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怀沉吟半天,长叹一声,“我不知道,子茂想做的事,向来没人拦得了,不过这件事…始终不妥。”

“当然不妥!”苏络恨得直咬牙,“想钱想疯了,那个小汉奸!”

秦怀一愣才反应过来苏络说的是李如松,“他只是…太需要钱了。”

“需要钱就和倭寇做生意?那他和当年违禁下海的汪直有什么区别?”苏络一脸地鄙视,“早知道他是这种人,我都后悔和他认识。”

苏络正在气愤之中,忽听有人叫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碧痕回来了,急着向她汇报服装发布会地事情。今天这么一折腾,苏络差点忘了自己还有份生意要打理,鄙视汉奸固然重要,但赚钱也是相当重要的,而且她还有事向碧痕交待。朝秦怀摆摆手,苏络拉着碧痕回房了,秦怀一人立于月下,静静地抬头望着又被云朵掩上地月亮,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叹自他口中逸出,“后悔…认识么…”

第145章 万燕归

第二天一早,苏络早早起来去找秦怀,目的还是为了云朗,不过她知道现在可能有厂卫的人盯着自己,所以想让秦怀暗中帮忙,不曾想又扑了个空。苏络没有一刻犹豫赶往李如松的房间,秦怀却仍是不在,只有别院的管家在和李如松撕扯,见苏络进来松了口气,急道:“苏姑娘快劝劝李大人,大夫说他至少得歇个三五天,哪能这么快就下床,公子临走前特地嘱咐让咱们看好李大人,出了差错我可担当不起。”

李如松一脸菜色地坐在床边,也不说话,使劲拽着管家手里自己的衣摆,苏络白他一眼,又朝管家挥挥手,管家连忙出去,还给二人带好了门。

苏络坐到李如松面前,仔细打量着他,“不疼了?”

李如松不自然地撇过脸去,“嗯”了一声。

“我不信,你让我看看。”

李如松的眼珠子差点没瞪下来,“你说什么?”

苏络还是一脸平静,“不让看就是还没好,你躺着吧,这几天也别下床。”

“谁说我没好!”李如松站起来,双手放到裤带上,“你别激我,你激我我真脱。”

“脱吧。”苏络动也不动地坐在那里,她才不信李如松真能无耻到这种地步。

李如松真的解了裤带,苏络的嘴角抽动一下,心里琢磨着这小汉奸要是真敢脱,她就再补上一脚!

总算李如松还没到那么无耻的地步,解裤带只是为吓吓苏络。见苏络老神在在的模样,差点下跪膜拜,这位大姐太猛了。

“我回军校还有事呢。”李如松没好气地说。

“我知道,你要抓云朗和那个跑掉地人。”不过我就是不能让你抓,这句是苏络在心里想的,于公于私,她都得阻止李如松沦为小汉奸,她相信秦怀那么早出去一定也是去找那两个人,她得给秦怀争取时间。

李如松终于觉得不对,“秦怀呢?”

“不知道。”苏络也算实话实说。

李如松翻了个白眼。“你觉得你们能先厂卫一步找到那两个人?”

“试试吧。”

“试不好要了云朗的命。”

这话让苏络有点犹豫,李如松扎好裤带,伸手去拿外衣,“就是嘛,你也不忍心看到云朗落入厂卫手中。

“啪!”

苏络打下李如松去拿衣服的手,“秦怀会有办法的,你别想走,你要是敢踏出这间房一步,我就把你不能人道的事说出去。”

“谁?谁不能人道?”李如松有点错愕。

苏络指指他,“就是你。你的重要部位被我踢扁了。”“谁…谁扁了?”李如松抓狂,“我就是有点痛。”

“干嘛?”苏络瞄着李如松手上的动作,“又要脱裤子?有能耐你当着全洛阳城的百姓脱,不然只有我一个看到是没什么用的。”

“你…你!”李如松无语了。孔大叔有句话太对了,女人难养,他现在还没正式养她呢,就这么难了,以后地日子可想而知。

“云朗的事不劳你操心了。你乖乖养伤吧。”苏络站起身,拍拍李如松的脑袋,像拍一只小狗。

苏络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眼下的洛阳城必然已经铁桶式的防守,云朗和赵合插翅难飞,跑是够呛了,只能变着法的躲。

说到躲,有道是最危险的地方就最安全,苏络现在在监视之中。她身边自然是危险的,但同时也是安全的,如果能让云朗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她身边安下身来,还能透过李如松多了解一些厂卫的动态。主要就是这个“神不知鬼不觉”,有点难度。

