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本事别叫人,老子不打死你。”

连十九吐了口嘴角的血沫子。

“你倒是想叫人,有银子吗?”

大清早就见着这么个碍眼的东西,换谁谁心堵。

连小爷喘了口粗气,坐回一旁的石栏上,抬手就想吩咐招财将这个东西有多远扔多远。

张口之际,正看见宁初二穿戴整齐的走出来。

看见面前的情景,也楞了一下。

只是连十九坐着,封涔的两只胳膊被招财进宝一左一右的扣住,怎么瞧封涔都是受欺负的那一个。

两个男人的脸上都挂着彩,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傻傻望着她。

宁初二便是不用细问也猜到了些什么。

连十九未及她开口,狠狠拧了自己大腿一把,带着一双布满水气的眼说。

“初二,封涔打我。”

他就知道他是个会告状的。

宁初二却压根连看都没看他,径直越过两人,道了句。

“去吃豆花。”

这话当然是对封涔说的。

看着那个一身桃花味的东西带着双青黑的二五眼,挑衅自己的德行,连十九真恨不得将他丢到深山老林去。

气氛就这么一路僵持着,直到回京宁初二也没给过连十九任何好脸色。

连小兽说:“爹,你别再给娘写信了。”

那些东西都在路上烤肉的时候顺着柴火烧了。

连十九低头看着自己儿子。

“你没帮我说好话吗?”

连小兽眨巴着眼睛。

“说什么好话,做错了事情不都要自己去认错的吗?”

他还小呢,可不明白大人那些,娘只要待见他就够了。

惩治了一个贪官,国库又进了几十万两银子,圣上的心情不肖说,也知道是不错的。

早朝之上,更是夸赞了连十九几句,便是带着馓子面的师傅回来述职的宁初二也得了块轻飘飘的,巴掌大小的玉如意。

钦天监难得得到这样的封赏,上下都是欢喜的。

张监正抖着两只不算利落的腿脚,带着一众小官楞是在门口放了两挂长鞭。

宁初二站在噼里啪啦的炮仗堆里,咧着大嘴接受这份热情。

她实是不想打击这些人的积极性的,毕竟自先帝爷去了以后,圣上除了‘出远门’时让他们报一报天气以外,就没再怎么用到他们过。

连十九一路跟着宁初二,直到确定人家确实没正眼瞅他一眼,才又默默的回去了。

年关将至,大祈的排练也越发紧张起来。

宁初二整日忙着教二神步伐,累的颇有些晕头转向,也就更没时间管‘不相干’的人又作了什么妖了。

寒梅树下,男子一身雪白长衫立于树下,神色忧伤的瞪着头顶的一弯新月。

便是树上的积雪落在皂靴上,也没心思抖落一下。

有半个多月了吧,他老婆已经足有半个多月没搭理过他了啊。

想他人见人爱的一代小太岁,什么时候这么被人晾着过。

他这是连带钦天监的茶水也喝了个精光,也没见人正眼瞅他一下。

连方氏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磕着瓜子,恨铁不成钢的说。

“不就是个女人嘛,你便叫程元在你跟前晃上两天,等她醋了,自然会来找你了。”

再去惹她?

连十九默不作声的摇头。他还没活腻歪呢。

“您要是没旁的主意,就回府去陪我爹吧。”

第五十八章 婆婆出马

连方氏想说,这事本就是这样的,玉不琢还不成气呢。

女人的气量,原就比男人想象的可怕。

但是遇上另一个女人,她们便会变得极大气,先将男人扯回身边再修理。

连十九他爹当年追她那会儿,她就是往死里头矫情,最后还不是用这种方法给骗到手了。

只是这话,她不方便说出来。

不然他家皮薄的那个主儿,非跟她急了不可。

可连十九显然并不赞成这个看法,嘴上虽没说,那面上摆明是在下逐客令了。

连方氏不满的瞪向自己儿子。

“为娘的在你这儿呆会儿都不成了?可见我是没那个女人受你待见。不过话说回来,要非要在程元和初二之间选,我还是欢喜那个傻的。你们有什么事情说开了去不就好了,前几天我那个三叔家的二闺女过来同我谈天,说到自己家老二的那个儿媳妇,真格是个不醒事的。单说她舅公家的老丈人的…”

方婉之由自念叨着,也知道自己儿子不耐烦听这些,无非就是好心想让他换换心情。

然而再抬眼时,哪里还有连十九的影子。

她冷着脸问大春。

“你们家爷什么时候走的?”

大春结结巴巴的,想着将她那套舅甥闺女之类的念下来真格是挺费劲的,便言简意赅的说。

“听~,不下去,就走了,您还是家去吧。”

这一句话下来,伤害的如何不是一颗关爱儿子又被冷落的心?

最关键的是,连夫人不欢喜了。

连方氏心想,你们都不拿我这家庭妇女当回事儿哈?打量我真没本事呢?

宁初二欺负人都欺负到我儿子头上了,你们不说开口找我帮忙,还处处不待见我,她能让吗?

赶着次日下衙的时辰,拎着自己的上吊绳就去了宁家。

彼时,宁老夫人正在院中锻炼身体,猛然看见这么个主儿冲进来,吓得浑身都是一哆嗦。

连方氏说:“前亲家,你闺女人呢?”

