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朱惠兰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于坤有些不忍心,他就不信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子会对美人没兴趣,挥手叫护卫让开,放她进去了。

朱惠兰奔到里间,林勋正在换衣服。富贵的外袍脱下来,只穿着白色的单衣,古铜色的肩颈露在外面,并不光滑,有些刀伤的痕迹。朱惠兰再大的胆子,毕竟年纪也小,没见过男人的身体,连忙背过身去。

林勋觉察到有人闯进来,手已经按住几上的短剑,见是朱惠兰,知道于坤又自作主张了。他不急不忙地披上外袍,缓缓坐在交椅上,说道:“三小姐毕竟是未出阁的女子,如此孤身进入男子的内室,就不怕出事?”

朱惠兰已经豁出去了,转过身看着林勋说:“你我自小认识,我的心思你最明白。我非你不嫁!”

“哦?”林勋站起来,阔步走到朱惠兰的面前,伸手掐住她的下巴,“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如何?”他的大拇指和食指的关节处有茧,磨得朱惠兰娇嫩的皮肤生疼,他的身躯很高大,压过来的时候有一股迫人的气势,让人双脚没来由地发软。朱惠兰被他掐疼,双手抓着他的手臂,低喃出声:“表哥,我从小就喜欢你。这是真的。”

林勋看着她的眼睛:“从小就喜欢我?我最喜欢的书是哪一本?我最喜欢的颜色是什么?我最喜欢的文人又是哪一个?只要你答一个出来,我立刻娶你。”

朱惠兰红唇微启,却是一个都答不出来。她喜欢他的样貌,喜欢他的气质,喜欢他的出身,喜欢他的经历,喜欢他得宠于圣前的荣耀,却从来没有关心过他喜欢什么。林勋冷冷地扯了扯嘴角,松开手:“你喜欢的是勇冠侯世子,不是我。出去,我不屑对女人动手。”

朱惠兰还想说什么,却觉得是在自取其辱,哭着跑出去了。

林勋换好衣服走到明间,下人已经把东西都收拾好了。除了他专用的器皿衣物,国公府还给添置了一些礼物要他带回府。于坤过来问道:“世子,刚刚那朱家三小姐…”

“谁让你自作主张?”林勋冷冷地问。

“世子,您也老大不小了,身边总没个女人可怎么行?一阴一阳谓之道也。丑的您嫌丑,书读少的您嫌蠢,这三小姐又哪里不好了?”

“宁缺毋滥。”

这硬邦邦的四个字堵回来,于坤没话说了。朱家三小姐这等的都算是“滥”,那估计世子只能找天上的仙女儿了。

***

本朝书院多置于山林秀美之地,只有应天书院处在繁华闹市之中,人才辈出。过了崇圣殿和大成殿,便是恢宏的前讲堂,书院里的大课就在此处授讲。其后是书院大门和藏书颇丰的御书楼,俱有皇帝御赐的匾额和名家手书的门联。走过了状元桥,便到了内院的教官宅和生舍廊房,教书先生和学子多住在此处。

周怀远从仆役那里拿到信,见封面上稚嫩清秀的字迹,写着“陆云昭”三个字,便猜测是经常与陆云昭通信的小表妹。他们俩住在同一间屋子里,同吃同睡同学,感情自是比旁人亲厚。

陆云昭坐在屋内,他刚从同窗那里买了本书,此时正看着钱袋出神。那钱袋并不算十分精巧,花样绣的是云中鹤,倒有高洁之意。周怀远把钱袋拿走,笑眯眯地说:“希文这是在睹物思人?”

洪教授刚给陆云昭取了字,为希文。男人有表字以后,同窗好友之间便惯以表字相呼了。

“还来。”陆云昭伸出手,有些不悦。

周怀远把信并着钱袋还回去,坐在陆云昭身边:“知道的,说这是你表妹。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家的小媳妇儿呢。一个钱袋而已,就这么宝贝?”

