里缺现银,但是他信誉好,周转快,各地商家晚一两个月收钱都肯的。再撑两三个月,盖东西市坊,银子就自己长腿跑来了。”

  李知远在心里替柳家算一算,奇道:“照着舅舅的办法,他不该缺现银的呀。”

  “柳家的银子,大头都挪去盖皇城了。”英华笑,“钱曹两家缺现银缺的更厉害。钱家是新起来的,没人敢给他们家赊帐,曹家呢,他们自己人就吵的厉害,喜欢互相拆台,也没人肯给他们赊帐。便宜的材料都扣在我们手里,他们买什么都要现银交易,还是贵的,一进一出,亏死他们!”

  “他们该坐不住了吧。”李知远觉得琢磨这个事比琢磨考卷有意思。

  “我五姨说,就是坐得住,也要让他们跳起来。”英华眨巴眼睛,“不晓得这几天是怎么办的,我好想去舅舅家转转。”

  李知远把“我也想”三个字艰难的咽下去,把那个现在有千斤重的毛笔举起来,说:“明日我送你回娘家,我们问师娘讨个主意,再跟爹商量怎么说母亲说。反正我爹是乐意你出门跑一跑的。”

  “那你呢?”英华嘟起小嘴,一副你不说乐意我就恼的样子。

  “我当然乐意啊。”李知远使空着的手去刮媳妇的鼻子,“到时候我陪着你跑。我听着你说的这些,比写卷子有意思多了。”

  英华用力点头,“我耀文哥也这么说的。本来他是陪着我玉薇嫂子去杭州,商量好了我嫂子办事他看书的,他在帐房看了一个月,说有趣,现在在帮着我嫂子看流水帐。”

  李知远回忆有限的几次和耀文相处,觉得他变化颇大,以前的耀文眉宇间总有郁郁不得志之气,最近几次见他,整个人都跟发光似的,举手投足十分的开郎自信。其实也不只是耀文,自办了这个三省草堂之后,他亲爹李大人和他岳父王翰林,都跟年轻了二十岁似的,走路都带风。和英华那边的亲戚相处,总有一股蓬勃向上的意思,催人奋发,催人前进。然掉过头来再和陈家亲戚们相处,就觉得没劲了。那几位在府学读书的表兄弟们,也是一样说墨义谈策问,但是他完全跟他们谈不到一块去。男人如此,女人们更是如此,谁关心哪位舅母娘家谁娶了谁,又是谁做了两件新衣裳,盖过了谁的风头,也就他母亲听得津津有味。

  李知远看着他娘子眯着眼睛给他的卷子对用典,使劲的把头摇一摇,他觉得站在工地里,摸摸墙看能不能涮墙的王英华虽然略不合时款,可是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事情,还是这样的媳妇朴实招人疼爱。

  于是,觉得自己还是新郎的李知远就没控制住自己,趁着西屋里没人,在娘子脸蛋上用力吧嗒了一口。

  英华捂着脸,樱唇半启,本来微红的小脸蛋涮一下跟朱砂掉到笔洗里,一转眼从头顶红到下巴尖。

  李知远略挣扎了一下,觉得这个卷子他是真心写不下去了,于是把心一横,把西屋的隔扇门关起来了。西屋里间有一张小小的榻啊,就藏在几张书架后头,铺着软软的垫子,动静大点也没啥关系啊。

  英华还在纠结是走还是留,李知远把英华圈在怀里,用劲一搂,就把人扛起来了。

  英华轻呼,李知远小声说:“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啊。”

  有大伦压着,英华觉得不好违背圣人的话,没敢用劲动弹。少时李知远郑重行敦伦之礼,最里面那个书架先就倒下,亚圣的书首当其冲,撒了一地。过了一会,外头几架书架也陆续倒下,孔圣人就带着诸子百家一齐找亚圣说理去了。

  最后,两个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新人,一个走路略瘸,一个走路略拐,手拉着手去后廊找顿在炉子上的热汤。看到廊下大太阳底下晒着两个盆,盆边的小衣架上搭着手巾,廊下炉边还有一个盖着盖子的小水桶。英华大窘,还是低腰去倒水。

