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她便不再与芳芷斗嘴,只笑得妖娆道,“芳芷,以后,你可别后悔!”

芳芷唾了一口,竟觉得与她多说句话都低贱,只拉着锦绣走。锦绣被拉得一个踉跄,一边跟着芳芷,一边转头看着又抻衣裳又抚头发的绿珠,总觉得不安,便轻声对着芳芷道,“姐姐多留心绿珠,别叫她坏了太太院里的名声。”

“你放心,她蹦跶不了几天。”芳芷冷笑道,“在世子院子里上蹿下跳,太太还能容她?前几日已给她找好了人家,是前院一个门房家的小子,出了正月就配人!”见锦绣一怔,便安抚道,“如今太太不会再如从前那般对老太太言听计从,这丫头也没什么用了,不如打发出去,大家都省心。”

“就怕……”锦绣还是有些迟疑。

“行了,好好陪着县主便是,这些有我们呢。”芳芷带着锦绣回屋里收拾了几样衣裳,亲自送她到了府外,叮嘱道,“县主虽喜欢你,可是你也不要太过忘形。”

见她目中带了几分担忧,锦绣心里一暖,低声应了,感觉这车已经行了许久,再挑帘子往外看,就见芳芷还是立在原处,便心里暖洋洋的,回身坐好摸着手里的包袱露出了一丝笑意。

一路到了侯府,锦绣便觉得这府里竟不像是过年,下头的丫头婆子恨不能惦着脚尖儿走路一般,到底不好在此时胡乱开口,便掩下了心里头的惊疑,先去了永昌郡主之处拜见了郡主,见她精神极好,双目发亮,便多出了些古怪。

“姐姐竟真舍得放你出来。”永昌郡主对锦绣很是和气,见她只抿嘴笑,便挑眉道,“前几日你往我这里送的年礼我也看了,都十分有趣,只是,”她便笑道,“都是些小肚兜儿小拨浪鼓,这,莫非也是给我的?”

“是给小世子的一点子心意罢了。”锦绣便笑道,“郡主别见怪,我的绣活儿实在不怎么样,只是到底是我的心意,想着世子尊贵,这些料子都是最柔软的,绣好了我又揉了几遍,若是郡主以后不嫌弃,只放在世子房里便是我的体面了。”

“你是个妥帖的,只是我说句实话,你做的还真不怎么样。”永昌郡主便取笑道,“原来,你这丫头也有这般笨笨的时候。”到底拉着她温声道,“不过那肚兜儿我看了,里头连线都揉进去了,可知你的认真,我知你这份儿情。”说罢便冷笑道,“便是你一个外人,也比他亲爹贴心呢。”

每回来这府里,锦绣都觉得要刷一把她的世界观,此时见永昌郡主又要发飙,便急忙掩饰道,“侯爷是男子,自然不如咱们细心。”

“细心?”永昌郡主的脸上露出了奇异的表情,端了一口茶挑眉笑道,“他如今,很该细心一下了。”

笑容里,竟是说不出的得意。

第36章

永昌郡主这么个表情,可不就等着别人来问她的丰功伟绩么?锦绣真是想不明白,坑了一把安平侯,再得意地炫耀一下,真能叫郡主这么开心?不过见她目中十分期盼的模样,锦绣只好凑趣,做出了很好奇的样子问道,“侯爷,怎么了?”

永昌郡主端着茶心情不错,她身边的一个丫头便微微叹道,“侯爷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容易回了京,差事上却总是出错儿,这不,前些日子就出了一场大错儿,连咱们王爷都遮掩不了了,捅到了御前,圣人勃然大怒,抹了他的差事儿,只看在王爷郡主的面子上叫他挂了礼部的虚名儿,如今,却叫我们不知道怎么是好呢。”