陆云昭不说话,起身到一旁看信。看到林勋的名字,有些恍然大悟,怪不得钟毅查不到。青莲居士也曾收过林勋做徒弟,虽然两人从未见过面,但也算是同门的师兄弟。青莲居士曾说林勋的天资在于均,文武兼修,也是不可多得的奇才。

林勋要参加明年的礼部试,还是国子学保举的名额。他在广文馆试中拿了第一名,国子学解试都不用参加了。

林勋还是林阳的儿子,尊贵的勇冠侯世子…陆云昭的手指捏着信纸,目光沉了沉,又小心地把它折起来,重新放回信封中。

周怀远倒了两杯茶,推了一杯过来:“你那小媳妇跟你说什么了?”

陆云昭纠正:“是表妹。”

“看你那宝贝的样子,早晚得是媳妇儿!”周怀远一边喝茶一边说,“你当我不知那天在悦来楼的就是她?还有这几年你去游学哪次不是费尽心思地给她买礼物,那丫头都当你是摊子上随便买的吧?那丫头胖胖的,也不见得多好看,那么多追着你的小姑娘,就没一个能比上她?”

陆云昭看他一眼:“不可同日而语。”

周怀远捂住额头,躺到了床上:“希文那,我觉得你得去看看治眼疾的大夫。明年礼部试结束,高官们肯定要榜下择婿,你这个状元的大热人选,要什么样的千金闺秀没有…唉,想想我就心痛啊。”

“飞卿兄。”陆云昭很认真地叫了一声。

“嗯?”周怀远以为是什么要紧事,连忙坐起来。

陆云昭翻开书,云淡风轻地说:“心痛的话你娶她们就好了。”

“…”

作者有话要说:表哥被强行加戏了,我内心是崩溃的,哼。肯定又一堆人要我换男主了。

爹来了

长公主是七月生辰,国公府很早就开始筹办起来了。长公主今年本来不欲过寿,但朱明祁兄弟俩坚持,要借着过寿给她冲冲喜气,病也好得快一些。

府里上下都人仰马翻地准备着,倒也没空相互找麻烦了。

端午节之后,为长公主置办的很多东西陆续送到府邸中,其中包括各方准备的贺礼。远道的客人也都陆续到了府中,赵阮和林淑瑶的母家都在京中,而梅映秀从小就被卖进了国公府,早就没有什么亲眷了,只叶蓉有亲人从广州来,据说从运河上拉来了两箩筐的新鲜荔枝,分送给各院。这么新鲜的荔枝要想在京城吃到可不容易。鹿鸣小筑自然也分到了一些,郭雅心用冰块冰镇了以后,剥给绮罗吃。

绮罗吃着荔枝,只觉得生在公侯之家就是好。前世只听过荔枝的名字,哪有福气吃到?这荔枝的果肉娇嫩,味道鲜美,冰镇之后,简直是解暑佳品。

玉簪,宁溪和徐妈妈也分得了几个,玉簪说:“夫人,叶姨娘家来的那个堂弟十分有趣,能把人的名字给画成彩色的画。他在花园里摆了张桌子就给下人们画起来,但是画一张要给他十钱,不愧是商人家里出来的。”

宁溪剥着荔枝说:“玉簪姐,那个堂公子看起来不大,应该在读书的年纪。他不考发解试吗?怎么这么早就进京了?”

“小丫头不知道了吧?这位堂公子是广州州学保举的考生,跟勇冠侯世子一样,直接参加明年礼部试的,当然不用考发解试了。”玉簪笑道。

宁溪点了点头:“原来他这么厉害。”

绮罗心念一动,问郭雅心:“娘,我能去花园里看看这位叶公子吗?”她很少主动提出要去看热闹,郭雅心当然不拦着她,让宁溪陪着她一起去。

花园里早已经是人山人海,排队都排到了庑廊下。假山上一个微胖的少年跳来跳去的,好像在点着人数。山下摆着书案,一个穿着月白襕衫的少年,正低着头,负手作画。

假山上的少年大声说:“我们公子今天画不了这么多!后面的人先回去吧!”