苏络当即去了锦泰轩,苏绛照例不在。只有苏红等着碧痕再去洛阳城效地村镇里招模特。

苏络特地打听了一下苏绛的去处。居然连苏红都不知道,结合昨天看到的东西。苏络更觉得苏绛有问题。但现在不是研究苏绛的时候,苏络说给成衣取名字地事我已经有决定了,就叫川风牌,晚点我会再找一处门面,先开个名媛招待会,等发布会那天就会有更好的效果。

苏红不太喜欢“川风”这个名字,说他想用“珠美”牌,被苏络否决了。

“川风”这个名字源自于云朗的川风寨,只要多加宣传,云朗一定会知道,到时候再贴上招聘人手的广告,相信她和云朗见面的日子不会太远了,这个年代没有电子眼,而人地眼睛,是很容易被欺骗的。

苏络交待好一切,叫苏红加紧办理一切事情,正想去找秦怀,又想到些事情,问苏红,“你觉得苏绛有没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苏红点头,“有。

苏络眼睛一亮,“哪里古怪?”

“她很聪明。”苏红说的很认真。

苏络无语,苏红可能也觉得自己的答案不太准确,想了半天,却也想不出什么更古怪的事。苏络提醒似地问:“就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做过一些你们都不理解的举动?”

苏红摇头,“她就是很聪明,很有主意,说起古怪,你比她更古怪一点。”

苏络立刻满带希望,“对!她有没有时候像我一样古怪?”

“你到底想问什么?”苏红直挠头,而后一指苏络身后,“正好,她回来了,有什么事你问她吧。”

苏络回过头,苏绛从门口进来,听见苏红的话有些奇怪。“什么事?”

“络妹妹有事问你,什么奇不奇怪…”

苏络连忙打断苏红,“我是说她每天都不在很奇怪!”

“呃?你刚才是这么问地?”

“你以为!”苏络这招先声夺人自认用得不错。

苏红郁闷地躲一边儿挠头去了,苏络不好意思地笑笑,“就随便问问。”

苏绛倒大大方方地,“没关系,做为合伙人我也地确太少关心我们的生意,只是这一段时间吧,以后不会了。”

“那你都在忙什么?”苏络还是没忍住问。

“这个…”苏绛有点为难,“不是我不想说。而是时机未到。”

“哦哦,那我就等时机吧。”苏络判断这是苏绛的推脱之辞,既然人家想装神秘,没理由非得打破砂锅问到底地讨人厌,不过事情如果真是自己想的那样,苏绛一定是明白自己身份的,可她却装做什么都不知道,这点有点讨厌。

当然也可能自己猜错了,昨天看到地那个东西或许是别人送给她地,那么不是自己。就是秦怀。

秦怀和苏绛?这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一块去。

苏络去秦记的路上一直琢磨这事,到了秦记找到秦怀,秦怀果然已经广派人手去找云朗了,当然。是秘密进行。

苏络把自己地打算先说了一下,这个计划里有一个最重要的事儿,不是成衣店地名字也不是招聘,而是店铺地址。

有地址就得有铺子,有铺子就需要钱。说白了苏络是来拉赞助的,希望秦怀能出个地方给自己开店,算是入伙。

秦怀说秦记的产业没有空着的,不过咱们可以买。

这么说也就是同意了苏络的计划,而他那边也继续派那什么哥的地头蛇朋友继续调查,双管齐下,务求早日找到云朗。

说完了这些事,苏络又问秦怀,“你送过礼物给苏绛吗?”

秦怀一愣。苏络换了个问法,“你给李如松出过什么点子让他送礼物给苏绛吗…行了,我明白了。”

这不是什么需要保密的事,秦怀这么半天没回答,那肯定就是没有。

“我觉得苏绛…”

“嗯?”

看着秦怀认真询问的样子,苏络的后半句话卡在嗓子里。半天也没说出口。“没什么,就是觉得她太不负责了。根本不理生意。”

“或许她有别的事情。”秦怀笑着答了一句。

苏络点点头,“那铺子地事…”

“交给我吧。”

秦怀是个彻底的行动派,马上派人去联络正在出售的铺面,当天下午就与一个铺子的老板见了面。有钱好办事,那铺子老板原说要半个月搬离时间地,秦怀二话不多给他多加五百两银子,铺子老板马上说两天就够了,搬家速度让苏络很是满意。

到了第三天,苏络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去接手铺子,谁料那铺子老板还在,并把订金双手奉还,说是铺子不卖了。

这就奇怪了,因为铺子买得急,秦怀并没计较价钱,这种好事可不是随便能碰上的。

苏络这都做好一切接手准备了,突然就说不行了?苏络哪儿能答应,在力量的比拼之后,店铺老板青着一只眼睛说他之所以毁约是因为有人非要买他的房子,价钱高一倍,并且违约金也是对方包了。说完又哀怨地看着苏络说其实你不打我我也说,你动手太快了。

抬价?还高一倍?世界上有这么傻冒的人吗?就算这铺子处于洛阳城内地繁华地阶,它也只是一间空房,不是金库!这谁啊?还有没有点投资眼光?