锦绣也缓缓叹道,“郡主身子重,还是别为侯爷太过担心了。”小心别乐坏了。

“说不得,等出了正月,我再去求求父王吧。”永昌郡主眉目愉悦地说道。

说起来,见着贱人们不开心,她也就很开心了。

想到这段日子那贱人一日三餐地前来讨好,永昌郡主便摸着自己的小腹陷入了沉思。

总是见着他,很是影响心情的。

“郡主不愿叫侯爷为您忘了正事儿,叫他歇在前院就是。”丫头们都是有眼色的,便说道,“老太太若是舍不得,便由着她把通房送到前头去又怎么样?左右眼不见心不烦,待得世子平安落地,咱们再做打算。”

“既如此,便叫他快活几日,”永昌郡主却淡淡笑道,“就怕他如今,不敢风流快活呢。”当日里她重发雌威几个耳光抽得安平侯找不着北,那人还叫嚣要去御前打官司,回过头就被她几个亲兄弟堵在外头一顿好打,半条命都没了,这才发觉她是多么的温柔,竟然又赶着回来给她赔了礼道了歉,做出了一个绝世好夫君好父亲的模样,却不知这样子连娴姐儿都唬不了,更别提她了,眼下寻了个由头叫他连差事儿都丢了,想要重新有实权,且得好好奉承她呢。

心情这是好得不行了,永昌郡主便对着锦绣笑道,“这几日府里因着侯爷的事儿,连年都过不好,我看着娴姐儿的精神头不济,便想着接你来开解开解她。”她含笑道,“且多住几日,别像前几回似的,只住一两天就急着走。”

锦绣急忙应了,永昌郡主又对她嘱咐了几句,便放了她离开。沿途走着,锦绣便听带路的丫头笑道,“这几日老太太心里头有火儿,妹妹只在县主的院子里玩儿,可别出来。”

“知道了。”锦绣便笑着应了。

她这般不追根问底的态度前几回几个丫头都知道,心里更看重她一些,这丫头却并不觉得这一回有什么不能说的,便贴在锦绣的耳边笑着说道,“前几日,那几位少爷都定了亲了。”见锦绣诧异看来,便摇头道,“都不过是个破落户罢了,连个嫡女都没有,我看着,这几位侯爷的‘爱子’是完了。”

妻族不得力,又与身份高贵的嫡母很是不睦,锦绣都觉得这几位少爷以后前程有限了,只叹道,“若是从前对郡主多少恭敬些……”

“恭敬些,那就不是这府里的少爷了。”这丫头讥讽道,“都以为自己是未来的安平侯呢。”

锦绣只笑笑,并不多答,知道这是锦绣向来的性情,那丫头也不在意,只带着她走到了同寿县主的院子,远远地见着文心等着,便笑道,“既有人等,我便不过去了,郡主身边我还要服侍呢。”

锦绣目送她走得远了,这才到了文心的面前,见她目中带了几分笑意,便偏着头笑问道,“姐姐可看着了我给姐姐的桃花膏子?”

“见着了,闻着就有淡淡的桃花味儿。”文心这几回与锦绣相处的极好,拉着她的手笑道,“县主等得你连饭都吃不香了,如今你来了,可要好好劝劝。”说着便挑了帘子笑道,“县主,是锦绣来了。”

就听得里屋一阵蹬蹬的脚步声儿,一个小女孩便跑了出来,抓着锦绣的手便往里屋去。知道这是同寿县主的常态了,锦绣只含笑跟上,与县主坐在一起,待得屋里的丫头都退出去了,她方才温声道,“还未给县主拜年呢。”

“这有什么。”同寿县主便不在意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头想着我,那些虚礼也就那么回事儿。”说完便抱着一个不大的布偶眼睛亮晶晶地问道,“这个,是单给我的么?”她眨着眼睛问道,“别人都没有的?”

“连咱们府里的姑娘都没有。”知道同寿县主越发地不愿意亲近的人想着别人,锦绣便含笑道,“不过主意是我想的,这绣活儿却是咱们府里管针线的姐姐做的。”这布偶其实不过是个兔子的形状,然而对于锦绣来说那真是难得叫人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因此只能画了图样,请旁人做出来作为给同寿县主的年礼。

“我知道你的心意就是了。”尖着耳朵,听说连英国公府的几个姑娘都没有,同寿县主便露出了笑模样,抱着布偶,却将一个巴掌大的小匣子塞进锦绣的手里,说道,“我,我也是想着你的。”一边还催促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锦绣一打开,就见这匣子里,竟是满满的一盒南珠,个个都是大拇指指盖大小,晶莹圆润,珠光四射,竟是南珠之中的上品,心里头一惊,便阖上了匣子,正要说话,便见同寿县主伸出小手说道,“你又要说不要对不对?”她嘟着嘴道,“这几回每回我要给你东西,你都不要,你是不是不跟我好?”

