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着实好奇,问葛棠:“你到底想什么那么出神儿啊?”

葛棠说:“我胃疼。”

百岁轻嗤,“胃疼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灵魂绞痛…胃怎么还疼起来了?”

葛棠想了想,“可能是因为,里面没有东西,胃液把十二指肠消化了。”

百岁崩溃,“你直接说饿不就得了!”

葛棠娇嗔,“哪有姑娘家家一张嘴就说饿的?”

百岁大乐,“你一张嘴就让人随份子,有深沉啊?”

葛棠深情道:“那还不是为了你?”

百岁说:“得,我不是说领情了吗?走吧,请你吃饭。”

葛棠立即说:“我要吃火锅。”

百岁知道她刚才走神在琢磨什么了,再一次确定,葛棠是人精。

吃火锅折腾时间长,反正两人也没别的安排,百岁找了一家常去的店子。

葛棠还在看涮品单上漂亮的图片,他则点了两碟凉菜。端上来,吃一筷子,说:“这没你拌得好吃。”喊来服务员问,“你家冷盘换师傅啦?”

服务员莫名其妙,“没有啊。”

百岁撂下筷子,“以前吃着还行啊。”

葛棠尝了尝,拉过调味盒,重新料理了一回。

百岁看着直笑,“你姐的话,不好吃就推到一边不吃了。”

葛棠说:“我没她那么败家。”

百岁反问:“你不败家吗?听说毕业挣点儿钱,全用在旅游上了。”

葛棠答得含糊,“差不多。”

百岁问:“就你一人儿走?”

葛棠答:“走了小半个中国,也挺过瘾。”

百岁眼珠转转,“和男朋友?”

葛棠微讶,她与小凯的事,因为怕家人多虑,就连葛萱也没告诉。为什么百岁会一下猜到?

百岁自顾自地理解了,“我不告诉你姐啊。”

葛棠笑笑,没再继续这一话题。

百岁嘟囔着,“小半个中国?那一个地儿也待不了多久啊。”

葛棠应道:“转一转看一看,有个印象就得了呗。”

他被这词逗乐,“那印象最深刻的是哪儿?”

葛棠想了想,“西藏吧。”那是小凯的终点。

百岁对这答案略表失望,“有那么好吗?谁去了都夸,我怀疑是不是成心眼馋我们这群没去的啊?”

“那儿是挺好的。”葛棠看着锅里的沸汤低笑,“就是沸点低,水烧不开,喝了有点儿坏肚子。”

一大早百岁就怦怦敲门。

葛棠跑完步上来,正睡回笼觉,看着罕见主动找她的人,霎时分不清梦里梦外。

百岁蹲在她床边,“哎哎,我昨儿晚梦着西藏了。”

葛棠愣住,“哈?”

“好大一片绿地,上面还有很多小绵羊、帐篷,人穿得花里胡哨,可新鲜了。”他很形象地描述梦境,又说,“我头回做梦有颜色儿呢。”

葛棠怀疑他梦到的是内蒙古,坐起来揉揉眼睛,“别告诉我,你梦得太兴奋了,现在就想去看看真的。”

百岁拍着床沿,“听我说完啊。梦到后来,好像喝了没烧开的水,就开始坏肚子…”

葛棠清醒,响亮的咕噜噜声过后,百岁捧着肚子,直接钻进她的卫生间。

江齐楚来电话,让葛棠去给他买点药,实在不行就送医院。

葛棠说他死犟不去,“我刚买完药了,正上楼呢。”

“你看看吧,要是发烧了就给我打电话,他可能是痢疾。你们俩昨天吃什么去了?”

“都是高温煮过的东西啊。”

江齐楚理解了一下,“火锅?噢,那没事,他吃那东西经常坏肚子。”

葛棠还嘀咕,瞧他吃的时候挺欢实啊。上楼看,人果然已精神了许多,脸色也恢复了,不那么惨白,正趴在沙上给什么人打电话。

葛棠听他语气凶狠,骂骂咧咧,约是要那家火锅店麻烦。

药片按量摆到茶几上,喊他过来吃药。

百岁看也不看,一古脑丢进嘴巴里,和水吞下。

葛棠问:“苦不苦?”