见苏络又转向自己,店铺掌柜连忙护住脸,“不打也说,那位老板姓万,好像是从京城来的,就知道这么多。”

姓万,还是京城来的,怎么有点耳熟呢?苏络想了半天,终于记起秦怀有个姓万的仇家,上次朱公子在南京的时候化姓万,还让秦怀紧张半天。

苏络有理由相信这次抬价活动不是偶然,连忙回去找秦怀商量对策。

秦怀听罢脸色变得有些沉重,叫人另外选址,不必和这姓万的争。

苏络对地址倒没什么严格的要求,就是要快,好在秦记伙计的办事效率不低,半天功夫又找了一家。这次为防万一,也没付什么订金,直接拿着一叠银票给那老板,让老板带着他们马上接手店铺。

谁想当苏络和秦怀跟着老板回到店铺时,又出了差错。

铺前围了不少的人,一几一椅置于铺前地空地之上,椅上坐着一个二十三四岁的年青人。那人生得浓眉朗目,极有精神,麦色的肌肤更为他凭添几许男儿本色。

秦怀一见那人,脸色变得极差,那人自是也见到了秦杯,勾着唇角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那掌柜,“你的铺子要卖?”

那掌柜一拱手,“公子赶得不巧,已卖给秦老板了。”

“哦?已签订了文书?”

“这倒还没有,不过秦老板已经付了钱了。”

那人伸出食中二指,“他付多少,我付双倍。”

“这…秦老板已经付了钱,虽说还没画押签字,但这铺子应该已经算是秦老板的了,我岂能言而无信。”这老板倒比第一个讲信用些。

“无妨。”那人笑道:“言而无信或是强买强卖,这位秦老板最在行,当然也不会介意你临时改变主意。”

“喂!”苏络忍不住地瞪着那人,“你到底是谁?和秦怀到底有什么仇非得这么不依不饶地?”

“我?”那人起身,慢慢踱到苏络面前。

秦怀伸手将苏络拉到自己身后,挡在二人之间,“燕归,我们地事稍后再说。”

“怎么能稍后再说?我还没回答这位姑娘的问题。”万燕归虽是笑着,却让苏络打心底感觉到一股凉意,“不然你告诉她我们到底有什么仇,好吗?姐夫?”

第146章 陈年往事

苏络真是吓了一跳。

姐夫!那这个万燕归就是秦怀老婆的弟弟,然后…视秦怀为仇人,秦怀对此子也是讳莫如

这个关系一摆,秦怀那过世夫人的生平就变得神秘起来。莫不是秦夫人死得蹊跷,做弟弟的不依不饶?

回秦府别院的路上,苏络一直找机会想问问秦怀,又怕太唐突,因为秦怀的脸色始终不太正常。

房子的事还算那个老板厚道,在金钱的诱惑下毅然将房契交给了秦怀。万燕归丝毫没有动气,一直带着淡淡的笑意,苏络却觉得有点别扭,同样是笑,秦怀就笑得暖如春风,让人可以放心地依赖,这小子,只让人觉得他在打算什么坏主意。

“那个…”苏络清了清嗓子,想着该怎么问出口。

“他是我的妻弟。”秦怀的声音温和如昔,不看他的脸色,居然听不出他有什么不妥。

“嗯…我知道。”苏络抓着衣带垂下的一角,随手揉搓着,偷偷瞄了一眼秦怀,“他好像…不太喜欢你。”

秦怀沉默了好久,直到远处已经见到别院,才无声地叹了下,露出一个歉意的笑容,“他姐姐…絮儿原本许配的是我大哥。”

“咦?”苏络讶道:“你大哥?他不是…”

秦怀轻一点头,“我大哥自小身体不好,已经去世很久了。”

苏络没有再问,她知道秦怀既已开口。便不会再隐瞒自己什么。

“原本就是儿时定下的亲事,万家也在十几年前去京城发展,所以并不知道我大哥去世的消息,当时…”秦怀缓缓地吐了口气,“当时秦记地情况并不太好,正巧那时万老爷子派人来问我大哥和絮儿的亲事,于是我便决定…瞒下我大哥去世的消息,让万家送絮儿过来,由我与她成亲。”

“你?你是说…是你做的这个决定?那你爹…”

“我爹在我大哥去世不久,也跟着去世了。”

苏络黯然。秦怀说的是十年前的事,那时秦怀不过十六七岁,要支撑这么一个大家,也的确难为他了。

“万家去了京城十几年,其间你们都没有联络,就算最后娶了絮儿的是你,也只是换了个人选而己,对万家来说没有什么不同。

秦怀摇摇头,神情变得更为淡然,像在说着别人的事。“我那时只想着娶了絮儿,就会得到万家的资助,却不知道万老爷子派人来问地意思,竟是想与秦家解除婚约的。”

“他嫌你们家大不如前?”

