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是不得已的。”朱氏害怕极了,许久方才呜呜咽咽地小声儿道,“嫂子,嫂子,你知道的,在边关多苦,我,我就是……”

“你说不说?!”永昌郡主突然用冷静的声音问道。

见她声色不同往日,朱氏这才低着头小声道,“是,是齐五姑娘叫我这么干的。”

“谁?”永昌郡主并未听说过什么齐五,就是一怔。

“就是英国公府的五姑娘。”朱氏胆子小,立时便招道,“是她说,二哥哥被个妒妇辖制,连个妾都不敢纳,日子过得苦。”况且,当年她也曾与那二老爷有一面之缘,虽然离得远,可也记得是个英俊的少年,如今想来,只怕更加出众。

“五姑娘还说,英国公府豪富,我嫁去做了二房,金山银山都不用放在心上,若是能生个儿子,那府里的二太太都能被我踩在脚底下,”朱氏低声道,“她教我这样闹,闹到那府里老太太的跟前,到时候就是那二太太不愿意,老太太也能给我做主。”

“五姑娘……”永昌郡主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心里冒了出来,只觉得远在外力之外,却能使出这样歹毒的计策的人,竟是她生平仅见。

“就是英国公的庶女。”朱氏飞快地招了这些,立时便哭道,“嫂子,我就是想要过从前那样的好日子,况且,况且,”她飞快地叫道,“她手里还有芬姐儿的把柄,我不敢不听她的。”

“这么小的女孩儿,就知道算计他二叔!”说起英国公的庶女,永昌郡主立时便想到了那跟着英国公在外的那个女孩儿,想到果然朱氏当初便是也在西海沿子,英国公的驻地,此时双手都在发抖,轻声道,“好狠毒的女孩儿!”

这事儿若是成了,只怕便会叫二老爷的名声扫地,还有二太太,有了这么一个贱人跟她打擂台,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更有若是自己与这朱氏关系好上那么一点儿,到时候与二太太对上,竟是真能仗着宗室的身份把二太太踩下去。

心里惊怒不已,永昌郡主只觉得小腹猛地一抽,顿时脸色就是一白,默念了几句静心咒,这才抬起了眼,对着那被这一切惊呆了的安平侯冷笑道,“看看,这就是你的好妹妹!”又侧头对着担忧地照看她的丫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缓声道,“请英国公夫人来一趟,就说,”她目光森然地看着脚下的朱氏,一字一顿地说道,“就说我想她了,请她来看看我。”

那庶女的心计这般恶毒,以大太太的心性,只怕不是对手。

小小年纪,便能遥控着害人,长大了,一个不提防,只怕大太太全家都要折进去!

见那丫头领命去了,永昌郡主这才冷笑着低头,对着惊慌的朱氏问道,“说说,芬姐儿,又是怎么回事儿?!”

 

第50章

“请我去?”这时候,大太太正在与锦绣说话。

朱氏上门一闹,直叫二太太恨得眼里冒血,堵着她的嘴塞进了轿子便送回了安平侯府。见她脸上气色不好,锦绣也不敢多呆,只告了罪便退了出来,回了自己的院子与大太太回话。一番折腾将二太太送的东西收了,这才将方才自己的所见所闻与大太太回禀,主仆二人都觉得这朱氏是失心疯了的时候,便听到外头有人来报,因此大太太便喃喃道,“莫非出了什么事儿?”

“郡主不应是不知轻重的人。”听说来的人很急,锦绣便在一旁轻声道,“只是二太太那边儿,是不是应该使人去问一声?”

