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住在程素然家里,当地一处颇为有名的富家花园住宅。迦南把手提箱和随身的枪械子弹全出拆卸倒在床单上一点点清点,一边敷面膜一边给枪支做保养。卧室的吊灯镀金镶钻,明晃晃的晕黄。

程素然洗完澡擦头发坐在床边,她蹙眉看着女人穿着吊带盘腿坐在一堆零件中有些发呆,忍不住说:“两年里第一次见他,你失魂成这样,还不如不见。”

迦南反应过来恢复以往清淡神色,“你误会了。”

程素然嗤之以鼻,“死鸭子还嘴硬,我要是你这个年纪还不如狼似虎勾搭上去。”抽根烟出来夹在指尖正准备点着,打火机转眼间离了手,程素然皱皱眉,抬头正好看见迦南随手把打火机丢到床头柜上。

迦南认认真真看着程素然,小嘴巴闭得紧紧,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

“…败给你了,你以为戒烟好戒啊。”程素然扶额只好把烟盒收起来,“明天我再把夜总会窝点情报和人手数量丢给你,那地方进去之前会搜身,上头会事先派人把枪藏在卫生间里。到时候你只管把那里的头头和两个副管击毙就好,老大身边有个澳大利亚保镖你要注意,身高一米九五,你懂得,据说还是什么鬼地方的拳王。”

紧接着她一如既往啰嗦地絮絮叨叨说了一堆,迦南把枪支护理好了,对了对准心收起来。把面膜洗干净两个女人躺在一张床上睡去,程素然拉了灯,厚重的软金窗帘阻隔了窗外不夜城的光芒,房间陷入殷实黑暗的沉静中。

身旁的女人有温暖的香气,程素然软软的卷发蹭着迦南的手背,她睁了眼睛一阵,又闭上了。

做完这一份单子,接下来去哪里呢。

程素然误会了,她见到了乔立言,并不是失魂。

只是开心罢了。

她第一次见到乔立言才九岁,她还过着属于正常小孩的生活,乔立言也只是十五岁罢了,他背着老旧的军用麻布双肩包穿着t恤出现在她视野里,面容漂亮细致又苍白,完全不像个从慕尼黑集中营走出的华裔少年兵。

迦南的名字是爷爷取的。

迦南算是她这一辈中最晚出生的孩子,爷爷昵称她囡囡。作为最小的旁系女孩,父母已经不在家族里工作,也许未来她不必从事家族这些永无止尽的事业,莫家莫二爷信佛,唤她迦南,佛语中的“希望之地”。

迦南以后想,爷爷大抵是希望迦南能摆脱家族束缚去看见那真正的光明罢,可惜事与愿违。

迦南遇见乔立言因为那年的一次医疗纠纷,父亲是当地最好医院的门诊部主任,勤勤恳恳工作。那年春天一个老太太在门诊部光洁的大理石地砖上滑了一跤,摔断了腿,她旁边正好立着“小心地滑”的牌子。

爸爸哭笑不得,老太太讨要医药费和生活损失费,因为医院高级,狮子开口不是一笔小数目。老太太表明不是钱的问题,是作风的问题,她有板有眼地要医院承认错误。

可这种事上头哪里肯批,一来二去渐渐僵了,听说老太太早年丧偶,女儿嫁了个极为有钱的好男人,所以她的生活自然滋润唯独不想搬过去与儿女一并住,反而在自己年代悠久的小区里和大妈每天唱歌跳舞打得火热。这腿一折,整个小区的老太太都忿忿不平过来评理闹事。七八个老太太围着迦南爸爸在大厅里不停数落,迦南不懂,坐在服务台那里看书。

这个时候她听见带头的老太太突然叫了一声,“小言!”

