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下?”他瞪着普云辉。

“你这个人就是不解风情。”普云辉瞪回去。

“你解风情,所以把人丢在庄园今天又抱束花来哄?”江年锦的手指不耐烦的敲着方向盘。

这个普云辉,泡妞从来没有章法,这次葫芦里又不知道卖的是什么药。

“去去去,我下去还不行吗?”

普云辉一把将花提起来,他刚刚打开了车门,就看到陈尔冬从大门里走出来。

江年锦听到车门被“噗”的一声给合上了,他跳动的指尖顿了顿,目光停留在这样猝不及防相遇的两个人身上。

陈尔冬的下巴上还贴着纱布,她朝着普云辉点了点头,普云辉却挪开了目光,他的背影是僵硬的。

两个人就这样尴尬的擦肩而过了。那束火红的玫瑰在这样的画面里,更显讽刺。

江年锦下了车,陈尔冬朝他走过来。

“没事吧?”江年锦朝着陈尔冬扬了扬下巴。

她的下巴,那原本凌厉的下巴,受伤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陈尔冬哼的一声,随即朝着大门口望了一眼,普云辉已经消失不见了,她又咕哝一句“那个家伙,连看都不看我一眼。”

江年锦怔了一下,那家伙,明明第一时间就赶到医院去了,赶去却没有见她…那家伙,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江年锦的思绪很快就收回来了,他什么都没有说。这段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是普云辉和陈尔冬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既然是他们两个人的事情,那么他不能多说什么。

感情,哪会只是旁观者看到的那样简单。

“他理你你不乐意,他不理你你又不乐意。陈尔冬你到底是想怎样?”

“我哪有!”尔冬提高了声调,竟然有一丝被戳中了心事的惊慌失措。

江年锦摸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她这样中气十足的样子,看来是没事。

身后那串银铃似的笑声一点一点近了,江年锦手扶在车门上,有意无意的转了一下头,苏听溪走在人群里,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束花已经转到了别人的怀中…她们走近的时候,江年锦听到苏听溪身边的文欣在问她“唉,听溪,那你生日打算怎么过?”

生日…

苏听溪说了句什么,被那群姑娘叽叽喳喳的声音给盖过去了。

她要生日了。

江年锦一个激灵,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血管里了。

江年锦回到办公室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他很少在工作时间喝酒,可是这会儿他心里的那团浆糊需要一点酒。

他伸手揭开了窗帘的一角,阳光很好,眼前滚滚而过的是车水马龙,他却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这整个一楼的隔音玻璃效果都特别好,好的,像是把他隔离在了另一个世界。

他记得,那一年,也是一个春天,罗冉冉生日,生日在春天的姑娘,听说一生都会有花香…

他命人在百花园精心筹划了生日party,同样准备了很久的,还有他打算送出去的那颗心…

她来了,盛装而来。只是,她来,只是为了和大家告别。

她说,她一直向往一座城,她渴望有朝一日能和那座光芒万丈的城一样,闪闪发亮,被众人景仰。

她站在舞台上说的时候,一直不看他,那视线远远的落在前方,好像她这样站着,心就能看到她一直向往的地方。

她说的城市,是加安。

他有些猝不及防,因为那是比他的告白先来的,她的告别。

罗冉冉是个有梦想的人,她有自己期许的广阔天空,她不会因为爱情因为男人而剪掉她自己的羽翼,那个时候,他真的是这样以为的,所以斟酌再三,他没有让她为难,也许,他也从来不在她会为难的选择里。

她就这样离开了北城,只身去了加安,一头扎进了那个五光十色的圈子…

那是他给她过的最隆重的一个生日,只是,没有一个隆重的结果。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天,他放她离开了,也是放任她永远离开的第一步。

有人在敲门,是阿府。

他快步走到江年锦的办公桌前,看着他,说“苏小姐的生日,果然是在明天。”

明天,和罗冉冉同一天…

江年锦沉吟了一下,背过身去。

“阿府,在你手下派个人回北城吧,查仔细些,久点也没有关系。”

阿府得令,说了“是”便转身想出去,江年锦又叫住了他。

“罗天赐那边,怎么样了?”

