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雅心脸色煞白,手攥成拳放在大腿上。绮罗怒道:“江湖术士的话也能信吗?大伯母若有需要,我可以去找十个八个这样的道士来!到时候若说大伯母是不祥人,祖母的病是大伯母克的呢?”

“朱绮罗,你好大的胆子!谁教你我说一句,你顶一句的!你眼里还有长幼尊卑么!”赵阮大声斥责道。

绮罗绷直身子,还欲回嘴,却被郭雅心从袖底按住。

林勋看着绮罗那护着自己母亲的模样,就记起上次在花园里,她抓蛇的那份果敢,还有吓朱成碧和朱惠兰的狡猾。这胖丫头看起来软软的,像团包子一样好捏,性子却刚毅得很,睚眦必报。他想起自己在军营中曾养过一只受伤的小狐狸,很爱粘着他,整日团在他怀里,尽会撒娇。只要他对她不好,她凶起来咬他从不嘴软。可惜死得太早了。那之后,他再不养动物了。

“好了,都别吵了!”长公主扶着孙妈妈站了起来,俯瞰着郭雅心,“郭氏回去思过,其余的人与我一道入席吧。皇后,请。”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和一屋子的人离去。

绮罗气不过,把郭雅心扶起来道:“娘,这摆明了就是有人设计陷害,我们为什么要忍气吞声呢!”

“我们就两张口,怎么说得过她们?刚才屋子里的皇后,太师夫人,都是她的人。”郭雅心摇了摇头,吩咐道,“皎皎,你快去入席吧,免得晚了又招人话柄。我让玉簪陪我回去就行了。”

绮罗依言去摆酒席的堂屋,路上一个花盆刚好挡了路,她气愤地一脚踹过去,痛得抱起脚在原地转了两圈。

“小姐,您没事吧?”宁溪连忙过去查看,绮罗咬牙切齿道:“连个花盆都这么可恶!”

宁溪劝道:“小姐就别生气了,公主只让夫人回去,没有惩罚已经算是好事了。”

绮罗痛恨这样受人欺凌,任人宰割。她前世的性子跟郭雅心一样,总想着息事宁人,一味服软,可那些人哪是你服软就会罢休的?上次是蛇,今天弄出碎玉这样的事,下次呢?真是人善被人欺。

一群丫环从她身边经过,两个为首的在议论:“大夫人一会儿要上的这道菜看起来很不错啊。”

“当然,也不知道花了多少心思呢。我们快去厨房看看吧,别出了什么问题。”

菜?绮罗计上心来。

作者有话要说:看在我这么肥的份上不要霸王我。表哥不出现你们就不出现是吧~~

腹泻

绮罗走进堂屋,朱惠兰和朱成碧各自与玩得好的千金闺秀坐在一起,她独自落座。朱成碧和玩伴们悄声说了什么,她们都肆意地笑了起来。

朱惠兰身边的红衣少女问道:“惠兰,这是你二叔的女儿?怎生得这么胖。”

“整日里吃的不离手,自然是胖。她不仅胖,一到上课的时候就瞌睡呢。”朱惠兰掩嘴笑道。

那红衣少女轻蔑地看了眼绮罗,摇着朱惠兰的手说:“好姐姐,你手上是不是有陆希文的临川集啊?”

“怎么,你想看?”朱惠兰极为宝贝地说,“那可是我花了大价钱买来的,轻易不借给人呢。”

“这么说,姐姐是不想嫁给我哥哥了?”红衣少女噘着嘴问。

“不知羞!”朱惠兰嗔了她一眼。这少女是辅国公周海山的女儿周敏君,林淑瑶有意与周家联姻。周家有个庶出的三公子,一直养在周敏君母亲的膝下,辅国公夫妻待他很好。他虽然无功名在身,也无法继承爵位,但一表人才,成绩优异,正在备考发解试。周海山就两个儿子,嫡长子沉迷于道学,一直不成亲,周海山倒是对这个小儿子寄予厚望。