  李知远嘴里喊:“你放下,我来。当心疼。”一边他自己疼上了。

  小黄里全是骗人的,谁说做这事只有妹子疼啊,老子的小丁丁都出血了好吗?李知远皱着眉头,拿定主意再也不相信小黄书了,他咬紧牙关把热汤倒水桶里,一手把水桶提起来,另一只手还把两个盆从英华手里抢过来,示意她去拉晒在架子上的手巾,他自己就一拐一拐,抢着先上台阶。

  英华羞答答把两块手巾拽手里,一瘸一瘸跟在拐子后头进卧房去,说:“圣人们还在地下躺着呢。”

  “让他们躺着,我们再补个午觉!”李知远特别果断。

  作者有话要说:严肃的说,我没有写…嗯,大家都懂的,不懂的小朋友肯定很纯洁,这个我不怕六郎看,他肯定看不懂。

第156章 新婆婆的考题

  英华和李知远小两口午后起床,悄悄摸起西屋打算请圣人们归位,才发现西屋早就收搭好了,圣人们都安安静静呆在书架上,书架后头那架软榻上的垫子什么的都换了新的,至于旧的…英华红着脸出去绕了一圈,发现洗涮干净的垫子晒在后院呢,好在使女们全都在第一进院子里,后两进喘气的只有他们两个,英华绕着那个垫子转圈圈,非要立等垫子晒干换回去。

  李知远厚着老脸劝说羞的抬不起头的媳妇儿:“洗个垫子的动静,总比洗床单小。”

  英华哼哼:“你去写卷子!”

  “一起去。”李知远看看头顶的大太阳,把英华拉树荫底下,“这么晒,当心晒破皮。”

  后院花坛里种的几棵树都是新移栽的,炙热的阳光底下树叶都有些发蔫,绿得无精打彩。

  英华眯眼看天空,神绪就漂到墙外去了,不由自主说:“这几天突然热起来,也不晓得工地上消暑的绿豆和丸药都准备好了没有。”

  “等你不疼了,我也不疼了,我陪你出去转转啊。”李知远一边说疼,一边就嘶嘶吸气。

  英华不死心的去捏垫子,湿答答的,显然是才洗不久,地下还有水滴下去又晒干的印子呢。她走几步,略疼,瞪李知远,李知远轻声说:“大伦啊,大伦啊,是人都要经历的嘛。”说着自己也臊,把英华推屋里去了。

  他两个都不好意思惊动使女们,几个大的使女们其实也有点不大好意思进来。方才是三叶嫂子带着几个j□j岁还不大懂事的小丫头进来收拾的西屋。三叶嫂子眼看着中饭时都过了一个多时辰,甚怕小两口饿过头,叫厨房弄了点粥,还有一笼素馅的包子,几样小菜。她和杏仁两个打算悄悄提到后廊下炉子上热着,进了堂屋听见西屋有动静,两个人就悄悄把迟来的中饭摆在堂屋的桌上了。

  英华听到轻轻的碗碟扣桌的声音,晓得是使女们在外头摆中饭,甚感难为情。好在她家的使女极是体贴,摆好了饭悄悄的就撤了。小两口放下笔跟做贼似的摸出来吃过饭,又摸回去,李知远奋笔疾书专心写卷子,英华把手头的卷子抄完了,看李知远第二张卷子还剩三分之一,估计他晚饭之前是能写得完的,放心的摸了本闲书坐在一边陪看。

  新人的东院里静悄悄的,前头的热闹还在继续。托李家这场婚礼的福,陈家亲戚和亲戚的亲戚们,亲戚的亲戚们的亲戚们都来吃喜酒。乡下人家不似京城,小门小户的人家儿女大了可以去酒楼茶馆相亲,富春地方最好最方便的相亲机会就是吃喜酒。男客一起,堂客一起,虽然是分开坐席,但是隔的也不甚远,中间小儿子要找娘,大姑要顺便跟二侄子说句把话什么的,男男女女见个面,顺便就能把相亲的事儿干了。李家双喜临门,借着他家双重的喜气,亲戚们说成的亲事足有十来桩。陈家的女孩儿一口气许出去七个。

