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架势,明显是想把问题丢给连十九了。

果然,方琬之叫她不醒,转脸对自己的儿子说。

“怎么回事,是不是该跟为娘解释一下?宁初二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宅子里。”

和离便是放妻,桥归各路,哪里有妇人和离之后还出现在夫家的道理。

连十九瞅了眼装死的前妻。

“不知道啊。”

“…不知道?”

连方氏瞪他。

“这人可是从你屋里走出来的。”

“…是吗?”

连十九含笑望着自己的母亲。

“每日从儿子房里进出的人多了,哪里个个都能记得。”

方琬之见他领着她兜圈子,直接摊开了说。

“记不得了?为娘看你是记的忘不得了!!连府是什么地方?你不允,宁初二怎么会进到府里来?你别忘了,你们已经和离了,不再是夫妻了。如此相见不光于理不合,传将出去更是没有好话。这简直就是胡闹!!!”

连方氏鲜少会对连十九说重话,如今这一番数落,可见是动了真气了。

连小爷没接话,只是侧头咳了一声。

顷长的脖颈,自领口处侧出一个优雅的弧度,半隐在衣领下的红印若隐若现。

连方氏是过来人,哪里会不明白那东西象征着什么。

再思及方才宁初二从他屋里出来的样子,只觉一股心火窜上额头。

“宁初二!!你给我起来!”

可怜宁家小二老老实实的趴在地上,就这么被连十九给算计了。

但是那印子,也却是她一时情动吮上去的。

连方氏气的跺脚,宁初二不得不爬起来,垂丧着脑袋。

“不是您想的那样子,我们只是…”

后面的话她也没太好意思说出口。

连方氏狠狠剜了她好几眼,闷声对连十九道。

“前些时日同你说要给你招个房里人,你如何都不肯。现如今刚回了上京,还是叫了她来。你可记得,她当初是如何非要离开连府,又是如何抛下襁褓中的孩子自行离去的,即便她过去是你的人,现在…”

“既然娘也知道她是我的人,那么进我的门也就无甚稀奇的了。初二不醒事,有不周到的随您教育便是了,何苦生这么大的气。”

连十九这一番话说的,不光是连方氏惊了。就连跪在一旁的宁初二也震惊的半晌未及回神。

余光之下,是一道躲在屏风后面的小小身影,正伸着脖子靠近这里。

那胖胖的小身量,正是腓腓。

宁初二这才明白过来,连十九为何打断了连方氏的话。

孩子尚且年幼,他们也确实不想让他觉得,自己的父母同旁的父母有什么不同。

连方氏却险些被这话气的背过气去。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是想气死为娘才算罢休吗?”

眼中一捧热泪流出。连方氏下意识的看向有水的地方,缓缓做了一个发足狂奔的准备动作。

投湖这种事,真的许久不做了。

连十九见状也没见得紧张,只是抬脚踢了宁初二一下。

这样的默契,早在三年前便是如是,更不消说现在。

就在连方氏迈步向前的一刻,宁初二双手一个前扑,死死抱住连方氏的大腿说到。

“池水凉的很,您跳的时候好歹多披几件衣裳吧。”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更新晚了。对不起大家。

第十九章 腹黑儿子败家爹

“奶奶不要生气,娘哪里做的不好,您说她就是了。”

角落里的那个小小身影突然跑了出来,两只小手拢在胸前不停作揖。

胖乎乎的小脸,哭的眼泪鼻涕都流在了一处,实在让人心疼不已。

连方氏没想到孩子会在这里,连忙将孙儿拢在怀中。

“奶奶不生气,奶奶不生气。”

宁初二僵硬的看着面前的一幕,却是震惊多于感动。

只有她知道,连翕脸上的东西,根本不是泪水,而是他的…口水。

想到连小兽飞奔过去之前,吐在手上,胡乱擦在脸上的那一大口…

她真的觉得,自己对孩子的认知太过浅薄了,因为他已经学会如何扮猪吃老虎了。

也或许,这是从他父亲那继承来的,与生俱来的本能。

宁初二颇有些感悟的想。

希望连翕长大之后,不要因为幼时这段“不堪的过往”而后悔。

不然,她真的会于心不忍的。

然而这个担忧分明是多余的。因为在很多年后,连翕还能厚颜无耻的拉着自己媳妇的手,愉快的谈论自己的童年,面带骄傲。

这自然是后话了。

再说连夫人这边,眼见着自己孙儿哭成个泪人,哪里还有心思再作。

“两个大人也看不住一个孩子。”

留下这句话,连方氏便抱着连翕走了。神情依旧不快,却是默许了的意思。

离开连府时,连方氏带走了连十九新得的几样古玩玉器。

倒不是这东西有多稀罕,而是连尚书最忌讳的便是乱花银子。

上次连十九就因为买了一只汝窑白瓷,便被连喻一气之下,查封了整整三家店铺。

如今这一大兜子的古玩…

连小爷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连方氏倒是走的趾高气昂,自己儿子的胳膊肘总是向外拐,她总要添点堵将自己的面子找补回来的。

宁初二方才仰仗他解了围,见到他这般,不由安慰道。

“连阁老也并非不通情理的人。我瞧着你那些,多是笔洗镇石,也是风雅的,想来…”

“那套白玉笔洗,是用整块玉山晶石打磨出来的。”

连十九慢悠悠加了这一句。

宁家小二就不说话了。

玉山晶石,千两黄金难买其市,他居然就磨成两块巴掌大的东西来洗笔。

你爹就是把你铺子全封了,也是该!