锦绣犹豫了一下,便含笑道,“县主喜欢我,自是我的福气,只是……”她坦然地看着眼前偏着头露出几分迷惑的小女孩儿,轻声道,“我不能仗着着喜欢,就平白地得这样贵重的东西。”这南珠,只怕是贡品了。

“怎么就不能要呢?”同寿县主急了,说道,“这也是外头送进来给我玩儿的,我喜欢你,自然要给你最好的,我……”

“便是不给我东西,莫非我与县主便离心了不成?”锦绣将这匣子轻轻放在同寿县主的面前,这才轻声道,“县主这样待我,我便更不能随意妄为,不过,”她抿嘴笑道,“若县主真待我好,便多叫我来与县主住住,也叫我松快松快。”

“我本是想着要你的,不过母亲说你们太太离不得你。”同寿县主知道锦绣的脾气有时倔得不行,只将那匣子收起,又对着锦绣道,“你不知道,那些人总是来烦我,母亲拦着,她们就在外头哭着不走,别提多烦人了。”她嘴里的,是她的那些庶出的姐妹,从前也就罢了,如今见永昌郡主更加厉害,连安平侯都不敢抵抗,便将主意打到了年纪小耳根子软的同寿县主的身上。

“姑娘们年纪大了,留不了多少日子的。”锦绣便淡淡道,“县主平日不要与她们多歪缠,”她犹豫了片刻,方轻声道,“她们给的东西,不管是什么,县主都别接别碰。”能想出那样恶毒的手段,谁知道还会不会有第二次呢?

“你与我娘说的一样,”同寿县主便点头道,“我知道你是真心为我好,我记得了。”正说着,便见文心托着几套衣裳含笑走了进来,把衣裳放在了锦绣的面前笑道,“这是郡主前个月才叫人给你做的,就是等你来府里住的时候穿,”她招呼了一声,便有丫头送了点心与茶水,锦绣只起身谢了,这才与文心道,“请姐姐替我多谢郡主。”

“这算什么。”文心因着锦绣卖力地服侍了同寿县主一场,对她最是和气,见她年纪虽小却很明白事理,从不唬着县主做些出格儿的事儿,反而常常谏言,便对她更是亲近,她年纪又长锦绣许多,只将她当成小妹妹看待,闻言便含笑道,“你穿的好看了,这才显得郡主大方呢。”

“锦绣脸白白的,穿新鲜的料子最好看了。”同寿县主还在一边儿跟着说道,“叫娘多给她做点儿嫩绿鹅黄什么的,还有首饰什么的,”见锦绣要出声,便得意道,“娘给你的东西,你别想像跟我似的推了。”

锦绣只能无奈地看着同寿县主低头得逞地笑了,见她县主笑了,文心看锦绣的目光便更加温和。

自从几个月前的那场大病以后,同寿县主便不大活泼,只有锦绣来了,或是那位南阳侯府的三爷的书信到了,同寿县主的心情方能好上许多。

锦绣一来,文心便不再在同寿县主的房里值夜,只她伴着县主一同睡,这天天晚了,正要歇下,便听得外头有人在吵吵,其中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尤其尖利,竟是要刻意将人吵醒一般,同寿县主见锦绣有些不安,便将她与自己一同裹在被子里,含糊道,“没事儿,就是又有人想要闹一场了。”一边便说道,“外头那么冷,你别去管她们了。”

“不对劲儿。”锦绣侧耳倾听,便听见外头还传来了几声尖叫,立时便披衣服起身,对着睡眼朦胧的同寿县主轻声道,“县主别出来,我去看看。”虽知道这府里不能发生什么,却还是有些担心。

刚出了屋子,迎面便是一股寒风吹得锦绣直打哆嗦,快步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文心呆呆地立在那儿,而前头已经是一团乱了。几个丫头此时正扶着一个小姐打扮的女孩儿,那女孩儿此时头上竟碰出了一个极大的伤口,眯缝着眼睛对着文心恶狠狠道,“这就是侯府嫡女的做派!把我们这样的姐妹随意打骂了?”

