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被利用了一把的母亲,竟然到现在还没有看明白自己伯娘与丫头的算计,还想着夺爵,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况且母亲想要夺爵,也是为了自己姐弟二人,便是别人能骂三太太无耻,可是七姑娘却没有立场这样做。一边是真的对大太太愧疚,一边也是想着日后真的清算,大房能看在自己这些年一向恭顺的份儿上给三房一条活路,七姑娘只能忍着心里的难受,摇着老太太的手撒娇道,“祖母,这丫头叫大伙儿都不开心,何必再想着她呢?多大点儿事儿呢?她们也知道错了,您向来慈悲,便饶了她们这一回吧。”

“既是你求情,我便饶了这两个丫头。”老太太也知道连三太太都说了绿珠不是,只怕今日是不能叫大太太怎么着了,便摸了摸七姑娘白嫩的小脸儿说道,“不过再有下回,我是一定要重罚的!”

锦绣与红玉低低地应了一声,站到了大太太的身后,却一抬眼,就见六姑娘正微笑看了过来,眼睛里带着几分安抚,然而之后,六姑娘的目光却向着正童言童语地对老太太说话儿,引老太太发笑的七姑娘看去,竟露出了怜悯的表情。

夹在大房与三房之间,七姑娘是很辛苦。

然而更难得的,却是她看得极明白。

大太太顺手给了绿珠一刀,此时便也不再刺激老太太的神经。如同木头人一般坐在一旁,末了,却在老太太精神差了些,叫大家散了的时候,对着三姑娘温声道,“那日你说不舒服,竟不能起身,如今,可好了?”

三姑娘脸上一僵,只低头道,“好多了。”她本就没病,不过是懒得去奉承大太太罢了。

“这就好。”大太太念了一声佛,这才含笑道,“你们姐妹向来不分彼此,小六有的,你也有,那天你没来,不过到底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前儿个外头进了几只衩,我看着精致,便给了你吧。”多年来大太太的一视同仁,此时方才现出了威力。

待个庶女和嫡女一样好,谁敢说这样的女孩儿的心里会对嫡母不亲近呢?若是这样亲近,却在外头人面前表现得很是疏远,或是与人抱怨被嫡母克扣,这个……不是这庶女的心性凉薄,就是……

还有人在后头教唆吧?

锦绣的目光,状若无意地想着上头皱着眉头,脸色不好的老太太看去。

大太太明面的文章做得这样好,在京里走动,便是老太太要说些什么,也立刻要被安上一个刻薄的名头了。

三姑娘看着大太太还是那样浅淡的笑容,却感到浑身有些发软。她不知道这嫡母近来是怎么了,可是却觉得再也不是从前那个对她的不敬无视了的人了。

“既然母亲想念三姐姐,不如我陪着三姐姐去母亲那里坐坐,回来的时候,三姐姐也有个伴儿,必不叫老太太为三姐姐担心。”六姑娘缓缓起身,口中一通姐姐的唤,还未等三姑娘拒绝,便挽住了她的手,笑道,“正好,我也去看看,不叫太太偏心呢。”

“我与二姐姐说话,便不去了。”四姑娘含笑看了一眼求助看来的三姑娘,偏开了头去。

大太太似乎是满意地看着这姐妹和睦的场景,对着老太太告了罪,这才带着人出了屋子,往着自己的院子而去。刚到了,叫不情不愿的三姑娘进去等着自己,这才对锦绣与受惊的红玉温声道,“乱糟糟地半天,你们好好歇一歇,精神头儿足了再说。”

“太太……”红玉知道若不是自己沉不住气,锦绣也不会这样与绿珠对上,在老太太的屋里还有一口气顶着,如今便忍不住红了眼圈,抓着大太太的衣袖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你一心向着我,我明白。”大太太见她慌成这样,不免有几分怜惜,摸着她的头温声道,“可怜见的,竟吓成这样,什么都别想,都有我呢。”见红玉低着头不吭声了,这才轻轻一叹,说道,“不然,就叫你娘来看看你?”

