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会像现在这样悠闲地过日子,什么都不愁。

“什么时辰了?”一旁的同寿县主也听到动静,打了一个哈欠问道。

“我看看去。”见她醒了,锦绣这才披衣下地,往着外头看了看,回头就见小小的女孩儿坐在床上揉眼睛,便上前服侍她穿衣,口中笑道,“看起来还早呢,县主怎么醒得这样早?”见她小脸儿一红,低着头揉着衣角不说话,便有了一些明悟,含笑问道,“莫非,今日府里有客?”

见着了锦绣笑眯眯的样子,同寿县主有点儿不好意思,却还是两眼亮晶晶地说道,“是姨母与表哥要来。”

她口中的姨母便是福昌郡主了,听了这个,锦绣便笑道,“那县主可要打扮得别致些。”她一边扶着女孩儿下地,一边笑道,“几位少爷都来么?”她更想问的,却是那位南阳侯府的三少爷姚安,是不是也会来。

这两人虽然年纪还小,然而同寿县主自从遭了大变故,便不再如一般的孩童那般幼稚。姚安却是锦绣亲眼见过的,小小年纪便极有章法,连二少爷姚俊都要听他的教训,实在不能用常理理解。不过二人倒是投缘,常有书信往来,虽然不合规矩,然而到底两家是极近的亲眷,因此大家皆不以为忤。

听到屋里有响动,便有丫头端了热水银盆等物服侍县主洗了脸,这才退了出去。

“二表哥和三表哥都来。”见屋里的丫头走了,同寿县主方说道,之后由着锦绣给她找了喜庆的大红如意云纹袄子,头上插了金凤出云点金滚玉小步摇,又在胸前压了一个赤金坠万事如意金锁的项圈,抬着头叫锦绣给她用淡淡的胭脂抹了脸,这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了笑容。

其实她的头发浓密,眼角的痕迹被头发遮着并不显眼,锦绣却不提这些,只笑道,“这人与人就是不同,我来了,县主可不这样上心呢。”

“等你也有了今日,我也要这样笑你。”同寿县主却并不害臊,只嘟着嘴说道,“只是,是不是有些太红了?”

“这样才好看呢。”锦绣又给她照了照前后,正好此时文心进来,见不过一会儿,两个人都收拾齐整了,便笑道,“厨房刚刚送来了早饭,县主用点儿,”她微微一顿,方说道,“郡主说了,中午大郡主才来呢。”福昌郡主居长,因此这府里的丫头,也称她为大郡主。

话音刚落,便有小丫头端过一个极精致的小掐丝盒子来,锦绣揭开来看,却是一碗红米粥,一小碟儿酱菜和一碟儿的豆腐皮包子、菱粉糕,便执了一双乌木箸服侍县主吃饭,口中劝道,“县主还是清淡可好?”见她将那粥用尽了又吃了一个豆腐皮包子,这才放心,将另一个盒子里的吃食吃了,便跟着同寿县主往永昌郡主处请安。

一出了暖烘烘的屋子,锦绣便感到一股冷风扑面而至,将身上的斗篷紧了紧,便向着外头走去,路过昨夜那五姑娘撞到的门口的时候,她不由向着那处看了一眼,就见那里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侧目,见文心有些紧张地看着自己,便微微一笑,对着她摇了摇头。

文心这才松了一口气。

五姑娘那样闹腾,与她本心,是不想叫县主知道的。

刚刚到了永昌郡主的屋外,锦绣便听到里头似乎有人在说话,走近了些,便听到里头一个有些哀求的声音道,“永昌,你帮我想想办法。”那人顿了顿,方有些不确定地说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想必,你也不想叫我去死吧?”竟是安平侯的声音。