朱惠兰始终觉得自己可以配一个更好的,对这门亲事并不怎么上心。

寿宴请的是宫中的御厨来操持。先上来绣花高饤八果垒,八种水果摆盘,只供观赏。而后捧出的是十盒缕金香药,周围的空气都飘起清香来。紧接着端出来十二品的“雕花蜜煎”,有雕花梅球儿、雕花笋、雕花金桔、雕花姜、雕花橙子等等,全都是玲珑剔透的雕花造型…

绮罗只管埋头吃,对小姐们的话题全无兴趣。宁溪回来,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一番,然后就退到后面站着了。

外间,赵阮给长公主布菜,脸色不好看。她想不通为何长公主竟然不惩罚郭雅心,只让她回去,白白浪费了她动的这些心思。李妈妈上前禀报道:“夫人吩咐厨房做的凤翔九天已经准备好了,现在端上来吗?”

“端上来吧。”赵阮吩咐道。

京里人都爱吃蟹,这道菜便是取蟹肉精制而成,特意摆成凤凰的图案,头顶一朵花亦是雕刻得美轮美奂。长公主率先尝了一口,称赞道:“这蟹肉烹制得鲜美,宛如刚捕获时的口感,赏厨子。”

“母亲,难道我不该赏吗?这螃蟹和厨子,我都费了很大的劲呢。”赵阮拉着长公主的手臂。长公主拍了拍她的手背:“难得你有这份孝心,赏!”

赵阮很高兴,招呼母亲和皇后也都尝尝这道菜。皇后对那雕花很感兴趣:“这晶莹剔透的模样,应该是梨吧?”

赵阮觉得有些奇怪,原先不该用梨来做雕花,而是用寻常的萝卜,怎么忽然换了?这回鹘的梨还是前几日,延州经略使的夫人送来的,当时每个院子都分了一些,剩下的就都送到厨房去了。这个季节梨少见,她看到桌上的夫人们全都惊讶赞叹的模样,不免又有些得意。

嘉康郡主夹起那雕花:“勋儿最是爱吃梨,这花雕得如此精美,恐怕他要忍不住吃下去了。”

左右都在笑,相谈甚欢,不住地夸这道菜乃是今日的翘楚。忽然一个婆子跑进来,慌慌张张地说:“郡主!世子…世子出事了!”

嘉康猛地站起来,质问道:“什么事?”

“世子忽然之间腹中绞痛不止,不仅是世子,外间有几位大人也都是如此!”婆子着急地说。

“快,愣着干什么,出去看看!”长公主立刻就坐不住了,连忙扶着张妈妈出去了。

好好的宴席,此刻却无人坐在位置上,人群围在大大小小的几处。国公府里住的大夫手忙脚乱地给几个□□的大人看病,孟四平已经被朱明祁打发去找更多的大夫来,也有人拿着皇后娘娘的腰牌进宫去请太医了。

朱明祁厉声问大夫:“这好端端的,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堂堂的国公府寿宴上的食物有问题,传出去还不被人笑掉大牙!

大夫的头上大汗淋漓,一边给林勋诊脉一边战战兢兢地说:“看世子的症状应是…误食食物所致。”

“究竟误食了何物?”朱明祁追问道。

大夫起身到桌子上察看,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叶季辰察看了林勋之后,上前禀报道:“国公爷,会不会那盘蟹有问题?张仲景《金匮要略》中曾记载,蟹与柿子不可同食…”

朱明祁打断他:“这个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因此今日宴席的菜肴中并没有柿子。”

“那雕花所用的可是回鹘梨?前几日我在蓉姐那儿刚吃过。寻常的梨自然是没事,可回鹘的梨食性与柿子几乎相同。方才我便有些担心,让同桌的大人都不要食用那朵雕花,眼下他们都无事。”

“是啊是啊,亏得叶公子提醒,我们都没有吃。”有几位大人点头附和道。

大夫似恍然大悟,从桌子上拿起没有被食用的雕花看了看,跪在朱明祁的面前:“国公爷,想必这位公子说的没错。回鹘的梨不是常物,我们这些人都没有吃过,更别说知道它的特点了。既然知道了原因,小的这就去开药方给几位服下。”

在门后的赵阮听到这里,面色煞白。嘉康郡主转过头看她,口气不善:“怎么夫人用这东西之前,竟然没有查过是否可以与蟹同食,只顾着好看了吗?”