红玉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就掉了下来,大太太见了,忙对锦绣道,“天儿冷呢,别叫她煽了脸。”

见大太太并无怪罪,锦绣忙笑道,“方才绿珠出言不逊,姐姐也是急了。”她孺慕地看着大太太,依恋地说道,“谁都不能在我们面前说太太。”

“知道你们的心。”这两个丫头从来稳当,大太太一知道信儿就明白这里面有事儿,此时便温声道,“在这府里,一个丫头,你们就是骂了又算得了什么?”

锦绣这才松了一口气,将红玉拉回了屋子,一进屋红玉便扑到了里屋的床上,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一边哭一边对锦绣哽咽道,“我给太太惹祸了,还险些拖累了你。”

“不然,我也想要叫她闭嘴的。”锦绣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柔声道,“姐姐向来心直口快,趁这个机会叫绿珠翻不了身,我们以后也轻省些。只是,”锦绣微微叹道,“姐姐以后在外头,还是改了些吧。”

这一回,是锦绣摸着了三太太想要把绿珠踩下去的心思,下一回,可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锦绣说的对!”正在此时,便听到外头帘子一响,宋氏已经满脸怒色地走了进来,身上穿得单薄,显然是匆匆而来,然而见了红玉,却立时上前扬起手就要抽她。

“婶子!”锦绣忙拉住了她的手。

“好孩子,今日你姐姐得了你的帮衬,我心里谢你。”见是锦绣,宋氏脸上的愠怒消了些,然而一看惊恐的红玉,立时又上来了火儿,指着她厉声道,“你就是这样给太太招祸的?”把锦绣一甩,她眼圈也红了,一巴掌落在了红玉的身上,落泪道,“你好大的威风!我是叫你进来做主子的?你这样能,这院子是放不下你了,今天你就跟我出去!”

“是绿珠……”见宋氏这回是真的怒了,竟上前把哭着抓着被子的红玉往外头拽,锦绣死死地拉着宋氏的手哀求道,“婶子,太太并未生气。”

“主子心善,她就是这么回报的?”宋氏是因为不放心大太太一个人在后院,才将红玉送了进来,之前也就罢了,由着她吃好的穿好的与姑娘们一同玩耍,可是如今竟心大到与三老爷的通房拌嘴,便叫宋氏再也忍不了心中的那股怒意。“这次不是绿珠本就有碍,老太太还能不教训太太?!”

“我们已经知道错了,婶子饶了我们。”锦绣苦求道,“再有一次,我们便随婶子处置。”见宋氏眼角一跳,她急忙道,“太太请婶子进来,也是舍不得姐姐难受呢。”

“你们这两个丫头!”宋氏也泄了气,坐在了一旁。见她有了回转的模样,锦绣忙去柜子里翻了一阵,取了一罐永昌郡主赏的茶来亲手泡上,这才捧着手里的青花茶盅递到宋氏的手里赔笑道,“婶子消消火儿。”

“娘啊,我真的知道错了。”红玉怯怯地从床上爬起来,低着头到她的身边认错。

宋氏口中轻轻一叹。

这是她的亲女儿,她如何不心疼。可是想起大太太的对她的恩情,她便狠了狠心,冷声道,“红玉,我不是吓唬你,再有一次,便是太太给你求情,我也饶不了你!你给我长长记性!”