不过这位侯爷可没有当日锦绣见着的口称“妒妇!”时的样子了,听这声音,竟是有些在永昌郡主面前抬不起头来似的。

见同寿县主站在屋子外头,面无表情,锦绣便想退开一些,免得听到什么不中听的,却冷不防被同寿县主抓住了手,就见她此时眼里带着几分倔强与孤单,到底心一软,便微微一咳,向着屋里示意。

果然,听到外头有响动,里头便沉默了下来,不多时,便有丫头笑嘻嘻地迎了出来,对着同寿县主一福笑道,“给县主请安,可巧儿,侯爷也在里头呢。”说罢便引着一行人往屋里走。

一进屋,便见安平侯有些坐立不定的模样,见了他这没用的样子,永昌郡主的目中露出些讽刺,冷笑道,“你做这样子给谁看?”见安平侯懦懦不言,便淡淡道,“当初你这么干的时候,怎么不问问我?可是担心我搅了你的如意算盘?”

安平侯此时满头都是汗,也不去装什么好爹了,看都没看同寿县主一眼,只急切道,“我还不是为了这个家。”

“你把人丢尽了,还敢说是为了这个家。”永昌郡主嗤笑了一声,手上的茶盖慢慢地刮着茶水,讥讽道,“一个侯爷,你也有脸把自己的闺女送去做妾!破落户儿家都不敢这么干!你还想在京里要脸?如今满城风雨了你知道找我了,从前听你那小老婆撺掇你的时候,你怎么不来问问我?”说罢,只觉得这贱人实在是该死!

她虽然跋扈,可是却等着生个儿子继承这侯府的,若是府里的名声败坏得不像,受牵连的岂不是她的儿子?

“圣人抹了我的差事,我也是急了。”安平侯抹了一把脸,丧气道,“再说我想着,左右也就是个庶女。”拿个庶女换前程,侯爷觉得还是很划算的。

可是没想到如意算盘打得好,现实却不大美妙。

如今虽然因过年,连圣人都封了印,没有什么讨厌的御史告他,可是满京城里大家伙儿竟然都知道了,堂堂的安平侯,一方显爵,为了点子差事儿,连伦常都忘了,往着自己妻子叔父的府里拼命地推荐自己的庶女,这简直不能用不要脸来形容了。

畜生!

禽兽!

这是昨天去给一位朝中两朝元老拜年时,一位因封印不能发挥心中激荡情感而十分遗憾,如今找着正主可算能一展才华的御史对着他喷出的话。

被那位御史喷了一脸以后,脑子发热的安平侯大人,终于明白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了。

“如今,可怎么是好呢?”听着五姑娘“病了”,他还是松了一口气的,没想到自家老娘,又把含羞带怯的六姑娘给提溜了出来,满面笑容地告诉他,为了他的“事业”,一个庶女不行,还有小七小八等着,只要王爷不嫌弃,老太太多少都愿意送到王府去。

今日早上趁他没有反应过来,已经带着三名庶女,去给那永昌郡主的王叔拜年去了。

听到这个消息,安平侯真是眼前发黑,恨不能心理脆弱点儿晕过去算了!

封印,封印那也有重新上朝的时候不是?本想着趁着没出正月,他求着永昌郡主去那王府一趟,把这事儿抹平了,往事随风飘散了也就完了,没想到如今老太太竟然还上蹿下跳,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

这要是上了朝,还不得叫御史们骂个遗臭万年啊?

头一回觉得老太太真是个猪队友,安平侯也顾不上自己女儿在面前了,苦求道,“求郡主走一趟,至少,也得把老太太她们给请回来。”等回来,他立刻就发嫁那三个庶女!

至于能嫁到什么人家儿去,时间仓促,侯爷觉得,还是不要在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上考虑太多了。

“我去,”永昌郡主便冷笑道,“然后叫我也跟着没脸?”到底不愿叫安平侯府的名声烂大街,便对身边的一个丫头吩咐道,“你去王叔的府里,就说我的话儿,本想着三个丫头嫁出去以前请婶母也瞧瞧,只是今天不巧,府里有急事儿,来日我亲自登门,给王叔婶母赔罪!”