他用力摇头,“想想红军两万五,这点儿东西算什么苦?”

葛棠欣慰地点头,“嗯,那幸好没听推荐买带糖衣的,一盒贵两块多钱呢。”

百岁病愈,肠胃仍娇弱,连着几日清汤寡水。江齐楚是半个素食者,吃得自然乐呵,葛萱两顿没见肉,直说生活水平倒退,拉着大伙出去改善伙食。

百岁上车就说:“不吃火锅啊。”

“咱吃水煮鱼去。”葛萱从包里翻出两张花花绿绿的纸片,“跟客户吃饭返的券。”

葛棠接过来看看金额,还不少呢,就怕百岁这会儿吃完辣的又得折腾,便默默反对,“你不嫌油大吗?”

葛萱怪道:“我发现你这两天跟江楚对付上了,成天土豆小白菜儿。”

江齐楚目视前方,赞许地点头,“饮食习惯很好。”

百岁坐在副驾,后视镜里看葛棠,眼神探究。

葛棠不想害羞,却低下了头。

葛萱正准备对合理食肉这课题发挥一下,手机响了,接起来变了个腔儿,“嗨,Geoffrey。没有没有,很方便接电话,您说吧…”

葛棠和百岁同时“兹”了一声,百岁回头来,小声说:“我还是不大习惯咱姐拿假嗓子说话。”

葛萱拍了他一巴掌,保持假声通话,直到结束,声音变回来,“大哥真能给我找事儿。”

江齐楚问:“那澳大利亚人?”镜子里看她,“现在去公司?”

葛萱正思考中,愣了愣才答道:“哦,不用,他让我帮着物色个秘书。”

“秘书?”百岁有趣道:“白天使还是晚上使啊?”

葛棠吃吃笑,“姐,你现在还倒腾这个呐?”

葛萱瞪他们,“江楚你看,这俩孩子多不着调。”

江齐楚在替她想着工作的事,“他要秘书,为什么找到你?想挖你?”

“不是,他着急,问我这儿有没有现成的。得信得过的,还得双语人才。”

百岁说:“那老外中文不挺好的吗?我看你都说中国话,他配个双语秘书,装什么蛋?”

“他是中国人,不过当他秘书,得和澳洲总部联系。哎,江楚,说起来这人还是咱们老乡呢。”

心动未懂未痛

葛萱做的是总经理助理,属于公司二把手,业务和行政都参与,全年无休,手机24小时开机听老板差遣。

相对来说,江齐楚自己就是老板,但公司正在创业阶段,每天比员工到的还早,经常通宵达旦。

百岁这个入行好几年才混上个销售经理的基层领导,反倒比他们俩活得轻松,工时弹性很大,三五天就给自己放个假。据说能提上经理,也是因为共事的其他人都跳了,就他一人懒得找新工作,于是成了经理。

与这三人一比,葛棠就是典型的无所事事。

晨跑,回笼觉,再起床,看天气不好,回掉同学邀她外出的短信,抱着笔记本偎在沙发里上网。兼职帮江齐楚做游戏内测,一玩就是一天。傍晚出门去附近超市买菜,走上六楼,感觉屋里屋外一样闷热,顺手把空调开了。饭焖进锅里,菜也洗好等炒,往沙发上一坐,才看见QQ上有江齐楚发过来的消息:

“又要晚点回去了,你们先吃吧。”

“对了,家里电字不多,要省点用。你姐这就回去。”

“她被抓去给销售开会了…”

“小百岁又喝酒去了。今天可能就你一人在家。”

葛棠狂汗。奔出去看电表,赶紧关了空调,回来发消息问电卡在哪,江齐楚没回,估计是不在电脑前。电话打过去,江齐楚歉意地说:“在我这儿…”

电脑扣上,饭锅的电源拔了,洗衣机按停,衣服捞出来手洗,拧干,挂到阳台。葛棠折腾一身汗,冲了个凉水澡,冻得打摆子,穿着葛萱的毛巾浴袍,坐在沙发里思考。

是主动把灯关掉,还是静静地等待黑暗来临呢?