赵阮吓得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她从来不知道回鹘的梨跟螃蟹一同吃会是这种结果。更何况原来她吩咐用来雕花的是白萝卜啊!皇后连忙出来打圆场:“嘉康妹妹莫生气,既然已经查到了病症,勋儿当无碍的。”

嘉康冷哼了一声,瞪了赵阮一眼,生气地离去。

长公主看到好好的寿宴变作了这般光景,自然是什么兴致都没有了,扶着张妈妈便要回松鹤苑去。赵阮连唤了几声“母亲”,她都似没有听见。赵阮觉得十分委屈,靠在于氏怀里哭:“娘…我劳心劳力地准备这道菜,原是想给国公府长脸面的,怎么到头来成我的不是了?”

于氏摸了摸她的头:“你是无心之过,别自责了。”

“不,不是无心之过。”赵阮忽然直起身子,恼怒地往厨房走去,“我倒要看看这到底是谁出的主意!”

绮罗吃饱喝足了,和宁溪一起懒懒地走回去。她知道了前院的事,心情大好。宁溪忍不住问:“小姐怎么知道回鹘的梨跟螃蟹一起吃了之后,会腹泻呢?又怎么认定世子一定会吃那梨做的雕花?”

绮罗微微一笑,别人会不会吃她不知道,林勋却肯定会吃。林勋很爱吃梨,而且酒席上并没有人知道那梨是回鹘的。前世他住在家中的时候,有人送了父亲一篮子回鹘的梨,父亲特意削给他尝,之后还让厨房当天不要再做螃蟹。她也是问过父亲才知道,回鹘的梨与柿子的食物特性极为相似,与蟹同吃会有腹泻的反应。绮罗前几日分到了经略使夫人送来的梨,又想起赵阮之前要人四处购买新鲜的螃蟹做菜,便记起这件事。

绮罗回到鹿鸣小筑,却见朱明玉欲出门,被郭雅心从背后抱住:“官人!”

“别拦着我!他们太过分了!”早前朱明玉在前院就听说了玉观音碎掉,郭雅心被罚的事,便急急赶回来,就见郭雅心坐在房中抹泪。他气不过,要去长公主那里讨个说法,却被郭雅心拼命拦住。

“爹爹要去找祖母吗?最好别去,她现在肯定已经气死了。”绮罗一本正经地说。

徐妈妈刚好从院子外进来,把前院发生的事告诉给朱明玉夫妻。

朱明玉愣住:“你是说,大嫂准备的菜有问题,好几个大人都腹痛难忍?”

徐妈妈点了点头:“是的。国公爷正在安排他们回府,酒席都还没吃完哩。出了这样的事,国公府颜面尽失,大夫人日子恐怕不好过了…”

另一头,赵阮气冲冲地来到厨房,厨房里干活的人知道出了事,已经集体跪在厨房外面。赵阮质问厨娘:“谁让你自作主张,用梨来雕花的?是不是有人指使你的!”

厨娘哭着说:“夫人冤枉啊!奴婢们本来准备了萝卜,可是忙乱之中萝卜都洒在地上弄脏了,一时之间弄不到别的代替。刚好看到那些梨摆在那儿,就改用了梨。梨生津润肺,是个好物,怎能想到会出这等事!”

赵阮气得浑身发抖,让李妈妈把这些个厨娘都给打发了。等她精疲力尽地回到沐春堂,朱明祁已经在那里等她,喝道:“看看你干的好事!”

赵阮的嘴唇动了动,委屈地说:“我也是一番好意…我也不想弄成这样的!”