见她应承了,安平侯这才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试探道,“我的差事儿……”

“你这风儿还没刮过去呢,生怕别人忘了你干的好事儿是吧?”永昌郡主淡淡道,“且修身养□□。”接着目光就是一闪,掩唇笑道,“若是没趣儿,和你的心肝儿在一处,不也叫你心里称愿么?”从前放了外任,这贱人借着天高皇帝远,越发不拿她当回事儿,日日与那几个小贱人在她的面前你侬我侬,如今她倒是要看看,究竟他们有多少的真情。

“别提那贱人!”安平侯却顿足恨道,“若不是她挑唆的我,我会干这样的蠢事儿?你等着,回头我就收拾她!”说罢脸上竟是狰狞一片,想了想,到底忍不住心里头的火儿,对着永昌郡主告了罪,便气势汹汹地出了屋子,往着一处院子去了。

永昌郡主神态平和地靠在软榻上,便听到不过一会儿,便从外头传来了尖锐的女子的哭叫声与男子的喝骂声,便在面上露出了一个不屑的冷笑道,“不过如此。”之后也懒得管那几个贱人的爱恨情仇,只对着同寿县主招手道,“过来我看看,”她打量了一下,便点头道,“果然精神了些。”

“锦绣给我打扮的。”同寿县主笑嘻嘻地抓着永昌郡主的手说道。

“你绣活儿不行,这上头倒还有点子能耐。”永昌郡主很是有趣地看着在自己提到绣活儿时锦绣面上的无奈,之后却只含笑道,“等来日,我找个好师傅教教你也就是了。”一边听着外头的哭叫,一边与同寿县主说话,一上午转眼过去,眼见得福昌郡主快要到了,她这才对丫头一个眼色,那丫头领命而去,锦绣便听到外头的声音渐渐消退了。

“这男人啊,什么真爱真情的,都没有他自己重要。”永昌郡主嗤笑了一声。

似乎也没想着谁接她的话儿,她感慨了一下,自己却又笑了起来,摸了一把同寿县主的脸,很是怜爱道,“咱们的娴姐儿却有福,遇到了真正好的男子。”

她的女儿,比她有福。

心中怅然之际,永昌郡主便听到外头有丫头进来禀告福昌郡主到了,正要起身迎接,便见福昌郡主已然带着两个男孩儿快步走了进来,走到她的身边笑道,“知道你身子重才不叫你费神,如今这是怎么的?还要迎迎你亲姐姐不成?”又拉住了同寿县主的小手笑道,“这孩子几日不见,竟然长高了些。”又殷殷道,“你在南边儿的时间长,这冬天可不是闹着玩儿的,出去的时候,可别冻着。不然你病了,心疼的还不是你母亲?”

同寿县主点头应了。

锦绣便见到上回就表现得活猴儿似的的姚俊,正在底下捅着姚安的手臂,一会儿目光落在同寿县主的身上,一会儿落在自己三弟的身上,很是坏笑了起来。

姚安却岿然不动,规规矩矩地给永昌郡主见礼,又一板一眼地对着同寿县主唤道,“表妹。”

“真没有情趣儿。”姚俊小声嘀咕道。

“姚俊!”福昌郡主最头疼的就是这个儿子,见他这么不老实,立时便瞪起了眼睛。

“见着了他,我就觉得心里乐呵。”永昌郡主便笑了。

“竟谁都管不了。”福昌郡主真是有些奇怪,南阳侯是个沉稳寡言的性子,她自己也不是跳脱之人,怎么就生出了这么个混世魔王,此时只头疼道,“前几日去父王的府里头,他可把三弟的那个宝贝嫡子给欺负坏了,那孩子才八岁大,坐在地上哭得什么似的。”

“然而呢?三弟生气了?”永昌郡主便兴致勃勃地问道。

陈王府几个兄弟姐妹一母同胞,自然不会在这样的小事儿上生出芥蒂,因此永昌郡主便更觉得有趣了。

“还说呢,这没用的,反过来倒叫一个小丫头给收拾的不轻。”提起这个,福昌郡主的眼中却生出了几分笑意,对着自己的妹妹感慨道,“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这小子谁都治不住,这一回,竟栽在了自己未来的媳妇的手里。”

“那丫头把我骂得狗血临头的,我还要娶她?”姚俊却突然怪叫了起来,“你还是不是我亲娘啊?!”

