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得偿所愿。”大太太露出了笑容,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就要锦绣给她寻衣裳准备去看看,锦绣正答应了一声起身,就见芳芷依旧是欲言又止,不由好奇问道,“姐姐还有话要说?”

芳芷迟疑了一下,这才低头回道,“安平侯,没了。”

“什么?!”大太太惊呼了一声。

之后,对视了一眼的主仆二人,心里竟然陡然同时升起了一个念头来。

永昌郡主这动手的速度,也太快了吧?

 

第52章

“真的不是我。”永昌郡主已经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这样回答了,无奈的是大概她平日里塑造的形象太成功,面前的福昌郡主与大太太依旧是一副“都是自家姐妹何苦瞒着呢呵呵……”的表情。

如果不是在坐月子,永昌郡主真想掀把桌子!

她真冤,真的!

她是想着要干掉安平侯,可是这一回,还没等她下手,安平侯自己,死了。

永昌郡主心里也很憋屈好吧?

抱着怀里睡得正香,无忧无虑的小儿子,永昌郡主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目光落在锦绣怀中揽着的,已经换上了丧服的同寿郡主的身上,犹豫了一下,对着锦绣使了一个眼色。

晓得这是郡主有事儿要与两位主子说,锦绣心里也并不好奇,只低头对着死死抓着自己衣襟的同寿县主小声道,“我陪县主回去歇会儿?”小姑娘的脸色发白,身子还微微发抖,锦绣心里便忍不住升起了几分怜惜。

同寿县主身子一颤,目光向着自己的母亲看去,见她抱着自己的弟弟忐忑地看着自己,就低下了头,轻轻点了点。

护着同寿县主回了自己的院子,才一进屋子,同寿县主便将屋里的丫头们都撵了出去,自己扑到了床上,小声地哽咽了起来,见她伤心,锦绣忙上前揽住她,轻声道,“侯爷的事儿,咱们都难过,只是死者已矣,县主务必要保重身子。”她见同寿县主将头埋进了自己的身前,摸着她的头发说道,“还有郡主,如今身子还不好,县主如今更要坚强起来,不叫郡主费心。”

“反正母亲一心想着弟弟,哪里见到我呢?”沉默了片刻,同寿县主小声说道。

她从小受到郡主全心的疼爱,如今呼啦啦来了一个弟弟,虽然早有准备,可是看到永昌郡主抱着自己弟弟狂喜的表情,还是感觉心里有什么被割碎了一般的疼痛,一时她便有些茫然,有些怨恨,低声道,“母亲有弟弟就够了,我是多余的。”

锦绣心里一突,竟愕然发现,同寿县主的心结竟然还没有完全解开,到底可怜她年纪小便遇上了这么多的事儿,便急忙安抚道,“县主这样说,岂不是叫郡主伤心?”她将怀里的同寿县主紧了紧,这才说道,“郡主舍命生下了小少爷,又是为了谁呢?”

见同寿县主黑白分明的眼睛看上来,她便含笑道,“不过是为了以后,能够个为县主做靠山的兄弟,也叫县主日后有个主心骨。至于郡主,”她沉吟了片刻,方说道,“比起小少爷这短短的几日,郡主对您花了多少的心血?若说嫉妒,应该是小少爷嫉妒你呢。”

“这话,我也只能对你说,”同寿县主也不过是一时想不开,见锦绣费心开解自己,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来,嘟着嘴说道,“别人,我不信她们,自然不会与她们说心里话。”她又往锦绣的身边靠了靠,“也只有你,才会一心为我开解这些了。”

“县主信任我,我自然不能辜负县主。”见同寿县主的脸还有些发白,锦绣忙扶她半躺在床上,这才笑道,“至于旁人,我也是不理的。”她又不是圣母,若非同寿县主真心待她,便是以后有个心理问题,也与她有什么关系?

“你上来。”把锦绣拉到了自己的身边挤在一起,同寿县主方才感觉到些许的安全,向着外头看了看,见并没有人,这才小小地吐了一口气,凑到锦绣的耳边轻声道,“你知道我爹,是怎么死的么?”

锦绣脸色微变,却还是强笑道,“不是说,是急病没了?”