人群却不肯散,依旧你推我搡地排着队。绮罗让宁溪去打听这个叶家公子叫什么名字,宁溪许久才回来:“小姐,那个叶家的书童可不好应付了,问了半天才说,他们家的公子叫叶季辰。”

“你说他叫什么?”绮罗猛地抓住宁溪的手臂。

“叶季辰。”宁溪怔怔地重复了一遍。

“轰”地一声,绮罗只觉得耳边有什么东西炸开了。她拨开人群,疾步走到书案前,盯着那个白衣的少年。这眉眼,分明就是…她几乎是颤抖着问:“叶公子,你的生辰可是六月十四晚子时?”

那少年抬起头来,眉目俊朗如画。他看着绮罗,有些疑惑:“小姐如何得知我的生辰?”

绮罗的嘴唇抖了抖,“爹”字已经到了嘴边,又被她生生地吞了回去,只泪水汹涌地滚落下来。她原先只是抱着一丝侥幸,因为前世父亲也用她的名字画过画,她还挂在房里很久。没想到今生终是再遇见了!她忘不了前世父亲对她的呵护疼爱,若是可以,今生她最想做的便是救他于危难之中,再不要看他在自己面前死去!

叶季辰看到绮罗激动的模样,有些被她吓到,偷偷问身旁的书童:“富贵,这人是谁啊?”

“好像是国公府的六小姐,二爷的独生女儿。”

“哦,原来是个小姐。”叶季辰指着脑子,“这儿没有毛病吧?”

富贵摇了摇头,这他哪里知道?

叶季辰转过头笑着对绮罗道:“小姐若是要季辰作画,恐怕得排下队。若是有别的话要跟季辰说,也得等季辰把手头的事做完。”

绮罗本痴痴地看着他,闻言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说:“唐突了公子,我去旁边等着您。”

叶季辰点头,又继续作画了。

绮罗抬起袖子擦掉眼角的泪珠,走到假山边上坐下。宁溪好奇地问:“小姐莫非认识这个叶家公子?”

绮罗坐在一块石头上,似回忆般地说:“宁溪,你可记得以前我跟你说过,我时常会做梦,梦到的仿佛是前生的事情?”

“是,小姐说过。那这个叶公子,在小姐的梦里吗?”

绮罗点了点头:“我梦里的爹也叫这个名字。他一直在一个地方做县令,最后受一个案子牵连,被斩首示众。”几年过去,她说起这些前生的事,好像真的就犹如一场梦一样。

宁溪觉得不可思议,但绮罗说的又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便认真地回道:“可是小姐,您的梦不一定是真的。因为这个叶公子很有才华,在广南东西路一带的名声很响,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怎么可能一直做一个县令呢?”

是啊,父亲从来不提自己的过去,也从未告诉她与国公府还有这么一段姻亲关系。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父亲家里的人,也没见家里来过什么亲戚。这到底是为什么?或许解开这些,就能解开父亲明明才华横溢,却只能做一个县令的秘密。

叶季辰画了很久,直到手都抬不起来了,才停下来。他来京之后,钱就被蓉姐管制起来,想去京中的瓦舍勾栏逛逛都不行。京城的瓦舍勾栏那可有趣的很,团社云集,光表演蹴鞠就有好几个有名的结社,手里没钱可怎么找乐子。

富贵去把人群疏散,叶季辰歪头看见绮罗果然还在那等他。这位小姐,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他喜欢美人,对这个胖胖的小姑娘实在是没什么兴趣。况且按辈分来说,他算是她的父辈吧?

他决定好好开导一下绮罗,走过去道:“小姐找我究竟有何事?竟不惜在这里等了一下午。”

绮罗不好意思地说:“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特地来谢谢…叶公子送的荔枝,真的很好吃。”

叶季辰失笑,拍着膝盖道:“我以为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小姐若是喜欢吃,以后每年我都可以让父亲送来。对了,喊叶公子可能不太妥当,按照辈分,你得喊我一声舅舅。”

绮罗愣住,看着面前一本正经的叶季辰,猜到他想岔了,连忙摆手说:“叶公子别误会,我…”

“叫舅舅。”叶季辰坚持。

“好吧,舅舅。”

叶季辰这才笑了,解下腰间的芙蓉花玉佩递给绮罗:“这是舅舅给你的见面礼。”

绮罗叹了口气,心情复杂地收下来。

叶季辰觉得绮罗虽然行为有点古怪,但是说话十分有趣,没有一般世家小姐那般娇柔作态或蛮横无理,不禁也有点喜欢她。两个人一路聊到了鹿鸣小筑,绮罗依依不舍地进去。叶季辰正准备离开,绮罗又叫住他:“…舅舅,你认不认识一个叫林勋的人?”