然而捧着手里的茶盅,她便对锦绣叹道,“你姐姐是个没成算的,以后还要你提点她。”见锦绣默默点头,并无不愿,她的脸上便温和许多,轻声道,“你愿意与她好,这是她的造化!不过日后,也莫要为了她赔上你自己。”

“我总不会叫姐姐孤身。”锦绣低声道。

“真是个实诚孩子。”宋氏心里一软,越看锦绣越喜欢,又见此时,红玉已经缩到了锦绣的背后探出小脑袋来观察她的脸色,知道这孩子就算这回吃着了教训,以后还不一定如何。又见锦绣年纪与红玉一般大,却有这样的心机,怜惜她一个人在府里无依无靠十分可怜,便在心里生出一个想法来,不过到底不敢自专,便起了身,道。“我去看看太太。”却是想要去大太太那里讨个主意。

见她雷声大雨点小,两个小姑娘都松了一口气。宋氏见她们俩怕自己怕的什么似地,有心瞪她们一眼,到底心软了,便抿了抿嘴,话都不说地掀帘子走了。两个人面面相觑了半天,同时身子一软坐到了凳子上抹汗。

比起大太太,宋氏可是可怕多了。

“我娘这是放过我了吧?”红玉怯怯地问道。

她从小在家娇生惯养,入了大太太院子,上有大太太疼爱,下有小丫头们奉承,还没见过宋氏发这样的火儿呢。

“婶子也不过是担心你。”锦绣给她倒了一杯茶暖手,口中温声道,“不然,也不会这样生气。”

“我知道我的性子,嘴快不经脑子。”红玉抓着锦绣的手垂泪道,“你告诉我的好话,我没有放在心上,险些就吃了大亏。”她抹了一把泪眼,仰着小脸说道,“以后,我不会再拖累太太和你了,你看着好了!”她坚定地握住了锦绣,“若是再犯,我自己就出去,再也不出现在太太的面前!”

见她这样坚定,锦绣也知道以红玉的心性向来是说到做到的,又安慰了她许久,到了晚上,红玉在她的身边睡着了,这才自己起身,在床头自己上了锁的那个小柜子里将当初老姨娘交给她的匣子取了出来,一打开,摸着里头的银票,低低地叹了一声。

第48章

第二天,锦绣一早起来,便禀明了大太太要往园子里去。她行事向来谨慎,况如今芳芷因要嫁出去了,日日在大太太身边服侍,大太太也不用她在身边,想也不想便允了。

与红玉说了一声,锦绣便袖着那些银票,往着前日的假山而去,离得极远,便见隐隐约约的,一名少年正抱着胳膊在寒风里发抖,想到他也是府里的少爷,可是却连一件棉衣都没有,心里一酸,越发地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这才低着头走到他的身边,一福道,“给四爷请安。”

“不,不用。”齐宣似乎想要来扶她,然而却有些不敢动手,只张着手有些焦急地说道,“我,我不是什么主子。”

“你是主子。”锦绣却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四爷是三老爷的长子,为何不是主子?”她顿了顿,却还是用坚定的语气说道,“若是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就一辈子只能做奴才了!”虽然沈姨娘上赶子给三老爷做妾,叫锦绣不耻,然而她却有些不忍心叫这齐宣,小小年纪便也折在了这国公府里。

齐宣看着面前的锦绣,她是第一个这样坚定地告诉他,他是个主子的人。心里涌动的是一种又酸又甜,却又带着迷惑的感觉,叫他忍不住低声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对他这样好呢?在眼里有他的影子,愿意这样亲近他?

明明,自己不过是个没有前途的庶子。

然而到底,他没有敢问。因为他怕问过后,得到了与自己心里不同的答案,这个好不容易才做到的美梦,就要醒了。

锦绣却没有看到齐宣面上的黯然,四处看了看,见此地无人,这才将他拉到了一旁,自袖中将银票掏了出来,一股脑地塞进了齐宣的手里,飞快地说道,“这是四爷的。”在齐宣白了脸想要将这银票还给她的动作中,她向着后面退后了一步,轻声道,“这本来,就是你的。”

是的,老姨娘血脉相依的亲人,是眼前的这个少年和他的母亲,她不能那样自私,将老姨娘的馈赠当成自己的理所当然。想到老姨娘,锦绣便忍不住心里酸痛,强笑道,“有了这些,四爷便可以多买点儿书,买些暖和的衣裳,好好地读书,以后,也能有个好前程。”到时,是不是老姨娘也能够瞑目了呢?