“急病,是什么急病呢?”同寿县主的眼睛垂了下来,现出了几分沉稳与讥讽,“我与你说,这一次,我爹的死真与我娘没什么关系。真正害死他的,”她的声音带着几分阴沉地说道,“是老太太!”

“不能吧?”锦绣只觉得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简直叫她不能相信。

这府里的老太太应该知道,如今她仰仗的,只有安平侯这么一个儿子罢了,害死了安平侯,换了永昌郡主当家,她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

疯了吧?

“还真就是她。”同寿县主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也觉得这个家族之中,竟都是这样的人而心生倦怠,小手紧紧地抓着锦绣的手,轻声道,“若不是她……她赏了爹两个美貌丫头,爹也不会那样死在了女人的身上,这样没有脸!”

她在安平侯死讯传来,永昌郡主却只用急病这么个名头搪塞的时候,就知道不对,然而探查之后的真相,却叫这小姑娘感觉恶心透了,还有那牵线儿的老太太,也叫她不敢相信,这是侯府老太太能干出来的事儿。

就因为觉得儿子奉承郡主太过,不敢如从前一般纳妾,她便在后头偷偷地给安平侯安排了两个美貌丫头,却不想久旷多时,安平侯一时兴奋过头,竟是死在了这两个丫头的身上,这要是说出去,只怕安平侯死后的名头都要臭了。

“郡主既然不愿县主知道,县主便只做不知便是。”锦绣想起方才永昌郡主对自己使眼色,显然是不愿叫同寿县主知道安平侯的真正死因,免得污了她的耳朵,便劝道,“这是郡主的一番慈心,县主也别叫郡主操心了。”

“我理会的。”亲爹死了,哪怕这亲爹真不是个东西,同寿县主若说一点都不难过,那才是假话,更何况,还有一种不知以后如何的茫然,只是心里头想得多,累得狠了,如今在锦绣轻轻的拍打中,便慢慢地睡了过去,见她入睡,锦绣这才坐了起来,下了地坐在一旁发呆。

其实她觉得,与其死在永昌郡主的手里,安平侯这样的死法,才是以后叫人不心生芥蒂的最好的结局。

真要是永昌郡主动手,天底下哪里有不透风的墙呢?只要被外人知道一星半点,日后,永昌郡主与她膝下的两个孩子,又如何做人呢?

心里这在沉思,冷不丁她便见卧房的帘子一挑,文心对着她在外头招了招手,心里一动,她便走了过去,放下了帘子低声问道,“姐姐有事儿?”文心可是同寿县主身边的大丫头,惯来稳重,如今的脸上却带了些怪异的颜色。

“老太太不行了。”犹豫了一会儿,见锦绣一怔,文心便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素来聪明,县主又与你好,我只先告诉你,你慢慢与县主说,便叫她惊着了。”顿了顿,她的手心也发凉地说道,“那头儿已传了太医,只是连太医,都叫咱们府里预备后事了。”

这府里也不知中了什么邪,多大点儿功夫,侯爷没了,老太太也只剩下一口气了。

“这事儿郡主知道没有?”锦绣急忙问道。

“已去与郡主传话了。”文心低低地一叹。她在府中地位不低,对安平侯的死因自然知道得一清二楚,如今便摇头道,“老太太只怕是一时没想开,这才……”竟是自己将儿子送上了西天,再强大的心脏也受不了这个啊。

锦绣张了张嘴,却也知道这里头没有自己一个丫头置喙的余地,却还是轻声道,“劳烦姐姐给县主备些爽口的东西,最近事儿多,不能叫县主亏了身子。”一守孝,只怕同寿县主也不好肥鸡大鸭子的,更何况,也没有那样的心情。

文心点了点头,见里头同寿县主睡得正香,便与锦绣道,“你先去郡主那儿看看去,若是没事儿,便求你们太太叫你留下来陪县主几日。”

“我理会的。”同寿县主如今精神不济,锦绣也舍不得离开她,便应了,一路往永昌郡主处而去,便见得安平侯府精致高雅的楼阁亭台,竟都带了几分的破败,还有些不认得的穿得有些精致的妇人在路边掩面哭泣,猜到那大概是没了靠山的安平侯的姬妾,锦绣却觉得生不出什么同情心来,只低着头走了。

刚刚走到屋外头,锦绣便听得里面一声“哗啦!”的脆响,之后,竟传来了永昌郡主的破口大骂声,再之后,便见几个宫中内监模样的人狼狈地冲了出来,里头还传来永昌郡主的喝骂声道,“回去告诉那贱人!别以为她得了几日宠爱就以为自己成了凤凰了!一个妾,就是个地里打滚儿的鸡!皇后容她放肆,本郡主可看不上!再在我的面前放肆,索性我就进宫去,撕了她那身妖精的皮!我还想看看,圣人是不是要我的命!”

