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准走过来顺着迦南目光望了望,然后说:“乔溪在美国读过一阵子书,谈过一个男朋友。”

迦南瞅了瞅他瘦瘦的身子板,妖媚的桃花眼和精致的小五官,果然是男女通杀,点点头,“看出来了。”

宴会将近结束迦南总算把她那份应付完了,自己提前上了楼,虽然乔立言给她当了伏特加,但当地的各色果酒搭配肉菜十分入口,不知不觉就喝了很多,一上楼,灯光暗了些空空旷旷,一静下来后劲就上来了。

她揉了揉额,颇为费神地找自己的房间,下意识摸了摸自己大腿,没有枪。

没有枪的感觉不大好,迦南往前走,一扇扇门下去,找到自己的门一转把手拧开进去了。

随着门沿的旋转,晕黄的灯光落下来,迦南抬起眼,眼前是一排医疗仪器,老人躺在床上,干枯苍白的手臂露出来放在两边。

祖母。

窗户紧紧闭着没有拉窗帘,寂静无比,房间里没有其他人。

走错了房间,迦南回身就离开。

“等等。”

身后响起了老人苍老的声音。迦南停□回头,老人睁开眼睛望着她,花白的头发散在枕间,布满皱纹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她按了床边的按钮,床头自然抬上来,让她可以做起来看着迦南。

她的目光是属于老人特有的安静悠远,微冷。迦南确认她没有听错,这位俄罗斯老妇说的是清清楚楚的中文,将门关上免得冷风进来,面前的是乔立言的祖母,迦南向她行礼,“祖母。”

说着正准备走过来,和老人距离远了说话不好。

怎知老人加大了声音,如漏了风的老旧音箱,“别动。”

迦南站好不动,老人的目光上下将她扫了扫,迦南腰板挺得笔直,正视老人的脸。

老人开口:“我一直在等待阿乔结婚的那一天,”她说阿乔,想必能冠上乔姓被称呼的只有乔立言了,“他喜欢谁,是他的自由,我们不可能连这最后的自由都不给他。”老妇中文说的熟练,迦南一直以为她不会说中文的。

迦南点头表示在听。

“你叫…”

“迦南,莫迦南。”

“莫家的孩子,”老人声音残破却稳定,含着一种不可逾越辩驳的气质,她低低道,“你会成为阿乔的弱点。”

迦南抬起眼,老人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阿乔看着你的时候,眼神很不好,你会成为阿乔的弱点,进而毁了他。”

语毕,老人一直放在被褥里的手拿出来,迦南亲眼看见她手上竟然握着一把枪,对准她,手指扣下扳机。

一瞬间迦南做出了很多反映,脑内飞快旋转,大家族的老人,她不知她年轻时如何,可她苍老如此,握着枪的手十分稳,不像之前迦南第一次看她时那衰弱细瘦的老妇。

她会杀了她,迦南心里冒出这样的声音,因为自己和乔立言在一起么。

砰。

枪声中,子弹贯穿从左至右笔直贯穿老人太阳穴,射在墙壁上,抽出一大朵张开的血花。

迦南望向窗户,中世纪贵族装饰的窗户开了一半,不知何时一个穿皮衣的亚洲女人坐在窗沿,凛冽的寒风灌进来将窗帘吹得呼呼抖动。

老人睁大了眼睛身子歪向床的一边不动了,女人一条优美的长腿踩在地上,另一条还跨在外面,她有一头浓密的黑色卷发披散在肩膀上,刘海长长的遮住她的脸,迦南只看见她惨白肌肤上那鲜红如血的嘴唇。

女人收了枪,对迦南一笑。

“嗨。”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觉得…有爆点咩?

刀疤女人出场了~

明天继续,等你们的留言啦,最近开始冲榜了~☆、二十章

夜里的寒风吹进来,迦南感到冷。

女人抬起脸,迦南看见她画了浓浓的烟熏妆,仿佛从棺材里爬出来的,一条刀疤斜斜穿过她的荒废的右眼,划在脸上颇为恐怖。

如同黑白电影里走出的古老女人。

迦南看着那条疤,想起了李师父。

女人笑起来很甜,有一种风尘味,“你应该谢谢我,是我救了你,乔家的人,即便是最老的妇人,一样杀人不眨眼。”

迦南说:“她杀不了我。”

女人歪头笑笑,黑色手枪在手中转圈,“你不怕我杀了你?”

