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慎慈道:“没有别的?比如说,王爷对你有没有透露过什么?跟你有所表示什么的?”

戚缭缭就认真想了下。

那日的燕棠的确是有些别扭,不光是只带了她一个人去屯营,而且还吓跑了一众围着她的将领,又洗澡穿新衣跟她去吃饭。

最后居然还顶着臭脸陪她看了几场杂耍,这么说起来确实够怪异的,乍一看,也确实称得上是有所“表示”。

但她是过来人,经历过前世之后她再看燕棠,就已经不像当年苏慎慈这样,对他的喜怒哀乐以及内心感受感到可有可无。

燕棠这些年的苦,她如今再清楚不过。

他压根就没有为他自己谋划过什么,更未曾顺从心性去过过什么热闹的节日。

他就算是成心拉了她去屯营,与其说他是因为对她有什么异样情愫,倒还不如说是因为他心中孤寂作祟,想要拉个人陪陪。

她不也正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所以才会陪着他么?

她总共才跟他接触了几个月,且还大多是在剑拔弩张的情况下,他这要是也能动心,那未免也太容易了吧?

因此她就说道:“怎么可能会有什么表示?看完打擂就顺路在镇子上吃了饭,然后就看了两场杂耍,回来了。”

又道:“他虽然当了好几年的王爷,可他也跟子煜淮之他们一样,是正当风华的少年郎,稍微想放纵一下自己也没什么。”

“你们为什么这么敏感?就不能对他宽容一点吗?”

“倘若这次我是跟炙大哥或者淮大哥出去的,你还会觉得奇怪吗?”

苏慎慈被她质问得惭愧得不得了。

她只想着燕棠是不是撒谎,的确没想过他和意气风发的淮之他们是同年的。

然而邢炙和淮之性子都很开朗,这不就是因为燕棠素日太过严肃古板她才会疑惑么?

“你为什么突然问起这个?”戚缭缭又问。

苏慎慈遂道:“还不是杜若筠在那儿瞎说?”随即,便就一五一十全给说了出来。

“我跟王爷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偏她疯了似的再三跟我挑拨离间。仿佛不把你们俩掰出个道道来她就不罢休!”

“——缭缭,我跟他可从来不是男女之情!”末了她郑重地说。

戚缭缭笑道:“我知道。”

还有谁比她更清楚?

相互又扯了几句家常,绿痕就进来禀道:“大爷派人来请姑娘回去呢。”

苏慎慈遂就起身告辞。

戚缭缭想起杜若筠那蹦达劲儿,又不由轻哂。

她这么蹦来蹦去地又能有什么用?

前世里杜家被戚家弄倒了,她最后嫁去了沧州,婚后过得怎么样她没有亲见过,但自打她嫁出京师后,她是再也没有见过她。

所以就算燕棠不与苏慎慈在一起,也确实轮不到她杜若筠。

……

王府侍卫知道戚缭缭回来了,便就赶忙来传话请她尽早去补课。

戚缭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这么忙。

因想着翌日还得告假一日,便就说道:“明儿放了学我再过去。”

燕棠听了侍卫回话,就顺手抽了本兵书在手里瞎翻着。

一面问起来:“子湛的厨艺跟哪儿学的?”

侍官连忙使了个眼色出去,门下便就有侍卫迅速地出门去了。

一会儿侍卫回来道:“回王爷的话,戚六爷的厨艺有些是跟家里厨娘学的,有些是自己琢磨的。”

“听说这两日又去马蹄胡同,要拜原先在天机楼当差的一个厨子为师。这两日姑娘忙着的就是去帮六爷这事儿。”

燕棠凝眉:“这事儿有什么难的?”

“很难倒没有,只不过好像拜师银子得不少,六爷正愁。”

燕棠想了下,就道:“回头请六爷过来坐坐。”

侍卫答应了。

……戚子湛自打回府起就为着那近三百两银子的报酬发愁,哪怕是给戚缭缭做她爱吃的炸藕夹时也有些心不在焉。

家里管的严,除去学堂的束修不用操心,而后吃穿用度这些有公中出之外,家里子弟每个月都只有定额的例钱供花销。

满十五之后是每月二十两,没满的每月只有十两。

原本这也是够的,可是谁让他爱上这耗钱的行当呢?

他每做一道菜,除去厨房里可用的食材,剩下都得自己掏钱出来购买。

虽然做出来吃是大伙一起吃,可关键他们都是吃完了嘴一抹就走人,除了戚缭缭有时会给点体恤,其余压根没人付账啊!