可怜见的,这年头儿的娘,都喜欢坑儿子哩!

第39章

姚家二少爷悲愤得欲生欲死,却不知完全娱乐了看他笑话的老娘。

福昌郡主才不管他被媳妇欺负了呢,只觉得自己的眼光极好,找了一个称心如意的媳妇不说,这媳妇竟然还能制住这活猴儿似的二儿子,一时喜欢的不得了,只对在一旁笑得直擦眼角的永昌郡主叹道,“可惜那孩子年纪还小,不然,我可是想着把她好好娶回来。”

“姐姐这样儿,就是为了给俊哥儿栓个笼头?”永昌郡主把姚俊叫过来,笑道,“真是个可怜见的。”

“你不知道,我是真喜欢那丫头。”福昌郡主心中自有丘壑。她并未给长子定亲,只因长子日后可以袭爵,并无需她在姻缘上操心。二子与三子,一个娶了权贵显爵家的嫡女,一个回过头再娶了一位宗室县主,以后的前程哪里还需要她多关心,况且她身份高贵,本不是踩着媳妇显得自己如何能耐的人,此时便笑道,“那丫头与娴姐儿,我是真心疼爱,若是日后总在一处,便是不要这两个儿子了,我看着她们在身边,心里头也欢喜。”

永昌郡主最爱听这样儿的话,不然也不会将自己心爱的女儿嫁给姐姐的儿子,此时果然心花怒放道,“姐姐的性情,谁还不知道呢?我如今,也是担心我肚子里的这个了。”

“可得是个哥儿呢。”福昌郡主便看着她的小腹笑道。

“姐姐放心。”永昌郡主见屋里人多,只不说得太多,便含糊道,“便是这个不是,侯爷不是还在么。”

福昌郡主目中一闪,便对着一旁好奇的几个孩子笑道,“大过年的,咱们也不拘束你们在屋子里头了,喜欢做什么,自己去玩儿吧。”

“今儿外头有灯会,母亲,我们带着妹妹去见识见识行么?”姚俊是个闲不下来的,立时眼睛就亮了,又看了看身边脸色肃穆的三弟,嘴角一扯道,“还能叫三弟与妹妹多在一处玩儿。”

“这个……”福昌郡主微微犹豫。

灯会上人多,这几个孩子又小,若是有个冲撞了,她与永昌郡主不得心疼死?才要狠心拒绝,便听到上头永昌郡主笑道,“去是可以,只是要多带些下人。若是真的被冲撞了,”她嫣然一笑道,“以后,你们就别想出去了!”

“姨母放心,”还未待福昌郡主阻止,姚俊已经在一边儿拍胸脯了,“包在我的身上!”

见他一副大包大揽的样子,福昌郡主真是头疼,狠狠地瞪了姚俊一眼,这才无奈道,“行了,你一来,就吵得你姨母头疼,快快出去吧,不然你姨母嘴里不说,心里都烦透了。”见姚俊笑嘻嘻地不以为意,自己也撑不住笑了。

说到底,姚俊这样的性情,还是她给宠出来的。

“既然如此,我只烦妹妹好了。”姚俊给两位长辈做了一个稽,便带着弟弟妹妹出去了。

福昌郡主却目光在抿着嘴笑着跟在同寿县主身后的锦绣身上一扫,一怔,之后便皱起了眉头。

“姐姐怎么了?”永昌郡主见着自家人,安平侯给她的那点儿厌烦烟消云散,此时惦着一块酸角糕吃着,见福昌郡主若有所思,便含笑问道,“怎么像是有烦心事儿?”

