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十九闻言一怔。

“我…”

“你现在满意了?”

宁初二骤然打断他的话,尽乎咆哮。

“高高在上的看着旁人耍宝,可还开心?我不管你跟宁初一商量出来的结果是什么,总之你们两个,从今以后我都不要见!!!”

自出生伊始,宁初二就是个会讨人喜欢的姑娘。虽然偶尔也会牙尖嘴利,但是多数时间都是恬静的。

她从未发过这样大的脾气,不顾人前他的下属还在,不顾是否隔墙有耳,那劈头盖脸的一通数落,将总是作壁上观的连十九也镇住了。

再回过神时,人已经跑走了。

寒风吹起连大人精致的狐裘一角,他目光呆滞的坐在长椅上,似乎还未从那一番质问中回过神。

“她方才…是吼我了吗?”

良久,他语带困惑的问一旁的招财。

招财仰脸看天,也是许久才轻咳一声。

“…是。”

“那她方才…是对我发脾气了是吗?”

“…是。”

连大人这才将眉头皱起来,甚不平的道了句。

“可是我也是在刚才才确定,她和宁初一是禄昌侯的儿女的啊?”

便是让招财说的关外的信函也是诈她的。

招财偷眼瞧了下一旁的进宝,两人都忍不住抿了下唇。

“…主子,您官场上那一套怎么能用在自己媳妇身上呢,我瞧着少夫人这回是真恼了。”

况且,谁让您嘚瑟的好像八百年前就运筹帷幄似的了呢,不发火才怪呢。

后面的话,他当然是不敢说的,因为忍着笑意看他家主子犯傻发呆的衰样就已经很痛苦了。

整整三天,连十九都没有见过宁初二。

连小爷也觉得满心塞的。

原先坐等她来安慰的心思,也便成了赶紧将人哄来,将事情解释清楚。

然而,即便是他先后用了,拒绝治疗,停止喝药,和半夜吹风等等伎俩都没能让宁家小二过来看他一眼。

招财说:“少夫人,我们家大人病的快要死掉了,您真不去看看。”

被宁初二直接关到门外。

“病了找大夫去,我又不会看病。”

气的连十九险些将药碗给砸了。

所以有的时候,遗传真的是件很可怕的东西,连十九的亲娘上吊跳河这点本事,知道传给谁了吧。

甭管怎么说,宁初二这次是真火了,就算连小爷有心伏低做小装孙子,人家也不愿意当你这个奶奶。

要说这几天,除了忍笑看着主子吃瘪的下属们,最开心的就属咱们封小爷了。

那身上小花瓣撒的,门口还没出呢,打老远就能闻到一股子幸灾乐祸的味。

程元夹在其中,也看不明白这里面什么意思。

就是知道宁初二的‘哥哥’不与他们同桌而食了,且每次都拉着封涔去外头吃。

她心下就想着,这肯定是宁初一想让封涔娶了那个讨人厌烦的宁初二。不然这么巴结人家做什么?

如此想来,竟是高兴了不少,隔三差五的还送些银子给封涔,让他别总花宁大人的钱。

眼下已经耽误了归期,连大人便是再将自己折腾伤寒了,也不能再耽搁下去,一面揉着发疼的脑袋,一面吩咐明日启程。

出发前夜,他又是彻夜未眠。

这位成日琢磨人心思的主,怎么能不知道宁初二为什么生气呢?

人家巴心巴肺的担心你连家淌了浑水,忍着夫离子别之痛自请和离。分开这一年多,怎么在官场上摸爬滚打的,一个女人,哪有那么容易。

他回来之后,还总冷着张脸对人家,这事换做再好脾气的人也是要发怒的。

但是连十九也是真委屈,他那一年多的日子也不是那么好熬的。抱着尚在襁褓的儿子,除了不能喂奶,哄孩子换尿布,他绝对是个称职的亲爹。

回京之后,也确实不能断定那边是个怎样的情况,只是猜测,再加命人暗探。

朝廷的眼线众多,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得顾忌着上面的脸色来。

不过憋屈归憋屈,总归这事是摆在明面上了。给自家夫人赔个不是,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

再者,连十九根本也不知道脸皮是个什么东西。

当下也不躺着了,随手披了件大氅就出了门。

人有的时候,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急于想为自己的错误弥补些什么。

就好比现在的连小爷,怀揣着一颗,不管怎么说都是我的不是,你莫要生气了的心情站在宁初二的门口,手指刚一抬起来,又赶紧放下了。

您道这是什么时辰,丑时三刻,天都已经泛着霜青了。

便是赶着上朝应卯也用不着起这么早啊。

可叹连小爷傲娇任性了二十余年,却在一扇女人的门前踟蹰了起来。

他伸手试探着轻扣了两下门扉,紧张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在这个公鸡还没来得及打鸣的时辰,屋内自然静悄悄的。

连十九在门前又踱了两步,想着回去了,怕是更不好解释了。

便又敲了两下。

这回,屋内倒是当真有了动静。

他凝神静听着,轻唤了声:“初二。”

屋内就又安静了。

连十九也不知这人是醒了还是不想搭理自己,便凑前又道了句。

“我能进去吗?…真是有话,想跟你解释解释。”

这时候若是有人路过,定然会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这位便是圣上也偏爱几分的一朝权臣宁大人,竟然也有此等无所适从之态,实在可算奇景。