她望过去,门诊部自动双开的玻璃大门打开,一个背包少年走进来。

老太太赶紧走过去,少年身形还是单薄的,上身是件纯色黑体恤□一条牛仔裤,背着一个军绿色的大双肩包。

迦南扬起小脸,她只看见少年的皮肤很白,脖子与肩膀的线条都是凌厉的,微长的头发在门诊部的天顶吊灯下散出微微金光。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不能算回忆吧,很快就从以前讲到现在了,他们的相遇总是不怎么浪漫的= =甚至还有点惊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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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老太太对这个似乎刚从外面会来的少年又抱又亲的开心得不得了,满嘴叨念着“想死外婆了”“终于回来啦,国外有什么好”“赶紧好好陪外婆”之类的。

少年神情原本松散,见亲人如此开心便慢慢舒展出一个极轻的微笑来,眼眸微微眯起。

医疗纠纷因他的出现戛然而止,迦南懵懂地看他在老太太耳旁说了什么,老太太便将人们散掉一起回家了。

很神奇,迦南是这么想的。

人去楼空,门诊部总算安静下来,莫爸爸叹口气,少年对他颔首,“打扰了。”

这时候迦南才看清他的脸,对于九岁的小姑娘而言,这个高挑修长的男孩子简直就是从漫画里走出来的,漂亮得不可思议。

女孩子都喜欢漂亮的东西,迦南对少年的印象宛如儿时对家宅摆设的八仙青花瓷梅瓶与鸾凤十六开屏风的喜欢,亦或者是黄梨檀绘木雕,传说中云南与西双版纳三角地区进口的稀有藏品,家里颇多。

事情一完莫爸爸带迦南去食堂吃饭,半途因为门诊急诊又折回去要迦南在座位上等着。迦南穿着雏菊碎花裙子,一左一右两根小辫子乖乖地把盘子里的奶糕吃干净。四处一望,在角落餐桌上发现了那个背包少年,他没有点餐,只是戴着耳机靠在墙上小憩,闭着的睫毛很长,下巴微微扬起露出唯美漂亮的线条。

迦南想都没想跑到少年身边了,少年仿佛已经察觉一般睁开眼,拿下耳机望过来。

小姑娘有点婴儿肥,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有着她这个年纪的清澈水灵。

她双手端着白盘子,里面放着三个锡箔纸包着的牛油奶糕,认认真真注视少年用稚嫩的嗓音说:“漂亮哥哥,吃这个。”

少年定定看着她,过了会儿微笑,这时候迦南才发现他的瞳孔是贵族般优雅的稀有鸽灰色,一时间又呆了呆。

少年轻声问:“为什么?”

“因为漂亮哥哥打败了那群邪恶的老奶奶,她们让爸爸很辛苦,妈妈说了小朋友帮助迦南时,迦南要请他吃东西。”又把奶糕送上前一步,“漂亮哥哥,这个很甜很好吃的,你吃一个嘛。”

他真的拿了一个,将锡箔纸慢慢剥开,迦南非常自觉地坐到他身边。

“你叫迦南?”他摸摸她的脸,柔滑娇嫩的手感,和他经常触碰的那些冰冷金属物不同,见小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点头,他又笑,“迦南喜欢吃甜的?”

“嗯!”迦南小身子一点一点挪凑到他身边,“漂亮哥哥能不能告诉我,哥哥给那个老奶奶说了什么咒语呀?老奶奶一下子就不找爸爸麻烦了。”

少年笑了笑,或许正因对方是小孩子,回答毫不避讳,“这个医院是她女婿的部下拥有的,没有赔偿一说。”

迦南眨眨眼,明显没听懂。

莫爸爸一去大半会儿没回来,迦南就晃荡着小腿蹭着少年找麻烦,全然是大哥哥与小妹妹之间的谈话。

迦南很喜欢,她见过许多大哥哥,他们都喜欢欺负小孩,说话大嗓门,看些奇怪的杂志说些难听的笑话,满上冒着痘痘。迦南不知道青春期的男孩子大多数都是这个样子,她只知道,面前这个温和又安静的少年她十分喜欢,他笑得很漂亮,对她说话很温柔,不管她问什么问题都会好脾气地回答。

好像真的是从玲珑梦幻的童话里,这些对迦南来说就够了。

少年接到一个电话就离开了,走前说他叫言,迦南乖巧地嘹亮喊了声,“言哥哥。”

言哥哥摸摸她的脑袋,他的手指修长,上面有不属于这个年龄的厚茧。

“我欠你一顿饭呢,迦南。”