文心也反应过来了,见不得这等无耻的人,怒声道,“姑娘自己一个头撞上去,如今,竟是要给我们主子栽赃?”

“我头上的口子可做不得假。”那姑娘便得意道,“明日我便去请老太太做主,也叫别人看看,看这回是信你还是信我!”她冷笑道,“母女都是嫉妒之人,还……”

“郡主可是姑娘的嫡母!”文心厉声道,“你敢编排自己的母亲?”

“你出去说,谁会信呢?”那女孩儿眼中得意极了,冷笑道,“满京城……”

“谁不知道我是个妒妇呢?”她还没说完,便被一把慢悠悠的声音在一旁淡淡道,大家都诧异看去,便见得灯火大亮,永昌郡主裹得严严实实地立在那里,看着那生事的女孩儿的目光冰冷尖锐,许久之后,缓缓道,“你很好,我竟不知,府里竟还有你这般心怀韬略之人。”

“我,我……”那女孩儿便目光游移了起来。

“别找老太太了,”永昌郡主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些日子老太太累了,出不得屋子。”

“你竟敢软禁老太太!”那女孩儿尖声道。

“软禁?敢?”永昌郡主冷笑道,“我敢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她对着身旁的丫头道,“我还没背过黑锅呢,既然你们姑娘都说脸上的伤是我干的,不给她留点儿出来,我岂不是白白背了这虚名儿?”

果然立时就有两个丫头上去架住了这女孩儿,手中执着一个竹板,左右开弓抽在了这女孩儿的脸上,只叫她两边的脸上都是血痕,这才冷笑道,“若你老实,把你嫁出去也就完了,既然这么给脸不要脸,你便在府里好好住着吧。”她目光掠过了锦绣,微微一顿,这才说道,“往外头传个话出去,五姑娘生了恶疾,一时只怕嫁不了人了。”

见那哭喊着的五姑娘被拖了出去,永昌郡主这才对着锦绣招手,含笑问道,“刚才吓着没有?”

第37章

锦绣干笑了一声。

她能说,她是真的吓着了么?

她知道永昌郡主厉害,也见识过她连安平侯都敢大耳瓜子抽上去,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暴戾,说动手就动手,这么小的女孩儿,竟然打在了脸上,也不管那女孩儿的脸上会不会留下伤疤。

“看看这可怜的丫头。”永昌郡主抽了自己的庶女,就跟喝了一口水一般轻松,将锦绣召到了自己的面前,含笑问道,“还觉得我的手段有些狠毒?”

“郡主自然有自己的思量。”锦绣不愿在不清楚来龙去脉的情况下对旁人的家事做出评价,便只是面上无波地回道。

“你这丫头。”永昌郡主见她到了此时都不愿多说一句,便无奈地点了她的额头一记,问道,“难为我叫你看了这一出好戏,说说,你看出什么来了?”

锦绣用茫然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子,疑惑问道,“什么?”她微微迟疑,这才小声试探道,“莫不是五姑娘刻意陷害郡主之事?”说起来,她也觉得这安平侯府的五姑娘,胆子不小。再对嫡母不满,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陷害吧。

“榆木脑袋!”永昌郡主在一旁婆子搬过来的软椅上坐了,这才恨铁不成钢道,“亏了你命好,托生在你们太太身边,不然,还不定怎么死的呢!”