“二弟应该回来了,”大太太便摇头道,“你陪着我去一趟郡主处,等这事儿明白了,我再去与弟妹分说。”

听大太太低声叹了一声,锦绣也不敢多说,只服侍着她将家常的衣裳换过,这才一同往安平侯府处去了。

刚刚进了门,就有丫头来接,到了永昌郡主的屋里,就听到里头郡主的骂人声,不敢耽误,锦绣忙挑帘子请大太太进去,便见正屋里的地上全是瓷器的碎片,丫头们噤若寒蝉束手而立,永昌郡主眼珠子都红了,扶着桌子指着下头的一对母女手指头都在哆嗦,显然是气得狠了。

“这是在做什么。”大太太急忙上前扶住了永昌郡主,急声道,“你身子重,快别生气。”

“姐姐不知道这两个贱人干了什么!”永昌郡主抓着大太太的胳膊,脸色气得发白,点着下头哭得厉害的两人说道,“我今日不知道,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人!”她喘了几声,慢慢地坐回了椅子,含泪道,“若不是娴姐儿已然定亲,定的还是我的亲姐姐,以后,就要被这两个贱人给拖累了!”

“她们做了什么?”大太太本以为是这朱氏上门找二太太要做妾闹得,如今听起来却不像,便皱起了眉头。

“母女两个,竟然在外头给人做了外室,还是给同一个男人!”永昌郡主只觉得当她听到这里的时候,就想要尖叫,想要……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给剁了!心里头直犯恶心,她死死地抓着大太太的胳膊,只觉好容易找着了一个主心骨,尖声道,“别人我不管,可是这两个贱人,不能连累了娴姐儿的名声!”

这时代对女子多么的苛刻,一个女孩儿不好,同族里的女孩儿名声都要完蛋!这朱氏母女干出了这样的事儿,如今还住在安平侯府上,若是以后事情捅出去,她的女儿可怎么办?

“嫂子,我们知错了,”朱氏哭嚎道,“跟了那人我们就不用干活吃苦,而且……”

“闭嘴!”就有一个丫头见永昌郡主脸色不好,在一旁恶狠狠地道,“再叫郡主费神,你也别活了!”

“快些把她送走。”大太太听了这么几句,脸上就有些不好,飞快地看了这朱氏一眼,然而又想到这妇人竟是还要攀扯二老爷,面上便带了几分不善,对着呼哧呼哧喘气的永昌郡主低声道,“实在不行,送到王府的庄子上看起来,只要以后找不着她的人,别是有人来说,咱们也能吱唔。”

“姐姐说得对。”永昌郡主目中闪过一丝冰冷,低头看着哭成一团的朱氏,冷声道,“那男人是谁?”

“管我们这些女眷的管事儿。”朱氏一边抹眼泪一边说道,“如今被齐五姑娘招到身边做了下面的总管,有他在,我和芬姐儿不敢不听她的。”

“齐五?”大太太便是一愣。

“找姐姐来,就是为了这事儿。”永昌郡主生性刚强,此时暴怒过去,便现出了方才的冷静,低声道,“就是你的那个连面都没见过几回的庶女。”见大太太惊呆了,她便冷笑道,“好个狠辣的小丫头!这要是你那二弟纳了这贱人,以后她使唤那男人找上门来,你家二房的脸,还要不要呢?”

听着永昌郡主将此事原原本本地说了,大太太只觉得眼前一黑,便要晕过去。

“太太!”锦绣在一旁都为这其中的算计呆住了,急忙上前扶住了大太太,却猛地感觉到一滴滚烫的眼泪落在了自己的手上,一抬眼,却见到大太太,竟是哭了,不由心里也是一酸,轻唤了一声,“太太。”

这样的狼虎窝,连一个年纪与六姑娘仿佛的女孩儿,都知道害人了。

“我不明白,这对她有什么好处。”大太太抹了眼泪,疲惫地坐在一旁低声道,“就算要算计,也该是铮哥儿。”

“先斩除了二房,然而就是你了。”永昌郡主冷笑道,“不将二房踩下去,便是以后铮哥儿的爵位让出来,他上头可还有二房的两个哥哥呢。”

“莫非是为了小五?”大太太迟疑道,“可是这般,便是得到了爵位,对她又有什么好处?”那头的二房不过只有五姑娘一个女儿,并没有儿子,五姑娘这么干,不是为他人作嫁衣裳?那折腾这些又有什么用?