叶季辰想想,摇了摇头。

“那个人心眼很坏,你若是遇见了,一定要离他远远的!”绮罗出言提醒。前世叶季辰跟林勋是旧识,交情还十分好,虽然不清楚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提醒叶家爹跟那个冷酷的人保持距离总没有错。反正出事的时候林勋也不会帮忙,何必浪费感情在这种人身上。

叶季辰有些莫名其妙的。林勋是谁?他只当对方是童言无忌,也没放在心上。

准备寿宴十分忙碌,郭雅心本就身子弱,不知怎么染了风寒。朱明玉连续几日不在家中,她也不好向长公主和赵阮告假,强撑着在库房里清点物品。

一阵风吹过,她踉跄了一下,手肘恰被人托住,熟悉的松香味卷入鼻中来。她抬起头,看见是朱明祁,连忙退后一些行礼:“大哥。”

“身子不舒服就去休息。”朱明祁面无表情地说,“玉簪,扶你家夫人回去。”

玉簪遵从地扶住郭雅心,郭雅心却说:“可是东西还没点完…”

朱明祁回头吩咐道:“四平,你派人帮二夫人把府库里的东西清点完毕。”

“是。”

“这下可放心了?”朱明祁说完,看了郭雅心一眼,负手离去。这一幕恰好被经过的赵阮看见。赵阮欲上前,却被李妈妈强行拉住,好说歹说地劝了回去。等回到沐春堂,赵阮大发雷霆:“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李妈妈说:“国公爷不过是扶了二夫人一下,情理上也说得过去。”

赵阮却气不过:“国公爷果然还是没有忘了那个小贱人!否则他跑到府库去干什么!”

“不气不气,横竖都是许多年的事了。现在您才是国公夫人,二夫人算什么东西?”李妈妈安慰道。

赵阮苦笑:“她算什么…她是我们国公爷心尖上的人儿!你知道国公爷为何这些年都不再画画了?我见过他画的腊雪红梅图,真是美极了,那红梅林中站着一个人,横看竖看都是郭雅心的影子。”

李妈妈暗叹口气,国公爷当年的确是坚持要娶郭家小姐的。他们亲梅竹马,才情相当,十分般配。可后来娶了自家的小姐,也纳了梅映秀和勇冠侯府的林淑瑶为妾。

赵阮的手紧紧抓着裙摆,咬牙切齿道:“他若不是为了国公府,怎么会娶我?亏我给他生儿育女,为他辛苦持家,孝敬母亲,到头来,他都不愿拿正眼看我!李妈妈,我真是咽不下这口气!”

“夫人想怎么做?”

“母亲不是很喜欢皇后送的那座白玉观音吗?”赵阮的笑里藏着一丝戾气。

碎玉

叶季辰住在京中的严书巷,是叶家特意给他挑的。周围住的都是备考的学子,离国子学太学也很近。四下里都是读书声,叶季辰却整日里混迹于勾栏瓦舍,玩得不亦乐乎。别的考生都是恨不得一天当做五天用,他却只是在闲暇时翻两页书,等华灯初上的时候,又出去鬼混。

绮罗听了宁溪的禀报,有些意外。父亲那么正派的人,言笑都很有章法,少年的时候居然如此不羁。

“叶姨娘是骂也骂了,也派人去看着了,但全无用处。最后只能随叶公子去了。”宁溪帮绮罗收拾衣服,又说,“刚才奴婢听徐妈妈说,国公府跟勇冠侯府的婚事,好像不成了。世子既没看上五小姐,也没看上三小姐,林姨娘急得在另寻人家呢。”