“郡主?”锦绣被永昌郡主训得有些傻眼,不由疑惑道,“我不明白。”

“你只知道她撞伤了自己陷害我,我又抽得她破了相叫她嫁不得人。”永昌郡主接过了丫头手中的白玉暖炉,摸着细腻的炉身,美艳的脸上一片的晦暗之色,慢悠悠地说道,“却不知道这其中,另有玄机。”见锦绣张大了眼睛,先是为这丫头的纯良心中一软,然而想到大太太还需要有心计之人在一旁护着帮衬着,便狠了狠心,冷笑道,“却不知,我叫她嫁不了人,是称了她的心意,她来找我的茬被我教训,也是我一直在寻找的机会。”

锦绣见明明灭灭的灯火中,永昌郡主隐在暗处的脸,竟然有些不敢再听下去。

院子里的风呼啸,她只觉得浑身都冻僵了,连个哆嗦都打不出来。

“怎么,害怕了?”永昌郡主眼睛一挑。

锦绣敛目不动,却不肯说话了。

“我当年最佩服你们主子的,便是她的光风霁月。”永昌郡主看着咬着嘴唇不肯说话的锦绣,目光便飘远了,仿佛见到了当年那个文秀的女孩儿,也是对这样的阴私之事很不喜欢,便是日后错嫁,被欺负成那样,也不曾变故本心,变成与那些人一样不折手段的人。

可是自己呢?永昌郡主摊开手想,其实早在一开始,她就与那人不同。

她手底下究竟有多少人命,连她都数不清了。

可是她却希望,她的好姐妹,能够更改变一些,至少,能在这样吃人般的后院儿,更好地,不受人欺负地活下去。

“你刚才,可看见了她的脸?长得如何?”永昌郡主淡淡地问道。

虽然不知道她为何这般问,然而锦绣犹豫了片刻,还是诚实道,“很美。”那位五姑娘,是真的极美,哪怕头上碰了那样的一个大口子,满脸的血污,却还是无法掩饰她的那夺目的美艳与风情。

“那你可知道,她要被她那亲爹,送去给我王叔当庶妃?”永昌郡主冷笑了一声。

所以她才这样恶心这一家人。那男人,平日里表现得再爱惜那些庶子庶女,可是遇上了荣华富贵,便什么亲情都顾不得了。

“郡主的王叔?”锦绣的脸上一白。

不说永昌郡主与她那不知道是哪位的王叔之间的辈分,又哪里有侄女儿把自己的庶女给叔叔做小老婆的呢?况且,永昌郡主的叔叔,这年纪……

“所以,这丫头不乐意呢。”永昌郡主淡淡地说道,“不过她也知道,平日里得罪我得罪的厉害,只怕便是求我我也不会出手拉她一把,于是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

这才是她方才,为何说那丫头心有韬略的缘故。

她知晓自己最疼爱娴姐儿,便大半夜的上门来闹,又一头碰在了娴姐儿的门下,碰了那么大的一个口子。哪怕是今日自己不出手,她也有了瑕疵,只怕安平侯也不会将这么个破相了的庶女往她王叔府里送。抹黑了自己,便又是讨好了老太太,就算没有为府里出力,却也不会被老太太与安平侯厌弃。若是自己出手,那更好,自己发话不准她嫁人,她自然得偿心愿,还不用自己去拒绝她亲爹亲祖母的“一番好意”。

不过她自己也并不吃亏,借着教训了这五姑娘,更是叫府里知道了她的跋扈,想必有这样儿的威风镇着,老太太再想要在后院对她啰嗦,也要想想后果。

若不是这样,她也不会出手了。

锦绣却被永昌郡主给她掰扯分明之后惊呆了。

她平日里,也仗着小聪明在国公府里过的自在,却不想这真正的后院儿,竟是这样的刀光剑影,全挂子的武艺。

可是这样算计,人生又有什么趣味呢?

打着寒战,锦绣却突然觉得,这样机关算尽,就为了对付自己的丈夫,其实,也是一种可悲吧?

