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是长辈,既然知道了,不去拜见并不像回事儿。况且南阳侯三子与大太太的感情向来不错,便是从前也常常往英国公府上探望的,因此三少爷便叮嘱道,“二哥不要太过分了就是。”他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二少爷竟然也听他的话,只赔笑道,“不会乱说的。”

三少爷这才满意,对着众人一点头的时候,锦绣便见二少爷突然脸上露出了一丝坏笑,扬手就是一团东西扔到了她的身上。便听得身边红玉一声尖叫,脸色煞白地看着她身上的一处。锦绣一低头,就见衣服上趴着一只说不出是什么的肉虫,软趴趴很是恶心。

心里恶心,然而见二少爷正目露期待地看着,不愿叫他看扁,锦绣便伸手将一旁的柳枝折下来些,将那肉虫轻轻挑到地上,这才对着二少爷福了福。

没有戏弄成人,也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哭叫,二少爷便觉得十分无趣。三少爷在一旁只不耐烦地催促道,“二哥?”

“走了走了。”无聊地转身就走,少年的嘴里还在嘀咕道,“真是无趣。”

这两位少爷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远了,锦绣方起身,红玉扑上来叫道,“可吓死我了!”她拍着胸脯,脸色通红道,“那虫子……”她指着锦绣道,“你竟然还敢碰它?”

“隔着树枝呢。”锦绣无奈道。

“二爷这一招,在府里丫头的身上都用遍了。”轻烟便笑道,“三位少爷里,二爷性子最跳脱,平日里也最喜欢捉弄人。如今,可算是有个不怕的了。”她拉着锦绣的手道,“好妹妹,别生气,二爷并没有坏心。”

“我是哪个牌位上的人,敢与主子置气。”锦绣忙笑道,“况也不是大事,姐姐太紧张了些。”

“妹妹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因着方才的虫子,哪怕是锦绣又拨拉了几下,叫它爬走了,几个丫头也不愿再在这里呆着了。况且二位少爷已去请安,只怕福昌郡主与大太太的话也说完了,又闲言了几句,看了看天色,轻烟便笑道,“出来这么久,只怕姑太太心里想妹妹了,咱们回去吧?”

“都听姐姐的。”虽大太太说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只是锦绣与红玉并不自在,闻言便对视一笑。

一路往着正房而去,才一挑帘子,锦绣便听到了说话声。便见二少爷正凑在大太太的耳边说笑,眉飞色舞的,说到开心处还手舞足蹈,一旁的福昌郡主无奈至极地看着他,目中却十分慈爱。而那位严肃的三少爷便立在一旁,看着自家兄长说笑。

见那二少爷又小声与大太太说了些什么,大太太面上带笑地微微颔首,福昌郡主忙问道,“你又求了你姑姑什么?”到底知道自己儿子的脾性,便警告道,“不许过分!”又与大太太嗔道,“这小子这么皮,你也还惯着他。”

“不过是想着去与峥儿处住几日,算得了什么。”大太太便含笑道,“他们兄弟亲近,我心里也欢喜呢。”便拉着二少爷的手道,“这一回,定要多住几日。”

“长者命,不敢辞也。”二少爷心愿得偿,唱了个肥诺,面上得意洋洋。

见他仰首挺胸,得意非常,一时间,竟是满屋皆笑。

第 15 章

福昌郡主再三留饭,大太太好容易回趟娘家,也十分舍不得就这么离开,便应了。

到了晚些时候,南阳侯便从衙门匆匆赶了回来。见了大太太,因是男子,到底不好如福昌郡主那般露出忧容,却还是细细问过大太太近些时候的起居饭食,无不精心。到了晚间,锦绣便见桌上竟都是大太太喜欢的菜式,而大太太面上笑意浮现,便在心里微微一叹。

这么爱护大太太,却不能为她张目,只怕南阳侯与福昌郡主,心里也很不好受。

南阳侯年约四旬,五官虽不俊美风流,然而却带着几分坚毅之色。席间锦绣就见他与福昌郡主琴瑟和鸣,彼此一举一动都十分默契,想到这位侯爷身边通房与侍妾全无,而福昌郡主目中温柔,便也在心里生出几分感悟来。

这世间的男子,莫非真的不纳妾便活不成?