“不行。”手上的银票沉甸甸的,齐宣要被眼前的小丫头吓坏了,也不去看手上究竟是多少钱,只急得脸上通红,冬日里,竟然额头都渗出了汗水来,却又不敢大声,唯恐引来了旁人,只好低低地说道,“我不能要你的钱!”

眼前的女孩儿听说在大太太面前十分得宠,然而齐宣却知道,做人丫头,哪里会那般轻松呢?

“这不是我的钱。”锦绣看着眼前的少年,见他目中竟没有一丝贪婪,只觉得欣慰无比,再次向后退了一步道,“四爷回去,只管去问你的姨娘。”她声音哽咽了一下,方才恢复了沉稳,轻声道,“问问她,还不记得这府里,还有她的亲人。”见齐宣面露迷惑,她便知道,沈姨娘竟然半点都没有说起过老姨娘,一时间,竟有些心灰,不由低声道,“那人没了,留下了这些东西,我留下了几件首饰,也算是给我留个念想吧。”

“不管如何,这都应该是你的。”虽然锦绣说的不清不楚,然而齐宣却也明白,这些银票,应该是府里哪个人留下的遗产,可是既然都在锦绣的手中,那么便说明,没了的那个人,一开始,便没有想过要将这些留给他。

“四爷别再推辞了。”锦绣望了望天,想到大太太临来前还交代她去二太太处一趟,便叹道,“只要每年,四爷有心给她多烧些纸钱,便是四爷记挂她的心意了。”老姨娘还是爱着这个少年的吧?不然,为什么总是会带着她躲在角落里偷看他呢?

见锦绣是打定了主意,齐宣的嘴角动了动,犹豫了片刻,方才轻声道,“我回去会与姨娘问的。”见锦绣此后竟似乎与他无话可说,就要走开,立时便一急道,“姑娘等等!”

“四爷唤我锦绣便可。”锦绣回头问道,“四爷还有吩咐?”

便见齐宣的脸上突然变红,目光游移,就是不敢往锦绣的身上看。许久之后,方才慢慢地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叠好的宣纸,有些羞怯地递到了锦绣的面前,轻声道,“这是送给你的,多谢你。”

锦绣心里正要拒绝,然而却见齐宣的目中全是期盼,心里一软,接了过来,当着他的面小心展开,却见得那纸上,竟是一个小小的女孩儿,倚在一株盛开的梅花树下,含着笑容侧身看来,不由诧异道,“这是我?”那其上的自己,虽然不过是寥寥数笔,通篇也没有别的色彩,然而锦绣却还是能透过这幅画儿,感觉到一种灵动的风流与鲜活,还有画这幅画的人的心意。

“我只有墨,所以画得有些不像。”虽然这般说,然而齐宣却在紧张地看着锦绣的脸色,见她一怔之后,露出了喜欢的表情,紧紧皱着的眉头便舒展了起来,清秀的脸上竟是带着几分光彩,他悄然地走到了锦绣的身边,在一旁低下了头看着锦绣的侧脸,带着几分期许道,“以后,我会给你画更好的。”

如果她愿意,叫他一直能够画她,那该是多么幸福的事情。

“多谢四爷。”这是齐宣的心意,锦绣到底不愿践踏,将那画叠好,妥善地放在自己的衣襟里,这才对着齐宣轻声道,“外头天冷,四爷读书也小心些,不要受了凉。”见他张口欲言,她便摇头道,“还请四爷记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

“我不会拖累你和你太太的。”见她此时还在维护大太太,想到这几日绿珠在三房打鸡骂狗时多少说出的一些话来,齐宣方才还火热的心就有些变凉,看着眼前笑吟吟的锦绣,又看着她通身的衣料精致夺目,最后的视线落在她的石青多罗呢灰鼠披风上,张了张嘴,却生出几分绝望来,轻声道,“做妾,不会幸福的。”

想到那日里世子对她的看重,齐宣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什么抓紧了,带着几分无力。

有世子那样高高在上的人,眼前的女孩儿的眼里,又能看得到谁呢?

