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没事,你回去休息。”

一色扫了一眼床上的苏听溪,又看了一眼连下颔的弧度都写满了执拗的江年锦。他不得不开始相信陈尔冬的话,苏听溪对江年锦而言是特别的。

可是江年锦要怎么维护这份特别?这个太阳神的男子,他的光芒可以将身边的人照亮,同样也可以毁灭。

这些年因为和江年锦传绯闻而红的模特儿有不少,沈庭欢就是其中之佼佼者。但因为和江年锦传绯闻被而其他模特儿排挤到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的人,也不在少数…

苏听溪可以因他变得万众瞩目也可以因为他变成众矢之的。

江年锦刚才那样愤怒里,又参杂了多少自责的成分。

后来江年锦交代他说“一色,跟这件事情有关系的人都不用再留在Beauty了,另外,天台封了吧。”

天台封了吧。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嗓子都是哑的…

一色难得没有扭捏和听溪说了再见就出去了,病房里顿时陷入无边的静。

江年锦还站在床边,听溪收回的目光,他在看着她,又像走神。

“你在想什么?”

听溪眨巴着眼睛,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表现的精神些还是可怜些才能消散他心里凝着的那一团气。她总是这样无缘无故的就麻烦他,他这么一个大忙人何必被她这样折腾,他本不用站在这里的…

“饿了?”江年锦回神问她,并不回答她。

“还真饿了。”

江年锦转身。

“哎,你去哪儿?”听溪飞快的伸手想要攥住他。

江年锦感觉到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她拉住了,他怔了一下,低头,看到自己的小指被捏在那白嫩的手心里,她的手凉凉的,让他感觉像是被一团清泉裹着。

他的气势也不自觉的温和下来。“你不是饿了吗,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听他这样说,听溪微微的点了下下巴,她手上的力道松了些。

江年锦想把自己的手指抽出来的时候,她又握紧了。

“别太久。”她撇了撇嘴。

听溪说罢,松开了紧握的手指,他的手却悬在半空半天没有收回去,听溪缩手的瞬间他的手追过来一下将她反握住。

他的手掌很大,又总是暖融融的。

听溪抬眸,看到他另一边的手伸进裤兜掏出手机。

“阿府,去‘粥记’带些吃的来,清淡些。”

江年锦交代完就又低下头来看着她。

“现在可以放心了?”

听溪被窥见了心事不好意思的想要抽手,他却握紧了。

“苏听溪。”他叫她,冷冰冰的,好像她昏迷的时候那个唤着她听溪的人,真是幻觉似的。

“嗯?”

“我跟你说过手机要随身带着,你怎么老是不听话?”

你怎么老是不听话…明明是责怪的话,为什么从江年锦的嘴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句彻骨的情话。

听溪记得,在巴黎的时候,江年锦的确和她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他说的是他送她的那台手机,后来那台手机她都还回去了,为什么还要将他的话作数?

不过听溪没有还嘴,她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你是不是在巴蜀等了我很久?”说起来,她还是有些内疚的。

江年锦瞧着她的小眼神,猜到她在想什么似的否认“你以为我哪里来的耐心等你很久。”

“那就好。”听溪笑了一下。

他弯腰过来,把她的手塞进被单里,转身将空调的温度稍稍调整,然后坐进了沙发里。

“她们,以后会怎么样?”她扭头看着他,聊天似的,多了些试探,小心翼翼的。

江年锦知道她说的是把她关上天台的那群人,也知道她一定又是想为别人求情。

他翘了腿,往沙发里一仰。

“没有以后。”

“这件事,不能让我自己处理吗?”

“你要怎么处理?还是不能步步为营,所以继续选择节节败退?”他学着她的语气。

“喂…”听溪有些窘。

江年锦抿了一下唇角,被她吴侬软语的一句“喂…”戳到了心坎里。

这么个柔弱的女子,还敢为他打架?真是吃了什么熊心豹胆来的。

一色说,还不是为了给你江大爷摘掉头上那顶隐形的绿帽子么。

呵,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他自个儿都不介意,她倒替他瞎操起心来。还说什么不想和他有瓜葛,为他出头的时候怎么就忘了?

这下倒好,她想和他划清界限都是不可能了。这水混了就是混了。

可是,混了的,又何止他与她之间的水?