迦南回答:“你对我,没有杀意。”

况且,这个女人要杀她,还得费一番功夫。

女人嗤笑一声,因为嘴角的拉大,右脸上长长的肉色刀疤也扭曲起来,一只眼睛转悠着将她一扫,眼前门口的女孩头发盘起,显得脖子优美修长,玫瑰色的裙摆,细细的腰肢妖娆的胸,胸口鸽血红宝石闪闪发光令人嫉妒,女人舌头舔了舔嘴唇,声音充满磁性,“你这身子真漂亮,难怪小言他会喜欢你。”

她一个眼神晃过,迦南已经掠到老人床前去拿枪,以床为遮挡一枪射过去,女人翻身跳出窗外,迦南的子弹穿过她扬起的发。

迦南想都没想翻过床到窗前,下面是四楼,一片白茫茫的雪,漆黑的夜里看不见任何,只有风呼呼地刮着吹乱了她的发。

身后房门被打开,是何准,他的身后跟着一排女佣,他看着床上身体僵硬的老人睁大了眼睛,那些俄白种女佣捂住了嘴。

尖叫声中迦南目光落在窗户对面床一边的碎花墙纸上,上面溅了大片血渍,像一团雾。

他们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林林总总算来,已经四月过了,白日里阳光多了一些,落在松林枝桠的白雪间。

乔家祖母下葬的时候迦南站在一边,她穿着黑色的旗袍站在乔立言身边,细细的腰身像一支黑莲花,她感觉到那些人的目光,各种目光,都是些修养极好不动声色的人物,女眷也是高雅识大体,闲言碎语不会有,可目光与心中所想已经足够。

送葬祈祷的音乐声中神父宣读悼词,隐隐有了低泣声,乔溪在一旁哭得特别厉害,迦南看着挂上白色花圈的棺椁送进墓穴中,一点点被泥土掩埋。

整个过程中乔立言没有说一句话,他站在最前列,一身黑衣,零碎的黑发垂在耳边,他低着头垂眸注视墓碑,露出一截苍白的脖颈,可背还是笔直的。

葬礼前前后后延续了三天,来了很多人又送走很多人,庄园里总是停满车。迦南不怎么见到乔立言,交际与家族的事情几乎是一起堆了过来,他连着数天没有回来。没有人找她,她便呆在自己屋子里。

乔家祖母死了,乔立言新带来的陌生女人手拿一把枪在案发现场,就算是那把枪查出是祖母自己的枪,上面刻有英文,可这又能代表什么。

这种影响,对乔家,对乔立言,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的。

迦南觉得,应该有什么人来质问她的,亦或是把她关在禁闭室里拷问,那时乔立言出现在房里时,她很平静地走过去,把枪递给乔立言,然后把所见所闻发生一一清楚告诉了他。

就算没有人相信,她也很平静地说完了,乔立言什么都没说,只是让她去休息,数天忙碌见不到人影,直到下葬那一天接她去参加葬礼,至此之后又没了消息。

没有人找她麻烦,庄园里无论何时迦南总能见到阿修的身影。

只不过她没有说他的祖母拿起枪对准她,枪里是真有子弹的,谁都不会相信乔立言的祖母要杀自己的孙媳妇。迦南没有去想为什么,她在乔立言不在的这几天唯一思虑过的一次只是,如果她真死了,乔立言会对他祖母怎样。

不会怎样的吧,毕竟是自己尊敬的祖母,那个老人也是明白才可以肆无忌惮,迦南无礼地认为那是肆无忌惮,生命是可以随手杀掉的。

不详。

大概会被这样说吧。

她本是一个杀手,又遇到这种事,自己还能够嫁给她么。

乔立言会相信多少呢。

迦南吃晚餐时有些恍惚,这些天庄园里用餐一直是清淡的,乔立言不在,她以一种尴尬的身份住在这里,其间何准来过几次,办完事后去见她,打了个招呼说:“请不要在意,乔家人处事果断精明,他们若觉得和你脱不开关系,早已经动手。”

迦南没说话,她只觉得,除了乔立言,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属于她,况且乔立言也不是属于她的。她找了阿修,“你跟乔老板说,我要回国了。”