有了连方氏的默许,便算是为宁家开了一扇小门,连带着宁中秋和宁老夫人也有机会来见见小兽了。

宁中秋是宁家二老在三十七岁生下的老来子,比初二小了十七岁。宁初二刚嫁给连十九时,还是个只会流哈喇子的傻小孩。

在宁初二看来,中秋算是聪慧的。但是跟连翕一比,还是落了下乘。

“小舅舅,等小兽长大了,一定给你买好多好吃的。”

“小舅舅,听说你小小年纪就进了白鹭书院,真棒。”

“小舅舅…”

就为了这几声小舅舅,宁中秋几乎花光了所有压岁钱。

“二姐姐,我再也不要跟小兽玩了。”

宁中秋擦着眼泪,低头瞅着自己干瘪的荷包,满脸委屈。

宁初二看的心里过意不去,默默塞了二两银子给他。

“拿好了,去买些自己喜欢的。”

但是第二日,这些银子换来的东西又辗转到了连小兽手里。

中秋说。

“二姐姐,小兽昨天亲我了,还夸我长得好看。”

宁初二抬眼看着自己弟弟,被骗了之后还欢欢喜喜的痴呆样,心里惆怅的一点缝都没有。

宁中秋要是掌管户部,估计会被连翕骗走很多银子。

这只是一个假设,但是不久的将来,这件事却当真变成了现实。

宁中秋成为了最穷的户部尚书,连小兽晃悠到了刑部,舅甥两的相处模式,一直处在,借钱与被借钱之间…

现下暂且不表。

转眼便到了小雪,树上冷的结出冰凌时,宁家小二被招进了司天殿。

监正大人抖着一把老骨头,语重心长的对她说。

“圣上要在元日时摆九微十三宫,为六皇子祈福。你身兼司星礼祭,这件事便交予你做吧。”

宁初二瞠目结舌的看着刘监正。

“大人,九微十三宫是大祈。下官年纪尚轻,恐怕难当重任。”

所谓大祈,便是九州之下十三星位,按照五行之礼摆放福坛。碧青琉璃一把,明紫拂尘一柄,请金镶玉佛像九尊,开坛跳唱,类似于隆兴时期的萨满舞。

这样繁复的大礼,多是在旱灾之年,或是征兵出战时才会举行。其过程所用之物又极其金贵,所以已经很久不曾用过了。

而今要开这样的大祈,却只单单为了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娃儿,实在可笑的紧。

最关键的是,这种仪式钦天监会的人都差不多咽气了,就连她父亲在时,也只是知道些麟角。

“年纪轻才需要历练嘛。”

刘监正四下看了看,招手让宁初二附耳过来。

“圣上看的,无非就是个热闹。大祈的法子,除了我们这些老骨头,哪里还有人明白。你只需学着书上的,认真跳便是了。”

吃天家饭的,都有那么点下策。刘元洲都年过六旬了,让他去跳,还不要折腾零碎了。

宁初二抽着嘴角看他。

“大人,钦天监就再找不出旁人能替了吗?薛章正和刻漏两位大人阅历比下官多,也是可以胜任的。”

“但是他们都给我送了礼,我不好叫他们去。”

刘监正说的很坦诚,斑白的胡须看着挺高深的。

“下官,也可以给您送礼啊。”

宁初二掰着手指头,她屋里还有盒六安瓜片,正好给了他。

“不必了。这东西总是要有人跳,咱们钦天监正好就留了你一个。”

合着,在她之上的那几位大人都送完了?

可叹她最近将心思都放在了腓腓那,竟然连这样重要的小道消息都不曾得知。

刘监正拍拍初二的肩膀,转脸拿了只小盒给她。

“这六安瓜片你拿去喝,不够再来问我要。你要知道,本官一直都是欣赏你的。”

冬日里的冷风吹散一树枯叶,凄凉的看不到一丝生机。

宁大人就这么傻傻站在瞬间关闭的司天殿前,觉得人生就像跳大神,不管你怎么虔诚,该倒霉的时候还是照样倒霉。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宁先生不快活了。

自殿里回来之后,宁初二便找来了春夏中秋冬五官正。

一面一本正经的布置上头派下来的任务,一面命人秘密请来了两位民间跳大神的高手。

大祈这东西,除去要唱词,还要踩准了方位去跳。过程需要三人,一个是主神,其余两个是二神。在唱跳过程中,主神多是在“旋转”,二神耍鼓,有固定的曲调和请神词。

大蓝广绣袍,天霜符纹纸,宁初二刚准备到铜盆时,没想到麻烦就来了。

不过这事,不是关于祈福的,而是沉寂了一阵的连方氏,决定给连十九张罗婚事了。

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宁初二正在教冬官耍鼓,手下一滑险些将梓鸣鼓砸到他的脚上。

宁中秋说:“哥,连夫人要给小兽找后娘了。”

她挥退左右,面上怔了一怔。脚下似要迈步出门,却最终,还是坐了下来。

连十九是连家唯一的长子,而且正直壮年,和离再娶本就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中秋眼泪巴巴的说:“姐,话本子上都说了,后娘都会打小孩的。连小兽就是再精也是个孩子,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受欺负?”

她静静坐在原处,良久才问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