“好意?你为了出风头才弄得这些花样以为我不知道?你若是弄好也就罢了,可你把来参加寿宴的宾客弄到横躺着出去,其中还有勋儿和辅国公!我的脸面,国公府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那…我做都做了,你想怎么样?”赵阮不甘示弱地问。朱明祁看到她那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就更来气:“你以为你在府库动手脚弄坏玉观音的事情,我查不出来?赵阮,我已经给你留了颜面,你好好给我反省!从今日开始,没我的命令,不许你踏出沐春堂半步!”说完,朱明祁便甩了袖子出去了。

赵阮怔怔地后退两步,气得在屋里大摔东西,李妈妈和丫环们怎么劝都没有用。

自此,国公府里总算清静了两个月。九月,各地发解试结束,相继放榜。

陆云昭一举拿下了京东西路的发解试头名,文章轰动天下。这一年,他才十六岁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所以下一章你们知道会发生什么的~~情节有木有快的辣眼睛,啊哈哈哈为了表示对大家的感谢,本章前五个留言的亲会送一个小红包~~~

再相见

十月份变法失败,文昌颂和李茂等人被相继贬出京城。朱明祁迁任吏部侍郎,原应天府通判曹博进京述职,原京东西路转运使苏行知升为参知政事。朝中的守旧派获得了全面的胜利。与此同时,考生们陆续从各地来京城集合,参加来年的礼部试。皇帝颁下圣谕,由参知政事苏行知权知贡举,礼部尚书王佑等三人权同知贡举,共同主持礼部试。

圣旨一下,几位主考便被“锁”进了贡院里。

绮罗听说是苏行知担任主考,就忍不住想起要嫁给他做儿媳的曹晴晴。而礼部尚书王佑是外祖父郭松林一手提拔的,这怎么看,陆云昭的礼部试都是困难重重。虽说科举用的是糊命和誊录制度,但所有考生的命运皆掌握在几位主考手里。

绮罗很为陆云昭担心,写信问他近况,却没有回音。

这天,叶季辰来国公府看叶蓉,被叶蓉念叨得头疼,躲到鹿鸣小筑来。绮罗见到叶季辰,心情顿时好了很多:“舅舅,你今日怎么有空来?”

叶季辰上下打量她:“小包子,你脸色不好。以前像刚蒸出来的,现在像过夜的。”

宁溪噗嗤一声笑出来,绮罗哭笑不得。

“今日丰乐楼有蹴鞠表演,愿不愿意跟舅舅去看看?”

丰乐楼是京中有名的正店大酒楼,时常有表演的节目。绮罗倒是很想去,就是不知道郭雅心肯不肯放行。

朱景舜恰好在家中休息,发解试结束,书院便也陆续开始休假了。他躲着朱景启,避来绮罗这里,听说要去丰乐楼看表演,也非常想同行。叶季辰以往跟朱景舜并没有什么交集,两个人这算是头一次正式地见面。叶季辰对绮罗说:“有你二哥在,你就不用担心了吧?”

绮罗推朱景舜去跟郭雅心说。郭雅心见是一向守规矩的朱景舜开口,料想也惹不出什么事来,只叮嘱几个人小心些。叶季辰是骑马来的,朱景舜也骑马,绮罗只能坐轿子。到了丰乐楼,一楼大堂里已经是座无虚席,幸好叶季辰是这里的常客,掌柜给留了二楼的雅间。

雅间的横排窗开着,能清楚地看见楼下。一楼中间的台子上站着两队表演的人,一队身穿红色锦袄,着裤,脚上是牛皮软靴,另一队则穿着青色的锦袄,别的都与另一队相同。今日表演的齐云社是威震南北的蹴鞠名社,高手如云,表演起来肯定很精彩。

叶季辰指着台上说:“这蹴鞠有两种打法,不设球门的打法叫白打,球不落地,看哪队踢的花样好,就判谁赢。可别小看那圆球,它内由牛彘胞充气而鼓,外由十二张皮革缝制而成,极有弹性。”

朱景舜听了连连点头,称赞道:“往日里虽知道蹴鞠风行,却只能看个热闹。今日若不是跟叶家舅舅一起来,还不知道这些名堂。”他的年纪跟叶季辰其实差不多大,陡然一声舅舅喊出来,叶季辰喝到口中的茶全都喷了出来。

朱景舜不好意思地问:“我听六妹妹这样叫你,便跟着一起叫了,不对吗?”