“那个丫头……”

“你说锦绣?”永昌郡主便一乐道,“是个好的。”见福昌郡主不展眉头,便不在意地说道,“姐姐素日里操心太过,从前我听你说过这个丫头,可是这半年我掂量着,是个本分老实的,又心性良善,你很不必这样操心。”

“你在王府长大,这点子事儿又不是没见过。”福昌郡主向来把大太太当成亲妹妹疼的,此时便叹道,“得了宠的丫头心大的了太过,我那小姑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最重情分,以后若是被她拿捏住了可怎么办?”她摇手道,“别说什么老实本分!你看看,你回京才多久,就知道在我的面前给她说好话儿,我看着,娴姐儿也极亲近她,这是个老实丫头能有的本事?”

“姐姐这样说,我可不爱听。”永昌郡主私心里还有点儿谢锦绣当日在同寿县主面前给她回转,不叫母女生出嫌隙来,不然当日也不会舍得那么多的银钱,况常来常往,同寿县主确实是因她才心里快活,此时便生出了回护之心,将手里的酸角糕往盘子里一扔,冷笑道,“莫非我就是那种被别人捧几句就什么晕头转向的糊涂虫不成?!”

“行了行了,是我说错了话儿,那丫头无事,倒叫你恼了。”见永昌郡主粉面含煞,福昌郡主便无奈地一笑,却也记住了锦绣是这妹妹的雷区,只含笑道,“既如此,我也不管了,只望她是个真性子好的不就成了?”微微犹豫,便轻声问道,“那人,你想要如何?”

永昌郡主一挑眉,笑道,“姐姐这话,我可不明白。”然而手上一动,便叫身边二人的丫头退了出去,这才捧着茶慢慢地啖了几口。

“你与母亲在屋里说了那么久的话,以为我什么都没听着不成?”福昌郡主便皱眉道,“到底是娴姐儿的父亲,你真要那样绝情?”

“姐姐命好,嫁了有良心的人,如今说出的话都带了人情味儿了!”永昌郡主听得心里生恨,砰地一声把茶碗往桌上一坐,这才冷笑道,“这么多年,姐姐不知道我过的是什么日子?竟还要我忍?!”她眼眶发红,尖声道,“我是王府的郡主,怎么就非要过这样儿的日子?男人算什么?若他有情有义,我自然愿意如姐姐一般投桃报李,与他琴瑟和鸣地过日子!可是你看看,这么个贱人,难道要我这后半辈子都看着他给自己心里发堵?”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尖利的不行。

“他如今没了差事儿,可不是在府里日日奉承你?”福昌郡主也急了,轻声道,“若是这事儿真被外头知道了,你可怎么办呢?”

“我给他抵命如何?”永昌郡主美艳的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了,阴森道,“若是被别人知道了,我自然给他抵命!这些,便不由姐姐为我操心了!”

“至于奉承我,”她淡淡道,“你是我亲姐姐,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样儿的男人,他奉承我我都觉得恶心!若是他命好,我这胎是个闺女也就罢了,可只要是个儿子,”她涂满了凤仙花汁儿的手狠狠一握,冷声道,“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既如此,就要做得干净些了。”虽然觉得这妹妹生来就是讨债的,然而到底是妹妹亲,福昌郡主见说不动她,便换了口风,轻声道,“到时候有什么要我做的,你便告诉我。”果然见永昌郡主目光温和了许多,这才在心里一叹。

罢了罢了,不过是条人命,若是能叫自己妹妹以后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其实,还是很划算的。