杨氏那边更别说了,她早早就丢出话来说他要想捣鼓这些就自己想办法,这还能指望她帮出钱?

第165章 人傻钱多

除此之外他还能有什么办法可想?

去跟戚缭缭借吗?

他怕还不起呀!一月十两,三百两就得差不多三年了!还得不多花出去一分钱!

再说了,哪怕是借,杨氏也不会许的。她更不相信她能还得起!

“六爷,王府的魏大哥又来了。”

正夹着藕片怏怏地下锅,小厮又进厨房来了。

他扭头,就见燕棠身边的侍卫魏真果然就去而复返了。

“六爷忙着呢?”魏真笑呵呵道,“王爷差小的来传话,请六爷晚饭后过王府去吃个茶。”

燕棠找他?这可新鲜!

他点头道:“知道了。回头就来。”

怎么说人家是堂堂王爷,说不定找他有紧急要事。

随便扒了碗饭,他就到了王府。

燕棠居然还真正经地煮起了茶,并且备起了茶点,这可是他哥哥们才该有的待遇吧?

他一半大孩子……

燕棠执壶给他沏茶:“听说戚缭缭这两日不来学擒拿,是因为要帮你去马蹄胡同办事?”

戚子湛没想到他连这都知道了。

顿即感慨他还真不愧是负责,对戚缭缭缺两堂课的事情这样看重,还巴巴地把他叫过来了解情况。

遂道:“是这样的,马蹄胡同住着个很了不起的厨子,我一直想拜他为师,可惜总是不得其门而入。”

“我小姑姑不是足智多谋嘛,所以就请她帮着去走了一遭。”

燕棠举杯默了默,就说道:“什么厨子这么了不起?”

“原先是天机楼的主厨之一,做的一手极好的菜色,我小姑姑最近喜欢的我做的菜,大多都是我照着他的成品琢磨出来的。”

说到做吃的,戚子湛很来劲。

燕棠直了直身子,就说道:“她都喜欢吃些什么?”

“她那个人,倒是很好说话。只要是味道合她胃口的,倒是不拘什么食材。挺好侍候的。”

戚子湛觉得有他家小姑姑这样的拥趸很幸福,夸起来也是不遗余力。

燕棠却没吭声。

就她戚缭缭那样的还叫好侍候?

他看了眼对面,又道:“办成了吗?”

“没呢。”戚子湛说到这里有点泄气,“我小姑姑财大气粗,拿几百两银子把人家的门给砸开了,可我又不想用她的钱,正愁着呢。”

燕棠在茶杯后看了眼他,就自一旁茶壶底下拿出几张银票来,说道:“我府里也缺个合心意的厨子。”

“我出三百两银子给你,要不你给我来带带府里厨子做菜怎样?”

“我?”戚子湛张口结舌。

“对,就是你。”燕棠道,“我府里八个厨子,你挑两个看得顺眼的教他们半年。”

“他们跟你讨教些什么,只要你会的,你都帮我好好教给他。”

“三百两银子就算是我出给你的酬金,——毕竟要带两个人,你要是嫌少,我还可以加一点儿。”

戚子湛觉得自己有点不会说话了……

三百两不是小数目,何况他名不见经传,不过是自己瞎弄弄给家里人尝尝的手艺,燕棠居然要花三百两银子请他教府里厨子做菜?

“为什么?”

这钱来得太猛烈了!

“因为你们家戚缭缭总是在我面前吹牛,说你做菜做的多么多么好,所以我也想有个这样的厨子。”

“你是侯府的六爷,我自然请不起你亲自下厨,只好派个人跟你学学。”燕棠平静地说。

望见他满眼里写着不信,他又道:“钱我有的是,你就说你答不答应教?”

“教是可以教……但这钱我不能收!”戚子湛激动地在腿上擦着手心,“我不能因为这点小事收您这么多银子!我爹会打死我!”

“贫贱不能移”啊,他还是有志气的,怎么能因为三百两银子就出卖手艺呢?

燕棠说道:“这是你帮我的酬劳,扯不上志气骨气,而且也不是白给你钱,你得帮我把他们调教的跟你的手艺如出一辙才算行。”

“否则的话这钱你还得退回点儿给我。总之你回去不说的话,我也不会说。”

“你要是还不放心,要不我这就帮你去跟你父亲打个招呼?”

他撩着袍子作势起身。

戚子湛赶忙拦住:“不劳王爷大驾!”

这要是跟戚南风说了,杨氏不出得知道?怎么着也不要赶在这当口说呀!