  舅母们聚在一处,商量也似李家这般,给几个女孩儿一起办喜事。后半年除了六月底,再论好日子就只有腊月有一天。他们家的女孩儿要是今年嫁,就只有这两天,还是要扎堆办喜事,要是不嫁,等明年,两个略小点的明年也可以嫁了。一次嫁一个吧,明年月月都办婚事,大家跑来跑去吃喜酒也累,儿子们还要不要专心读书了?倒是一块办比较省力,人情来往都是定数,喜酒也似大姑家里请酒楼的人来弄,摆的丰盛点,再大家凑钱也喊台戏唱三天,又热闹又体面。

  她们在那里闲话,边上传菜的伙计听在耳里就捎信给酒楼的管事,顺便还卖了个好给戏班子的领班。这个管事和领班甚有眼色,立刻就凑一块商量,李家给的钱本来就比别人家多,虽然要摆酒唱戏的陈家是没有钱的,但是这个五柳镇上住着的全是有钱人啊,和新娘子娘家还都是亲戚。把陈家的生意接下来好好做,哪怕不赚钱呢,下回五柳镇的有生意,肯定先喊他们来。于是他们两个也很果断,立刻就摸到陈夫人面前去了,拍着胸脯说李家是加倍给的赏银,他们这个银子拿得的有点不好意思,他们还想接着伺候陈夫人娘家唱戏办喜酒,给出了一个陈家舅舅和舅母们都不能拒绝的价格,既让人觉得便宜,又没让人觉得陈家占了便宜。

  陈夫人觉得这两家很会说话,很给她面子,甚是喜欢,乐呵呵替弟妹们应了。新郎的人选有了,喜酒和戏班子都妥当了,亲戚们又起哄说下个月就有好日子,于是表妹们的婚期都定下了来,就是下个月初八!

  李知远和英华晚饭前带着抄好的卷子去给公婆请安,听说陈家下个月初八要嫁七个姑娘,都有些发愣:这个速度,也太快了吧。再转念一想,新科进士的妹子,抢手货啊,亲戚们下手肯定比外人快。

  李大人捧着卷子一边看一边满意的点头。陈夫人虽然看不懂那卷子,但是她看得懂她家大人的表情。做婆婆的最怕儿子成了亲天天想着鱼水之欢那种事,最恼儿媳妇把儿子哄在房里不让他干正事。这小两口成了亲才两天,就把两套卷子做出来了,她儿子固然是才思敏捷,她儿媳妇也确实是个好的,能一心劝儿子用功,不扯后腿啊。陈夫人看英华那个眼神,就格外慈爱,再看英华走两步,那个小眉头略皱,也晓得他们不晓得什么时候补过洞房的礼了。真不容易,这两个小人忙的很呐。陈夫人看着他们,笑的异样。

  英华立刻低头,脸蛋涨得通红。李大人还在专心看卷子呢,李公子虽然跟着他爹的视线走,时不时的还晓得瞟他娘一眼,顺便还拿眼角余光看他媳妇,一看他娘那个满意的表情,很是满意嘛,就是媳妇太容易害臊,其实他也有点臊,就搭讪着问:“表妹们定亲了,咱们是表嫂,要给她们添点妆不?怎么添?添什么合适?”

  陈夫人笑眯眯看英华:“看你媳妇打算怎么添。”

  这是出考题了?英华想了一想,也没客气,回:“我跟着芳歌妹妹走,比她略厚一分,娘觉得怎么样?”

  哎哟,这么滑头。李知远忍不住笑了。陈夫人一边笑一边说:“万一你芳歌妹妹说要跟着你走呢?”

  “两个尺头一对金簪。”英华笑的还有点憨。

  这个礼,差不多就是富春中上等乡绅人家女眷的标准礼了,不过不失很体面。虽然尺头有好有坏,簪子也有有好多讲究,但是送礼的怎么拿捏这个度,收礼的人会不会觉得高兴,里头还是有很多弯弯绕的。陈夫人这是被儿媳妇反考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