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终曲

过了几日,颖昌府传来消息,在郭孝严和苏从修共同的劝说下,太子终于出城投降。郭孝严秘密给真宗皇帝上了一道折子,详细阐述了太子易帜的经过以及太子的罪己书。

真宗皇帝思虑之后,召见重臣询问意见,最后下诏,将太子赵霁贬为昌平郡王,流于朔州,无诏不得回京。

赵光中和东宫诸人在殿前跪了许久,真宗都未改变主意。其实众人都知道,就算太子此次是被王贤妃暗中误导陷害,但是意图谋反却是事实。加之废后之后,太子已经势衰,东宫风雨飘摇,难以为继。

此后燕王监国,苏相辅弼,晋王襄助,林勋俨然已经是储君之姿。一时之间燕王府门庭若市,各级官员送礼的,要将自家女儿嫁给燕王的,络绎不绝。

从前众人虽然知道燕王深得帝心,但毕竟之前东宫太子还在,就算存了什么心思,也不敢摆到明面上来。而且林勋一向不纳谗言,那些人也就无孔而入。如今太子被贬为郡王流放,真宗身体欠佳,只怕将燕王立为太子是早晚的事。燕王府门前的队伍排得太长,有人就把心思动到了叶季辰,透墨和霍然等近臣身上来,他们府宅前也排起了长龙。

陈家珍带着叶莫霆来看绮罗的时候,说到这件事,哭笑不得。居然还有人半夜爬他们家的墙,只为送礼的。

叶莫霆生得虎头虎脑,十分可爱,如今不足四岁。他似乎不怕绮罗,依偎在绮罗身边吃苹果,咧嘴朝自己的母亲笑。

绮罗用手帕给他擦嘴巴,对陈家珍说:“舅舅如今的身价不一样了,难免有人把他往那些烟花之地领,你可得多留心一些,别让人把他带坏了。”

陈家珍腼腆笑道:“我刚从蓉姐那儿回来,她也是这么叮嘱我的。夫君他向来不近女色,我倒是不那么担心。”

“国公府的人都还好吗?我害喜得厉害,王爷又不让我外出,我还没回去看看。”

“大家都好着呢。景舜升了官,又得了儿子,映秀姐姐满面春光。景启读书刻苦,性子也收了些。景禹跟着勇冠侯府的二爷做买卖,听说还是燕王授意的,近两年也越发出息了。蓉姐知道你还活着时,吓了一跳,本来立刻就要过来看你,可是又怕燕王府如今这光景,她登不得台面…”陈家珍的声音小了下去,“便只是托我带些东西来给你。”

绮罗感觉到陈家珍说话不如从前随意,已经开始小心翼翼,便笑道:“都是自家人,什么上不得台面。”

陈家珍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虽然说皇上正式立储的旨意还没有下下来,但是燕王如今是什么身份?与东宫太子无异,那就是未来的皇帝。而绮罗是燕王唯一的女人,还怀着燕王唯一的孩子,谁不得陪着几分小心和恭敬?

宁溪进来行了个礼道:“刚刚透墨跟奴婢说,奉命出城去接老爷跟国公爷了。”

皇上将在青州的朱明祁兄弟召回,晋升朱明祁为枢密使,朱明玉为参知政事,朝堂震动。

这些年真宗一直冷着靖国公朱穆的后人,优待赵氏,便是因为登基之初,赵氏有拥立之功,而朱穆却错投他人,以至于朱明祁兄弟一直未得到重用。此番忽然重用朱家人,难免引得众臣纷纷猜测。

朱明祁兄弟从青州赶回,进宫面圣。

“朕加恩朱氏,也是看在长媳和未出世的皇孙份上,今后你们便作为他们母子的后盾吧。”真宗皇帝手上翻着书,淡笑着说。

朱明祁和朱明玉对望一眼,双双谢恩。朱明玉知道绮罗没死,一直居于扬州,却不知道她已经随着林勋进京还怀了孩子。他在路上之时,已经同朱明祁大略说过状况。朱明祁也没有想到,朱家竟因绮罗重新挤于朝堂的权力中心,当下二人便出了宫,直往燕王府赶过去。

绮罗身上盖着毯子,躺在院里晒太阳。尹妈妈在旁边小心照看着,与做针线的宁溪小声说话。

有小厮匆匆忙忙过来,说有人在府门口闹事,透墨不在,便请教宁溪和尹妈妈如何处理。

绮罗已然听见了,闭着眼睛问道:“对方是何人?”