燕棠就保持着半起身的姿态静静地看着他。

他叹气松手:“答应,我答应就是!”

……

戚缭缭翌日早起见着戚子湛神采奕奕地,不免问起。

因着对小姑姑十分信任,戚子湛也就把燕棠出钱聘他教府里厨子的事情说了。

戚缭缭便就也想起前两日她嫌弃过的黄骨鱼汤来。

凭良心说王府厨子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只不过她自己更喜欢戚子湛的手艺。

这燕棠到底是有多不服气她嫌弃他的鱼汤,才不惜出三百两银子的高价聘请戚子湛这个半大孩子去指点?

不过他镇北王既然钱多人傻,她也犯不着拦着。

自此戚子湛便每日里下晌前往王府去授艺,能够亲自指点王府的厨子,他也是倍感荣幸。

这是后话。

苏慎慈自戚家回去,虽说是相信戚缭缭,但又总觉得这事儿透着一股子不对劲。

正等着她回来开库房的苏沛英见她心不在焉地,就问起她。

等她把来由一说,他也沉吟了下,然后道:“你既然相信缭缭没说谎,那么还纠结什么?”

“这是阿棠的事情,他说与不说跟你有什么相干?”

苏慎慈听着倒也是这个道理。

但为什么他不肯说那人是谁呢?又为什么要跟戚缭缭去过七巧节呢?

苏沛英见她还犯着心思,便卷起书卷来轻敲了她一下。

翌日戚缭缭依约到了王府。

燕棠二话不说领着她到了跨院里相对荫凉的小花园,然后吩咐就叫侍卫上来演示擒拿。

戚缭缭看出他这架势竟是立刻要让她动手练习,不由道:“我还没吃饭呢。”

“练会儿再吃。”燕棠面无表情地望着侍卫们。

“可练完再吃的话黄隽就要来了!”戚缭缭眯眼望着他,“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放黄隽鸽子吧?”

燕棠觉得她真烦。他凝眉道:“你到底还想不想学!”

“学是当然想学,只不过我下晌还要去办事,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今儿我还是得告假的。”

戚缭缭冲他笑道。

燕棠不想看她。

第166章 你的奇怪

转而,他冷脸望着旁边的魏真:“去问问看黄隽今儿的课重不重要?不重要让他改天来。”

魏真随即领命出去。

戚缭缭盯着魏真出门,然后笑着道:“王爷这阵子可真是越发霸气了!怎么从前也不见你教我教得这么积极?”

燕棠严肃地望着她:“黄隽教的那些能保你的命吗?缺谁的课后果比较严重?”

说完他不想再跟她纠缠,撸了袖子,然后眼神示意她:“还不过来?”

……戚缭缭既来之则安之,练就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开小灶的缘故,他全程倒是没有半点不耐,相反还讲解得十分细心。

这半个时辰一堂课下来,她竟学得比上次一堂课学的要多的多。

她甚至已经懂得怎么控制正面突然袭击的要点了。

若不是体力还在加强中,她想她甚至与燕湳对打几招都没有问题。

“湳哥儿呢?”

七月底正午的阳光仍然还有些许烈。

等到结束,她已经晒得两脸红扑扑,半躺在他太师椅上匀气了,几个月下来她体质已有大幅加强,但显然还是不够。

“去叶家了。”

燕棠边说边顺手倒了杯温好的茶给她,然后道:“歇会儿再吃饭,我去洗个澡。”

戚缭缭哈哈大笑:“记得把门拴紧一点!”

燕棠横睨她,转身去了耳房。

戚缭缭捧着杯子,张眼望着屋顶,嗅着这屋里幽幽透着的木料与香料的混合香气,含了口水润喉。

前世里她来他院子里的次数不多,燕棠不喜欢与人走得太近,尤其是他的私人领地。

她便也谨守着规矩,虽然也会大大方方地来,但不会像现在这样肆无忌惮想来就来。

这么说起来,在她的影响下,他是有些变化了。

燕棠洗完澡出来,就见戚缭缭还窝在先前的太师椅里,头偏着,左手托着腮,两排眼睫毛恰到好处地覆在眼睑上,轻闭着,将她那双灵动的眼睛给遮住了。

他不由自主地放轻了脚步,走到她身旁站了站,盯着这张脸看了会儿,然后无声在旁边坐了下来。

屋里安静得像是光阴也变慢了。

侍官进来要说话,被他扭头看了一眼,随即轻悄悄退了出去。

风在撩动着帘幔,香炉里的烟在缭绕,以及也还有他与她轻微的呼吸。

他盯着手心默坐了会儿,抬头见她额上有薄汗,不觉又拿来扇子,轻轻扇了起来。

戚缭缭也就是因为放松过头而不觉打了个盹,忽一恍,醒了神,见眼前屋里奢华富贵,几疑是在楚王府。

浑身神经下意识绷紧,定眼再看,只见却是燕棠衣冠精致地坐在她面前收扇子,便也有瞬间微愣,接而懒洋洋靠回椅背,望着他笑起来:“你这么快?”