“打了钱过去,现在失去联系了。罗家,也到处再找他们。”

江年锦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挥手,让阿府先下去。

屋内又一片静悄悄的,他的心里,却久久无法平静。

又站了许久,他才转身按下了电、话让秘书进来。

秘书中规中矩的站着,他摩挲着腕上的那只表,斟酌了一会儿,才问“现在的女人,都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嗯?”秘书慌忙抬起头看着他。

江年锦有些局促的清咳了一下,这些年过去了,他身上的浪漫细胞早就死绝了,他越来越不知道要怎么讨好女人,他唯一还知道的,就是送花这招…太土。

秘书似乎也没了主意,江年锦会这样,那应该是个很特别的人,很特别的人,怎么好由她来拿主意。

等了一会儿,江年锦终于不耐烦了,他又挥了挥手“算了,你按就平时给公司那些名媛太太的标准准备。”

秘书说了好,想想,又补了一句“江总,由我准备的只能是场面上的礼物,不如您再想想,那位,她喜欢什么,再由您自己,表表心意。心意,可比礼物重要。”

她喜欢什么…

苏听溪喜欢什么…

生日对于听溪而言,从来都不是一个重要的日子,这次也是,哪怕,她收到了莫向远的花…

他们交往的那几年里,每次他问起生日,听溪就说她不过生日,的确,也不是一个多重要的日子,莫向远理解,也就不再问起。但其实,他原来是知道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呢?

她又在练功房留到了最后,因为昨晚没睡好,所以今天迷迷糊糊的几次走神被抓,挨了一色的一顿骂,才算清醒过来。

一色问她为什么没睡好,她就是答不上来,可能是因为花的事情,可能也是因为,江年锦没来…

脚上的高跟又磨得脚后跟发疼,她咬着牙,高跟鞋,是她唯一比别人薄弱的地方。

她长得不矮,也不想用折磨自己的方式来讨好别人的目光,更没有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要踩着这样的利器过活,所以,高跟鞋对她而言,几乎是陌生的。

江年锦已经在玻璃门外站了一会儿了,他并没有进去打扰,只是那目光,却紧紧的黏在她的身上,挪都挪不开。

她走路的样子,她站立的姿势…那簇灯光明明照在她的身上,却把他的心都照亮了,瞳孔默默的将眼前的那抹倩影放大,她抿唇蹙眉的细节他都无一落下,手里的锦盒越握越紧。

苏听溪忽然蹲下来了,扶一下她的脚踝。

他的呼吸一滞,随即迈开了步子,可还来不及推门进去,就看到她站

了起来,“腾腾”的蹬掉了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双脚落地的瞬间,她还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她这样子,真像是随时会起飞的小鸟。

他推门,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这就是苏听溪,也许,会是他的苏听溪。

地板的凉意从脚心钻上来的时候,听溪才觉得自己踏实了放松了自然了,那踩在高跟鞋上的感觉总让她产生随时会跌倒的不安。

但是一色说的也有道理,不安和紧张会让女人形成一种特别的气场,那就是高跟鞋的魅力…

“唉…”听溪正晃着神,忽然腰间和腿上一紧,整个人就腾空了。

她按捺着要尖叫的冲动,一回头就看到将她打横抱起来的人是江年锦。

“你干什么啊?”原本凌厉的一句质问到最后只变成了软软的娇嗔。

“地上不凉吗?”他没好气的瞪着她。抱着她往前走了两步,屈膝将她放在休息区的沙发上。

听溪整个人仰进沙发里,江年锦还擒着她的脚踝,轻轻一拉,将她的双脚放在了他的膝头,他正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她脚后跟被磨起的两个水泡。听溪有些不好意思的想要缩回来,又遭他抬头瞪了一眼,她便乖乖的不敢再动了。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尴尬,只得有意无意的和他搭着话。

“你不是生日吗?”他还低着头,漫不经心的样子,眸光却闪了闪。

“你怎么知道?”

“整个Beauty的人都知道,你收到了神秘人物的花。”他说着,忽然咄咄逼人的凑过来,那眸光有些冷有些跳,让她多都躲不掉。

听溪又往后仰了仰,低头,却被他按住了下巴。

“那花,喜欢吗?”江年锦问完这句话,简直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果然,苏听溪怔了怔,只是怔了怔,就笑了。

“好酸。“她说,眸光狡黠。

江年锦端正的坐回去,不再看她。

“你来的时候吃过醋了吗?”她得理不饶人,笑吟吟的反凑过去。搁在他腿上的脚丫子还挑衅似的蹭了蹭他…

江年锦侧过身来,一把将她搂住,那火热的吻烙在她的唇上,直到她无法喘息才微微松开她。

“吃没吃醋,尝出来了吗?”他扬了一下自己的下巴。

听溪脸上的红潮泛上来,她很容易脸红,在他面前尤其。她的双脚收回来,想要站起来的时候,甩手碰到了衣服兜里的锦盒。

听溪掏出来,“这是…”

他又显得漫不经心“生日礼物。”

他送的礼物…听溪抬眸瞄了他一眼。

他目视着前方,并不看她。

似乎,要他说这样的话,做这样的事情,是在难为他…可是,她很开心。

“谢谢。”听溪笑着,扬了扬锦盒“我要打开咯!”