“好像是王家的少夫人…姓朱。”那小厮道。

朱成碧被燕王府的人赶出来,索性就跪在燕王府门口,不顾来往众人的目光。她请求见燕王,燕王府的人告诉她燕王不在,她便请求见燕王的侧妃,但又被告知侧妃怀孕,燕王不许闲杂人等打扰。

朱成碧想,怎么着燕王也曾经算是她的妹夫,没理由见死不救吧?王家眼下这般光景,她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她跪了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她:“阿碧?”

她侧头看过去,见朱明祁和朱明玉下了轿子,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扑过去抱住朱明祁:“爹,您可算回来了。”

朱明祁抬手拍了拍她的背:“你跪在这里作何?”

“我公公和丈夫都被人押走了,说我公公谋反。而是我丈夫他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想着燕王怎么说也是绮罗的丈夫,就算绮罗不在了,也可以找他说说情。可是连燕王府的大门都进不去…”朱成碧说着就哭了起来。她跟王绍成说不上是多深的感情,只不过夫妻本是同林鸟,王绍成出事,她没有看着不管的道理。

朱明玉宽慰道:“你同我们一起进去吧。”

“二叔有办法见到燕王侧妃?听说燕王极为宠爱她,保护得严丝合缝。除了几个近臣以外,至今还没有人见过她长什么模样…”朱成碧皱着眉头说。

朱明玉笑道:“进去便知。”

朱明祁走到燕王府门外,对着守门的人说:“麻烦进去通报一声,便说是朱明祁求见燕王侧妃。”

那守门的人见朱明祁气质华贵,非一般人,只道:“请大人排队。”

朱明祁看了看那些抱着礼物半天还没往前挪动一步的人,有些无奈,正准备抬脚过去排队,这个时候被绮罗打发出来的宁溪看到朱明祁和朱明玉,叫道:“国公爷,老爷!”

“宁溪丫头!”朱明玉上前,激动地问道,“皎皎可好?”

“小姐好着呢。她知道五小姐来了,特别让奴婢出来请。几位快随奴婢进去吧。”宁溪说着抬手,守门的人知道宁溪是绮罗的大丫环,透墨总管的夫人,哪里还敢拦?纷纷让到两边,恭敬地请他们进去了。

朱成碧看见宁溪已经万分惊讶,直到在院子里看见绮罗,吓得不敢上前。

朱明祁和朱明玉要行礼,绮罗忙扶着尹妈妈起身说:“伯父,爹,万万不可。”

“皎皎…”朱明玉也是三年未见到绮罗的面,握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你娘亲十分忧心你,只不过她坐轿子,比不得我们骑马来得快。你身子可还好?”

绮罗点了点头:“王爷照顾得很周到,女儿没事。您跟大伯可好?”

朱明祁回道:“我们都很好。此次乃是奉诏入京,皇上将我升为枢密使,将你爹升为参知政事,朱氏一门,皆因你重获荣耀。若你祖母在天有灵,得知今日,必定宽慰了。”

绮罗点了点头,看到朱成碧在远处不敢过来,便叫道:“五姐?”

“六妹,真的是你?你没有死?”朱成碧慢慢走过来,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原来燕王从扬州带回来的侧妃竟是你…”

“姐姐可是为了王家之事而来?”

朱成碧跪在绮罗面前:“我以前少不更事,多有得罪妹妹之处,还请妹妹宽宏大量,不要与我计较。只不过我夫君虽是王家之人,却胸无大志,根本不曾参与宫变之事,只求妹妹能向燕王说情,将他放归于家中,我就知足了。愿做牛做马报答妹妹恩情。”说着便要冲绮罗磕头。

绮罗连忙让宁溪将她扶起来:“姐姐何至于此?我想将姐夫带走也只是暂时的,倘若他真的未曾参与,不日便会归家,你不用担心。”

朱成碧看着她:“真的?你…你不骗我?”

“我当然不会骗你。”绮罗朝她伸出手,朱成碧走过去,带着几分犹豫握了上去,然后两人相视而笑。

元日过后,真宗正式下旨封林勋为太子,绮罗恢复原本姓名,立为太子妃。命燕王府诸人于正月搬入东宫,燕王的近臣侍从也都得到相应的擢升。

朝中大臣虽有微议,但朱氏本为名门,身份本无可挑剔,加上其舅父郭孝严,表哥陆云昭,伯父朱明祁,父亲朱明玉加持,京中一时也找不到比她身份更为贵重的闺秀立为太子妃。更何况她已经怀有林勋的孩子,孩子虽还未出生,真宗已经赐下名字,谁人还敢轻看她母子二人?