只是这一次,她也要帮着用心谋划了。

自从嫁与南阳侯,许久都没有见过血的福昌郡主的眼中,也闪过了几分杀意。

“我说,你们就这么走,不闷么?”两位郡主处此时一出口就是血雨腥风,外头却多了几分明媚。

虽然外头还是风吹的冷,然而同寿县主与锦绣却披着极大的斗篷,把自己捂得严丝合缝,闷闷地走着。姚安本不似姚俊那般活泼,此时一声不吭,却走在同寿县主的身侧,一只手看似无意地微微抬起,显然是在担心她不小心滑倒受伤。

姚俊心思粗糙看不出来,锦绣却撇到了他的小动作,不由低着头笑起来,却慢慢地放缓了脚步,叫他二人走在前头。

一旁的姚俊还在嘀嘀咕咕,锦绣正低着头走路,便感觉身上的斗篷被猛地一扯,一转头,就见姚俊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自己,问道,“你不是我姑妈身边的丫头么?”见锦绣点了点头,便心虚地一咳,仰天看天,隔了一会儿方目光乱飘地问道,“这个……你府里,可有人问起过我没有?”

“二爷问的是?”锦绣与这位实在无法心有灵犀,便有些犹豫。

姚俊用无奈的目光看了她一眼,便提点道,“比如,姑娘?”见锦绣微微摇头,便抓了抓头发,“那少爷?”见锦绣还是摇头,立时便有些抓狂地问道,“你们太太,”他目光渴望地问道,“这个总有了吧?”

锦绣同情地看着他充满了希望的眼神,慢慢地摇了摇头。

“我大半年没露面儿,他们一点儿都不想我?”姚俊满脸的不可思议。

锦绣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跳脚,不由笑出了声儿。

姚俊真是权贵子弟中的异类,一点儿都没有架子,也不自持身份看不起人,不过看着他这么可怜,锦绣便忍着笑道,“二爷别着急,太太世子姑娘是念着你的,不过是想着过年时你总要去见太太的,这才没有多说什么。”

“你耍着我玩儿是吧?”姚俊就抽着嘴角问道。

“我哪儿敢呢?”

“你敢做的事儿多了去了!”姚俊哼哼道,“不过,看在你说了几句老实话,我是不会与你计较的。”他眼珠子乱转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记恨你的。”

他越这样说,锦绣便越觉得有点儿不安稳,然而知道姚俊心胸开阔,因此便笑道,“我给二爷赔罪如何?”

“不用。”姚俊坏笑了一下,绕着锦绣走一圈,似乎打起了坏主意来,“二爷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之后探头看着前头姚安与同寿县主越走越近,便微微一咳道,“对了,你若回府,便跟我姑妈说一声儿,我今年身子不爽快,便不去府上了。”

“老太太那事儿,太太并未责怪二爷。”知道姚俊的心结,锦绣便无奈开解道。

“连这个你都知道?”姚俊怪叫道,“好啊,姑妈知道的,想必你都知道了?”见锦绣点头,他便苦着脸叹道,“这回,你知道我的艰难了吧?”

说起来他愿意对英国公府里的几个姑娘好,一方面是家教使然,一方面却是为了叫六姑娘在府里过日子的时候,那几个丫头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好好地待六姑娘,毕竟那是他亲表妹不是?没想到就这么被三姑娘上了心。

天可怜见,他是真的对三姑娘没意思好吧?

姚俊眼神游移不定。

那天的事儿,看起来大太太还知道的不完全。

他不登门,除了那日老太太逼亲的事儿,还有一件连福昌郡主他都没有说。

他住在英国公府里的时候,一天他与世子分开的早些,正巧回到院子里的时候见有人鬼鬼祟祟地从他屋里出去,他留了一个心眼儿,回了屋子虽然见没有什么异样,却还是一通的乱翻,最后,竟然从自己的床底下抓出了一个女子的肚兜儿来。