就绮罗所知,前世林勋并没有娶妻。不知道是不是年轻的时候眼光太高谁都看不上,等年纪大了之后,又不想娶寡妇或者年轻的小姑娘,便一直独身了。

又或者他身体有什么隐疾?绮罗懒得深究,反正跟她也没有关系。

到了长公主寿宴这一日,朱明祁兄弟在门口迎客,门外车水马龙的,宾客如云而至。国公府被花团和彩绸布置一新,瞧着比新年都喜庆许多。

因为备考发解试,朱明祁的长子朱景尧只回家匆匆忙忙地向长公主磕了头,而后便回了国子学,绮罗没有见到他的面。

朱景舜今年不考试,白鹤书院的先生特准他回来小住两天。朱景禹远在应天府,但也赶了回来。这几年虽然他也在应天府,但基本住在书院,只逢年过节的时候回到绮罗的家中,一起吃顿饭或者小住两日,两个人的感情并没有多亲厚,反而因为陆云昭的关系,朱景禹很讨厌绮罗。

郭雅心束起鱼枕冠,外套绣花纹的纱质对襟衫子,两条花边自领子而下,绣着锦簇团花。她让徐妈妈给绮罗拾掇了一番,母女俩往长公主所住的松鹤苑行去。

松鹤苑外站着各家的仆人,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聊天。有些衣着精致,态度高傲,一看便是上品人家的下人。那些衣着普通的,基本都站在角落里头,不敢高声语。

今日来了不少的显贵夫人,包括中宫皇后。院子里站着宫里的宫女,气质高贵,连表情都掌握得极有分寸。绮罗没见过这样大的阵仗,不禁握紧了郭雅心的手。郭雅心知道她紧张,便回头微笑地说:“别怕,如平常一般便好。”

绮罗点点头,用力呼吸几口气。在国公府以后免不得要见惯这样的场面,早点适应也好。

明堂里头坐着很多夫人,有些很有名头,有些虽富贵,却不常在京中。大家互相点头示意,脸上带着微笑,很少开口说话。郭雅心和绮罗进了里间,里间的人并不多。长公主头戴缕金银月冠,饰以北珠,身上着交领大袖花的摇翟袍服,富丽堂皇。她脸上带笑,正跟坐在她身旁的一个女子交谈。

那女子显然是皇后,戴着龙凤花钗等肩冠,大小花朵达二十四珠,衣裙形制与长公主接近,只选色上更年轻一些,花色描金。眉眼端庄秀致,暗含威仪。

郭雅心和绮罗上前行礼,皇后笑道:“这不是郭贵妃的妹妹吗?”

郭雅心落落大方地回禀道:“妾正是。不知道贵妃娘娘的身体好吗?”

“好着呢。”皇后微笑道,“要不是她有些事要做,今日也要一并来的。”长公主抬手让郭雅心母女起来,皇后看到绮罗胖胖的挺可爱,便招了招手,让绮罗去到身旁。

“姑母,这孩子瞧着倒是与朱家其它两个姑娘大不相同。”皇后点了点绮罗肉嘟嘟的脸,对长公主笑着说。

长公主看了绮罗一眼,口气难得地和煦:“这丫头惯是个会吃会睡的,被养得白胖了些,自然不如三,五两个丫头苗条秀致。”

屋子里的人都配合着笑了起来。张妈妈依例给郭雅心上了茶水,绮罗看到朱景禹和朱成碧并排坐在赵阮的身边,朱景禹看都不看她,朱成碧则穿了身桃红色的襦裙,裙摆绣着莺衔枝的花样,生动活泼。朱景舜远远坐在角落里,对绮罗友好地一笑。

一位上了年纪的妇人对长公主说:“听说皇后娘娘赠了公主一座玉观音,是用整块上等白玉雕出来的,很是精美,不知能否拿出来给大家开开眼?”赵阮挽着那妇人的手臂说:“母亲,看您着急的。”

原来那妇人是赵太师的夫人于氏,于氏上方坐着的一个华衣妇人,容貌秀美,只是不苟言笑:“姑母,听说是珍品,我也想看看。”