江齐楚打电话给葛萱,“你自己打车回去吧,我这边升级系统大BUG,估计要改到后半夜了。”

葛萱头疼地说:“我也不定几点能回呢。余翔浅这个弱智,让我给销售分客户,那群祖宗都快挠一起去了。”

两口子同病相怜唉声叹气,江齐楚说:“早知道把电卡留给小棠,让她去充电好了。”

葛萱一惊,“家里没电了吗?”

“是啊,我忙得也没顾上,早上一看剩不几度了…”

“不行,江楚,小棠不敢一人在家…哎,马上。”有人叫她,她匆匆应一声,又说,“我得进去了,你赶紧给她打电话让她出来,或者让人把电卡送回去。对了,百岁儿呢?”

百岁说:“吃饭呐。”

电话里背景嘈杂,判断不是什么纯良场所,江齐楚说:“来我这儿把电卡拿回家。”

百岁一口拒绝,“不去,太远了。”

江齐楚叹气,“那你早点儿回去吧,我怕一会儿没电了,小棠自己在家害怕。”

百岁答应:“行,吃完饭就回去。”

江齐楚商量他:“别吃了,估计那点儿电用不了多久。”

百岁不在乎,“黑就黑一会儿呗,那么大的人了,再说——”再说葛棠怎么看也不像胆小的人。想了想,他要是说不回,江齐楚就得自己回去。“得~我这就走。”

那女的花样真多。

百岁到门前,顺手打开电表门看了看,果然已是一个通红的小零蛋。

稀奇的是进了屋还有亮光。

葛棠躺在沙发上,听闻门响抬头看,惊喜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百岁不大痛快,“那你想让谁回来?”皱眉看她衣襟开处露出的大腿,“你不冷啊?”

葛棠说:“我快热死了。”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厚毛巾袍子,起身想去换掉,松松绑就的带子突然挣开。并不特别白皙的皮肤,此刻异常刺眼。

嘀嘀声不明方位地传来,屋子黑了。

葛棠合拢衣襟,重新坐下,“没有电了。”

百岁哼一声,掩饰胸膛鼓躁如雷。“你怕黑啊?”

葛棠说:“有人就不怕。”

百岁不理解,“你从小到大,都没自己一人睡过觉?”

葛棠说:“我一个人睡觉不关灯。再说我确实很少一个人睡。”小时和葛萱同屋,上大学同寝室六个人,毕业在学校住老师宿舍,两人一间。到后来和小凯旅行时,则是她根本不放心他独自一个睡着。

黑暗中的沉默惹人遐思,百岁不知她想起了什么人,突然不语。但他却是想到陪她走了小半个中国那位男朋友,又想起刚才意外得见的春光,心颤得按不住。情绪像鞭炮一样烦燥起来。

“嘁,不知道你怕什么!”丢下这句话,他勉强辨了方向,往自己房间走去。才迈脚就被电源线绊到,踉跄一下站住了,电源那头的电脑却应声而落。

葛棠连忙蹲下去拾,百岁也与此同时收拾自己闯的祸。

两个额头猛地撞到一起,闷地好大声响,葛棠眼冒金花,跌坐在地板上。

百岁眼泪都出来了,气疾败坏地吼,“整个破电脑摆地当间儿干什么!”

葛棠疼得咝咝哈哈,脑中嗡鸣,百岁的吼声,听进她耳朵里,断断续续不清楚。倚着沙发,身子歪歪直往下滑。

百岁觉出不对,倾身贴近她,“喂你没事吧?”

葛棠揪住他衣领,阻止身体倒下,可手也使不出半点力气。

百岁可吓坏了,这该不会让他给撞晕过去了吧?半蹲下来,一只膝盖撑地,伸手接住她,一边大声唤道,“葛棠?葛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