他把扇子放下,别开脸道:“难道不是你睡得太久了吗?”

戚缭缭笑了笑,没说话。

香炉上的线香还没烧完,能久到哪里去?

但她眼下并不想与他抬杠,就这么静静坐会儿,倒是也挺难得的。

“吃饭吧。”燕棠道。

门外侍卫随即抬着食盒进了来。

“好丰盛!”戚缭缭看了一眼,说道,“难不成我饿得这么明显?”

燕棠面不改色:“吃饭就吃饭,哪里那么多话。”

戚缭缭笑着,坐了下来。

燕棠看着对面慢吞吞尝着菜的她,心里有从未有过的温软。

眼下正值七月,夏花已经谢了,桂花和菊花还没有开,树上的叶子不再那么青碧,就连天气甚至也有些半阴半晴地。

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她坐在对面,正在与他同桌吃饭,他们像认识了很久的知己,没有任何拘束地共度着这段时光,——这样就很好了。

他忍不住夹了颗丸子给她。

戚缭缭看着这颗丸子,咀嚼的动作就逐渐慢下。

接而她喝了口水,望着他笑起来。

燕棠垂眼夹丸子:“你笑什么?”

“你最近好奇怪。”她笑道。

燕棠望着她。

她看了眼这桌上的菜,又笑:“我听说昨儿晚上子湛到王府来了,这些菜好些是我喜欢吃的,是他告诉你的吧?”

“你做这么些事——要不是因为我知道你从来就没瞧上过我的人品,又曾被你骂过好多次不要脸,我还真有可能又会‘不要脸’地觉得你这是喜欢上我了!”

燕棠目光定在她脸上,喉头忽然有些艰涩。

戚缭缭又嗤地笑起来,喝了口茶,然后拿勺子挖了勺鱼肉给他:“吃吧!”

……

戚子湛有了钱,等到戚缭缭从王府回来,便就早早地就催着她出门了。

又回头跟家里交代:“晚上我要请小姑姑在外面吃饭看戏,就不回来了!”

三百两银子足够他付起江横柳手上那笔钱,剩下他还有几十两私房,他决定要好好感谢一下戚缭缭。

然后他又叫上了戚子昂他们三个,约定回头就在馆子里会合。

江家娘子也早就在盼着他们到来了。

戚缭缭跟戚子湛一进门,只见桌上就已经摆好了瓜果点心,而她则赔着笑迎到了庑廊下。

江横柳仍是略有些不情愿地抱着将军肚立在屋里,但见着妻子瞪眼看过来,方为又上来打了声招呼。

戚缭缭心里有数,坐下来之后就笑道:“钱和契书我们都带过来了,该给的我分文不少。”

“但丑话我得说在前头,江师父既然收了钱,立了契,那么就得对得起我出的这钱。”

“要是故意藏私,或者存心敷衍,那么不光这钱得退,来日我还得把你这名声给抖抖出去,让京师城里的掌柜们都知道知道江师父的为人。”

“毕竟,咱这几百两银子也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是?”

“是是是!您放心!只要公子有任何一点没学会,我们就教到他学会为止!”

江娘子迭声应道。

江横柳听得利害,也不敢不放低姿态作出保证。

一会儿立了契,再说了些准备之事,姑侄俩便就告辞出来上了马。

戚缭缭问:“定的是哪家馆子?”

戚子湛指着南面:“翠湖旁的醉仙楼。回头我先绕去隔壁买留香居的烤鸭,小姑姑先上去。”

第167章 不期而遇

戚缭缭帮戚子湛算过,他们四兄弟加上她,一顿饭下来不会超过三两银子。

就算再去看场戏,至多也不会超过五两,如此她便大大方方地接受了他的谢意,尽管那三百两银子不是她出的。

醉仙楼是老字号,场地不比天机楼小,而且坐拥湖景,真是谈心消遣的好去处,因此路上行人也多。

两人在路口分了道,戚缭缭便往左上了去酒楼的小路。

“马车已经准备好,等彭胤回来就可以启程。”

刚下马拐过一道弯,准备踏上曲廊,迎面就有声音不急不徐地传来。

是两个人,且是两个年轻的男人。

边走边说着话的他们显然并没有察觉到面前还走着对主仆,说着说着就停下。

本以为他们会让路的戚缭缭收势不住,就碰了上去。

“当心!”