林勋在府中接过圣旨之后,扶着绮罗起来。她已经显怀,大腹便便。林勋道:“你随我去个地方。”

宁溪把绮罗从头到脚包得严实,还拿了个镶嵌绒毛的大斗篷抱着。林勋命人去把疾风牵出来,先扶着绮罗上马,然后自己翻身坐于她身后,驱使疾风慢步走。

绮罗回头问他:“你要带我去哪里?”

“到了你就知道。”林勋低头亲了亲她,策马往前。

马儿一路慢悠悠地,走过官道,出了京城,往翠山的方向走。绮罗记得自己当年从这里摔下悬崖,是林勋冒险救了她。那个时候她还一门心思要远离这个人,却没想到一切冥冥中自有天定。

到了白马别庄前面,林勋把绮罗抱下来,拥着走了进去。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绮罗好奇地问道。

梅园中,梅花白得胜雪,莹结如玉,芳香沁脾,有谈笑声从花树间传来。施品如和赵琛席地而坐,苏从修和陆云昭把酒言欢,其乐融融。

林勋带着绮罗走过去,四个人皆起身行礼,施品如说:“今日师门重聚,太子殿下可是姗姗来迟了。”

林勋抬手道:“既然师父说是师门,便不言及身份,徒儿便是徒儿,当自罚三杯。”说着,便从苏从修的手上拿了酒壶和酒杯,仰头饮了三杯。

绮罗向四人见礼,赵琛和施品如都算是她的师父,苏从修和陆云昭都是她的师兄。走到陆云昭面前的时候,陆云昭抬手柔声道:“你身子重,就不用在意这些虚礼了。”

绮罗对他笑,摸着肚子说:“以后孩子可以拜表哥做师父么?”

“当然。只要你愿意。”

林勋不动声色地把绮罗拉到身边,威压地看了陆云昭一眼。

苏从修在旁扶额道:“师父您看,小师弟眼看都是做爹的人了,脾气还是如同孩童时一般。往后我跟陆师弟在朝为官可得担心些,否则不知何时冲撞了我们太子殿下,他会不顾同门之谊,给我们脸色看。”

在场几人都笑了起来,林勋放松神色,拍了拍陆云昭的肩膀:“开个玩笑,莫怪。”

陆云昭拜道:“不敢。”两人虽不能说全无芥蒂了,但林勋要保护绮罗,陆云昭同样也是保护绮罗,这点在立太子妃之时,便达成了一致。因此两个男人心照不宣。

几人都坐下来后,施品如说:“其实今天把你们都叫来,也是要告别的。”她看了身边的赵琛一眼,低头说道,“我得了皇上的恩准,过几日,便随他周游四海去了。归期未定。”

“师父要走?”绮罗不舍道,“徒儿的本事还没学到家呢。”

“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你如今的造诣,自学已经完全不是问题。若想在此番路上行得更远,我和琛哥有几本书赠与你,当时时勤勉,勿忘初心。”施品如说着,就把早就准备好的包裹递了过去。

绮罗恭敬地接过,又听赵琛说:“看你,她以后贵为太子妃,哪有时间琢磨这些。”

“不,我会的。”绮罗珍而重之地说,“师父所教不敢荒废,必终身研习。这些,权当做是对两位师父的念想。”

把酒言欢,今朝苦短。林勋把绮罗带到别庄里的观景亭,整个京城都呈现在视野里。楼台林立,街道阔达,其间河道繁忙,人群密如蝼蚁。林勋执着绮罗的手说:“这盛世江山,我将与你共享。”

春水初生,春林初盛,春风十里,不如你。

作者有话要说:很感谢大家一路看到这里。诚然我不是一个有天赋的作者,从文笔到剧情,听到了许多的批评,我会争取在下篇文有所改进。只是身为作者为了不代入太过主观偏激的言论,这些批评我一律不予回应。