阿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摇摇头。

迦南说:“我要走了,你打不过我。”说这话有些玩笑的味道,少年还是很认真看着她,比划了一下门,打了个手枪的手势对准她。

意思很明显,她如今呆在庄园才是最安全的。

乔立言还在忙,除开祖母的事,他回了俄罗斯也有很多事要处理,听何准说莫斯科那边要出货,“教父”那边定下来的单子,乔立言抽了时间去了一趟前苏联军火库。

之后又过了四天,庄园里算是彻底安静下来了,有了些冷清的味道。迦南晚上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时手机响了,是乔立言。

“迦南,饿了么。”

他的声音令她有些没回神,她穿了衣服套了大衣下楼出门,走到门口又折回去到盥洗室洗了把脸,用纸棉沾了化妆水把脸上清理干净涂上护肤品,打了个底霜,用粉红色的唇膏润了,梳了梳头发才下楼。

一来二去还是折腾一会儿的,出门的时候乔立言的车子已经等候多时。

乔立言开车,迦南坐在副驾驶座上,将近一周没见,她在他下巴上看到了一小圈青茬,男人还是副安静儒雅的模样,翘起来嘴角一点点翘,小小地诱人。

她一坐上来乔立言摸了摸她的脸,没有多言开车。

迦南坐在一旁,她看见车上放着一大瓶只剩一半的伏特加,也没有说话。

乔立言的祖母死了,死在迦南的眼前,那个皮衣女人笑得妖艳,仿佛一缕幽魂。

她称呼乔立言为小言,多么亲昵的称呼。

她还记得乔立言年幼母亲去世,祖母与他的感情算是深厚了。自己爷爷去世的时候她哭的死去活来,她的爷爷永远不会温柔地摸她的头了。

可至少在迦南面前,乔立言一直是平静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轿车蜿蜒在山道上,开进了小镇。

又是那间小酒馆,她来到这里第二天乔立言带她游览小镇时吃晚餐的小酒馆。

乔立言车停到一边熄火,迦南没解安全带,坐着直直望着前面的街道,字句在唇边回旋了许久,“对不起。”

乔立言动作一停,望过来。

迦南眨眨眼,静静地说:“我当时应该去追那个女人的,我那个时候不知怎么了…我应该抓住她的。”

她叫乔立言

为小言,迦南不知不觉在意起来,也许是有这样一部分原因在里面。用李师父的话来说,迦南心里糟糕透了。

上不了台面的女人,不详的女人。

被乔立言的亲戚这样说了。

他忽然拉过迦南的右手,一圈戒指套上了中指。

迦南心里一震,有什么冲刷过心脏,乔立言见迦南没有抗拒便慢慢将戒指套好了,刚刚好的尺寸,铂金定做,没有过多的装饰,细细的指环,优美雅致而简单。

“抱歉,订婚敷衍了些,戒指也迟了。”乔立言指腹轻轻抚摸她指间的戒指,将近半个月的忙碌和压力,声音似乎比以前低沉了些,“好在做得合适,”过了会儿,抬起鸽灰色的眼睛,轻轻地问,“迦南喜欢么?”

迦南吸吸鼻子,乔立言这无疑是将她之前所有不安和疑惑打散消失无踪,他不会不受外界和家族的压力的,她是这么值得他相信的么。

“喜欢。”

可是更喜欢你。

乔立言终于露出了第一个微笑,笑得很浅,掩藏住的疲惫沧桑流泻几分,她看得心疼。

小酒馆还是那个模样,电视机上放着无营养的脱口秀节目,几个穿大衣的醉汉在吧台前调戏服务员喝酒。

两个人坐下点了上次同样的菜,这次乔立言给迦南点了两份奶酪,透过窗户,阳光下的小镇宁静安详,光芒洒在灰蒙蒙的街道上,这里正在逐渐温暖,进了夏天,就是俄罗斯人结婚的高峰期了。

迦南默默地吃,乔立言就坐着注视她,没有动叉子。

“乔立言。”

“嗯。”

迦南抬起眼,叉了一块切好的肉热腾腾送到男人嘴边,“张嘴。”

乔立言失笑,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过他,一口咬下去,她送来的食物,似乎特别美味。