话音刚落,便有丫头冷着脸将一堆的古玩字画掀帘子扔了出来,那几个内监一脸的怨恨,抱着这些东西飞快地走了。

锦绣束手看着这一切发生了,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倒是那几个刚才还一脸杀气的丫头见了她,便换了笑脸将她迎了进来,含笑问道,“县主休息了?”

锦绣一边点头一边走到了永昌郡主的床前,见她此时头上勒着抹额,带了几分娇弱,脸上却十分刚烈,不由退到了大太太的身后。且听着对面的福昌郡主叹道,“你何苦给她没脸?”为冷笑一声的永昌郡主掖了掖被角,福昌郡主便说道,“不过是得了圣人的几日宠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不过,咱们也犯不着得罪她。”

“我是宗室郡主,怕她一个贵妃?!”永昌郡主尖声道,“皇后都没有对我说过一句重话,她倒有脸在我的面前训斥?!呸!”她冷笑道,“贱人!”

福昌郡主却知道,有时候枕头风是很厉害的,又想到如今的朝中局势,便头疼道,“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有个好儿子。”

听到这,锦绣便猜到,这说得是宫里那位很有名,挤兑得连圣人的元后嫡子都站不住脚的薛贵妃,只是永昌郡主向来精明,都是宗室,也无需有什么站队,却又为何对这薛贵妃这般厌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

“她儿子还不是太子呢!”永昌郡主强撑着身子唾了一口道,“皇后的膝下,两位嫡子,圣人再偏心,莫非还能越过这两个嫡子去?”她将怀中似乎有些被惊醒的儿子叫丫头抱到外屋去,这才抚着胸口顺气道,“便是以后四皇子当上了皇帝,莫非还能杀了我?!”

“她也是有些过了。”福昌郡主便皱眉道,“咱们的事儿,与她有什么关系,倒叫她显了出来。”虽然叫永昌郡主不要生气,然而她却也生出了几分不悦。

“若只是宫里头的事儿,我也懒得管。”永昌郡主便躺在了床边,冷声道,“前儿个母亲来看我,竟与我说了一件稀罕事儿,”见福昌郡主好奇看来,她面上厌恶地说道,“听说那贱人有个庶妹,出落得花朵儿似的,她竟与圣人进言,说是这样的好人儿给了外头糟蹋了,不如留给宗室。”

“她要说给大哥?”福昌郡主皱眉道,“大哥已经有妻有子,莫非她那妹妹还愿意做妾?”

“人家的心更大呢!”永昌郡主闭目冷笑道,“大哥算什么,那贱人,看中的父王,吵着嚷着要给父王做侧妃呢!”

“什么?!”听到这个,福昌郡主的脸上也带了几分狰狞,阴冷地说道,“她竟然敢不将我们母亲放在眼里?!”说是侧妃,明眼的人一看,便知道打得什么主意。只怕若是诞下了一个儿子,凭着薛贵妃在宫里的地位,扶这小子上位,改立王府世子也不是难事儿。

“敢这么干,这么说,这贱人是真要与我们结仇了?!”福昌郡主与如今的陈王世子可是亲兄妹,自然不会做“为了真爱你们都是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脑残,立时便冷笑道,“贵妃连自己的脚跟还未站稳,便已然等不及要与我们结怨了么?蠢货!”

这个时候不知道讨好宗室,竟然还想着这些叫人忌讳的事儿!

蹦跶的再欢,儿子也不是太子呢!

“父王应了?”福昌郡主做了几年心慈手软的菩萨,可真心不是吃素的,听到这里,眼中已经带了杀机,冷声问道,“那丫头进府了?”便是进府,她也能叫她死无葬身之地!陈王府中,哪年不死几条冤魂呢?

