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年锦一个巴掌甩了过去。

“你给我住嘴。”

“你打我!”罗天赐捂着脸。他是罗家唯一的男丁,从小到大万千宠爱集于一身,闯再大的祸也没人舍得教训他,屁股上的肉都娇贵着呢,更别说脸了。

“打的就是你。”江年锦彻底动了气,这些年他忍他让他帮他,现在,他竟敢拿他姐姐的死来和他做文章。“我给你收拾的烂摊子已经够多了,再这样下去就是助纣为虐,你自己好自为之。我会通知北城的人来接你回去。”

江年锦说罢,转身走进了屋。

“姐夫,你别这样,你再帮我一次,我不要回去,姐夫…”

屋外是罗天赐哭天喊地的声音,他没理,一路往里,直到走进地下酒窖。

这个酒窖塞满了他的回忆,只与那个女人有关的回忆,和苏听溪在一起之后,他再也没有进来过,可是见到了罗天赐,他忽然就想起了她,想进来看一看她和他的过去。

这些东西,他是时候该清理了。

这个地方,就像他的心,他早该腾出来,只留给苏听溪一个人。

车子开得很慢,趴在她膝盖上的小东西正把玩着她的手指,她难得好耐心的没有推开她,只是有些心急的望着窗外。江年锦住的地方,什么时候来都被打理的好漂亮。听说,苏听溪已经住进这里了。入主江年锦的地盘,的确有够她趾高气扬的。

她低头看了一眼小Ailey,就让这个小家伙来调剂调剂他们的感情好了,她倒是要看看,苏听溪的肚量是不是真有那么大。

隔着墨色的车窗,遥遥的看见迎面走来一个男人。

她怔了怔,打开车窗想要看的更仔细,车子已经过去了。

这个男人有些眼熟。她什么时候见过。

沈庭欢又往后视镜里瞧了一眼,正巧那个男人也回过头来,就这样一眼,她忽然就记起来了。

当时是在公司,大家正开着会呢,这个男人忽然找上门来。

江年锦二话不说就停下了会议冲出去将他揪着进了办公室。没一会儿,陈尔冬也皱着眉头跟了出去。

能把江年锦惹的这样急的,她好

tang像就见过一个。

看来,这也是个人物。

沈庭欢别过了头,车子已经停在了主宅的门口。

“到了。”沈庭欢将Ailey抱起来。

管家过来开门,看到是她来了,有些惊讶,她没理人家,抱着Ailey径直进了屋。

“江年锦呢?”沈庭欢问。

“江先生在酒窖。”

“江爹地,我要江爹地。”Ailey听到江年锦的名字,忽然挥舞着手臂。

“听到了么?”沈庭欢看了管家一眼“去通报一声。”

管家说了是,往屋里走。

没一会儿,江年锦就出来了。

Ailey看到江年锦就扭着身子朝着他扑过去了。

“江爹地!”

“Ailey?”江年锦将她抱起来,走到沈庭欢的面前“谁让你把Ailey接回来的?”

“你不是说我不会做一个好妈妈吗?那我就把她带回身边来照顾咯。”沈庭欢朝着Ailey拍了拍手,Ailey朝着沈庭欢扑过去。

“那你现在又来这里干什么?”江年锦松了手,他心里其实恼着火,今天的不速之客可真多。

“家里的菲佣昨天带着Ailey去医院的时候碰着那个女人了,我怕Ailey在我身边不安全。能不能让她在你这儿…”

“沈庭欢,你老实说,这次又打着什么主意。”

“我没有打什么主意,我只是担心Ailey。”

“你想让苏听溪吃醋。”江年锦淡淡的,他几乎一眼就可以看穿了沈庭欢的心思。“你走吧,Ailey留下。”

“你…”沈庭欢忽然生了犹疑,为什么他明明已经知道她怎么想了,为什么他还要留下Ailey。

“怎么?又舍不得了?”江年锦嘴角往上一翘。

沈庭欢不说话,只是看着江年锦,这个男人,究竟要怎么能看透。

“管家送客。”江年锦亮了嗓,“还有,下次没我的允许,谁都不能进来。”

苏听溪走进大厅,就看到了趴在沙发上那团粉红色的小东西,鬈发蓝眼,洋娃娃似的。她知道这个孩子是谁,只是没想到,江年锦匆匆赶回来,是因为这个孩子。

她不是还生着病呢嘛,瞧着这样子,该是好的差不多了。

周围没有大人,就她一个人坐在那儿玩。

听溪怔了一下,听到有声响,孩子回过头来看了一眼。

看到有陌生人在,她也没有吱声,继续低头玩她自己的。看来是个习惯了独立的孩子。也是,被那样复杂的环境包围着,想不独立都不行。

“Hello!”听溪靠近她。

“Hello~”她奶声奶气的,挺懂礼貌。

“你一个人在这儿吗?”