江年锦缓了缓神,寡淡道,“这件事必须听我的。”

那神情那模样,倒觉得是听溪管太多。

必须听他的,那便听他的吧。

听溪本也没有什么意思,只是觉得这小小模特儿之间的纠纷,让他出面不太合适。因为光是他这个名字摆出来,就显得兴师动众了些,何况,这件事情还因她而起。

“别以为是为了你。”江年锦看着她,忽然出声道,“Beauty内部的暗斗屡禁不止,这次就当是给所有人敲敲警钟。”

嗯,杀鸡儆猴,江年锦惯会的招数么,她知道的。

不是为了她,她才安心呢。但前提是大家都得信。

听溪懒得与他针尖对麦芒似的说话。困意袭上来,她打了个哈欠,眸子里有一层水汽漫上来,江年锦整个人忽然模糊起来。隐约只见他挥了挥手。

“想睡就睡会儿,阿府来了会叫你。”

听溪眨眨眼,目光清明起来,她瞧着他义正言辞又不甚烦厌的模样,不知为何忽然想笑,也真的“扑哧”一声笑出来。

“又怎么了?”他更烦了。

听溪摇头“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急着出院干什么?”他瞪着她。

听溪笑不答话,哪是她急着出院,是她想快些放他出院好不好,瞧他,像是被关在这里受酷刑的模样。

江年锦挑了一下眉毛,她皎皎星华般的笑意就在眼前,真实的能晃人眼睛…刚才她软在他怀里的时候,他多担心,这些光芒会熄灭。熄灭了,就再也回不来了,任多少想念,都回不来。

她没事,挺好,真的挺好。

阿府敲门进来的时候,一阵粥香也跟着飘进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苏听溪,转身把手里的袋子放到茶几上。

“阿府,去办出院手续。”

“诶?”

听溪一声惊呼,和阿府一齐扭头看着这个忽然又改变了主意的江年锦。

江年锦冲着阿府朝门口扬了扬下巴。

阿府是他的人,惊讶也只是惊讶一下就转身出去了。

“怎么又急着出院了?”听溪问着,好奇心切。

“你既然不喜欢医院,那就回去吊水。”

江年锦淡淡的,俯身将那袋子里的盒子取出来。

听溪看着他的背影,却忽然沉默了。他今天有问必答又如此顺从她的意,让她有些受宠若惊,忽然觉得生病也没什么不好。

“自己能吃吗?”他端着粥盒绕到她的床边,打量了一眼那直通她血脉的长长皮管,不等她自己回话,直接用脚勾过一张凳子,坐到了她的床边。

那枚玲珑的勺子捏在他的手上都显奇怪,他不动声色的舀了一勺粥,递到听溪的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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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怔住,半晌不张嘴也不说话,就是看着他。ai悫鹉琻

他皱了眉“又不饿了?”

“饿!”

她点头,怕他的手会突然收回去似的飞快含住了那勺尖。

“啊!烫!”听溪囫囵吞枣般咽下,那口粥跟团火似的一路滚过她的喉咙钋。

江年锦,这是谋杀呢吧!

他也急了,立马站起来给她递了杯水,边拍她的后背边埋怨她“没喝过粥啊?不知道会烫吗?”

听溪吐着火辣辣的舌尖,呼哧呼哧的吸着气,也没多余的嘴去顶撞他罴。

江年锦坐回凳子上,看着那火红的一跳一跳的舌尖,胸口就滞着一团气。

这女人…真让他头大。

他又重新舀了一勺,放在自己的嘴边轻轻的吹着气。听溪哈拉着嘴,忽然就不动了。

时光都好像凝在这一瞬间,病房里白冷的光不知道为什么披在他的身上看起来都是暖的。有谁见过这样的江年锦,俊朗的,温柔的,贴心的,哪怕只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动作,却像是编织了所有女人都会深陷的牢笼。

不知为何,她心底的热气忽然冲到了眼底,她不敢眨眼,怕一切都是幻觉。

江年锦虽然低着头,但也可以感觉到苏听溪那紧裹着他的目光,他几时干过这样的事情?现在正干着也觉得不可思议。

听溪正感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却见江年锦施施然的将他吹凉的那口粥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诶!”

“吹来吹去卫生吗?”他气呼呼的,好像刚才是谁逼着他似的。“你自己吃!

他说罢,摆开了床架上的小桌子,将粥盒往小桌子上一放。

听溪撇了撇嘴,和她共用一个勺子,那就卫生了?