他是这样说的。

九岁的迦南在其后几天总是会在食堂里和门诊部转转,心里有某种希冀,只不过那个少年在也没有出现过。

一来二去一个多月过去了,在迦南小女孩的日常生活中,少年在她脑海的记忆中渐渐消退,本就只是路人,哪里有可能再见。

人类对记忆总是模糊隐约,十几年前的事情怎可能记得清晰。就像迦南不记得自己是哪一年遇见乔立言那样,有很多片段残碎了无法连贯拼接在一起,她知道她是九岁遇见他的,因为她记得乔立言十五岁,她小他六岁,她记得很清楚,因为大她六岁的堂姐一直想嫁给他,堂姐围着乔立言转悠的时候她才刚刚发育,整个身子宛如刚发芽的扁豆一般细瘦。

第二次见面已经是十三岁了。

那一年爷爷去世,莫家人全部聚集在云南主宅,迦南见到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东方人西方人,她记得那一年宅子门口停满各种澄亮的高级轿车,甚至是国外直升机直降在山坡开辟的空地上。

这样大的排场。

天色灰朦,偌大宅子里灵堂的白布耀眼得发亮,人们一个一个来吊唁鞠躬,不同的人相同的神情。这个宅子充满着一种诡谲阴郁的气息,黑压压沉甸甸地压得迦南喘不过气来。

之前她在爷爷床前哭得几近昏死过去,妈妈抱着她颤抖的身体一直没有开口,迦南没有看见妈妈那忧愁阴霾的眼神,迦南不知道山雨欲来风满楼,暴雨即将倾盆,莫家面临分裂危机,草木皆兵风声鹤唳,黑暗中无数眼睛正盯着他们,伺机瓜分餍食。

莫家二爷去世,她的人生从此不再平和。三天过去,来访的客人纷纷散去,家族里开了一场又一场会,迦南总是见到她的亲戚聚在一起沉默亦或者是争吵。

大人的神情让她害怕,她觉得他们都是猛兽。

她穿着漆黑丧服守在爷爷守灵堂棺材前时,她最相熟的堂姐穿着玫红暗花的鲜艳旗袍从灵堂前曼妙地穿过小院,她把头发盘起来,如往常般戴着玉镯和耳坠,甚至是更为隆重,堂姐的嘴唇涂抹得鲜红,好像特意为谁准备一般。

迦南记得姑母说,堂姐未来的夫婿也来了。

迦南心被一鞭子狠狠抽过,她的爷爷才去世不久啊。

家族在压抑气氛中忙成一团,家产,事业,政治关系,父母没空去管她,守灵七日,迦南大多时候都抱着爷爷相框在灵堂里和守灵的佣人坐着。

门被关上,堂里一盏烛光,老佣人一边抹泪一边说:“莫二爷至死为莫家劳心劳力,掌管莫家就是为了后辈能够过得自由一些好一些,如今…记得二爷的只有这个最小的孙女了…”

老人幽幽叹息,迦南没有说话,窝在椅子上慢慢打着瞌睡。睡得迷迷糊糊到了晚上,老佣人端来一碗青菜肉丝粥让她喝一点,她喝了小半碗便天旋地转全身没了力气,这时突然一条粗粗麻绳绕过她的脖子骤然勒紧。

灵堂昏暗,迦南睁着眼不停挣扎,胸腔里的空气一团团被挤出来,她在令人恐惧的窒息中听见老佣人在她身后咬牙说:“小小姐,不要怪我,谁叫莫二爷那么喜欢你。”

迦南视线渐渐模糊,忽然间老仆身子一顿,松开了手,迦南整个身体软了下去跌在冰冷的地面上。她握着喉咙满脸通红地咳嗽,心脏几乎跳出喉口。

哆哆嗦嗦地朝前爬窝到墙角,她缩成一团惊惧地瞧着老仆嘴巴张的开开地站着不动,鲜红的液体从两脚间流下来。

老仆被他身后的男人放倒在地,迦南捂住嘴巴咽下那一声尖叫。

明灭的烛光中身穿黑色西装的男人慢慢直起身,垂下的手握着一把银质雕花的印度匕首,刀光雪白,血还在往下滴。他望过来,迦南在寂静的灵堂中捕捉到一双鸽灰色的眸子。

男人身材修长高挑,他用老仆的衣角往银光湛湛的刀口那里将血拭干净。他上前一步,迦南便战栗地往墙角缩,依依呀呀咬着唇儿忍住不哭出声。男人见了又在几步前停下,他蹲下来,烛光照亮了他的脸。

一张混血好看的脸,面容像是古代皇族雕刻的精致大理石一般。

迦南眨了眨眼,忘记了哽咽。男人对她微微笑起来,英气十足,“你就是迦南了。”

她没说话,眼睛睁的大大的。

男人继续说:“迦南知道什么叫做遗嘱么?”