“江爹地…在。”小女孩睁着大眼看着听溪,抬手往屋里指了指。

江年锦正从里屋出来,手里攥了一个奶瓶…奶瓶?

苏听溪定睛看了看,确定自己没看错。

管家跟着从厨房里出来,看到听溪已经在了,连忙跑上前去接过了江年锦手里的奶瓶。

“江先生,我来吧。”

江年锦点了一下头,管家拿过奶瓶,又匆匆过来抱起了Ailey,听溪知道,她是怕她生气。

大厅里很快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

江年锦走过来,轻轻的拥住了听溪。

“我临时有点事,所以…”

他的身子有些沉,听溪能感受到他的疲倦和愧疚。

她反手搂住了他。

“没关系。”

“孩子在这里,也没关系?”江年锦小心翼翼的。

“她不是你的孩子,那就没关系。”听溪揪紧了他的衣角,小声的说。

江年锦忽然将她搂的更紧。

“苏听溪,你什么时候都会相信我的,是不是?”

“你不是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吗?”听溪嗔他。

“说是。”他将她抱得更紧。

她能感觉到,今天的江年锦似乎很不安。

“是。”听溪用力的点头。

江年锦这才微微松了手,可是他还是不允许她从他的臂弯里逃出去。

“松手吧,家里有孩子呢。”听溪推了推。

江年锦没依,只是低头吻了吻她的额角。

“苏听溪,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凤箫声动12

“苏听溪,给我生个孩子,好不好?”

江年锦这句话说的云淡风轻,只是听溪听完心里却忽然像是沉了千金重物一般让她无所适从。

他们已经是最亲密的关系,就算真的到了要谈婚论嫁的地步,也不算太快是不是。可是他没头没尾,忽然说要个孩子。

只是要个孩子吗?

那么她呢辊?

听溪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也没见江年锦进屋,他吃过晚餐就进了书房。

其实他今天也有些怪怪的,一整天都有些奇怪,可是又说不上哪里怪。他抱她的时候很用力,松开的时候又很犹豫鹿。

他从来不曾这样过,好像怕得到,可是更害怕失去。

听溪轻轻的叹了一口气。

这人每次都是这样,搅乱了她心里一池春水又不负责抚平,他说要生孩子,就让她一个人躺床上生去么!

听溪翘起身子看了一眼表,屋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很轻的,像是怕打扰但是又不得不敲的那种犹豫。

江年锦进屋什么时候敲过门。

“谁?”听溪从床上坐起来了。

“苏小姐。”是管家的声音“看你房间灯还亮着,没睡呢吧?”

听溪下床走过去开了门,管家满脸愧疚的站在门口。

“有什么事儿么?”她往走廊里看了一眼,就管家一人。

“Ailey小姐一直在哭不肯睡觉,我哄不好,江先生又一直在书房忙,我不敢去打扰,你看,你能不能去帮着哄哄。”

听溪其实没哄过孩子,也不知道自己对哄孩子在不在行。但是管家开了口,她怎么的也得去试一试。

路过书房的时候看到房门虚掩着,里面静悄悄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她问管家“江先生没出来过吗?”

管家点了点头说是。她也没有再问了。

Ailey真的在哭,不是一般孩童那样扯着嗓门无休无止的哭闹,她的哭声很小,挤在被窝里,一下一下的,反到更加让人觉着揪心。

听溪挥手让管家先出去,她在床沿边又站了一会儿,才凑过去将孩子抱起来。

“Ailey?你叫Ailey是吗?”听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些。

小家伙泪眼婆娑着,却还是点了点头,真是个乖巧的孩子,太乖巧,更让人心疼。

“我叫苏听溪,和我握握手好吗?”听溪换了个手抱住她,将一只手递到Ailey的面前。

Ailey的小手轻轻的握住听溪的两根手指,摇了一下又立马放掉,她又抽泣起来。

“Ailey,知道握手是什么意思吗?”听溪企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Ailey摇了摇头,可还是止不住的哭。

“握手就是,我们成了朋友。你愿意成为我的朋友么?”听溪抬手抹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痕。

Ailey又很乖巧的点了一下头。她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乖巧的点头摇头,可是还是让听溪觉得这样的交流就够了,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孩子来说,这的确已经够了。

“好,那Ailey,你现在可以告诉我你为什么哭么?”