迦南又叉了一块伸过去,乔立言又吃了,此时眼角多了分笑意。她看见他握酒杯的手中指上也有一支戒指,跟她配对的款式,不知什么时候戴上去的。

她没有再喂了,默默地吃,两个人一直吃到暮□临,黄昏暗哑地铺展在地面上,在玻璃窗上反射出一小片阳光,酒馆里的人来来往往。

乔立言忽然开口,“母亲死的时候,我还没有记忆,十四岁时祖母开始照顾我。”

迦南没说话,捏紧了叉子。

乔立言抿口酒笑笑,“她是个严厉的长辈,以前是位优秀的女军官,父亲再娶后我有时间便和她住一起,除了乔溪和父亲,她是离我最近的家人。祖母她性子偏激,她觉得不好的事情,便会一手处理,所以迦南,抱歉,她不是不喜欢你,只是无法接受我爱上了其他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

暴风雨也不会那么快袭来,两人之间还会有温情的相处的。

等乃们的留言,不要霸王千里啊,最近看了考试表,要哭了,超忙,真的是牙缝里挤时间打字…

等乃们的花花~

☆、二一章

迦南心尖一颤,原来他知道…

他握住她的手,“迦南,对不起。”

对不起,程素然说过,男人最难以将这三个字说出来。

迦南缩了缩手,“我没有在乎。”

“可我在乎。”

“…”迦南觉得乔老板说话越来越不害臊了。

“乔立言…“迦南犹豫了下还是准备问他,“凶手找到了么?”

乔立言沉默一番才微笑,“是。”

迦南没有再追问,站起走到柜台前,用英文朝服务员比划了一番,抱了瓶酒回来,俄罗斯高纯度烈酒。

迦南握着瓶颈朝木桌子上一放,淡定地说,“喝。”

乔立言挑挑眉,迦南开了瓶子倒进去,又给乔立言倒了。然后坐回位置,碰了碰杯,“喝。”说完一口喝完一大杯,咽了好几次才咽下去。

太呛口,迦南眼睛都红了,眯了眯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对他说:“乔立言,咱们喝酒吧。”她想了想,酒精火辣辣在喉咙里烧,酒不是个好东西,程素然喜欢喝,李师父喜欢喝,他们说过酒是一种厉害的东西,可以忘记一些事情,可以抛弃一些顾虑。

迦南当时觉得,喝酒是懦弱的表现,她更习惯于清清楚楚地面对过去与未来,如同数学题,一一将身边的那些种种算得清楚明细,就不会失措。

可又不是这样的,她开始明白了一点点,很多人背负了太多,偶尔什么都不去想也是一件好事。就像现在,她觉得,说任何话都是苍白的。她安慰不了他,只能陪他喝酒,乔立言已经不是第一次失去至亲的家人了,他还有他的事业,乔溪可以哭得堂而皇之,他不可以。

这个世上没有超能力者,都是普通人。

对面的男人在暮色中笑,映在玻璃窗上的阳光渐渐收拢消失,黑夜降下,酒馆里的人又多了一些,迦南和他碰酒杯,一点点喝完,然后把盘子里的才吃干净,两份奶酪也吃了下去。

脑袋晕忽忽的,酒馆里暖气足,迦南迷迷糊糊趴了一会儿,醒来时乔立言坐在对面靠在椅子上看书,书皮很软,迦南记得那是乔立言车上的,旁边一大瓶烈酒已经空了。

她记得她喝得不多的。那剩下的…

“乔立言,你醉了吗?”她下巴埋在双臂间,抬着眸儿望着他,男人看了看她,女孩的睫毛在灯光下点缀了金光。他笑笑,合上书,找服务生点了醒热热的酒茶。

“其实我在想,我和你在一起真的好吗?”迦南视野中男人的轮廓有些模糊,因为吃多了竟然打了一个小小的嗝,她恍惚地笑起来,眼睛也眯起,用一种无关紧要的口气说,“你的祖母去世的时候,我是眼睁睁看着的,乔立言你知道吗,我那个时候,一点感觉也没有。”

只是,啊,死了。仅此而已。

接下来的反应便是,乔立言会难过的吧,因为这样,心里才揪了起来,不至于在面对乔家人时过于冷漠。

“到现在,也一点感觉也没有,果然是已经麻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