世子能给她的,他都给不了。

锦绣一怔,却觉得他是在感慨沈姨娘与他自己的处境,除了笑了笑,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见他竟似乎怔住了,到底不过与他几面之缘,并不熟悉,便转身走了。

不知道齐宣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锦绣只匆匆到了二太太的院子,就见院子里几个丫头在小声说笑,见她来了,素日里也都见过,便都上前来将她引到了二太太的屋里,就见此时二太太正在书桌前执笔画着些什么,便束手在一旁等待。

二太太却在此时对她扬手唤道,“锦绣过来。”见她走到了自己的身边,便拉着她指着自己面前的画儿笑问道,“你觉得如何?”

锦绣看了一眼,便见那极大的宣纸上,正是一副高山峻岭的山脉起伏蜿蜒,带着十分的大气与广阔的意境,不由笑道,“太太心中有天地,写意风流又挥洒自如,我肚子里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看了太太的画,却觉得心中有一股豪情,万般烦恼都不能萦绕我心了。”

“看看,这还叫不知道说些什么呢,一张小嘴儿,比吃了蜜都甜。”二太太听得心里欢喜,指着锦绣与一旁的丫头笑道,“我就说,嫂子身边的丫头,哪里会不知道这些。”

大太太身边,她还真没学过这些。锦绣只含笑听着,并不辩驳,心里却对当年教她写字画画的老姨娘更多了十分的感激。

“过来叫我看看。”二太太今天还算心情不错,便对着锦绣笑道,“你这丫头,平日里也不知道出来走动!若不是这一回嫂子叫你来,你还不知道我的院子朝哪边儿开呢。”说罢便对着身边的丫头唤道,“去把我给嫂子预备的东西拿出来,”侧目看了锦绣一眼,方继续笑道,“还有你们锦绣妹妹的,总不能来一趟,便叫她空手而归不是?”

“当初太太赏的料子还未穿遍,我如何能再要太太的东西。”锦绣急忙笑道,“太太自个儿留着赏人吧。”

“穿不了,就扔在你手心儿里长霉烂掉。”二太太不在意这么点儿东西,况且如今锦绣得永昌郡主母女青眼,她也愿意多给这丫头些许脸面。然而想到安平侯府的糟心事儿,又想到那贱人竟然还递了帖子要来见她,二太太只觉得浑身都忍不住恨得哆嗦,笑容一顿,然而想到如今不是在那贱人眼前,她便缓缓地吐着气,对着锦绣玩笑道,“我知道你如今不缺这些,只是,还不是要为以后着想?”她调笑道,“以后,可有人叫你天天换着穿衣裳都来不及呢。”

“太太取笑我。”锦绣脸一红,顿足道,“好容易来一趟,太太这是撵我呢。”

“你若走了,倒成了太太的不是了。”一个丫头便拉着她笑,见外头的丫头捧着几样东西进来,便带到二太太的面前,给她看了,见她满意点头,这才对着锦绣笑道,“你也过来看看。”

锦绣就见那里头,除了几样江南时兴的料子,别的便都是一些古玩,更有几样儿西洋的玩意儿在里头,二太太便拿着几个透明的指头大小的瓶子塞进了锦绣的手里笑道,“这东西,据说是叫什么香水儿,我闻着倒是香极了,只是到底浓烈了些,我很不喜欢,不如给你们玩吧。”

二太太出身不低,家中也是,喜欢的淡雅的熏香,自然看不上这样儿的味儿,一开始感兴趣也不过是占着稀奇罢了。因此将一个个颜色剔透的小瓶子给了锦绣也不觉得心疼,却不知道这小小的一瓶子在外头,竟也是有价无市的。

锦绣嗅着身边二太太的丫头的身上也带着这样的香气,便知道二太太不缺这个,便含笑受了,又得了几匹颜色鲜艳的锦缎,才要告退,便见外头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恭声道,“外头有为安平侯府上的来找太太呢。”

“哟,”锦绣便见二太太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讥讽来,冷笑道,“帖子上说的是午后,看看,这赶不及就这个时候来了!”