不是的。

什么开枝散叶,不过都是借口。若是真心爱护妻子,怎么会忍心叫她与旁的女子分享自己的丈夫,在日日争夺中伤心伤身?若是只看着自己的妻子一个,这世间的女子,谁会面目可憎。日日相处,怎么可能生不出子嗣来。

南阳侯一妻诞育三子。国公爷又如何?二房太太侍妾通房无数,到头来也就世子这么一个儿子,也不知这是不是报应。

南阳侯沉默寡言,席间并未多说。然而却频频执着一双干净筷子给大太太夹菜,不知为何,锦绣便见大太太眼圈一红,忙低头给大太太盛了一碗火腿鲜笋汤,小心吹凉,轻声道,“太太,用些汤吧。”顺势便将大太太掩住了些。

大太太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然而娘家的和乐挂念,与国公府中的冰冷算计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叫她经历了十几年都无法释怀。见锦绣的目中带着几分担忧之色,便飞快地摁了摁眼角,觉得好些了方与福昌郡主笑道,“每次来,嫂子都给我做这汤。”

“你喜欢的,我还能忘?”福昌郡主便笑道,“尝尝看,前些时候厨房的刘老头儿年纪大出府了,如今是他带出来的小徒弟做的,你试试可有不同?”说罢便与面上微带笑意的南阳侯道,“我可还记得妹妹从前,还想着带着人家一起去国公府呢。”

“竟是叫嫂子惯的,如今还来笑我。”大太太收敛住了心情,尝了尝便笑道,“还是那个味儿。”

“既如此,妹妹常回来,你哥哥与我也高兴。”福昌郡主便笑道,之后竟见二少爷姚俊此时飞快地扒着饭,很没有形象,便喝道,“姚俊!”

“母亲做什么只看着我。”姚俊便不服气道,“大哥游学去你不管,只盯着我。这么骂我,我在三弟的面前还有哥哥的体面没有?”又往着上头含笑的大太太道,“姑妈看看,都说夹在中间的儿子爹不疼娘不爱,可见是真有道理的。”

南阳侯与福昌郡主都是很端得住的人,竟没想到姚俊竟是这样的性子。眼见自家的嫂子就要翻脸,大太太忙将姚俊招到身边笑道,“俊哥儿这样,我倒喜欢呢。”她叹道,“峥儿和柔姐儿,都是严肃的性子,还是俊哥儿的性子叫我开怀。”

“能叫姑妈开心,就是俊儿的孝心了。”姚俊忙得意道。

“都要说亲的人了,竟还这么不稳重。”福昌郡主便头疼道。一抬头,就见姚俊的脸上一点儿羞涩都没有,反而很是好奇地侧耳倾听,显然是想知道自己未来的另一半是哪家的闺秀,这没脸没皮的样子,更是叫她心中恨不能给他几板子,便横眉立目道,“不是要与你姑妈一起回去?怎么还不收拾东西!”

姚俊倒是很想继续往下听的,不过见福昌郡主的表情很不美妙,便对着大太太一吐舌头,拉着三少爷姚安飞快地跑了。

眼神示意小厮婆子跟紧了自己的两个儿子,想到姚俊这么没心没肺,一副没有长大的模样,福昌郡主便一叹。

“俊哥儿才十三,嫂子就要给他说亲?”大太太这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么回事儿,便笑道,“他比峥儿还小三个月呢,如何竟这么赶?”

“先定下来,”福昌郡主便笑道,“那家的姑娘我实在看着好,又怕被人捷足先登,因此便急了些。”似乎想到什么有趣的事儿,福昌郡主的脸上全是笑容道,“那姑娘年纪也小,因此并不着急。再说俊儿他大哥还没娶亲,怎么着也得等个几年。”

“是哪家的姑娘?”福昌郡主的眼光极高,又因生活无一不顺,更是等闲人不放在眼里,因此大太太便对她能喜欢成这样的姑娘生出几分兴趣来。

“是长安侯家嫡出的四姑娘。”福昌郡主就见此时,大太太将一块酒酿清蒸鸭子给锦绣尝,脸上就是一抽,然而见一旁南阳侯并不在意,便也不动声色,只抚掌笑道,“那姑娘性子干脆活泼,也不是不让人的霸道脾气,很对我的性子。况且俊哥儿性情也跳脱,若是娶个闷葫芦,只怕事有不偕。”

听了长安侯,大太太目中便是一动,又见福昌郡主开怀,显然很是满意,便笑道,“确是一桩好婚事。”