屋里的人似也起身了,窸窸窣窣的像是掀了帘子,却并没朝门前走,而是拉开凳子往杯盏里倒了盏茶。

杯子注入茶水的声音,在寂静的院中格外清晰,但不打算让他进门的态度也很明显。

第五十七章 两位小爷

连小爷也不是个傻的,不让进门便老老实实站着,隔着一扇大门细数自己的错处。

当然,也不会忘记如何诉一诉衷肠。

从一年前她离开连府,到自己是怎么难受的,又是怎么暗中着人调查关外的情况。

那架势,当真比向皇上述职还要虔诚。

自两人分开再重聚,气氛里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他气她的隐瞒,她碍于他的不解,所以总不得坐下来好好谈一谈。

如现下这般,虽见不到她的样子,但连十九心里却莫名觉得踏实。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耐性很好,什么事情都要运筹帷幄,但是在你的事上,我总不能冷静的思考。”

“初二,你知道的,有的时候我爱捉弄人,但自从遇见你,我就知道我完了。我从未对一个女子这般上心过,恨不得将这世上最好的东西送到你面前。”

“你的离开,让我懊恼,气愤,甚至不知所措,我不知道该怎样整理自己的思绪。就在昨天,你那样伤心的对我说,你再不想见我,不想见宁初一。我真的慌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略微拔高了音色。

“其实你不见你哥哥其实真的无所谓的,但是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连小爷这厢说的巴心巴肺,屋里却没有半点回应。

他担心人睡着了,又试探的问了问。

“初二,你在听吗?”

里面的人便又倒了盏茶。

他心知自己的话算是让她听进去了,面上也多少挂了几分笑容。

索性在廊上的石栏上坐了,絮絮叨叨的说。

“连小兽也不好带呢,睡觉前都要讲故事,还喜欢流口水。我本就浅眠,一晚上光换枕巾就要起来好几次。”

这便开始有些邀功的意思了。

说到后来,更是变本加厉。

“封涔那个东西也实在讨厌,每次看见你们坐在一块就觉得他像只碍眼的苍蝇。你便是恼了我,也别总跟他在一处吃饭,瞧见他笑得跟个得了骨头的哈巴狗似的,就想把他丢远些。”

屋内茶盏突然重重落在桌案上,发出闷闷的一声响。

分明是不高兴了。

连十九一听,眉头也蹙了起来。

心想我说他你还不乐意了,那个东西本来就是个意图不轨的。

只是现下又没法反驳,只能等着将人哄好之后再慢慢‘教育’。

便说。

“我知他是同你一同长大的,多少有些兄弟情谊,我心里也明白的紧,你断是不会看上他的。只是话说回来,那个东西也老大不小的了,也该是找个人给他打发走了的时候了。咱们翕儿今年也三岁了,换做旁人到了他这个年纪,哪个不是儿女成群的。”

屋里的干脆连茶也不喝了,直接将碗丢到了地上。

这是个什么意思?

连小爷怔怔盯着里面模糊的人影,越品越觉得不对。

“封涔!”

他拢着大氅骤然对着里面喊了一声。

“滚出来!”

屋里果然传来了踢踢踏踏的脚步声,瞬间打开的木门还在吱呀乱叫。

门口站着的那个张牙舞爪,只着雪白里衣的男人不是封涔还能有谁。

“叫老子干嘛?你个王八蛋,成日就想着怎么将初二从我身边弄走,如今倒是将主意打到我娶亲上了,我告诉你,你做梦。老子就是七老八十了,也要拄着拐棍去给你添堵。”

要说知夫莫若妻呢,咱们二姑娘就是算准了今晚睡不上安稳觉,才早早跟封涔换了房。

起先封大谷主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想着能睡一睡初二的床,和她枕过的枕头便兴奋无比。

也是二更天才模糊睡去,哪里知道刚迷糊了没多久,便听到屋外连十九的声音。

初二之前一直不说她缘何恼了连十九,封涔自然也是不屑问的,高高兴兴的同她吃饭,开开心心的逗她开心。

哪知今儿一晚上倒好,觉没睡的安稳不说,还砸巴着茶水听了整个事情的全过程。

他肯定是见不得连十九好的,也没打算将这解释告诉给宁初二,正想着再喝碗茶水接着睡的时候,外头话题一转就到了他身上。

那话里纯贬低和纯要孤立他的意思,他不恼火才怪。

连小爷也正是因为里面古怪的气愤,断定这人必定不是初二。

两位公子爷,都穿的有些衣衫不整,两两对视之间,相互嫌恶的氛围分外高涨。

连十九冷冷的看着他道。

“初二呢?”

封涔一抚自己的长发。

“屋里睡着呢。”

连十九当时就吐了一句荤话。

“放屁。”

宁初二是什么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估计现下,就该在封涔的屋子睡着。

一言不合,还有什么好说的,两人揪着脖领子就要大打出手。

此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洒扫的下人看见这一出都没敢吭声。有机灵了,赶紧就唤来了伺候连十九的近侍。

封涔说。

“就你那身子骨,打坏了可别去初二面前嚷嚷着是小爷揍的。”

连十九抬手就给了他一拳头。

枉费他大半夜吹了这么久的冷风,竟是都说给这个东西听了。

封涔未及他这样小人,捂着嘴角竟是没回过神。

“你他妈的居然先动手。”

说着,也忘了什么功夫套路,如十几岁的年轻小伙子打架一般,扑上去便打了起来。

招财进宝赶到以后,看到的就是他们风流倜傥的小爷跟那位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

说实话,这场面,真有点像两个小朋友在打架。

封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