“太太何须与那样的小人生气。”便有丫头在一旁安慰道。

闻得安平侯府,又见二太太声色与往日不同,锦绣便晓得这来的只怕是那位要命的姑太太。犹豫了片刻,见二太太并没有叫她走,为了免得尴尬,她便只好守在一堆的东西的旁边,低着头摆弄一个大荷叶式粉彩牡丹纹瓷瓶,然而偷眼看去,便见得外头正有一对儿母女一边好奇地东张西望,一边跟着丫头走了过来。

“锦绣去边上玩儿去。”二太太叫丫头领着锦绣走到一旁,这才将脸上的厌恶掩饰了些,换上了淡淡的表情。

就见那朱氏一进屋,便探头先在屋里扫视了一圈,见屋里十分富贵,便露出了几分满意,将身边的女儿往前推了推,口中便含笑道,“见过妹妹。”又侧头看了看,似乎是要找谁,之后露出了几分失望道,“二哥哥,如今,还是不愿意见我么?”

应该是被永昌郡主抽过了,锦绣便见她如今穿戴十分正常,不像是在哭丧了,还觉得她靠些谱了的时候,冷不丁听着了这个,不由脸色一抽,低下了头去,再一抬眼,却见身旁的丫头都被这朱氏的做派惊呆了,说不出话来,只有二太太冷冷地一挑眉道,“上朝去了,你见不着了,再说,”她淡淡地说道,“你是谁呢?也敢叫我们老爷来见你?!”哪怕是知道二老爷不会对除她以外的女人动什么心思,二太太却还是有些恼了。

“妹妹……”朱氏就跟没听着一般,急忙笑道。

“谁是你妹妹?”二太太一瞪眼睛,厉声道,“看在郡主的情面上,赶紧给我把这什么姐姐妹妹的收了!不然,”她手在桌上狠狠一拍,冷笑道,“谁管你是哪家府上的,都给我滚出去!”

见二太太这般声色俱厉,竟似连郡主的面子都不给,惊吓过后一脸苍白惊骇的朱氏,竟是在众人面前,向着二太太跪了下去!

“妹妹成全我!”

第49章

安平侯朱庸顶着冬天的冷风在大街上走着,身边一个仆人都没有带,与他一贯看不上的贱民们擦肩而过,心里骂娘,脸上便带了几分的晦气。

趁着他家那位祖宗永昌郡主心情好,安平侯得以出来透透气,也懒得坐什么轿子,只要不回那倒霉催的安平侯府,对他来说,就已经是很快活的事儿了。

陈王府呢!

心里头冷笑一声,安平侯复又带了些垂头丧气。

谁能想到,宗室亲王,会那样有底气呢?他好好的一个侯爷,身上还有件不差的差事儿,就因为多纳了两个妾,好么,连郡主带郡主她爹,这是要对他赶尽杀绝啊!愁云惨淡地望了望天,安平侯紧了紧身上的裘衣,准备往另一条街拐,给家里那高高在上的母老虎买点儿蜜饯什么的讨好一下,起码,侍候得郡主舒坦了,叫她得空回王府一趟,把他的差事儿要回来不是?

这耷拉着脑袋在街上走,安平侯迎面就见一顶官轿往着这头来了。皱着眉往那处一看,这见着里头的人悠闲地向外看着,见了那人的脸,安平侯的目中便是一亮,急忙赶上前去急匆匆地唤道,“竟然是齐兄!”然而到底心中嫉恨得不能自己。

这名为齐程的英国公家庶子,当年在他眼里算个屁!如今却也抖起来了,仗着自己岳家是清流,自己也不要脸地在朝中钻营,竟混得比他这堂堂的侯爷还要好!如今听说正在谋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只怕一转年儿,这家伙就要一飞冲天了!