迦南直直看着他,点头。

“莫二爷对你最是宠爱,所以他在遗嘱里…可是迦南,你还小,他没有想过自己的后辈会将你如何。”男人声音轻轻的,低沉而干净的声线仿佛有某种安心的魔力,迦南慢慢缓下来。

这个声音,这张脸,这个笑容,她似乎见过。

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男人走近了些,小女孩没有抗拒,于是他又靠近了些,他伸手摸摸她的脸,如四年前一样,男人的指尖温柔而冰凉,“迦南,这件事不要告诉别人好么,人们的面具,是不可以轻易摘下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对不起,陪妈妈逛街去了。

千里承认这个文有点小慢热…不过看过千里文的人请相信千里吧口<请让我将这个故事慢慢讲完,是一个安静而温柔的故事。肉神马的请自由滴花花收藏来一发~~~

☆、第六章

迦南大脑空白一片,点点头,男人微笑起来,鸽灰色的眼眸在烛光中摇曳着光芒,“不愧是莫家血统,迦南是勇敢的好姑娘。”

记忆太深刻,恐惧,心跳,疼痛,窒息,以及尸体和滴血的匕首,迦南不可能再如四年前那般忘记。

脖子上的红痕是曾经被杀的经历,迦南那晚早早睡去,脖子火辣辣地痛,她害怕,可是什么都不敢说。也许小孩洞察力胜过任何大人,她总觉得,她说出去,这个家族就会四分五裂。

夜里隐隐约约听见有女人在压抑地哭,泪眼滚烫地落在自己手臂上,迦南睁眼看见妈妈坐在床边紧紧抱着她,手不停抚摸她脖子上的淤青说:“迦南,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子…你不能呆在这里了,”迦南第一次见到这个永远微笑的妈妈张惶地流泪。

“迦南,妈妈马上就带你走,马上就带你走…”

迦南兀地想起夜里冰冷灵堂里男子安静的目光,他的眸子是鸽灰色的,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年轻面孔,他出现在爷爷的棺椁前。

她抱着妈妈说:“没关系的,爷爷会保佑迦南。”十三岁的幼小少女觉得,他也许是来保护她的吧。

第二日家中平安,仿佛谁都没有发现莫二爷的老仆人一夜之间不见,那灵堂也是干干净净。听说家里又来了客人,据说身份不菲是个大客,昨晚就到了住在宅子里。

于是在这个上午,迦南又见到了那个黑色西装的男人。

微漠天光中他和莫家如今家主站在主堂里交谈,家族里其他重要的人也聚集在堂里。家主是她父亲的堂兄,她的大伯,四十有余平日倨傲严肃,此时面对这个年轻的男人却笑得十分谄媚牵强。

表姐站在一边,还是那身玫红绸光的鲜艳旗袍,红唇雪肤。

她笑盈盈地站在家主身后,脸上少许少女的娇羞,姑妈和表姐挨得紧紧的,还有自己的父亲也在堂里。

迦南扒在木质门扉前探着小脑袋张望,她原本不愿出门的,昨夜的记忆历历在目,母亲说了下午就带她走。

父亲见了招呼她过来,她迟疑一番才走到父亲身边,她感觉得到所有人的目光有着各种颜色,投射到她身上来。父亲摸了摸迦南的头,将她转向黑衣男子笑着介绍:“来,迦南,叫哥哥。”

迦南看着他鸽灰色的眼睛,如一汪天山深海,被雪覆盖的深灰。

迦南张了张嘴,干涩地唤了声,“哥哥。”

“乔先生您看,这不都没事儿了,让我家阿珂陪您在后院逛逛吧。”身旁姑妈发话了,莫家表姐脸红了红捅了捅自己的母亲,迦南的姑妈有笑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这亲事迟早是要定下来的。”

大伯叫了姑妈一声,姑妈不做声了,只有堂姐脸越来越红。

黑衣男人好像没听见一般,在众人目光中蹲下来,一只手搭在膝盖上,“你好,迦南。”他微笑注视她雪白稚嫩的小脸,“我是乔立言。”

她愣了愣,有些呆地看着他,等她这段小插曲过去乔立言依旧和家里大人们谈事,散会时迦南拉拉爸爸的衣袖,“爸爸,他是谁?”