锦绣敛目,心中便回想当初芳芷兰芷教给自己的京中显贵之家的情况,不过半会儿,便想到了长安侯是哪一家。

也不怪连福昌郡主都满意。那长安侯掌着边关兵权,常年驻扎在东南边境上。与英国公一般都是圣人倚重之人,不过与英国公府比起来,长安侯的爵位已经延续了五代,正是真正的显爵,家中的子弟也很有出息,不说别的,就说日后姚俊出仕,不管从文从武,长安侯府都会倾力帮衬。

想必寻这一门亲,福昌郡主也是费了不少的心思,毕竟姚俊不是南阳侯世子,头上没有爵位,日后如何,还要看他自己,妻族多些臂助,自然会轻松很多。

见大太太也这么说,福昌郡主心中更添喜意。又笑着看了南阳侯一眼,便对着大太太遗憾道,“若不是俊哥儿文武都不出色,怕委屈了柔姐儿,我倒是想与妹妹论一次亲呢。”这倒是真心话。虽然英国公府环境恶劣,不过大家族里龌龊事儿多了去了,都是这么过来的,又算得了什么?六姑娘有大太太这样的母亲教导,亲兄长又是未来的国公,这样的家世,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柔姐儿与俊哥儿血缘太近了。”大太太只含笑道。

只是到底也觉得可惜。

要知道,只凭南阳侯府的男子都不纳妾,寻常勋爵家的姑娘,就没有不动心的。

哪个女子真愿意与别人分丈夫呢?

锦绣只觉得大太太的思想很是超前。毕竟古人对于姑表做亲什么的,很是热衷的。

“小三读书倒好,只是年纪太小。”六姑娘如今十岁,姚安却才七岁,况且姚安的婚事,福昌郡主心中早有定夺,大太太心里也清楚的很,因此便只笑道,“我家那丫头主意大着呢,我是不敢为她做主的。”

说起姚安的婚事,因着存了旁的私念,福昌郡主心里也有几分心虚。如今见大太太是真的没有在意,便松了一口气。带着几分关切道,“柔姐儿如今可好?”

“读书写字,如今,还和这丫头一起胡来,做什么桃花酒。”大太太说着胡来,然而看着锦绣的目光却满是笑意,显然并不真的嗔怒,只对着福昌郡主笑道,“嫂子你看看,竟都憋着一口气呢。”几个姑娘在外头被嘲笑的事儿,她是知道的。因就算那样,也无人敢笑六姑娘,因此大太太并不在意,只是听到六姑娘也开始忙活这些,便留了神。

“宋家的那几个小丫头,也有些过了。”福昌郡主便冷笑道,“这般咄咄逼人,自己也有什么好名声不成?”

“说这些做什么,没得坏了心情。”大太太便笑着道,“不过是不相干的人。”又没有嫁到她们两家,何苦操这个心。

福昌郡主恍然而笑,继而也不再搭理这些,劝着大太太又吃了半碗红稻米粥,又说笑了片刻,见得外头是真有些晚,这才恋恋不舍地送着大太太出府,又告诫了在一旁很是兴奋的姚俊不许胡闹,眼看着大太太的车慢慢消失,这才与南阳侯一同回返。

却说车厢里,大太太此时便撑着头,看着锦绣与红玉各自掂着一块儿车中备着的藕粉桂花糖糕吃得香甜,只心疼道,“饿坏了?快喝些水。”

锦绣红着脸咽下嘴里的糖糕,这才小声道,“不知道如今是怎么了,总是饿呢。”一边说便一边拭着嘴角的粉末。

“你们正长身体呢。”大太太将手边的食盒推了过去道,“你们不吃,这些也要赏人的,别饿着了。”

这些吃食是不过夜的,主子不要,也是丫头们分了。锦绣也知道这个,便也不再推辞,与红玉各自分了,每人吃了三块,这才觉得腹中不再如方才那般空虚,将车厢中擦拭干净,便与大太太轻声道,“多谢太太疼我们。”若大太太心狠些,只叫她与红玉饿着肚子回去,作为主子也是正常的。

寻常谁会爱惜一个丫头。

“如今这时候,厨房也不剩什么了,若是现做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大太太笑着摇头,主仆三人都有了力气,便说笑了起来。欢声笑语间便到了国公府。刚进了院儿,锦绣便见兰芷迎了出来,扶住了大太太笑道,“太太刚刚打发人来说俊二少爷过府住几日,奴婢已打发人收拾了世子处边儿上的院子,从前二少爷便是住过的,离着咱们世子也近,极便宜。”