当面拆礼物?还怪不好意思的。江年锦抹了一下额间的汗,屋子里的空调吹出来的风怎么忽然这么的热。

这礼物…后来是他自己挑的。他的秘书办事从来没有这样的不利索过,或许,是他心急了。

锦盒“噗”的一声打开,是一条链子,灯光下泛着细细的光,简单到没有任何余缀,却无端的透出一种美来。

“真漂亮。”听溪轻轻的赞叹一句。想必,价钱也很漂亮。可是,不收又会显得她很小家子气。

“给你戴上?”

江年锦看着她。

听溪斟酌着,点了点头。

江年锦伸手将那链子从盒子里取出来,她已经乖乖的抬手将她的那把乌发拢到了一边。那细白的颈子,盈着光也凝着淡淡的发香,他的呼吸微微急促起来,他挪开了视线。

“好了吗?”

等了一会儿,她问。

“等一下。”

他也烦躁起来,那链子的搭扣,怎么那么小,小的他都扣不到。

“那儿,不是有个孔,你扣进去…”

等急了,她的另一手抬起来,那纤白的手指在她自己的颈子上指来指去的,他看的更急躁,一把握住了她。

“别动。”他说,说罢,自她身后一把将她搂住。

听溪后背抵着他,他如雷的心跳她能感受的分明。她懂了什么,自己的心跳也渐渐被他带乱了节奏。

他终于松开了她,耐心的温柔的将那条链子挂上她的脖子。

听溪伸手摸了一把链子,他也伸过手来,拂了一下她颈子里的那寸皮肤。

“这个位置,以后都是我的。”他说,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

听溪知道,他此刻介意的,和她介意的,是一样的。

莫向远…他的链子,他的花,还有,他这个人。

可是,这是属于她的过去,纵使再想抹去,

那也是她的过去,客观存在的,夜深人静还是会刺痛她的过去。

他自己,不也有那样一段过去吗?

练功房里静静的,四面玻璃都印着他抱着她的姿势,她宁愿时光停在这一刻,就这样在他怀里,去那个她勾画过的永远。

“这个链子,不要再丢了。”江年锦抱紧了她,“丢了,我也不会帮你找回来。”

“你后悔了吗,当时帮我找到链子?”

“不后悔。”他淡淡的。

无意丢弃的相比主动丢弃的,会更让人怀念。

他怎么会允许,她更怀念从前。

上车的时候,江年锦问她,生日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或者特别想去的地方。

听溪想了想,说“来到加安之后我的生活太复杂了,我现在想去个单纯点的地方。”

“单纯点的地方?”江年锦扶着方向盘,回过头来看着听溪。“那是什么地方?”

偌大加安,每一寸土地都带着浓重的商业气息,哪儿有她所谓的单纯点的地方,至少,在他的印象里没有。

“游乐场…”听溪弱弱的吐出三个字。

江年锦怔了一下,然后毫不掩饰的抬手扶了一下额头,像是恍然知晓他们将要去的地方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的下意识的反应。

听溪有些气馁以为他要拒绝的时候,他说了好。

江年锦边发动车子边拨通了阿府的电、话。他只是让阿府查一下这附近最近的游乐场在哪儿,阿府的动作很迅速,很快就把具体的方位告诉了江年锦。挂电、话的时候,江年锦对阿府说了一句“我们马上要过去。”

听溪想,他什么时候,开始对阿府交代起行程来了。

但是他们一到这附近最近的游乐场,听溪立马就明白了,这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原来不是交代行程,而是命令清场。

夜间光影明灭的游乐场非常的美,只是少了欢声笑语有些冷清。

只是江年锦来,要的就是这样的冷清。他有些悠然自得的走在前头,穿过旋转木马,穿过玩具小屋,走走停停,偶尔回头看一眼她是不是还跟着…倒也没显出无趣的样子。

大致熟悉了一下场地,江年锦才转头问听溪“想先玩什么?”

他那微微扬着下巴的姿态,还真是像极了家长。

听溪随手指了指旋转木马。

江年锦回了一下头,一旁候着的工作人员就上来打开了围栏。

听溪看着江年锦“你要骑吗?”

他一本正经的摇头“我只骑真马。”

听溪笑了,她还真是想象不出,马场上驰骋天下的江年锦骑在这木马上会是什么场景,那画面…啧啧。

江年锦并不知道听溪在想什么,她上去的时候,他只是对她挥了挥手。

听溪对他喊“你要等我啊!”

其实这不过是一句废话,他本就是和她一起来的,不等她还能去哪里,可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喊出来了,好像应了这情这景,她就必须得说点什么。

而这句所谓“废话”,其实又是真正发自肺腑的。一直以来,她唯一害怕的,就是自己转了一圈回到原地,但是那个当初陪同她一起走过当初的人,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