“这事儿还是不对。”脚下的朱氏已经没有了价值,永昌郡主便叫丫头将她们拖了下去,也不叫人收拾东西,立时便堵着嘴往轿子一塞,给自己的母亲陈王府写了封信,将这母女送到了陈王府的庄子上,叫人务必看守住,这才淡淡道,“西海沿子只怕有变故,”她微微一顿,轻声道,“我只怕,你要多出一个庶子了。”

“你是说……”大太太悚然而惊。

若是真的如此,以英国公的心性,她也说不好会在爵位上生出什么变故。

毕竟当年,那可是一对儿郎情妾意的表兄妹呢。

“这事儿我接下了!”见大太太脸色苍白,永昌郡主却生出了无比的坚强,安抚道,“敢算计到我的头上,我倒是要看看,究竟是个什么三头六臂的好人儿!”

“若是真的如此,我这一次,绝对不会手软。”没想到大太太闭目许久,突然一张眼,双目森冷道,“算计的若是我,我也就忍了。可是这爵位,是我儿子的!”她一抬眼,冷冷道,“谁都不能夺走!”从小儿,她的儿子为了这个爵位吃了多少的苦?还那么小的时候便在宫里侍奉皇子,名为伴读,可是谁知道里头的苦?

外头她帮不上忙,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府里,帮他把爵位守住。

“姐姐要做什么?”

“我要去西海沿子。”大太太漠然道,“去看看我的好相公,是不是又给我填了一个儿子!若是真的,”她眯起了眼,目中带着几分莫名的悲伤与冷漠,轻声道,“一个庶子,自然应该养在嫡母的名下!”

只要将那个婴孩儿带回京里,她也不会做那样恨毒想要杀死一个小孩子的恶毒嫡母,然而这孩子日后究竟认谁为母,就不是别人说的算的了!

“还有你的那个庶女,我觉着也不是个安分的。”永昌郡主还没见过这样的人物,便提醒道,“你小心,你家六姑娘,别叫她给害了。”

“她喜欢与自己的亲爹亲娘在外头过活儿,我也懒得管。”大太太伸手在锦绣担忧的小脸上摸了摸,现出了几分慈爱,“只要她离得远,我还能上赶子去收拾她?可是若是她敢回京,”大太太微微一顿,似乎是怕伤着锦绣一般冷声道,“一个庶女,我有得是法子收拾她!”

这样的大太太,是锦绣从来没有见过的,然而却叫她心里生出了安心的感觉,微微犹豫,她便将脸贴在了大太太想要缩回去的手上,只觉得那只手冰冷却又温暖,大太太的目光落在锦绣的身上,目光便柔和了起来,在永昌郡主松缓了的表情中轻声道,“谁都不能伤了我身边的孩子!”

这一回,哪怕手上沾上别人的血,她也不怕!

见永昌郡主精神不济,大太太便不愿再叫她跟着操心,与闻讯赶来的同寿县主说了几句话,便带着锦绣回了府里。刚刚进府,便见门口世子身边的长兴等着,对着锦绣杀鸡脖子的,大太太对宋氏所出的子女都带着天然的喜爱,见了也不恼,只温声与锦绣道,“你过去看看。”

锦绣与长兴并没有什么瓜葛,然而见他还在挤眉弄眼,便点了点头跟着他走了。就见长兴一边走一边扭头对她笑,锦绣被他笑得浑身发毛,不由问道,“长兴哥为什么这样笑?”

“你不知道?”长兴见锦绣一头雾水的样子便叫了一声,之后眨巴着眼睛问道,“娘还没跟你说?”

“说什么?”锦绣好奇地问道。

长兴垂头丧气了一阵,这才耷拉着脑袋回道,“算了,反正是好事儿,你等着娘跟你说罢。”他又偷偷地看了锦绣几眼,小声儿道,“反正你只要记得,我不嫌弃你,心里也欢喜着呢。”说完,脸上还发红了起来。

这个……不是想要给自己与长兴说个亲吧?