“不。絮儿与我大哥订下婚事的时候,还只是个两岁的孩子,而后便去了京城。她在京城与一位公子两情相悦,便央求万老爷子替她解除婚约。秦万两家始终是几十年的交情,万老爷子哪里开得了口。便派人来问。现在想想,万老爷子那时也是存了试探的念头,如果我秦家稍有犹豫,他也好开口,为自己的女儿求个幸福的未来。但是没想到…”

没想到秦家一口便应承了婚事,并要求万家马上把新娘送至朱仙镇成亲。

“后来呢?”这是一个悲伤的故事,但仅仅如此,万燕归未必会如此仇视秦家。

“后来絮儿过了门,成亲当日才知道我大哥的死讯。才知道与她成亲地换成了我,但那时一切都已经晚了。我知道这对絮儿是极为不公的,所以我对她无微不至,呵护有加,可絮儿表面开心,我却知道她是不快活的。再后来生了小奇。絮儿的身子开始变差。我寻遍名医始终不见好转,没过多久便去世了。她临终前让我去看她床下地一个坛子…”秦怀想笑笑。却做不到,眼里满满的悲哀,“里面全是药,从她生病的头一天起,给她熬的药,她一口也没喝。”

秦怀说完,二人也走到了别院的门口,秦怀停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为一已之私强娶她进门,这便是她留给我最后地惩罚。”“这就是万燕归恨你的原因?”

“不止如此。”秦怀的脸色变得苍白,“万老爷子得知女儿的死询后大受打击,自此一病不起,没过两年也去世了。”

“你…你也别太自责。”苏络盯着秦怀的脸色,有些担心,“万老爷子虽说是因为絮儿的死才病了,但更多的是他过不了自己这关吧,如果当初他肯放下面子执意解除婚约,又哪儿来的后面的事。”

“谢谢你替我开脱。”秦怀淡淡地一笑,“人生在世,总要讲一个信字地,万老爷子是不想失信于故人,又岂会想到里面有这样的诡计。

苏络很想再安慰他几句的,但搜遍脑子,也再想不出什么开脱的话。原来就因为这样,秦怀不敢面对小秦奇,甚至很少回到南京,是因为他始终过不了自己那一关。

“干什么?”一道懒洋洋的声音从别院门内传出来,“吱呀”一声大门打开,露出李如松似笑非笑的脸,“又在回顾过去…展望未来?”

“你胡说什么!”苏络把要迈出门来地李如松推回去,口无遮拦,一点也不照顾别人地情绪。

“我说恭喜你啊。”李如松靠在门边,“他连这件事都跟你交待,看来你们的好事不远了。”

“你!”苏络被这一番胡说八道气得扬手就打,李如松轻巧地避过,回头朝秦怀道:“这种悍妇你确定想要?比起絮儿可差远了。”

提起絮儿,苏络地脸色登时一变,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不是往伤口上洒盐么。

“显摆你知道得多么!”苏络恨恨地瞪了李如松一眼,拉起秦怀朝院内走去,口中仍不依不饶地道:“我知道得也不少,你要是敢出别院一步,小心你的名声!”

秦怀微垂着头,任苏络拉着,李如松看着两人地背影,“喂”了一声,“谁想走了?我等人呢!”

苏络回过头来狠狠地瞪着他,“别再胡说八道了。我们遇到了万燕归,那家伙麻烦着呢!”

“万燕归。”李如松念了两遍这个名字,突然笑了,“有什么了不起?伤心的事人人都有,并且一辈子都会存在,并不会因为你特别伤心而有所改变,也不会因为某些人廉价的同情心而变得不伤心。秦怀,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早就放下了。”

秦怀从苏络手中抽出手腕,低低地笑了一声。“我也希望自己可以放下。”说完他朝苏络温柔地一笑,“谢谢。”而后便径自回了房间,让苏络担心不已。

“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苏络火气冲天地站到李如松面前,“看来我那一脚踢得不够狠。你居然这么快就没事了。”

李如松欠扁地支起一排小白牙,“铜皮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