爸爸一时沉默,只是抱着她坐在腿上,“未来的乔家小老板,不可以得罪的人。”

迦南问:“爸爸怕他吗?”

莫爸爸捏捏她鼻子,“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大伯很怕他的样子。”

“那迦南怕他吗?”

迦南摇摇头,莫爸爸将她搂在怀里亲了亲,“这很好,迦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值得你害怕。”他温热的手指钻进她小旗袍的衣领里轻轻抚摸那圈痕迹,“迦南,你长大之前这里不属于你,遗嘱有效期为十年。莫家的儿女,都必须快快长大。”

这是迦南爸爸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下午妈妈带她离开这里回到了原来的南方小城。一个月后,迦南办完所有手续去了伦敦。迦南隐约记得乔立言是伦敦一所王牌大学的数学系高材生。仅仅这个原因她不大排斥这个异都。

抵达伦敦那天屋脊和高楼塔顶覆盖着厚厚的雪,天空积着沉沉的雾,干冷的空气让她一时间不大适应。

母亲没有跟去,迦南被拜托给当地一家华裔人家,房屋温暖而简朴却地处偏僻红灯区。住在里面的只有一个五十出头的强壮男人,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穿过右眼,所以他只有一只眼睛,据说是莫二爷的朋友。

男人让她叫他Li,李。打过仗做过佣兵买过军火最后做回了杀手老本行,行事干练低调,在伦敦灰色地带小有名气,越是大人物越喜欢找他做事。

李翘着二郎腿坐在火炉前,含烟眯着眼睛将提着行李箱的迦南上下一扫。

“莫二爷的小孙女?”他的中文不甚清晰。

迦南点点头。

“这点年纪就生成这模样,你想做妓还是做杀手?”男人裂开嘴笑了一声,“小丫头,你这眼神,估计已经被杀过一次了吧?”

迦南又点点头。至今她都觉得,点头是个很好与人相处的方式。

“你叫什么?”

“迦南。”

“噢,迦南,好名字。”李将烟摁了,“欢迎来到另一个世界,小姑娘。”

一年后,国内传来了父母双亡的消息。消息是由李师父接受的,他含着一根干瘪的烟将传真机上面的文件抽出来一张张瞧了瞧便随意甩在了迦南的书桌上。

那时迦南正在地下室练枪,她擦着汗走回房看见文件时,耳边刚刚散去的砰砰枪响全部重新卷来,潮水漩涡般呼啸不去,那些沉重粘稠的厚实海水将她淹没。

迦南有很长一段时间睡不着觉,晚上窒息一般难受着,仿佛有谁用一根绳子在一点点勒紧她的脖子。

紧接着国内打过来的资金供应被切掉,迦南如今算是身无分文。

“难受?”

“嗯。”

“想杀掉伤害你父母的那些人吗?”

迦南想了想,只是说,“爸爸妈妈之前一定在很努力地保护我,我不想让他们失望。”

“莫二爷把产业给了你这小姑娘,不晓得他怎么想的,”李师父抓抓头发点烟抽着,“你父母把你送出去了,自己当然逃不了,估计整个莫家都想把你做掉吧,迦南,就算是最贴身的保镖也有可能背叛,这年头还有什么是赤诚忠心,靠自己不更好?”

迦南仍在读书,她每天不得不挤出很大一段时间来练习如何使用枪,装枪,卸枪,保养,零件的配置,各种枪的使用。开枪后座力大,每天上学时她的右肩痛得厉害几乎握不住笔。

当子弹第一次击中靶心时,迦南突然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自己独身一人,迦南觉得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有人肯教,她就会认真地学。况且私立学校学费高昂,迦南没有理由在李那里吃白饭,她做他徒弟,协助他完成任务。

李教了她许多东西与技巧,李说迦南力量不比男人,若是以后交战,取胜决定于速度。最初训练时迦南每天只睡三个小时,一双原本水汪汪的大眼睛布满血丝。

李问:“累吗?”

迦南抽掉他嘴角的烟说:“如果师父不再抽烟,迦南觉得睡两个小时就够了,抽烟小心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