长兴这几句话说得叫锦绣心里打鼓,只觉得是太过稀奇,然而见长兴笑嘻嘻地在前头领路,却又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又有些哭笑不得,正要将长兴唤住问个明白,却见前头,正有一个锦衣少年立在走廊里,看着远处的雪景若有所思。

“见过世子。”见是世子,锦绣忙上去请安。

世子见长兴笑嘻嘻地退了下去,这才转过头看认真地打量低着头的锦绣,沉默了片刻,方才淡淡地问道,“你认得小四?”

锦绣心里一紧,忍着心中的怯意低声应了一声。

“你不用这样害怕。”见眼前的小姑娘都要缩成团儿了,世子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轻声道,“你从前的事儿,我也知道些。不忘旧主,你其实很好。”他随意地往走廊的柱子上一靠,悠闲道,“还知道避忌着人,已经很不错了。”

“我不想给太太惹麻烦。”锦绣低声道。

“太太有你在身边,我也放心。”世子温声道,“我不过是一问,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他顿了顿,方才不经意般地问道,“你给小四银钱了?”他见锦绣诧异地看了过来,俊秀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竟是光彩夺目,“小四突然有钱买书买纸,我想着,应该是你了。”

“老姨娘留给我的银子,我给了他。”锦绣见世子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念头,鼓起勇气小声道,“其实,四爷正是最艰难的时候。”见世子一怔,她便低下了头,飞快地说道,“虽然四爷是三房的,不过向来不被看重,若是世子此时拉他一把,以后四爷,也能成为世子的臂助。”

飞快地说完,锦绣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

“你说的,还有几分道理。”世子却低着头认真地想了起来,口中低声道,“小四看着,也不像是忘恩负义之辈。”他在外头,虽有上头两位堂兄,不过若是多一个援手,谁还嫌少不成?况且若是这四弟出息了,三房只怕就要乱套,自顾不暇,也不会再找他母亲的麻烦。

心里稍稍觉得锦绣的话有理,然而世子却不动声色地起身,含笑道,“这事儿,我再回去好好想想。”

“四爷读书也很努力,世子若是愿意给他机会,他会报答世子的。”锦绣急忙说道。

“不管如何,至少,家学我是有能力叫他上的。”世子向来温润,温声道,“你说得对,他连学都没有上,便知道读书,这样的心性,连我都不如他。”说到最后,他便含笑道,“至于他以后如何,我并不在意。”伸手拉这四弟一把,便是这四弟是个白眼狼,对世子来说,也不过是失望罢了,并不会伤筋动骨。

见锦绣面上露出了感激的笑容,世子的眼中闪过一丝探究,却只是笑着对她挥挥手道,“不过是想要避开太太问你这一句,你回去以后,也不用说这些叫太太费神。”

锦绣忙应了,赶着回了大太太的身边,与她一同收拾起了行装,准备前往西海沿子,然而这一日,正待最后查看一番便要走的时候,锦绣便听到院子外头有丫头的大声嚷嚷声儿,站在大太太的身后好奇出去一看,竟见得是一队风尘仆仆的婆子驾着车直接进了院子,之后,小心翼翼地抱出了一个包裹。

一声婴孩儿的啼哭,在这院子里响彻蔓延。

 

第51章

“给太太请安。”抱着那婴孩儿的婆子赔笑上前,对着脸色木然的大太太施了一礼,这才讨好地笑道,“六爷身子骨儿弱,要不,我们在里头再给太太请安?”她的手一顿,露出了一个厚厚的襁褓,层层叠叠的小被子里,一张胖嘟嘟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六爷?”锦绣想到当日永昌郡主与大太太的猜测,心里一沉,脱口惊呼了一声。

见她站在大太太的身边,浑身绫罗绸缎,插金戴银,露出的一双小手白嫩纤细,通身的气派,那婆子目中便一闪,晓得这是大太太身边得宠的丫头,急忙上前笑道,“姑娘这是初见六爷,以后便熟了。”这才对着大太太低声道,“国公爷叫奴婢们带着六爷回来,就是为了孝顺太太的。”