“父王拒了。”永昌郡主觉得自己的父亲这回倒是靠谱,却还是捶床恨道,“我只恨这贱人的心!”

她的父王她知道得清楚,老奸巨猾的,如今储位不明,他疯了才会在此时趟浑水,别说那丫头貌若天仙,便是嫦娥下凡,她父王也不是那被迷得找不着北的天蓬元帅!况且外头的美人何其多,何必碰这样是非缠身的丫头。

“还是皇后厚道些。”衡量了一下,福昌郡主便觉得,虽然皇后也不是个白莲花,可是却也没有薛贵妃这样叫人厌恶,闻言便忖思道,“到了如今,便是不站队,我们也与贵妃结了仇,不如一站到底,日后与皇后还有几分香火情。”见永昌郡主与大太太都拿眼看来,她便淡淡地与大太太道,“你家铮哥儿向来与太子交好,我也就不说什么了,至于我与妹妹,”她目中一冷道,“明日,我便送俊哥儿去太子宫中!”

锦绣何曾听过这样的大事儿,从前离得自己很远的宫中与朝中的纷争竟似乎就在眼前一般,竟是惊呆住了,正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时,却听到外头又有杂乱的脚步声,之后,竟是国公府中的一个丫头进来,对着大太太急声道,“太太,不好了!”她吞了口口水,畏缩地说道,“咱们府里的老太太厥过去了!”

 

第53章

大太太一下子便站了起来,飞快地问道,“怎么回事儿?”她皱眉道,“出来前,老太太不是还好好的么?”

“府里的信儿也不清楚,”那丫头低头说道,“不过,听说是三老爷……”

“咱们两府,竟是多事之秋了。”锦绣清楚地看到永昌郡主的脸上露出了快活的笑容,显然是觉得这害得她好友过不上好日子的老太太有此一劫十分活该,心里深深地敬仰了一下这在坐月子的时候都特别彪悍的郡主,自己便对着似在怔忡的大太太轻声道,“太太惊着了?”

“哦。”大太太回过了神儿,便对永昌郡主温声道,“你好好调养,过些日子我再来看你。”见了身边的锦绣,她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对郡主说道,“这孩子我先带回去,等府里的事儿了了,我再送回来。”老太太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锦绣向来聪慧,她也需要有了人与她一同出主意。

“你只管去,我这儿不算什么。”永昌郡主便含笑道,“我虽不能亲去看望,不过,却也希望你家老太太没什么大碍呢。”说到大碍,她便溢出了几分讥讽。

大太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便带着锦绣坐车往回赶,刚刚进了府门,锦绣扶着她下了车,便见二太太匆匆地走了过来,显然是专门在等着大太太的,此时迎上来便在大太太耳边低声道,“只怕老太太这回气得狠了。”见大太太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这才领着她往老太太的住处而去。

老太太住的地方,是府里最奢华的所在,到处金碧辉煌,富贵至极,然而此时忙进忙出的丫头婆子,还有女子嚎啕大哭声以及男子的大声咆哮,却叫锦绣有些发懵,看向二太太时,便见她的眼里带着些讥讽之意,侧头还对大太太冷笑道,“看看咱们这位三弟,如今,可是出息呢!”

大太太对她摇了摇头,叫她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不要随意说话,便几步进了老太太的正房,便见此时宽敞的大屋之中,老太太正瘫在椅子上,脸色苍白地睁着眼睛,指着自己面前正护着一个女子的三老爷,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她的脚边还跌坐着满脸鼻涕眼泪的三太太,妆都花了,抱着一脸木然的七姑娘嚎啕道,“老太太,我不活了!”

眼看七姑娘怔怔的小脸上睁着双目滚下眼泪,锦绣便急切地向着大太太看去,果然大太太也露出了心疼的模样,低声与她说道,“大人的事儿,与孩子有什么关系,你带姑娘去一边儿休息去。”

锦绣忙应了,上前去拉七姑娘,却见三太太仿佛抱着命根子一般地抱着她,不由用了些力掰开了三太太的手,拉着魂不守舍的七姑娘走到一旁,又去外头要了热茶送到七姑娘的手边,想到当初在姐妹堆里对她笑得一派天真可爱的女孩儿偏着脸问她,“这是什么茶?”的模样,不由心里一酸,低着头抹去了眼角的泪水,强笑道,“姑娘喝口茶吧?”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爹呢?”慢慢地接过了茶盅,七姑娘的脸上露出了惨然的笑容,低声说道。

锦绣脸色一白,向着四周看去,见没人往这边儿看,这才微微松了一口气,一转头,就见七姑娘正在看她,不由有些局促地问道,“姑娘?”