叶季辰摆了摆手:“便这样叫吧。”

离开始还有一阵子,叶季辰说他在等人,提议先玩个猜词牌名的小游戏,绮罗和朱景舜都点头同意。

绮罗前世跟父亲,林勋在家中也玩过猜词牌名,一般是父亲和林勋出谜题,她来答。当时大部分都没有猜出来,她还挺不好意思的。后来她勤练了一阵,想等林勋再来的时候,叫他刮目相看。但终是没有等到那个机会。

叶季辰敲了敲碗出题:“听好了,先来个简单的:七夕相会。”

朱景舜应道:“鹊桥仙。换我来出:霸王娇妻。”

绮罗回答:“虞美人。我来说个难点的,要用题来解题:十年生死两茫茫。”

朱景舜和叶季辰都已经猜到了词牌名是长相思。可要用题来解题就有点难,他们轮流说了几个,绮罗都摇摇头,表示不满意。看到他们两个似是被难住了,绮罗开口道:“谜底是此情可待…”

“此情可待成追忆。”门外传来低沉的声音,几乎与绮罗同时说完。

绮罗愣住,叶季辰已经跑去开门,把门外的人让了进来。林勋穿着一身普通的湛蓝色襕衫,什么人都没带。若不是他气质高贵,身量高大,别人只会当他是个普通的书生。

绮罗没有想到林勋会来,一时之间有些心慌。这个谜题和谜底是前世的林勋教的,谜底此情可待成追忆,词牌是长相思和意难忘…她努力望向窗外来掩饰自己的紧张,他不会看出什么来吧?随即她又安慰自己,这一世他们从未有过什么交集,就算这题是他出的、他解的,也顶多算是凑巧罢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此情可待成追忆,原来如此。”朱景舜受教般地频频点头。

林勋只看了绮罗一眼,便神色如常地坐下了。这个丫头总对他视若无睹,避之犹如洪水猛兽,却能与他心意相通至此…他们是不是曾经在哪里见过?否则如何解释她如此强烈的讨厌和他莫名其妙的…在意?

一声铜锣响,楼下的表演正式开始。

朱景舜坐在林勋旁边,战战兢兢地与他说话。他做梦都想不到自己有机会跟林勋同席而坐。绮罗把叶季辰拉到角落里,低声问道:“舅舅,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叶季辰咧开嘴笑:“多亏你提醒,我格外留意了这个人,还去他府上拜访了。”绮罗气结,猛翻白眼。叶季辰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骗你的。他救过我性命。”

绮罗看着叶季辰年轻俊朗的面容,想起前世最后一次在牢里看见父亲时,他披头散发的憔悴模样。她哭着说林勋不肯救他们,问父亲怎么办。父亲只平静地说:“不怪任何人,这都是命。”什么命?那个人根本是冷血无情!她坐回位置上,扭头看楼底下的表演,不发一言。

雅间里一时之间非常安静。叶季辰接触到林勋的目光,跟着他走到门外。林勋负手说道:“那日追杀你的人,应是朝中大臣派去的,目的是为了除掉你们这些支持革新的试子。我能力有限,且你我立场不同,只能查到这里。”

“若不是林兄出手,我已经成为刀下亡魂。你的恩情,我记在心中。”叶季辰恭敬地拜道。

林勋看着他:“你整日躲在这么闹的地方,虽然可以避开他们下手,但也无法静下心看书。我买了一处庄子很隐蔽,或者我可以派些人手给你。”

叶季辰大大咧咧地笑道:“多谢林兄美意,但不敢再麻烦你。”

林勋微微点了下头:“今日来便是告诉你调查的结果,不打扰你们的雅兴,我先走了。”

“这么急?那我送你下去。”叶季辰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雅间里,朱景舜好奇地问绮罗:“六妹妹,你可知道刚刚那个人是谁?”

绮罗点了点头:“知道啊。”

“知道他是谁…你,你还这样?”朱景舜觉得不可思议,“你刚刚的态度已经不是不恭敬,而是完全无视他了。”

绮罗鄙视地说:“他勇冠侯世子生来就众星拱月,高高在上,难道人人都要喜欢他,捧着他吗?我就是看他不顺眼。”朱景舜想起京中关于林勋的种种传言,还有朱惠兰和朱成碧看到林勋时的巴结,再看看这个六妹妹…果然是很有个性啊。

外面走廊上忽然有人大声喊到:“来人啊,抓小偷!快抓小偷,他偷了我的钱袋!”