三太太却有些怔忡,实在想不到她为了这个孩子费尽了心思,还想要赶到西海沿子去,没想到还没去,孩子却被送了回来,一时心里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木然地站了一会儿,听到那婴孩儿因天冷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哼哼声,这才回神,犹豫了片刻,便带着这婆子进了屋子。

那婆子先是叫身后的两个丫头将那婴孩儿照顾着,这才又给大太太磕头道,“国公爷吩咐奴婢们,六爷身子娇贵,生母却早亡,实在可怜,求太太心慈,收留六爷在身边儿,就是六爷的福气了。”她眼珠儿一转,轻声道,“国公爷已经与老太太来信说了,六爷以后养在太太的身边儿,请老太太安心教养五爷就是。”

这是,给了大太太做儿子了?

锦绣不得不说,这真是最好的结果了。这孩子刚出生便养在大太太的身边,以后,还是与大太太亲近,便是以后有个什么,大太太的心性养出的孩子,也不可能会是那样心怀诡计之徒。

这样一来,那五姑娘的算计,便全都落空了。

毕竟她干出那样的事儿,都是因为有个男孩儿才有指望。

“生母没了?”大太太却突然问道,“他不是……”

“六爷生母是姨太太身边的丫头,得了国公爷的怜惜,可惜命不好,生六爷时血崩没了。”这婆子一边低头回话,一边却目光有些游移,显然那丫头死得有几分蹊跷。

锦绣微微地垂下了眼睛。

那五姑娘连自己的二叔都敢害,只怕在那丫头生产时做点儿手脚也不是难事儿,只可惜这一次真是两边踩空了。

谁能想到国公爷没叫那二房姨太太养孩子,反而千里迢迢地送入了京中呢。

大太太的脸色也微微缓和,她当年连敢与自己争锋的姨娘所出的大姑娘都容下了,更何况如今,见那小婴孩儿在不远处丫头的怀里挣扎,便心软了,扬手道,“抱过来我看看。”

见她应了,婆子立时喜上眉梢,赶着将这婴孩儿送到了大太太的怀里,锦绣凑过去,就见这婴孩儿小小的一团,正闭着眼睛小声地哭着,落在了大太太怀里的瞬间,竟然便停了下来,之后,竟露出了一点笑脸,依依呀呀地甩着一胳膊,似乎在说些什么。

见他这样乖巧,大太太的眼里便露出了喜欢的神色,对着锦绣笑道,“你来看看。”

知道大太太的心这是又软了,锦绣心里一叹,在一旁凑趣道,“太太一抱他,他便笑了。”

“生下来就没了亲娘,是个可怜的。”大太太轻声叹道。

“还得太太疼六爷。”婆子便在一边儿急忙说道。

“我既然允了,便不会反悔。”大太太淡淡地看了这婆子一眼,将她看得一缩脖子,这才一边逗着这婴孩儿一边问道,“可有了乳母?”

“都是备好的。”婆子赔笑道,“国公爷知道大太太受累了,这不,在西海沿子得了点子东西,都造册送来了,只盼着太太喜欢呢。”见大太太脸上依旧淡淡的,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赔笑奉承了大太太几句,这才想着告退。

锦绣跟了出来,一同清点这回给大太太带回的东西,便见里头大多是各种的皮毛宝石人参鹿茸,还有些洋缎哆罗呢珐琅器物,最贵重的却是一匣子剔透闪亮的金刚钻,耀眼夺目,竟叫锦绣手都在颤抖,然而见那婆子还在一旁赔笑等着,她方才将这些收了入库,这才从怀中取了一个装了两个小梅花样儿的金裸子的荷包,塞进了这婆子的手里,含笑道,“请妈妈喝酒。”

这婆子穿得也十分干净,又能在这样的机会里露脸,只怕在西海沿子也是国公爷的心腹。

“多谢姑娘了。”这婆子也不客套,捏了捏里头的裸子,面上露出了笑容。

“刚才太太见了六爷欢喜坏了,竟也没问,国公爷在外可好?”锦绣便笑吟吟地问道,“姨太太,五姑娘可好?”