“你是个好的。”七姑娘笑了笑,低着头,有些疲惫地叹道,“我有些累了。”

“不然,我送姑娘回去?”

“看着他们能闹到什么地步吧。”七姑娘淡淡地说道。

这么多年,贪花好色的父亲,心思不正却爱着她的母亲,还有不成器的弟弟,七姑娘是真觉得累了,目光落在那还在咆哮,连自己亲娘与发妻都不顾的男人的身上,七姑娘只觉得心里憋得慌,却还是一抹眼泪,甩开了锦绣的手,大步走到三太太的身前,死死地盯着三老爷的身后,冷声道,“你给我出来!”

“你娘就是这么教你与长辈说话的?!”感觉身后的心上人浑身都在颤抖,三老爷觉得自己应该做个真正的男子汉!指着七姑娘厉声道,“和你的娘一样,都这样刻薄!”说罢便一抬头,对着有些翻白眼儿的老太太道,“母亲!这就是你给我娶的好妻子!整个一个妒妇!小柔这么柔弱,她都容不下,以后我怎么敢把后院交给她?!”说罢,竟是连老太太都怨恨上了的表情!

“齐三!”三太太此时披头散发地尖叫道,“你自己算算,你有多少的妾?左一个小老婆右一个小老婆!你自己好色,还要在这里血口喷人?!”她转头扑在了脸色不虞的老太太的腿上叫道,“母亲给我做主!”

老太太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儿子,从前多少事儿无有不应,疼到了心肝里,如今却见到自己的心肝对着自己露出了怨恨的目光,为了个女人竟然连亲娘都顾不上了,只觉得心里被撕碎了一般,瞪着眼睛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儿,却不能像方才一般厥过去,只怒声道,“我说了,这女人这样低贱,绝对不能进门!”

自己的儿子,竟然从青楼赎了一个花魁回来,还要当自己的二房,老太太听了简直没吐出一口血来!

她向来随儿子的心意纳妾纳通房,可那都是干净清白的女孩儿,哪是这么一个勾魂夺魄,不知被多少男人睡过的妖精!况且第一日,就叫这向来有些软弱的小儿子与自己对着干,以后还能有好?因此,便是烦了三太太想叫她滚蛋,然而老太太头一件要做的,却是要叫这妖精滚出国公府!

到时候,要她拿多少丫头贴补儿子,她都愿意!

“小柔生性高洁,卖艺不卖身的,若不是与我有情,她也不会跟我回来。”三老爷含情脉脉地与自己身后“出淤泥而不染”的“奇女子”对视了一下,之后便转头对着老太太厉声道,“也只有你们,不知道我们这纯真的爱情是多么的美好!”

“三弟。”见老太太一副要吐血的模样,大太太便忍不住皱眉道,“咱们府里可没有纳青楼女子做妾的规矩。”一个青楼女子住进来,哪怕她真那么“高洁”呢,可是却也要连累府里没出嫁女孩儿的名声,毕竟,这还没分家呢。

“大嫂竟是这样无情的人!”三老爷痛心疾首道,“难怪大哥出去,更愿意带着表妹!”

大太太好容易帮着老太太说句话,却听到了这个,脸色便是一冷,坐在一旁不说话了,锦绣趁此急忙将七姑娘拉到了她的身边,以防被情绪激动的三老爷伤着,之后便听到三老爷对着周围冷眼旁观的女人们嘶吼道,“你们还有没有心?为什么不能分出一点的怜悯给小柔?!她命这样苦,你们还要这样伤害她么?!”

“三儿……”老太太颤抖着唤了一声。

长子除了一个她不喜欢的嫡子外,便只有那么一个小猫儿一样的庶子,她都不喜欢。只有这小儿子所出的小五,身上流着她最亲近的血液,这么多年她心心念念要夺爵,就是为了自己以后得这小儿子的孝敬,如今见他竟然连自己的话都不听了,真是恨得浑身哆嗦,目光阴毒地看了三老爷身后的妖精一眼,之后目光一闪,指着大太太厉声道,“是不是你干的?”莫非,是这女人用这样的手段,叫她母子离心?!