“想妈咪。”Ailey撇了撇嘴,眼见就要哭的更大声,听溪拍了拍她的背,将她抱得更紧些。

“我也想。”听溪说,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酸楚忽然冒上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想要掉下泪来,她没让Ailey看到。

大概是没有想到听溪会这样说,Ailey怔了怔,她止住了哭,听溪就轻轻的将她放回床上。她自己也跟着躺上去了,抬肘撑着脑袋,看着Ailey,她明亮的小眼神一直放在听溪的脸上,她没有开口,但是听溪猜到,她想说的话,一定是“你妈妈呢?”

“我妈妈走了。”听溪斟酌了一下,才用了一个走字,死亡太残酷,她还不懂如何对着一双这样澄明的眼睛说出那样残酷的字眼,“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看我。”

Ailey没作声,也许,她连永远这两个字都不懂。

“Ailey,你知道吗,不是每个人想妈妈的时候妈妈就会在他身边。但是只要你乖乖的,你明天就可以见到妈咪了是不是?”

听溪对上Ailey的眼睛。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眼里的泪花闪着闪着却终究没有再流出来。

这么小的孩子,本不该明白什么是孤独的。

可是,沈庭欢让她明白了。

这是她的不幸,但是听溪希望,这样的不幸,有朝一日能够变成她的幸运。

Ailey很快在她的怀里睡去,听溪看着她干净的睡颜,忍不住俯身去吻了吻她的脸。

如果她有这样乖巧的孩子,她一定不舍得将她扔给别人。一定。

她忽然觉得自己也是幸运的。比起Ailey,虽然她再也见不到自己的母

tang亲,可是至少母亲在世的时候,她没有承受过这样被抛弃的孤独。

她好想母亲。

江年锦从书房出来之后,寻了两圈没有找到人,心里忽然就急躁起来。

她刚刚明明还在眼前,可是转瞬之间,她去哪儿了。

他披了外套奔下楼的时候,管家问他去哪儿他也没有回答,只一心往外走,尽管自己要去哪儿他也不知道,只想着要找她找她。

管家觉出什么的时候喊停了他,她告诉他苏小姐在Ailey小姐的房间里,哄Ailey小姐睡觉呢。他这才静下了心。

可是,静下心来之后反倒更加的不安。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这两天要失去她的感觉这样的强烈。

江年锦上楼推开门,房间里的灯亮着,床上一大一小的人儿却已经睡着了。

苏听溪闭着眼睛,即使睡着了姿态还是显得有些压抑,大概是怕压着Ailey,他静静的站了一会儿,才俯身将苏听溪抱起来。

听溪睡得浅,他一动她就睁开了眼。

她想张口说话的时候,江年锦凑过去吻住了她的唇,这个吻只是吞没了她的话音,他松开她后朝着Ailey扬了扬下巴。

苏听溪会意的在唇边比了个“嘘”的手势。

出门的时候他抱着她,她伸手轻轻的合上了门,然后他继续抱着他一路穿廊而过回到房间。

江年锦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听溪的睡意已经全没了。

她在床上舒展了一下身子,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到江年锦若有所思的站在床沿边没动。

“你今天怎么了?”听溪将自己的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垫高了自己的视线看着他。

“没怎么。”江年锦摇头。

“那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听溪的视线往下挪了挪,打量了一下自己,规规矩矩的睡衣,穿着也没有什么不妥。

“我今天的话是不是吓坏你了?”江年锦忽然俯下身子来几乎倾上她的身子,可是他的双肘落在了她的脑袋边,他维持了一个类似俯卧撑的姿势,看着她。

“哪句话?”听溪侧了一下头,躲开他的目光,装傻。

“给我生个孩子。”江年锦再重复这句话的时候,嗓音沉了不少。他的手指按住了听溪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来朝着自己。

“我该吓着吗?”他非要她看着他,她索性瞪着他。好像睁大了眼睛,她反而可以掩住自己的心虚。

是的,她该问问他,她该吓着吗?

是被他的轻率吓着,还是被他的漫不经心吓着。

江年锦看着她忽而正经的神色,一下子答不上话来,他会这么问她,其实也是在自问。

她没有被他吓着么?

可是他被自己吓着了。

自从罗冉冉纵身一跃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之后,他心里再没有萌生过这样的念头,要娶一个人,和她儿孙满堂,和她白头终老…可是,他今天,竟然那么自然的对苏听溪说出了那句话,不经大脑,完全就像是下意识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