见她便是说起与大太太彼此不对的姨太太,脸上一点儿的厌恶的情绪都没有,仿佛是真心关心,这婆子心里就一突,犹豫了片刻,还是回道,“主子们都好。”见此时,这眼前的小女孩儿竟是仿佛不经意地拉着她,之后手心一凉,偷偷低下眼,竟是一颗方才被她送入库的指头盖儿大小的红宝石落在了手里,这婆子脸上纠结了半天,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姨太太,听说以后生不出孩子了。”

锦绣心里一跳,面上却不动声色,看着这婆子悄无声息地将那红宝石收好,这才挑眉笑道,“那,姨太太房里的姐姐们可要受累了。”能出一个六爷,谁知道以后这姨太太急上了房,不再弄出一个来?

“国公爷不喜欢别人谋算他的子嗣。”都说到这份儿上了,这婆子也干脆了许多,咬着牙凑到了锦绣的耳边,小声道,“在那头儿服侍国公爷的,都被灌了药,只怕以后也难了。”她微微一顿,见锦绣竟是并无狂喜,心里发寒,继续道,“五姑娘身子不好,被国公爷送到庵里清修去了。”

“都是国公爷的一番慈心了。”锦绣念了一声佛,在这婆子看妖怪一样的目光里叹道,“也只五姑娘有福,得以守在国公爷的身边。”她拿帕子按了按眼角道,“可怜我们姑娘,思念父亲,竟是日日不得安歇,前儿个还闭门抄写经书几十卷,就为了国公爷在外平安呢。”她恳切道,“等妈妈回去的时候,务必将我们姑娘的心意带回去,也叫国公爷别忘了咱们姑娘。”

老太太当初最爱叫六姑娘抄书,别说几十卷,就是百卷,六姑娘也拿得出来。

婆子都有些懵了,张着嘴看着锦绣飞快地说了这些,竟觉得放红宝石的地方在微微发烫,许久之后才强笑道,“一定!一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飞快地走了。

见这婆子跑了,锦绣便露出了几分笑容。

听了国公爷的一番安排,莫非,这是五姑娘干的好事儿被发现了?

活该!

脸色阴沉了片刻,锦绣方才露出了笑容来,捧着册子往大太太的房里去,就见得此时,几个大丫头都围在那婴孩儿的周围,好奇地看着,想要伸手,却又怕碰了这孩子的细皮嫩肉,小心极了,这才含笑上前,对着抱着婴孩儿的大太太道,“太太,已都收拾好了。”

“你做事儿,我放心。”因着芳芷要嫁出去了,大太太的私库便开始叫锦绣接手,大太太只将那单子放在一旁,温声与她说道,“给小六她们姐妹的准备些,剩下的,你们喜欢什么,自己去拿便是。”

锦绣低声应了,这才也凑过去看那小婴儿,大太太便笑道,“国公爷给他起名儿叫齐坚,我方才给他起了一个小名,就唤平安吧,虽平常些,到底寓意极好。”

锦绣见短短一会儿功夫,大太太连自己的指甲都剪了,便知道她并不是在作态,便笑道,“只是六爷是不是要给老太太看一眼?”见大太太收起了笑容,便低声道,“不然,只怕老太太也是要念叨的。”这一回府里动静这么大,说老太太不知道都不可能。

“她自己儿子都发了话,想必不会与我折腾。”大太太轻声道,“只盼着这孩子以后,不会叫我后悔。”

“太太心善,谁不感激呢?”锦绣觉得,只要不与老太太搭上边儿,这府里的姑娘少爷们就都很靠谱,闻言便小声道,“老太太年纪大了,哪里有精神头儿照看小孩子呢?”

“你说得对。”大太太点了点头,又见锦绣在一旁欲言又止,便含笑道,“还有事儿?”