若是嫁人便要变成这样,她宁可守着大太太,守着她的家财一个人过日子,至少还能得些自在。

见锦绣小脸儿煞白,永昌郡主便知道今日对她说得有些深了。

英国公府到底是新荣之家,根基不深,便是后院有些争斗,也不过是直来直去,哪里能同那些世家相比?大太太运气好些,不过在公府里受些委屈,那些大族之中吃人的事儿多了去了,便是死到临头还觉得对方是个好人的事儿也不是没有。

她出身王府,陈王身边的侧妃庶妃无数,然而却只有她的母亲陈王妃诞育了三子两女,其他的姬妾皆无所出,哪怕是母亲整日里笑得和善可亲,可是年年后院里拖出去的尸体却是做不得假的。耳濡目染,她与她的姐姐自然对这后院的事儿清楚得很,不过是姐姐命好,嫁给了不纳妾的南阳侯,而她,却只能借着跋扈之名,方才在这安平侯府里站稳了脚跟。

心中若有所失,永昌郡主便见锦绣呆呆地立在雪地里,心里有些不忍,便扶着丫头起身,淡淡道,“时候不早了,你们也去歇吧。”她下意识地摸着小腹,仿佛护住自己的命一般,带着丫头们往回走,却突然回头看去,就见那个初见时眼睛清亮干净的小丫头,此时犹如见了活鬼一般转身跑回了同寿县主的院子,这才无奈地一叹。

“郡主,县主……”便有丫头迟疑道。

“无妨,”永昌郡主不在意地摇了摇手,淡淡道,“这丫头的心倒是正,她真心待娴姐儿,今日我与她说的这些,是不会与娴姐儿提起的。”

一旁的丫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何对锦绣有这么大的信心,然而见她全然不放在心上,便只能掩住了口。

却不知永昌郡主果然猜对了。

锦绣飞快地冲回了屋子,却因着身上的凉气不敢上床,免得叫同寿县主着了凉。笼着屋里的暖炉缓和了身上的寒意,锦绣心里头只觉得乱的很,浑身发抖,也不知道是天冷的还是永昌郡主口中血淋淋的事情吓的,然而笼着暖炉,她的心却慢慢地定了下来。

永昌郡主说得没有错,后院儿里的争斗,确实就是这样。

便如同三房,明晃晃地觊觎着国公之位,若是束手待毙,等着她们的又是什么呢?

锦绣在心里叹了一声,心里坚定了起来。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对她好的人,她自然不会去陷害。可是想要算计大太太的,那么也不要怪她心狠。

只要她不去做那些下作的手段,无愧自己的心就行了。

心里头刚刚想明白,锦绣便听到里头同寿县主好奇地问道,“锦绣,怎么还不睡?”

不欲吓到这样的一个小孩子,锦绣便含笑回道,“我身上凉,县主先睡吧。”

屋里寂静了一会儿,方听到同寿县主闷闷地说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她的声音多少有些可怜,锦绣心里一软,摸了摸自己的身上,觉得寒气退得差不多了,这才进了里头,见小小的女孩儿此时披着被,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儿坐在床上,见着她眼睛就亮晶晶的,不由上去又帮她掖了掖被角儿,温声道,“天晚了,咱们睡吧。”

“外头刚才怎么那么吵?”同寿县主好奇地问道。

“五姑娘一不小心跌破了头,回去将养了。”沉默了片刻,锦绣避重就轻地说道。

“所以,咱们两个也要小心点儿,外头可滑了。”同寿县主点着头很严肃地说。

看着她模样,锦绣便露出了几分笑意,轻声应了,这才将同寿县主放倒,自己也卧在了她的身边,与她说了些有趣的事儿,这才一同睡下了。

安平侯府夜里热闹,英国公府上也没有消停。

一处大院子中,三太太正对着五少爷与七姑娘轻声叮嘱些什么,便听得外头帘子一响,三老爷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见他今日竟回来得这样早,且竟然没有去那些妖精们的屋子,三太太便心里一喜,然而想到他今天这么主动来找她的原因,便心里生恨,脸上的笑容慢慢地落了下来,冷笑道,“哟,这不是三老爷么,真是稀客!”她冷笑道,“怎么着,不跟你外头那新捧的小戏子快活了么?”

捧戏子捧粉头,若不是那些人的身份实在不堪,这府里哪里还搁得下三老爷的“真爱”呢?