阿府很快办好了出院手续,听溪输液架上的水也快吊完了。

医生说只要晚上不发烧就不会有什么问题。

阿府这车一路直奔江年锦的别墅。管家和江年锦的私人医生都在,听溪都见过并不陌生。只是这样晚了还要麻烦别人,着实让她觉得不好意思。江年锦在身边的时候,她不娇气都被惯的娇气许多。

“要给苏小姐收拾个客房吗?”管家凑上来。

“不用了,你给李医生收拾个客房。”江年锦对阿府使了个眼色,“你们都休息吧,有事会叫你们。”

“是。”他们答着,却都站在原地没动。

江年锦的手伸过来牵住了听溪。听溪没敢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儿问他那我睡哪儿,谁知道他的回答会不会吓得他们都掉了下巴。

果然,听溪猜的没错。江年锦就是让她睡他的房间。

那郎阔的房间,早就有人贴心的打开了空调和加湿器,鼻尖柠香宜人,舒服的很。

“那你呢?”听溪问。

“你说呢?”他反问。

听溪窘,拥着他扔过来的睡衣,那是他的睡衣。

“今天先将就着,浴室在那边。”他随手往西北方向点了点,“我还有点事情要去书房处理。不用等我。”

谁…要等他?

他说罢,往前一步,伸手探了探听溪的额头。

“如果觉得不舒服,就叫李医生。”

“只是感冒而已。”听溪小声的咕哝着。

他已经转身却还是听到了,“我知道只是感冒,而已。”

他的语气里似还有余留的惊慌。

听溪怔了一下,这多不像他。

“江年锦。”她唤了他一声。

他的背影因为这声叫唤僵了一下,但他没转身。

听溪踌躇在原地,她捏着那件睡衣,一模一样材质的,她家里也有一件,他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在那样闲适的状态下抱着她入睡…这是关于江年锦的另一个世界。别人无法知晓无法碰触无法享受的一切,为什么她都可以。

“我到底哪里特别,你要对我这么好?”她问着。

明知道他不会回答,可是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江年锦站着没动,只是半侧了头,那棱角分明的侧脸,煨着光显出几分温情来。

他说“苏听溪,我喜欢你,算不算你的特别。”

江年锦没有进书房,说了那句话之后,他的心里的烦躁像是海浪似的一波一波翻来覆去拍打着他的理智,哪儿还静得下心来。

别墅的地下室是个酒窖,也不止是个酒窖,更像是个埋藏了他所有回忆的坟墓。

他不常进来,更不会在这样的深夜进来。

可是,今天,他想要见见她,怕她刻在他心底的轮廓,不知不觉间彻底被那个女人取代了。

他坐在高脚凳上,手指摩挲着一个水晶杯,杯子里一滴酒都没有,可那浓烈的酒香却像是要毒荼了他一样扑鼻而来。他一瞬不瞬的盯着眼前那面墙壁。

那本该是一面怎样的墙壁他已经忘了,那上面挂满的照片遮挡了它斑驳的原貌,它或许是一面石头墙壁,因为她喜欢那样繁复凹凸的构造…他记不起,真的记不起了。甚至连当初执意要留出这一面墙壁的目的他都记不起了。

云辉说,他是存心不让他自己好过。

是的吧。忘不了,才不好过。

他站起来,往酒杯里添了酒,慢慢踱步到那些照片前,手里的酒杯被他越捏越紧,可是全身却还觉得不得劲。

照片里的女人飞扬的眉眼,像是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心窝。不管是台上台下,她多数时候都是这样的,骄傲凌厉,气场十足,像是个女王一样习惯了睥睨一切,记忆就像这满墙的照片,找不出一张她的笑颜。

可苏听溪不是…她谦和却又不懦弱,耀眼却懂收敛锋芒,她会笑,笑起来的时候漫天阳光不抵她眼底光韵,倾人城更倾人心…

这样的女人,他会喜欢也无可非议,也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的,不是么。

他唯独说服不了的人,是他自己。

江年锦将杯中的酒饮尽。

不敢相信的,也许还有苏听溪。

刚刚他对她说完这句话,她只怔忪了一会儿就笑了。她的笑意夹杂着暖洋洋的灯光,哪怕他背着身只是余光扫到,却也觉得全身发热。

“江年锦。”她叫他。

她终于开始习惯这样叫他,像是打破了那种无谓的生疏和隔阂。

可他还不能习惯她这样叫他,从她的嘴里完整听到自己的名字,他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心间突如其来的悸动和忽然加快的血液流速。

“我说过我相信你吧?”她说着,绕到他的面前,他的睡衣在她的手里,已经被纠成了一团。

她,其实也没有表面上那样平静淡定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