入耳的声音透着春阳般的温暖,又如清泉一般的悦耳,更如同昨日才刚对过话一般地熟悉……

戚缭缭抬起头,讷然望着已及时伸手托住她臂弯的这个人。

“没事吧?”他扬眉,盯着她左边光秃秃的小鬏鬏看了看,又看了眼地下,然后不慌不忙折下身躯,弯腰将她碰落在地的绒花给捡了起来。

拿在手里轻拂了拂,带着两分庆幸说道:“还好,没有沾上什么灰。”说完递到她面前。

他高出戚缭缭有一个头,身上是一袭制作极其讲究但质地称不上极上等的袍子,腰间系一块古玉。

他剑眉星目,挺直鼻梁下,润泽的薄唇微微上扬,使得本来利落的下颌线看起来也是亲切的。

五官找不出什么缺点,是张不论放在哪里都极讨女人喜欢的脸。

气质也如是,出身优渥的浮躁,自负,不耐,他身上都是没有的。

唯一一些脱离世故的自由散漫,怎么也掩饰不住。

戚缭缭盯着他看了会儿,自如地把绒花接过来,道了声“多谢”。

这张脸她几个月前还时常见到的。

她死前那天早上,他摘了据说是她院里最大的两朵茶花进来,插在她床头小花瓶里。

然后顺势坐在她床前脚榻上说:“天快热了,等夏天来,我们去塞外走走。”

那语气比眼下还要缓和,也平常得像是跟从前唠家常一样,仿佛她不是要死了,而只是在赖床。

那会儿虽然因为她卧床甚久,视力大不如前,但做了八年夫妻,终归还是认得他出来的。

萧珩望见她不慌不忙将绒花戴上发髻,再看看她考究的着装,精致的衣饰,目光落在她手腕上的赤金镯子上,忽而微闪,随即挑眉念出上头的刻字:“‘缭缭’?”

戚缭缭望着他:“有何指教?”

他随意地站着,笑着摇头。然后指指她身后楼上的窗户:“有人在等你。”

戚缭缭回头,只见戚子瑜正在冲她招手。然后他身影一闪,又不见了,倒是很快又自店堂里出了来。

“小姑姑!你怎么不上去?”

戚子渝小脸紧绷着,一面说着一面戒备地扫视萧珩。

萧珩拢手笑了笑,一副看熊孩子的表情。

戚缭缭想与这个人能离多远有多远,拉着戚子渝转身:“我们进屋。”又道:“子泯他们都来了不曾?”

萧珩目光顺势追随起她背影看了会儿。

秦止岸轻扯扯他袖子:“公子,彭胤回来了。”

他收回目光,见到面前刚刚到来的络腮胡男子正俯身:“已经都打听好了,今儿虽是有饭局不假,但那位今儿却不在这里。”

“不过据说目前还没到谈那些事的份上,公子还有的是时间。”

说着他又把手里的两只葫芦以及一摞纸包给拎了起来:“给三位师兄捎的东西也都买好了!可惜这酒不多了,只得两壶,嘿,回头让他们仨儿去分吧!”

萧珩点点头,轻叹道:“那就出城吧。”

戚缭缭上了楼,屋里没有别的人。戚子泯和戚子昂半路遇见戚子湛,一道买烤鸭去了,只让戚子渝先回来陪她。

她进屋又走到窗边去看楼下。

楼下空空如也,已什么人也没有了。

“小姑姑在看什么?看我们吗?”

身后忽然传来戚子昂欢快的声音,并且还一下就蹿到她身旁。

“没什么。”

她走回来。

前世里她遇见萧珩时乃是在明年,也就是皇帝给才回京的他册封王位的宫宴上。

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是不可能出现在京师的,那么为什么她刚才会遇见他?

很显然他不认识戚家的人,也没有打算向别的人暴露身份。

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收到任何关于他要回京的消息,这么说来他是瞒着所有人进京的?

他进京来做什么?

“来了来了!烤鸭来了!”

推门而入的戚子湛打断了她的思绪。

屋里很快欢腾起来,压根没有人会想到戚缭缭刚才偶遇的人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看完戏回到府里已是天擦黑。

戚缭缭在庑廊下直接问迎出来的红缨:“子煜回来了么?”

红缨道:“世子刚回来,在房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