“那处我知道,自个儿去就行。”姚俊便爽快道,“姑妈休息吧,明日我再来给姑妈请安。”

因是自家人,大太太也不讲虚的。又因这一日确实有些疲累,便对着锦绣与红玉叮嘱道,“回去好好休息。”便搭着兰芷的手回了屋子。大太太都走了,谁还留下来做什么呢?锦绣与红玉对着姚俊告了一声退,正要离开。却听得有些凉意的风中,一道娇弱弱,带着几分幽怨的声音传来。

“表哥。”

第 16 章

这么幽怨,不仅锦绣与红玉在寒凉的晚风里抖了抖,连姚俊都是一哆嗦。这少年沉默了片刻,方挤出些笑容来,转身对着一簇花树下含怨含情的女孩儿道,“原来是三表妹。”

锦绣此时也回身看去,便见一位上身穿茜红色折枝花褙子,下头穿着金枝绿叶百花曳地裙,头上凤凰吐珠步摇的美貌少女,正站在开得如火如荼的桃花树下,婀娜纤细,带着几分刚刚长成的风情看了过来,一双水盈盈的含情目,若不是锦绣亲眼目睹过她的尖酸刻薄,几乎都觉得三姑娘是个温柔多情的女孩儿了。

“三姑娘不冷?”此时正是乍暖还寒的时节,三姑娘这一身儿好看是好看了,就是有些单薄,只怕是真不暖和,红玉见了,便躲在锦绣的身后小声嘀咕了一声。

“扑哧。”姚俊耳朵尖听到了红玉的嘀咕,便忍不住捂着嘴笑了一声。

这一笑,便见三姑娘营造出的多情气氛给打破了许多。见三姑娘脸色一变,锦绣虽如今并不指着她过日子,然而却也不想真的冲撞主子,叫人说声跋扈,心里一叹,便对着三姑娘一福,恭敬道,“给三姑娘请安。”

寻常姑娘若是见长辈身边的丫头行礼,因着对长辈的尊敬,都不会叫这礼行完全的。不说亲手扶起,至少也侧过身受个半礼也就完了。然而三姑娘却冷冷地看着锦绣行了全礼,纹丝不动。锦绣面上无波,却不见身后红玉脸上就是一变,然而见锦绣看了过来,虽然心里不愿,到底飞快地给三姑娘行了礼。

姚俊方才还在笑呢,此时见三姑娘竟连自己姑妈身边的贴身丫头都不放在眼里,面上就露出了怒火来。他在家时,是见到大太太对这两个丫头的宠爱的,而三姑娘连这样的丫头都一副敌视的模样,就能够想到素日里对大太太是怎样的态度。想到这三姑娘的生母是如何给自己姑妈添堵的,因着自小一处玩儿过几日的情分,就都烟消云散了,只对着三姑娘冷冷一哼,便甩袖就走。

“表哥!”见姚俊竟要无视她,三姑娘脸色就是一变,不顾身边丫头的阻拦,小跑了几步到了姚俊的身边,一把就抓住了姚俊的袖子,仰着巴掌大的小脸儿眼泪道,“表哥好狠的心肠,这么就不见,竟是一句都没有话与妹妹说么?”她虽然年纪还小,不过却继承了三姨娘的美貌,弱不禁风的身子在风中颤抖,连锦绣都生出几分怜惜来。

姚俊却并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虽不愿与国公府的姑娘们闹得太僵叫大太太在府里更加难做,然而如今他面对三姑娘却一点敷衍的心思都没有了,淡淡将三姑娘的手甩开,这才说道,“男女有别,三妹妹还是不要拉拉扯扯。”

“从小儿的情分,就换了一句男女有别?”三姑娘擦着眼泪哽咽道,“我的心,表哥真的不知么?不求表哥如对六妹妹那样疼我,只要在表哥的心里有我一点点的位置就足够了。”她仰着头,痴痴地看着姚俊颇为俊俏的侧脸,呢喃道,“这么多年,表哥知道我……”