绮罗和朱景舜走出去,看见一个人影从他们面前闪过,跌跌撞撞地下楼去了。而那个喊着抓小偷的,绮罗竟然认识,是辅国公的小女儿周敏君。

几个护院模样的男人追了下去,周敏君跟着下楼,丝毫没有看见绮罗。楼下大堂里吵吵嚷嚷的,那小偷像是被人拿住了。绮罗从雅间的窗户看下去,一个人把钱袋交还给周敏君,拜道:“小姐受惊了。”

周敏君看到眼前俊秀儒雅的公子,一时之间愣了神。身旁的丫环拉了拉她的衣服,她才反应过来,连忙伸手拿过钱袋,低头道了声谢。

绮罗认出那个公子是多日未见的陆云昭,欣喜地站了起来。可还没等她叫出声,周敏君已经把人带走了。

叶季辰这时返回雅间,颇为神秘地问:“你们知道刚刚楼底下那个人是谁吗?”

朱景舜配合地问道:“谁啊?”

“鼎鼎大名的陆云昭!我在曹州牡丹大会上见过他,那诗才…”叶季辰伸出大拇指。

朱景舜微微张开嘴巴:“那竟是陆希文!他在发解试上写的策论《三冗陈弊》都已经被人印出来卖了!唉,我竟然没有跟他说上话!”

“人家哪有空跟你说话?辅国公周海生本来是这次科举的主考之一,因儿子要考试才避嫌。若是能攀上辅国公这棵大树,陆云昭倒也不用怕礼部试有人为难他了…我朝历来有榜下择婿的传统,你们知道的吧?”

朱景舜一拍掌:“我想起来了!六妹妹,他应该算是你的表哥吧?你们可曾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这群小妖精,天天喊着换男主!!!我就不信没有男主党!看我把你们掰回来!这章前十个留言的亲送小红包~~么么哒

梦醒

绮罗点了点头。何止是认识,简直是熟悉。所谓榜下择婿,就是科举放榜的时候,高官在及第者中挑选女婿,当日便举办婚事的也不在少数。表哥是要娶那个周敏君吗?

“六妹妹,他是怎样的人?真的像传闻说的一样,才高八斗,不爱与人亲近吗?”朱景舜追问道。他对陆云昭实在是太好奇了,他们同样是卑贱的出身,后者这几年却如天上云一般受众人追捧。朱景舜虽然没有陆云昭那样的盖世才华,但也梦想有一日能带着娘脱离国公府这个苦海。

绮罗不知道怎么说。表哥对外人一向很冷淡,对自己却总是很温柔的。大概因为有小时候的种种牵绊,还有因为她知道他日后身居高位,总是下意识地巴结着?

“陆云昭那么傲的性子,就算绮罗认识也未必熟悉。景舜你就别问了,快点菜吧。”叶季辰探头看了看楼下的菜牌,“你们想吃什么?”

“我,我想吃蟹。”朱景舜抿了抿嘴唇。国公府的每个院子都是分开用膳的,在朱景舜童年的印象里,只有每个月父亲来的那次,娘才会准备大鱼大肉,平常他们都吃得很清淡。

“好。绮罗呢?”叶季辰随口问道。绮罗回答:“我喜欢吃虾。”

叶季辰“哦?”了一声,笑道:“竟然跟我一样。”

绮罗幽幽地叹了口气,腹诽道:我是你生的你养的,口味当然跟你一样了。

街上热闹繁华,林勋沉默地坐在轿子里,摸出了怀中的一抹白毛,放在手里细细把玩着,缓缓闭上眼睛。有一只浑身白毛的狐狸忽然跃入他的脑海里,冲他摇了摇尾巴。

那狐狸他养了两年,刚开始只会咬他,龇牙咧嘴地凶。后来他耐心地喂它,给它的伤口涂药,把它抱在怀里同睡,它便越来越喜欢他了。他走到哪里,它便跟到哪里,甚至连在军帐中议事,它都要窝在他怀里。左右的副将都说,他再这样宠下去,小狐狸会散失在野外生存的能力,再也回不到森林里去了。

他明白,它终归是属于自然天地的,他养它是会害了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