番外目前有准备写两个,一个是前世的林勋,一个关于陆云昭的,与正文无关,不喜欢的可以不订阅。

四个月以来,谢谢曾经相随,至今相随的各位,希望下本书,还可以看到你们熟悉的身影,相信我们很快会再见的。

此致敬礼。

第144章 番外一

林勋从睡梦中醒来。刚刚梦里有个女人,躺在他的臂弯里撒娇,声音娇娇软软的,他看不清脸,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他对女人一向没什么兴趣,不知道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只觉得在梦里面,自己似乎很喜欢那个人。这个梦是他的前世?亦或者是来生?他分不清,只知道今生大概是不会有这么个女人出现了。

他一动,身旁的人也跟着动了动,伸手想要抱住他,他却有些排斥地挡开了。

雨桐连忙拥着被子坐起来,小声叫道:“侯爷…”

“回你自己的房间去。”林勋口气冷淡地说。

“是…”雨桐披上衣服,行了个礼,就关上门出去了。林勋许久才想起找她一次,今夜也是因为公事饮了酒,她才趁虚而入。她总是存着侥幸心理,希望能怀上他的孩子,这样她就不仅仅是个通房丫头了。

从她爬上他的床那天开始,她想要的便更多。

没想到她刚走了两步,就有个婆子带她到旁边的耳房里,硬是灌了药。

她流泪不止,心中又恨又怨。自己于他而言,终归不是特别的。

林勋睡不着了,起来去净室清洗了一番,出来看见放置于桌子上的手帕。花纹针脚细密,应该是极用心的。那是从应天府寄来的,还附有一封信。信他并没有看,却知道应该是那个叫叶婉的小丫头送来的。

叶季辰当年因为叶家的案子,被发配到应天府的夏邑县为官,后来在任上的时候,又不幸得罪了王家的人。他为人耿直,不善奉迎,所以每次考官都是不上不下的评价,便一直做着县令。

林勋也曾经想帮他,却被他委婉拒绝了。

叶季辰一直都有文人骨子里的那种傲气,这点跟所有文官出身的人很像。比如现在的宰相陆云昭。陆云昭的出身并不好,靠着辅国公的提携,还有不明力量的帮助,一步步爬到今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最听不得什么人在背后妄论他的身世。

前阵子,有一名言官因与他政见不合,私下与同僚饮酒时,非议了陆云昭之母两句,不久就因事被革职查办了。

林勋虽常常与陆云昭在政事上意见相左,却欣赏他的那股傲气和践行改革的勇气。林勋不能否认,自己有时候性子有些拧巴。大概是从小就听惯了赞美和奉承的话,对那些不顺着自己的人,倒是意外地宽容和注意。

所以叶婉这个小丫头,唯唯诺诺,爱哭鼻子,起初他倒是没怎么在意,只觉得怪可怜的。小小年纪被继母欺压,不敢跟叶季辰说。林勋是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她的家事,只是明里暗里地帮一把。直到有一天,叶季辰对他说,小丫头可能对他存了什么非分之想。他这才醒悟过来,那丫头每回看自己的时候,一双眼睛的确是亮晶晶的。

那便是喜欢?他没有喜欢过什么人,所以不知道。

他觉得有几分可笑,他的年纪足够做她的父亲了。之后,他便不再去叶家了。

“侯爷。”透墨在门外小声叫了几句。

林勋道:“进来。”

透墨先是探头看了一眼,见林勋衣衫齐整,这才低头进来,禀报道:“出事了。很多官员都被抓了起来,其中也包括叶大人。”

林勋微微蹙眉:“详细说来。”

“陆相实行新政,很多条例虽下达地方,却无人肯实行。陆相下令惩治了几个激烈反抗的地方官员,没想到非但未能继续推行新政,反而遭到了更多人的抵制。甚至下去督促的侍御史崔护,都被发现横死在应天府。”

“此事与叶季辰何关?”

透墨接着道:“坏就坏在,在崔御史遇害的驿馆里头搜出了一份联名书,上面抨击新政乃是生事扰乱时局的重大错误,还逐项批判了青苗法、保马法等等,加之痛骂皇上昏聩,措辞激烈,上头有叶大人的署名。恐怕陆相那派会以杀害朝廷命官等罪,将应天府的几位官员处以重刑。”

林勋负手在屋中踱几步。真宗是有为之帝,一心改变国家现状,所以陆云昭执政之后,真宗扶持他大力进行变革。但是变革对国家社会所产生的巨大震荡,遭到了保守派的激烈发对,新旧党争不断。