“三妹妹!”姚俊脸色一变,又往后退了几步,与三姑娘拉开了距离,这才脸色一整说道,“三妹妹身上不大好,竟是在胡言乱语了。”说罢便紧张地四处看了看,见没有别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若是叫府里的下人见到他与三姑娘纠缠,到时不是三姑娘名声尽毁,就是他要负责一把了。

这国公府的主子们,不要脸的多了去了。

“表哥为什么看不到我的心?!”见姚俊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竟似很怕与自己扯上关系,三姑娘心里就如同泼了一盆冷水一般浑身发寒,尖声道,“莫非在表哥的心里,真的就没有我一丝一毫么?”她不信!论起美貌来,她是姐妹中的头一份儿,连六姑娘都不如她。琴棋书画,她什么不会,又解风情,姚俊怎么可能会看不上她!

“三姐姐!”三姑娘正要扑到姚俊的身上问个明白时,便见远处一个女孩儿匆匆地分开花柳而来,见到此时大家都被三姑娘的豪放惊呆了,脸色微微一白,便上前拉住了三姑娘,口中低声哀求道,“三姐姐,与我回去吧。”正是四姑娘。

这位四姑娘乃是国公爷二姨娘所出,二姨娘对大太太向来恭敬,四姑娘也很平和。此时她满目的注意全在三姑娘身上,低低地说道,“府里人这么多,姐姐若是被人见到这样,怕是要被老太太怪罪。”

“怕什么!”三姑娘一甩手将四姑娘推开,冷笑道,“叫老太太知道,我就把我的心事告诉她,老太太疼我,自然会为我做主!”

原来这三姑娘,竟然打着这样的主意。

闹得满城风雨,只怕南阳侯府再恶心,也多半得认了。

只是认了就会有好下场不成?

后院里弯弯绕绕多了去了,不说这样德行有亏的女子绝对不可能成为正室,就是在后院磋磨两年,就真能要了三姑娘的命。

若真是那样的下场,锦绣也觉得三姑娘并不无辜。

她如今这般处心积虑的时候,究竟有没有想过做出这种事,甚至连累了亲姐妹们的名声和姻缘?

这时候的古代,一个女孩儿不好,同族的别的女孩儿的名声,也跟着就完了。

姚俊的脸上简直就是发青了。见三姑娘竟然还要纠缠,便懒得多言。他对四姑娘印象不错,只对她颔首片刻,目中带着几分“交给你了”的意思,便扭头就走。刚刚走了几步,便瞥见锦绣与红玉有些局促地站在一旁,便知道今日这两个丫头若是还在这儿,只怕就要被三姑娘恨上了,便招手道,“兰芷姐姐说得不明不白的,你们去跟着我看看我那院子,若是哪儿不好,给我收拾收拾。”

锦绣心里对姚俊生出几分感激来,忙领着红玉跟在姚俊的身后匆匆地走了。

四姑娘拉着三姑娘的手不叫她去追,只看着姚俊领着人走了,这才松开手,对上三姑娘怨恨的目光,只觉得一片好心都被辜负了,忍了忍方问道,“三姐姐这么看我做什么?”

“看我的好妹妹,是怎么两面三刀的。”想到方才姚俊对自己的无情,与对四姑娘的温和,她便冷笑道,“好一招踩着我往上爬,我竟不知四妹妹心中还有这等丘壑。”

四姑娘脸色惨白一片,嘴上哆嗦了半天,方找回自己的声音问道,“三姐姐就是这么想我?”

“不然如何?”三姑娘恨道,“我知道,表哥人品贵重,从小一起长大,四妹妹心里难免有些心思,如今你也大了,是一定要和我挣了?!”说到最后,想到素日里二姨娘母女对大太太的奉承,越发觉得她们心怀叵测,已是满面的嫉恨。

“三姐姐在说什么,”被三姑娘的表情吓了一跳,四姑娘忍着怯意说道,“姐妹一场,我莫非会与三姐姐争夫婿不成?况且,况且,”她犹豫许久,这才咬牙说道,“况且表哥不是姐姐能想的,还是算了。”她拉着三姑娘的手恳切道,“不说为了表哥,姐姐也应该去太太面前尽孝,就是为了以后,三姐姐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她轻声道,“想想大姐姐。”

为了老太太一门心地与太太顶牛,迟早是要吃亏的。

不说别的,就是以后嫁了人,她们这些姐妹,也是需要世子张目方才能在夫家站稳脚跟的。

“四妹妹想给太太做应声虫,何必拉上我?”三姑娘冷笑道,“我偏不乐意,怎么了?连太太都得听老太太的!表哥,”她迟疑片刻,便扶了扶头上的步摇冷笑道,“表哥心里有我,只是碍着太太不能说罢了,以后自有老太太给我做主。”她说罢便上下逡巡着四姑娘,看她那模样只是清秀,便冷道,“就凭你的模样,以后少打不该打的主意!”