心里恨得咬牙切齿,然而安平侯自认是个能屈能伸的人,对着从前被他看不起的英国公家二老爷挤出了几丝笑容,含笑问道,“齐兄这是从哪儿来?”

二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这个带着自家搅事儿精来祸害自己的家伙,许久,直到安平侯都要冒了汗,这才慢悠悠地问道,“侯爷很着急?”想要他的命,二老爷觉得,只能送这位心比天高的侯爷去死一死了。

目中一闪,二老爷便继续问道,“听说,侯爷的爱妹回来了?”

这已经是安平侯最近比较开心的事儿了,想到自己那如今神经兮兮的妹妹对自己说的话,又见二老爷上赶子来问,安平侯就觉得自己有点儿谱了,顿时便笑得满脸桃花开地回道,“齐兄何必这般见外,”他对探出头的二老爷露出了一个你知我知的暧昧笑容来,含笑道,“都要是一家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听到最后一句,他眼前这人到中年却依旧很是英俊的齐程,目中现出了几分寒光与阴沉,然而之后,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便缩回了轿子,一句话都不说地扬长而去。

“没家教的下贱种子!”被扫了脸面,然而如今这齐程颇得圣宠,安平侯也不敢这去把这个不将他看在眼里的二老爷给揪下来,对着那轿子离去的方向唾了一口,便再也没有放风的心情,去了铺子买了几包上等的蜜饯,便阴沉着连往侯府赶,去侍候另一个祖宗。

都给他眼色看!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心里愤恨地回到府里,安平侯便感觉到府中的气氛不对,然而正在气头上,他便只往着永昌郡主的正堂而去,想着在郡主的面前下下那齐程的舌头,给他点儿难看,然而刚刚进了正屋,却不见有丫头上前给他脱外衣,这般不将他当回事儿,安平侯便有些恼了,正在忍不住爆发一下的时候,却听到里头有女子哀哀切切的哭声,便心中一动,探头往里一看,脸上就是一变。

就见得堂上,永昌郡主正沉着脸在喝茶,她的脚下,正跪坐着一名女子,悲悲切切,可怜极了,还有一个女孩儿陪着她在哭,一见是自己的妹妹朱氏,安平侯立时便火了,大步走了进来,对着永昌郡主怒道,“你欺负她做什么?!”虽然这妹妹没有什么用,不过与齐程的……

永昌郡主上挑的明眸一眯,将手上的茶盅往桌上一丢,这才冷笑道,“原来,这贱人敢这么嚣张,是有侯爷在后头给她撑腰!”她用鄙夷的目光向着安平侯看去,目中的尖锐竟叫他忍不住一抖,这才慢悠悠地问道,“这么说,趁着我不知道,放了她去英国公府里找人家二太太的事儿,是你许的?”

然而到底忍不住心里的火气。

这贱人出趟门儿,便得罪了二太太,虽然永昌郡主身份高贵,然而做人却不是这样做的!

她看好那府里二老爷的前程,与二太太也极好,然而今儿一起来,就听说这朱氏被英国公府二太太“礼送”了回来,就知道这里头定是有哪里不对,不问不知道,一问,连她都忍不住想要叫这贱人立刻消失!

没想到她胆子真这么大,竟然还敢上赶子去给人家做妾!

“这事儿我知道,”听到英国公府,安平侯便松了一口气,不在意地在一边坐了,这才问道,“这不是好事儿么。”

“好事儿?”永昌郡主尖锐道,“你是想把这京里显贵都得罪一遍才算完是不是?”

“只是做妾,我还委屈呢!”安平侯却觉得委屈极了,等了半天也没见有丫头给他一盏茶暖暖,他也嘴倔地说道,“芬姐儿到底是我的外甥女儿,因着她是犯官之后,我叫她给那齐程的长子做个贵妾二房,你以为我不委屈?”他在永昌郡主陡然一怔的表情中恨恨道,“要不是小妹说当年与齐程有些情分能说上话,你以为我愿意这么干?”