听她说这些,七姑娘便有些皱眉,心里埋怨三太太不忌讳年幼的子女还在身旁,便捂住了兴致勃勃的五少爷,要拉他出去,却猛地被五少爷挥开。见到他还往前凑,不由脸色发白,到底想到他是个男孩儿,便自己领着丫头们走了。

见七姑娘就这么走了,三太太却觉得这女儿自从长大了些,越发地不贴心,至少,也应该与她站在一起,谴责一下三老爷不管香的臭的都往屋里拉的德行。

“我这刚进屋,你就跟我啰嗦了这么多。”三老爷先是有些不耐烦,然而想到眼前还有求于她,只能换了笑脸,上前扶着三太太笑道,“那些不过是些玩意儿,你看我看重过谁?”他笑着摸了一把三太太虽然看得熟了,却还是很美貌的脸,心里一荡,柔声道,“我的心里头,只有太太。”

饶是知道这词儿三老爷不知道跟别的女人说过多少次,三太太依旧很是得意,然而嗅着他身上的脂粉香气,她便突然恨得厉害,将三老爷的手一甩,冷笑道,“少拿这些来唬我!”她冷笑道,“老爷托我办的事儿,只怕是不成了。”

“什么?!”正要打起精神好好哄哄她,三老爷就听到了这个,不由脸色一沉,心里不知怎么地竟是无比地失落,“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三太太也觉得今日被大太太给驳了很是没脸,怒瞪着满脸心疼的三老爷狠狠地一拍桌子,手腕儿上的金镯子便有些变形,她也来不及心疼,只冷笑道,“你看中的好人儿,人家连主子带正主儿都不乐意,你叫我怎么办?”她眼风一扫,“给你抢么?”

“怎么可能?”三老爷觉得,这府里莫非还真有不愿给他做妾的丫头?这也太让人不能相信了!再一想到芳芷那叫人心里头痒痒的美貌,只感到浑身发热,到底舍不得这样的美人儿,只好赔笑道,“好太太,你再与我去说说。”

见他这样,三太太只觉得自己都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便冷冷道,“嫂子说那丫头已经定了人家儿了,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想如何?”

“谁叫你去问大嫂了!”三老爷顿足道,“满府里都知道她是个什么性子,你竟然去问她?”眼珠子一转,他便支使道,“你去问那个丫头!”他摸了摸自己依旧英俊的脸,含笑道,“问她,她必是肯的。”

三太太却只是冷笑。

便是从前想要透过芳芷算计大太太的私产,如今见三老爷这么一副猴急样儿,她也绝对不会肯了。

若芳芷真是个有手段的丫头,拢住了三老爷,以后,这府里还有她什么事儿?!

三老爷却不知道三太太心里在想些什么,只是做小伏低了这么久,三太太竟然还是不肯应承,便叫他心里头勃然大怒,不耐烦地指着三太太道,“你这个妒妇!爷们收用个丫头,你竟然都这样不肯,老太太竟然还说你贤惠,简直笑掉我的大牙!”说罢,竟是看都不看脸色狰狞的三太太,大步出了屋子!

愤愤地在园子里走了一会儿,到底天色已晚,园子里无人走动,三老爷便感到一股股的寒风往衣服里钻,哆嗦了一下,想到那三太太那张横眉冷目的脸,三老爷便觉得有些腻歪,想了想,抬脚便准备往自己新纳的一个侍妾处消遣,却在此时,怔怔地看住了前头,连抬起的脚都忘了放下。

皑皑的,映衬着皎洁月光的白雪中,一个一身娇艳桃红,体态风流婀娜,一把黒鬓鬓的头发慵懒地挽在一侧肩膀,只露出了巴掌大的小脸儿的女孩儿,正独身而立,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柔美羞怯的笑来。

竟是个雪夜独立的遗世佳人。

三老爷呆呆地看着那丫头,只觉得这心里头,又有一朵花,悄然地绽放了……

第38章

锦绣一早上起来,便听到外头有细微的打扫的声音,见同寿县主还没醒,便也不敢多动,只仰天躺在那里,看着上方的纱帐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