这已经是她第二次提到老太太做主的事儿了,四姑娘真不知道她是从哪儿对老太太生出的这么大的信心。一把将身边听她三番两次辱她而面露不忿的贴身丫头拦下,四姑娘也有些心灰意冷道,“只望三姐姐是真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她一向看得明白,自然晓得三姑娘想嫁给姚俊是痴心妄想。不说前头还有六妹妹这嫡亲的表妹顶着,就是那位福昌郡主就不是善主,还能叫自己的宝贝儿子娶个庶女?看那位郡主的模样,给姚俊娶个公主都觉得委屈了。就算真的使手段嫁过去,只怕也……

心里头陡然生出恐惧来,四姑娘便想叫三姑娘不要这样太多算计。却不知她在沉思时,三姑娘也在看她,见她面上变化反复,以为自己说到了她的心事,立时心中大恨,哪里还想和她站在一处?竟是转身就走,看都不回头看她一眼。

“三姑娘越来越过分了!”身边的丫头便替四姑娘不平道,“连我们都看得出姚二少爷与她不亲近,她竟然还对姑娘的好意这么糟蹋。”

听着身边的丫头不满,四姑娘便在心里苦笑了一声。

她真的不喜欢表哥么?

不是的,只是,知道这些都是痴心妄想,所以很早以前,她就将那人的身影,远远地抛却了。

第 17 章

望着三姑娘离去的方向,四姑娘心中生出几分怅然。

她不过是一个庶女,上头哪个她与姨娘都惹不起。一起缩着头在府里战战兢兢过日子。老实地服侍太太,又不敢对老太太不敬,满府里,主子奴才都道一声四姑娘知书达理,可是对她来说,小心眼脾气坏又张狂的三姑娘才是她最羡慕之人。老太太喜欢她,所以哪怕是知道姚俊身份尊贵,可是三姑娘就敢这样说出来,明晃晃地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可是她自己,却只能更加顺从,听他唤一句表妹就心生欢喜。

她是喜欢过姚俊的,从小就喜欢。

国公府的几门姻亲中,南阳侯府最为尊贵。老太太娘家的那些人家大多粗鄙刻薄,四姑娘看一眼都觉得讨厌。二太太家的子弟也很优秀,可是却都极为清高,看她们这些庶女时带着一种不由自主的高高在上。只有姚俊,与她们年纪仿佛,又喜欢说笑,从来都不曾看不起她们,自然叫她也为之心动。

她也曾想过,若是表哥喜欢她就好了。若是能嫁给表哥,她一定做个世上最好的妻子,好好地孝敬南阳侯和郡主。

然而当年还小的时候,当她看到福昌郡主看着三姑娘非要扯着姚俊玩耍时笑着却冰冷的眼时,这一场大梦就全都消散不见。

每个人都要知道自己的本分,她们是庶女,或许日后也会有个好前程,可是这前程,却绝对不可能在郡主嫡子的身上。

既然没有未来,她还为什么要去奢望呢?

想到自己放下了,可是三姑娘却还是执迷不悟,四姑娘便心中生出几分同情道,“只希望三姐姐能自己想明白。”服侍太太,以后,也能如大姐姐那样嫁个好人家,做个正室,叫自己的子女不再低人一等。

“姑娘只怕白说了,”那丫头就是一叹道,“只怕日后,姑娘要被三姑娘忌讳了。”

“都是一起长大的,我不愿意叫三姐姐落到悲惨的地步。”四姑娘口中轻轻一叹道,“哪怕如今三姐姐觉得我心里藏奸,可是日后会想明白的。况且,”她四处看了看,方才与这同自己一同长大,忠心耿耿的丫头小声说道,“太太对我们已经够好了。”她苦笑着说道,“看看二姐姐,如今成了什么样?”