长公主笑道:“既然嘉康都开口了,老二家的就去拿来给大伙儿看看吧。”

郭雅心依言起身出去,绮罗坐在绣墩上埋头数自己裙子上的花朵。哪怕是尊贵的女人们之间,也无非说些家长里短的话。赵阮说:“还是嘉康郡主最有福气,勋儿文武兼备,直接就能参加礼部试。我们景尧为了考国子学的发解试,只回来给母亲行了礼,就又回去了。”长公主就势向嘉康郡主问起林勋,张妈妈便在门外说:“公主,世子来了。”

长公主眉眼里都是笑意:“说曹操曹操就到,快让他进来。”

林勋打起珠帘进来,穿着锦绣捻金丝番锻窄袍,足踏乌云翻头履,手里提着锦盒。他一进来,就仿佛有巍峨山川的气势,显得偌大的里间都有些逼仄。他上前给长公主拜寿,献上贺礼,是一只色泽艳丽的翠鸟,模样娇小可爱,长公主很是喜欢。

皇后温和地对林勋说:“仪轩常在本宫面前念你,她父皇不准她随意出宫,你有时间便进宫来坐坐。”仪轩公主是帝后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二,素有美名,却也刁蛮任性。

林勋点头应是,长公主请他坐下,位置刚好在绮罗的旁边。绮罗胖胖的身子往旁边挪了挪,企图保持距离,被林勋察觉。林勋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动声色地把圆凳搬得离她更近一些,她避无可避。绮罗瞪过去,林勋跟左右自如地说话,没有看她。

这人,是不是故意的?!

朱成碧双手绞着裙子,不甘地看向林勋。她已经知道嫁给他无望了,祖母和娘都要她死心。她不见得多喜欢林勋,只是无法容忍他居然不愿意娶自己。她有什么不好?难道还会比不上朱绮罗那个死胖子?

郭雅心捧着锦盒回来,张妈妈把锦盒接了过去,放在小几上打开。

里面是一尊雕刻精美的观音,观音的神态,动作,都栩栩如生。特别是宝瓶上那天然的一抹绿,犹如神来之笔。众人围过去看,免不得啧啧称赞。连嘉康郡主这样见惯了奇珍异宝的人也说,这玉观音是难得的东西。

皇后正想把玉观音从锦盒中拿出来,方便大家观看,可谁知她刚把身子拿起来一些,“啪嗒”一声,观音的脖颈处便断了,头跟身子分离开来。

气氛一下子凝滞。长公主的脸色立时变得非常难看,只觉气结在胸,其余的人也是面面相觑。赵阮大声叫道:“郭雅心,你是怎么看东西的?好好的一尊玉观音交到你手上,怎么变成这样了!”

郭雅心连忙跪在地上:“我…我不知道…”

张妈妈看长公主的脸色不对劲,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一边给她抚着胸口顺气:“公主息怒,没得气坏了身子。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长公主低沉地问:“郭氏,你是不是故意的?”

郭雅心连连摇头:“母亲,我没有。”

赵阮咄咄相逼:“没有?库房是你管的吧?东西是你清点的吧?孙妈妈特意交代过这个是皇后娘娘赠的东西,母亲特别喜欢,要你小心看管,你就是这么看管的?故意把这种不吉利的东西弄到母亲面前来,你居心何在!”

郭雅心无言以对。她一直命人把玉观音收在库房的宝阁里,东西贵重也从未拿出来核查过。她万万没想到会出这样的纰漏,一时百口莫辩。

绮罗连忙跪在郭雅心的身边,对赵阮说:“母亲虽然掌管府库物品的清点,但她也没办法每时每刻盯着里面的东西。府库来往人数众多,也许是有人磕碰坏了不敢说。母亲虽然有失职之过,但说她故意把观音弄成这样的,大伯母可有证据?”

赵阮没想到一个九岁的小丫头倒是挺伶牙俐齿的,狠狠道:“就算此事不是她亲手所为,但多年以前已经有道士说过她是不祥人…母亲的病说不定也是她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