就是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叶季辰居然撞到了革新派的面前,自然被用作杀鸡儆猴。

等到了天亮,林勋主动去了陆云昭的府邸,希望能从陆云昭手里救叶季辰一命。

陆云昭本与夫人坐在明堂上饮茶,见林勋来了,他的夫人亲自给林勋奉上了茶。林勋谢过,周氏便退下去了。她嫁与陆云昭近二十年,太明白自己夫君的脾气。饶是跟她相敬如宾,也不愿意她有半分染指朝堂之事。

在他眼里,女人便是持家,相夫教子的,旁的事不该倾目。更别提她还生不出孩子来。

周氏走了之后,陆云昭听罢林勋的来意,只淡淡一笑:“侯爷恐怕是弄错了。”

林勋不解地望向他,他接着说:“侯爷以为是本相要置应天府的那几个官员于死地?这旨意是皇上亲下的。变法虽是本相在推行,但皇上誓要改革的决心、权威,容不得任何人来挑战。今晨有官员进宫说情,甚至把□□遗命都搬出来了,然而无济于事,那官员被皇上贬到地方为官了。本相奉劝侯爷一句,别多管闲事。”

陆云昭是林勋的政敌,因为出兵的事情,政事堂和枢府各持己见,几次争得面红耳赤。同时林勋不赞成变法,虽然不如其它守旧派表现得那么激烈,但他毕竟是世家大族的一员。

陆云昭肯跟他说这些,他便知道叶季辰是难救了。

从相府出来,林勋思虑再三,还是决定进宫一趟。

他知道皇上对他特别优待,时常招他进宫共同用膳,讨论政事。外人看他是圣宠正隆,却不知这背后,他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真宗年事已高,近来迷恋丹药,越发喜怒无常,就连太子都因时常受到训斥而惶惶不安。

大殿上,大内总管燃了香片,真宗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自六皇子涉事被贬之后,童玉受到牵连,真宗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身边人。

一旁,中书舍人跪在案后,似乎在等皇上拟旨。

林勋在殿上行礼完毕,真宗赐坐。

“你可是为了崔护的事情,进宫来的?”真宗闭着眼睛问道。

“并不是。”林勋生怕触了皇帝的霉头,事情往更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便说道,“只是听说皇上身体抱恙,特意进宫来探望。”

真宗嘴角露出点微笑,朝他点了点头,对中书舍人道:“朕这身子骨眼看着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想着在还能动弹之前,效仿先人,将国家变得强大,让继位之君以及后世子孙可以坐享锦绣江山。可偏偏那些顽固的文臣见不得朕改革,明里暗里地阻扰。就拿此次应天府的事情来说,居然还敢暗杀朝廷命官,辱骂朕!那些联名书上的人,统统严惩!谁再敢来求情,朕一并处罚,绝不留情!”

中书舍人一边听着,一边擦着头上的汗,手里还提着毛笔。林勋皱了皱眉头,转着手上的玉扳指,没有说话。真宗是拥立变革的,陆云昭实行新政,遭到了无数激烈的发对,那些人中更有许多被真宗罢免了,陆云昭又举荐了新的人顶替上来。这部人很大程度地触及了世家大族还有老臣的利益,两派的矛盾越发激锐,真宗也是不胜其烦,却又不能将满朝文武中反对变革的人给罢免光。那样国家也就瘫痪了。

中书舍人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真宗还未说话,一个太监跑到殿上来,上前在真宗皇帝耳边说了几句。真宗怒道:“真有此事?你且详细说来,不必遮掩,这里没有外人。”

那名太监点了点头:“提刑司的周大人奉命调查崔大人被害一案,先带人查抄了应天府马知府的家,才发现几年前马知府与六皇子的通信,还有黄金几千两。”

真宗狠狠地拍了扶手,大声道:“岂有此理!传朕旨意,此次应天府涉事的官员,无论官职大小,一律斩立决!”

林勋知叶季辰被牵连,恐怕无法保得性命,便想保全他的家人。马知府的家眷之中,女子皆被判充为官妓,男子都被判为奴,其它官员的家眷也好不到哪里去。林勋便借公职之便,前往应天府。

雨桐作为随侍的丫环同行。

林勋一到了应天府便出外去周旋了,怕周怀远知道自己因私交欲恕叶季辰的家眷,惹出不必要的麻烦,因而行事不敢声张。

雨桐在驿馆里呆了两日,忽然听驿丞说,门外来了个姓叶的姑娘求见,怎么都劝不走,已经跪了半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