当然,若不是这外甥女儿还有这么点儿价值,他早就叫她滚蛋了。

“芬姐儿?”永昌郡主的目光,如刀子一般向着停下了哭泣,瑟缩中的朱氏看去,眯了眼冷笑道,“可怜,她竟然连你也骗了。”在安平侯诧异看来之中,她冷冷地说道,“给人家做妾是没错儿,不过,你这好妹妹,是想自己去做妾呢。”

“什么?!”安平侯脸色顿时一变。

“哥哥。”朱氏晓得如今永昌郡主待她已经不同当年,自己这哥哥才是救命的稻草,顿时膝行到他的面前含泪抱着他的腿哭道,“骗了哥哥是我的不是,不过,我是真的没有办法!”她满脸的胭脂糊成了一团,大哭道,“苦日子我真是过够了!我,我就想要找个好人儿,多多怜惜我,这有什么错?”

“痴心妄想!”永昌郡主觉得对贱人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看都不看这么个贱人,只对着身边的丫头轻声嘱咐了几句,叫她准备了许多的赔礼,等着一会儿送到二太太的手里赔罪。

“那女人母老虎似的,二哥哥日子过得有多苦啊。”朱氏却当没听见一般,只对着安平侯垂泪道,“以后我若是能在二哥哥的身边照顾他,他也能有些好日子不是?”她摇了摇被这个信息惊呆了的安平侯道,“听说二哥哥如今官儿做得极好,以后,他做了哥哥的妹婿,不就能帮衬着哥哥了么?”

“这个……”安平侯沉吟了起来。

其实听起来,这么着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想都别想!”永昌郡主刚刚嘱咐完就听到这么无耻的话,简直恨得肝儿疼,越发地觉得自己一时心善将这贱人赎回来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此时咬着牙对着有些意动的安平侯冷笑道,“想想你那几个庶女的事故!”见安平侯脸色微变,这才讥讽道,“不怕与英国公府结仇,你大可以把这贱人嫁过去!”

“这不能吧?”安平侯试探道。

“那府里的齐二,结缡十几年不曾纳妾,你以为是你这样的贱人?”永昌郡主才不觉得骂了这安平侯是个事儿呢,只在对方脸色忽青忽白之中喘着气说道,“想要纳妾,还轮得着这么个贱人?多少好的没有?你看着吧,这一回,你这好妹妹,是替你把人得罪到死了!”

男子想要纳妾,还用得着女人上门去求?只要一动心,多少没有?犯得着这么忍着?

想到这里,永昌郡主便心里叹息一声。

她一生厉害,却没有那二太太的命好,嫁了一个有心的男人,如今夫妻恩爱,又有两个儿子,就算身份不如她高贵,却过得比她有指望。

想到这,永昌郡主便越发地不愿去打搅这样儿的幸福,对着安平侯冷声道,“既然这贱人这么想男人,出了正月,便将她嫁出去吧。”到底想到当年的那点子情分,她的面上微冷道,“嫁妆府里准备,这几日便给我把她看住了,再叫她出去丢人现眼,便怪我叫她去死!”

说到最后,已然是声色俱厉!

“不!”朱氏听得傻了,此时松开了不敢给自己说好话儿的安平侯,哭着爬到永昌郡主的脚下,磕头道,“嫂子!你成全我吧!”她颤抖了许久,突然将在自己身边儿的女儿搂在怀里,大哭道,“不然,芬姐儿,就没命了!”

“和芬姐儿有什么关系。”永昌郡主先是不在意地一笑,然而见脚下这母女二人竟是露出了惊恐的表情,显然不是做戏,心里便一沉,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止住了想要拖着二人下去的丫头,冷声道,“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说清楚了!”

朱氏伏在地上哆嗦了半天,四处看着,似乎是要找到安稳的所在,然而一抬头,就看到永昌郡主冰冷的眼,一哆嗦,便拼命摇头。

“说话!”永昌郡主将桌上的茶盅猛地往地上一摔,尖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