眼见她不去呵斥三老爷,却与大太太找茬,锦绣方才还有些同情她的心立时便没了,咬着牙默默地诅咒这个偏心恨毒的老太太,然而大太太却不以为意地抿了一口茶,方才淡淡道,“母亲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以为,你使人勾引了三儿,你便如愿了不成?”老太太怒骂道,“这样歹毒,难怪我儿子讨厌你!”

“国公爷讨厌我,我自是知道,无需母亲提醒。”大太太目中一冷,敛目道,“不过,三弟的心,哪里是旁人能左右的呢?”她含笑抬眼,对着愤恨的三老爷问道,“三弟,你这心爱的,高洁的人儿,怎么会是旁人的一场阴谋呢?”

“没错!小柔从没有勾引过我,是我怜惜她,想要与她永远在一起。”三老爷此时头昏脑胀,只对着老太太失望道,“母亲,你竟然将我们的感情说得这样功利,真是叫人失望!”

“三弟也是真性情罢了。”二太太眼瞅着老太太翻起了白眼儿,便在后头飞快地跟了一句。

三老爷对着这“理解”了自己的嫂子缓缓地感激地颔首。

“我没有想到,母亲竟然这般无情!”三老爷叹道。

老太太只觉得心中气血翻涌,一指三老爷,再一次厥了过去。

这一回,她竟是人事不省,脚下的三太太眼见她不好,急忙扑上来摇晃她,却见她没有反应,立时便尖叫道,“快去请太医!”

一屋子的女眷,别管心中是个什么心思,却都扑了上来,围在了老太太身边,见她浑身抽搐,嘴角还有白沫,大太太便皱眉道,“老太太被三弟气的很了,如今,只有等太医来了才知道如何了。”锦绣跟在大太太的身边,一转头,却见三老爷一见自己闯了祸,便飞快地拉着“真爱”跑了,不由对这三老爷心生鄙夷。

等太医来了,细细看过,便听得这太医一叹道,“并无生命之忧。”闻言三太太先松了一口气,毕竟她能在府里站稳脚跟,依仗的便是老太太,若是老太太出了什么事儿,以那个如今视她为仇人的丈夫,还不定是个什么下场呢,然而刚刚吐出这口气,太医却继续道,“只是,以后怕是不良于行。”

这说得还是轻的,太医本是要说老太太瘫痪了的,不过看着身边一位女眷突然瞪大了眼睛的恐怖模样,他便没有敢说得这样严重。

“这是什么意思?”三太太果然尖叫道,“老太太,这是好不了了?”说完,竟上手要来抓太医的衣领。

简直就是疯女人!太医挣扎着挣脱了三太太的手,一边抓着自己的药箱一边飞快地对大太太说道,“下官会将药方送到夫人的府上,届时只要日日依照药方喝药,老夫人的病便能够抑制。只是,”他低声道,“如从前那般行走,却是不能够了。”

大太太颔首,叫丫头送太医出去,只对着失魂落魄的三太太淡淡道,“三弟惹的祸,便劳烦弟妹收拾了。”这真是意外之喜!老太太竟就这样瘫了,以后便是有心,也无力再与她纠缠,虽然有些不恭,然而大太太却还是觉得,老太太瘫得极好,叫她能有几年好日子过。

“嫂子,不是……”三太太挤出了笑容,想要否认三老爷在这其中的“功劳”,却见二太太在一旁摇手道,“你上点子心,至于外头,有你二哥呢,总不会叫人说三弟气瘫了老太太。”这是在威胁了,只怕自己敢说个不字,虎视眈眈许多年的二老爷便要发难,三太太忍了忍,方才低头道,“知道了。”

“府里乱糟糟的,小七还是与我住一段时间。”大太太怜惜地摸了摸脸色苍白的七姑娘的头发,又向着三太太看去,淡淡挑眉道,“老太太不舒坦,几个女孩儿她如今也没有精力管,先住到我哪儿去,也便宜。”

“嫂子行事向来妥帖,谁还不放心呢?”二太太便在一旁抚掌笑道。

锦绣微微低头,掩住了目中的一点笑意。

老太太都这样儿了,还能管姑娘们如何?况大太太这样说,可不是在为老太太分忧?