当时他就知道不好。

不管是这府里有人要毁他名声也好,还是想要栽赃他一把娶个庶女什么的,到底不敢打草惊蛇,偷偷地将这肚兜儿烧了,便去寻了世子,两个人又在屋子里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见没有了东西,这才放心。自那日起,他是真烦了这府里,却知道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因此隐下了事儿,谁都不说,过几日便发作了一场,再也不肯登门了。

再想到自那日后他与世子同吃同睡,姚俊就一脸的心酸。

同吃也就罢了,世子也不会克扣他这些。可是这同睡真要了他的命了。世子睡床他打地铺,那时候见世子微笑着问他要不要一同在床上睡时带着威胁的眼神儿,姚俊便很自发地滚到了地上去。

一点儿兄弟情分都不讲呐。

姚俊抹了一把眼泪,正要对眼前的小丫头诉说一下自己的悲剧人生,却见得眼前,竟是一个人影儿都没有了,只有一个小厮在哆哆嗦嗦地看着他。

“人呢?!”姚俊跳脚问道。

太过分了!

“二爷发呆时间太久,”那小厮被姚俊的脸色惊呆了,吞了一口口水,小声道,“县主叫锦绣姑娘,因此她跟着县主与三爷走了。”

“所以,把二爷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了?”姚俊磨了磨牙齿,却突然露出了一个可怕的笑容。

“死丫头!你等着二爷的愤怒吧!”

第40章

“别看了,你们穿得够严实的了!”好容易到了晚上,几个小辈也得了两位郡主的话儿,不必往着前头去,只在同寿县主的院子里用了晚饭,此时见同寿县主与锦绣都兴奋得小脸儿通红,往着自己的荷包、怀里可着劲儿地揣银子,还往身上套大毛衣裳,等得很是不耐烦的姚俊就有些受不了了,对着两个女孩儿叫道,“再不走,灯会都散了!”所以女孩儿一打扮起来,最要命了!

看着身边姚安岿然不动,姚俊是深深地感到佩服了。

“就一会儿。”同寿县主眼睛里光芒闪亮,没有了在屋子里时淡淡的阴郁。

锦绣也知道常去外头走动玩耍会叫人心神愉快,不愿同寿县主小小年纪便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儿,便一边给她整理衣裳,一边轻声道,“说起来,我也没去过外头呢,只是听说有趣极了,什么走马灯猴儿戏杂耍,还有外头的玩具什么的,只是听说人多。”

“真的有么?”同寿县主眼睛一亮,好奇地问道。

“有。”姚安在一旁小大人儿一般地说道。

“这时候你就跳出来了。”姚俊无奈地看着这个弟弟,之后对着两个女孩儿道,“银子,你们拿这么多的银子出去,买什么都不方便。”一边便不耐道,“你们这些后院儿的女孩儿,说起来真是败家透了。”一个个的银角子,放到外头能买人家整个摊子了。

“莫非要用铜钱?”锦绣试探问道。

她手里不缺钱。南边儿的银钱虽然买了地,然而京郊的地里的出息却叫她存了一半儿的粮食又卖了一半儿,到手了一千多两的银子,况在大太太的身边儿,吃食穿戴一概不需要自己花费,这银子都在自己的手上,在府里头并没有什么花销,只是来侯府,担心有不方便的时候,因此便带了一百两的银子来,此时竟正好用上,立时便想着要买些新鲜的回去给大太太六姑娘红玉她们了。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小丫头啊。”姚俊装模作样地摇头叹道。

锦绣知道他这是在报复之前大伙儿不等他的事儿呢,只看着同寿县主笑,同寿县主就一皱眉,一旁的姚安见了,便低声与身边的小厮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那小厮便出去,回来手里捧了几贯钱来,姚安抿了抿嘴,神情很是严肃地将这钱往同寿县主面前递去。

“我说,你是故意来拆我的台的是吧?”姚俊正要刁难一下这两个小丫头呢,回头就见了这个,一时就觉得浑身都不好了。

“我如何能要三爷的钱。”锦绣忙摆手道,“若是这样儿,我便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