二姑娘是三房的庶女,三太太是老太太的外甥女儿,向来跋扈,如今又借着老太太的名义管家,将个二姑娘磋磨得不成样子,切切诺诺的,连个丫头都不如。

那丫头也轻声叹道,“也不知二姑娘以后可怎么办。”有那样的嫡母,二姑娘以后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所以,我才真心敬服太太。”四姑娘扶着丫头缓缓地往回走,“说起来,太太对我们已经很慈悲了。”就算平时冷淡了些,可是只要给六姑娘东西的时候,总也会想到她们。也只有三姑娘总是和六姑娘比着不肯服输罢了。

这主仆慢慢地顺着原路回了自己的屋子。可是锦绣与红玉却跟着姚俊有些透不过气来。姚俊身量不矮,腿又长,兴冲冲地在前头走,后头锦绣就有些跟不上。这样呼哧呼哧地跟了半路,早将身后还有两个人忘在脑后的姚俊方才想起来,一拍额头转过身,就对着两个满头是汗的小丫头笑道,“行了,这里没人了,你们回去吧。”方才不过是个借口要领着这两个丫头走罢了。

锦绣微微犹豫道,“我们送送您?”若是她们两个为了自己休息将客人扔在了半路,只怕是说不过去的。

“在这里我还不认识路不成?”姚俊爽快地一挥手笑道,“觉得不好意思的话,就好生服侍姑妈就是。”

三人立在此处之时,就见远处一个院子里就有两名少年往着此处而来。当首一人面容俊秀,正是英国公世子。后头的那少年却是长兴。见了世子,姚俊脸上露出了极大的笑容,冲着对方招手叫道,“表哥!”也不理锦绣与红玉便迎了上去。

“既来了,便多住些日子。”世子也对姚俊极为亲近。

“还用表哥说,”姚俊便笑道,“表哥的家里,我有什么不自在的。”然而想到方才三姑娘的歪缠,他的心里便生出几分不耐来,只是不好妄议别人家的姑娘,便含蓄道,“只是我也大了,这一回就不见妹妹们了。”

“六妹妹你也不见?”世子并不知三姑娘之事,因此便觉得向来不拘小节的姚俊这一次颇为古怪,皱眉道,“前阵子你送她的一盏玻璃莲花样的宫灯她爱的什么似的,正想着要谢你,没想到你倒见外了起来。”见姚俊有些心虚,便关切道,“莫非是六妹妹又教导你了?”

六姑娘生性冷淡,可是面对在意的人却可以变身话唠,世子也是受害者之一,见姚俊果然脸上露出心有戚戚的表情,便生出了同病相怜的感觉,拍着姚俊的肩膀叹道,“罢了,你也不容易,这一次便算了,以后再与六妹妹说话。”

他正说着这些,便见长兴还在往前头跑,直到了锦绣与红玉的面前,才笑嘻嘻地说道,“前儿个拿给你们的东西,可喜欢?”他便骄傲地说道,“不是我吹牛,也就我,满京城下来,能找着那么精致又有趣的好东西。不过可惜你们不能出来,不然你们去逛了庙会就知道,那才热闹呢。”

“有什么热闹的,一群人聚在一起,挤都挤死了!”红玉也没有去过庙会,十分眼馋,却不肯在长兴面前认输,便嘴硬道。

“你就装吧。”长兴毫不客气地就拆穿了红玉,说道,“当初是谁求娘想跟着我去不成,气得在家哭了两天的?”他眼珠一转便说道,“那些小东西算什么,庙会里还有好多好吃的,什么火烧肺片驴打滚儿,我想着,你是没有口福了。”

“你!”红玉被气得满脸通红,指着长兴说不出话来。

“姐姐别气。”锦绣一直都只是一个人,因此格外羡慕红玉兄妹这样彼此斗嘴的情分,见红玉真的有些恼了,便拉着红玉笑道,“长兴哥哥这么熟门熟路,以后咱们求着太太,叫他每回都给咱们领路。”

“千万别!”长兴一听就觉得大难临头的样子,急忙说道,“我才不要和丫头片子一起去呢。”这些小丫头又娇气又胆小,若是自己被她们绑住,那可就遭罪了。

红玉闻言就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了过去。

“行了,别斗嘴了。”世子在一旁看了很久的热闹了,忍不住笑着与锦绣红玉说道,“既然想要去见见世面,什么时候便求太太给你们几日的假,叫府里的婆子护着你们去。”到底将长兴摘了出去。

“世子偏心。”见长兴一副逃出生天的表情,红玉便不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