心里头盘算着如何给六姑娘接风,想到这对母女等了这么多年才能这样随意地亲近,锦绣也有些苦尽甘来的感觉,闻言便在一旁凑趣儿道,“如今姑娘们住在老太太的院子里,去太太处也远呢,”见大太太目中含笑看来,她便说道,“求太太怜惜姑娘们,我看着咱们院子旁边的晓月居开阔敞亮,不如请姑娘们搬到那里去。”

“你为了你的姑娘们,想得竟周到呢。”大太太本意如此,见锦绣顺着她的心意说了,便满意道,“看在你的一片心,便允了你。”她点了点锦绣的头道,“既如此,收拾晓月居的事儿,便归了你吧。”

“只我这样劳碌命了。”锦绣故作发愁地叹了一声,便对着几个女眷一福,脚步有些轻快地向着晓月居而去,刚刚走到半途,便听到一旁的树下有低低的呼唤声,一转头,便见那树后,探出了一名少年来,对着她招手道,“锦绣。”

齐宣的目中正带着急切的盼望。

锦绣迟疑了片刻,见四处无人,还是向着他走了过去。

见她走来,齐宣的脸上,竟是一片纯然的欢喜。

第54章

“锦绣。”见锦绣远远地便站住了,齐宣眼里闪过一丝失望,然而之后,便主动向着锦绣走了过去,带着几分兴奋道,“锦绣,我以后能上家学了。”他双目带着对未来的向往,锦绣只觉得仿佛会被他的那种热切灼伤一般。

齐宣是真的高兴。

沈姨娘犯了忌讳,赶在三太太头里生下了庶长子,偏偏又失了宠,三太太疯了才会叫这母子俩出头,恨不能齐宣一辈子出息不了,成个废人呢,因此齐宣长这么大,三太太都不肯叫他去家学读书,平日里他便只能偷偷摸摸地自己找些书看,不然也不会冰天雪地的大冬天躲在假山后头写字读书。

这样艰难,然而前几日,齐宣却得了世子的招呼,能去家学上学,而且只要在家学中读书,每月还有三两银子的笔纸花销,这叫叫本就是手头不宽裕的齐宣觉得是天降喜讯。

想到这里,他偷偷地看向锦绣,见她的脸上果然没有意外的神色,只觉得心里温暖,想要再靠近这个女孩儿一些。

她怎么就对她这样好呢?

齐宣有些迷茫地想。

她给了自己那么多的银子,可是自己并没有动用,因为他觉得舍不得。姨娘被这几年的苦日子折磨得不轻,知道当初老姨娘留了银子,还想着再去找锦绣要剩下的部分,因为姨娘不相信那些银子,是老姨娘留下的全部,她觉得作为老姨娘的血亲,应该把所有的东西都要来才应该,最后还是被他劝住了。

他不想叫锦绣看不起他,也不想叫这个一心为自己的女孩儿寒了心。

这一次,虽然世子并没有明说,可是他却知道,必定是锦绣在世子面前进了言的,不然从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的世子,怎么就会看到他呢?

觉得世子对锦绣的另眼相看叫自己心里难受,可是齐宣却还是想要试试。

或许,于世子,锦绣也是不愿意的。

想了想,齐宣脸上微微发红,颤抖着从怀里取出了一张宣纸,低着头递到锦绣的面前,低声道,“这是今日我临的字帖,你看看,觉得如何呢?”见锦绣一怔,他连忙摇手道,“我能得了这些,是你的缘故,因此只想叫你知道,我并没有辜负你的一番苦心。”

他说得这样清楚明白,锦绣便含笑接过,口中道,“四爷太客气了。”却并不准备推脱自己的功劳。

她为这少年做了什么,并无不可对人言,自然也希望他记得这些,以后往来,也能有些香火情。

一打开这叠得整整齐齐的纸,锦绣便见上头竟是一手的清隽的小字,短短地写了一首词。

红笺小字,说尽平生意。

鸿雁云鱼水,惆怅此情难寄。

斜阳独倚西楼,遥山恰对帘钩。

人面不知何处,绿波依旧东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