这屋里都是大太太身边的心腹,锦绣也不瞒着,只将方才那婆子说的话说给了大太太听,说完了,见大太太若有所思,便低声道,“我想着这些应该不是假话,况且国公爷在外头这么多年,也不过多了这六爷,应该心里多少有谱。”

“你没见过他,并不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大太太低声道,“那是个最无情的人,他……”苦笑了一声,又想起了从前的往事,大太太便觉得心里难受,搓了搓自己的脸,这才含笑道,“你还是个孩子呢,不必想得这样多。”

她见锦绣还带着几分犹豫,便含笑道,“可巧儿,这几日忙乱的很,我竟忘了,你还有一件喜事儿。”

见大太太笑得温和,锦绣冷不丁就想起了当日长兴的古怪来,脸上一抽,正要说些什么,便听到大太太笑着拍着怀里的齐坚,口中说道,“你婶子前几日与我说了,你与红玉姐妹情深,又一个人在府里孤苦伶仃的,倒不如与红玉做对儿真正的姐妹。”

“太太这话是何意?”锦绣诧异道。

“你愿不愿意多个干娘?”大太太温声道,“以后,你也就算是有亲人了。”

所以,长兴那天就是这么个意思么?

这有什么可羞涩的呀!

锦绣只觉得一想到长兴含羞带怯的模样,脸上都抽得厉害,一旁的红玉还在抚掌笑道,“怪不得这几天娘与哥哥神秘兮兮的,又收拾家里的屋子又买新家具,原来是在筹备这个!”她本就与锦绣好,今日真是意外之喜,欢喜了拉着锦绣的手叫道,“锦绣一定是愿意的!从此以后,咱们就是亲姐妹!”

锦绣看着身边欢喜得又蹦又跳的红玉,只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似乎一开口,就会掉下泪来,从前在府里一个人的孤单也淡去了许多,此时只飞快地点头,嘴里却似乎梗住了,说不出话来。

从此以后,她又有家人了。

过几日,果然在大太太的院子里,锦绣认了宋氏做干娘。宋氏欢喜得不行,从手上抹下了一个羊脂玉的镯子便套在了锦绣的手上,听说这镯子还是宋氏出嫁时大太太特意给的,意义不同,锦绣心中更加感激,对着宋氏也越发有礼。

因着宋氏喜欢她,也在家里给她留了房间,锦绣便时不时出去,也有了一个落脚的地方,从此与宋氏一家感情越发深厚,不说与红玉亲近,便是长兴,她也真心唤了一声哥哥。

她这才知道那日长兴为何会那样欢喜。

家里的妹妹都是活蹦乱跳的小魔头,长兴想要一个乖巧懂事儿的妹妹很久了,锦绣的存在简直满足了他对妹妹的一切的向往,不过两个月,长兴的眼里,便只有锦绣没有红玉了。这倒是叫红玉气得狠了,找了个时间又与长兴闹了一场,越发地叫长兴觉得这妹妹以后一定是个母老虎。

日子在这样的时间里过得飞快,一转眼,六爷齐坚到了大太太的屋里已经两个多月。这孩子似乎知道大太太是真心疼他,虽还不晓事儿,然而对大太太却是真心依恋,一错眼看不到大太太,便会哼哼唧唧地哭起来,然而大太太一来哄,立时就会露出乖巧的笑脸。

这般依恋,大太太心里的那点隐晦的疏离便慢慢地淡去了,日日看着这小孩子在自己面前爬来爬去,流着口水扭着软绵绵的小身子扑到自己怀里,竟也觉得屋子里多了些热乎气,更何况老太太晓得这孩子不过是个婢女所生,更是看不上,对大太太愿意养着这么一个小东西,也只当看不见罢了。

锦绣却在一旁看大太太日子过得忙碌鲜活,也觉得心中欢喜。

这一日,主仆两个正坐在床边,看着齐坚张着小手在床上来回地爬,就见帘子一挑,芳芷匆匆地进来,脸上带了急色道,“太太,安平侯府里传了话儿,说郡主生了。”

“这么快?”虽算着日子,然而大太太也没想到永昌郡主会在今日发动,因此并未想着去看望,闻言便急声道,“男孩还是女孩儿?”

见她焦急地起身,似乎想要去看望一二,芳芷急忙上来扶住她,轻声道,“是位小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