她颤颤巍巍的指了一个方向,抬起裙摆就跑走了。

原因很简单,她也怕这个随时随地都能整出幺蛾子的女人。

这一下意识的动作,多少让连方氏自醒了一会儿。

觉得自己平日是不是死的太勤了些,连同龄人都这般不待见她。

但是眼下可不是琢磨这事儿的时候,脚下一抬就去了宁初二的房里。

还算雅致的厢房内,燃着一盏灯烛,连方氏前脚刚一进屋里,就看到一地的花生壳。

宁初二盘腿坐在床沿上,手里仍拿着一本《祈愿大福》读的仔细。

听到脚步声,也只当是自己弟弟中秋回来了,胡乱指了下一旁的小几。

“要吃自己拿。”

连方氏就当真抓了一把,坐到她跟前。

“晚饭就吃这个?难怪你瘦的福相都没有了。”

宁初二险些从床上直接摔下来。

她怔怔的看着面前这个神奇的女人良久,才反应过来这是个真人。

记忆中,她从未见她登过连府的大门,也难怪她会惊愕了。

“连,夫人…”

她低低的唤了一声,顺着床沿下来将鞋子穿好。

手足无措之下,却是习惯性的屈身行了个女子的礼仪。也不管那一身笔挺的朝服,做这个动作有多么不伦不类。

初二说。

“您怎地…这个时候过来了?也没让人提前知会一声,也好…给您预备些晚膳不是?”

她不敢说你发什么疯了?夜色降至赶着饭点闯人家的宅子。

连方氏瞧见她这模样,却莫名觉得受用了,在儿子那受的那点憋屈也都舒坦了不少。

抬手优雅的抚了抚头上摇晃的金珠坠子。

“来看看你,有什么吃的便拿出来放上吧,我也确实没用过饭呢。对了,许久没吃你做的东西了,加个鲈鱼,新鲜的。”

宁初二就赶紧吩咐人去准备,撸着胳膊去了后厨,半点不敢怠慢。

席间初二的娘闷头吃完就走了,挺没义气的丢了宁初二坐那儿‘受气’。

这位婆婆今儿也奇怪,再不像三年前那般挑三拣四,吃的也还算香甜。

“你的手艺,细品之下倒是有些滋味的。”

她堪堪放了筷子,道出这么一句。

宁初二愣是没敢接。

俗话说无事不登三宝殿,连方氏的突然‘造访’,宁初二心里多少是有数的。

面上也只笑着。

“夫人喜欢吃,下次再过来就是了。”

“夫人?”

连方氏刚端起的茶碗复又放下了。

“怎地不叫婆婆?”

她承认,宁初二刚嫁进连府的时候,她是一百个不愿意的。

她是大家出身,自幼根深蒂固的就是门第之分,这怪不得她。

整个大堰朝的嫡子嫡女受的都是这样的教育,她会有这样的观念,并不稀奇。

只是越到后来,连方氏倒是越觉得这傻乎乎的姑娘有几分意思。

孝顺,自不必说,自己作成什么样,她都傻傻陪着。

就连她儿子看她上吊都看腻歪了,她还在一旁苦口婆心的劝着。

官家千金,多少都有些矫情。她矫情惯了,有人配合着,自己都有点乐在其中。

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恶趣味,不然她就不是连十九的亲娘了。

宁初二自请和离,她也没觉出什么,琢磨着走不就走了,再抬进来一个更好的便是了。

但是时日久了她才发现。

她真的有点想她。

便是隔三差五的想上会儿吊,都没人站在树下哭了。

程元的到来,无非就是个引子。她知道自己儿子喜欢她,她也想将她劝回来,又碍于长辈的面子。

生生抹了一脸的黄泥堵在她下衙的途中,哪里是担心什么县主,就是想让这个小东西回来罢了。

宁初二没想到她婆婆用了这一顿饭之后,竟然说出这样的人话,差点就以外她回光返照了。

低头瞅着面前的饭碗,小小声的说。

“我,已经不是连家的人了,再叫您婆婆,便不和规矩了。”

“那怎样才算连家的人?”

连方氏刮着碗盖子,神色淡淡的说。

“我那孙儿?皇悄闵?模课夷嵌?用煌?闼??桓龃查剑恳徽欧现蕉サ檬裁从茫?闶橇?业娜耍?液土?魅狭耍??湃狭耍?獗阕愎涣恕!?

宁初二几乎控制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将手里紧攥的那张符纸贴上她婆婆的脑门。

这是,唱的哪一出啊?

长期受到压迫的‘劳苦大众’,是很难平静接受来自上头的无限关爱的。

她呐呐的看着连方氏。

“您有什么,便直说行吗?您现下这样…”

她瞧着害怕。

连方氏就不扯那些弯弯绕了,右手轻抬扣了下桌案。

“我儿子病的快要死了,你跟我回去看看。”

她心里明白,这两人有解不开的心结,直接让宁初二过去,她肯定是不会去的。

“你莫要当我是唬你的,我是十九的亲娘,自己儿子现如今的样子,我瞧着都戳心窝。自上次云都之行,他的伤寒便没好透,这几日更是连药都不肯吃,强撑着去钦天监看你。”

“你倒是说说,你们那地界多冷啊。一个观星台,足有个城门楼高,不冻得严重了才怪。你就这么狠心,看着睡了你三年的男人就这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