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正倒了一杯茶,闻言噗地喷出了一口水,呆呆地看着口出豪言的红玉,红玉说完了这个才知道害臊,捂着脸叫道,“我什么都没说!”说完了,便扑到了锦绣的身上,威胁道,“你没听着什么,对吧?”一双手在锦绣的腋下乱挠,只叫她笑得喘不过气来。

“我什么都没听到。”锦绣笑得岔气,头上的绒花都歪了,喘着气儿讨饶道,“便是听着,莫非我还能与别人说去?”

“这倒是。”红玉与锦绣向来亲近,闻言想了想,也觉得有些道理,便满意地收手,自己却实在忍不住心里头的欢喜,凑在锦绣的耳边与她咬耳根道,“你不知道,小松哥可听我的话了,我说什么他都答应呢。”说完,便低着头咬着嘴唇笑。

锦绣见她是真有些动心了,便有些感慨。如今她与红玉,也不过十二,却已经在盘算这些了。大姑娘出嫁的时候也只有十五,如今府里头的二姑娘已经十四,听说也应该为婚事上心了,不由有些怔忡。

女孩儿一辈子最幸福的时光,便是在闺中了。嫁了人,便要侍奉公婆,照料夫君子女,管着一大家子的事儿,若是夫君靠谱倒还幸运,若是遇上了如国公爷或是三老爷这样的人,锦绣竟都不知道,这辛辛苦苦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为了把家管好,顺便把那人的小老婆与庶子养的白白胖胖?

“这事儿你可别与娘说啊。”红玉一想到宋氏,便害怕的要命,一想宋氏知道了这事儿后的表情,她便打了一个哆嗦。

“便是我不说,只怕芳芷姐姐也是要来拜访的。”锦绣便含笑道,“若是姐姐真的喜欢他,为何不过了明路?”见红玉颇有意动,她便劝道,“只要长辈都知道,姐姐与他一起玩儿便不算忌讳,到时常来常往,也没有能说出闲话来。”

况且她与红玉本就放了身契,是自由人,便是以后真的有人拿这样的事儿做文章,也赖不着大太太的头上。

“那,你跟娘说。”比起心里没成算的红玉,宋氏更心疼懂事的锦绣,因此红玉便苦着脸说道,“娘最听你的话了,你说的可比我说的管用多了。”

知道红玉这是脸皮薄不好意思在这样的事儿上开口,锦绣便笑眯眯地应了,又与红玉彼此整理了凌乱的衣裳与妆容,这才分享了最后的那点儿野菜团子,果然红玉也觉得新鲜香甜,两个女孩儿不舍地吃了这个,红玉便可惜道,“竟不能每天都吃到。”

“不如以后,咱们也买一些。”锦绣心里一动,便含笑道,“每日也不需多少,只咱们院子与姑娘们用些,”见红玉也连连点头,她便继续笑道,“不过是些野菜,我只拿些钱,也不叫那两个孩子白忙活,还能孝敬太太,何乐不为呢?”

若是单单拿银子出来接济湛家,锦绣知道以徐氏的心性是绝对不会受的,不如找个借口,全当在他家买菜而已,也是两全了。

“算上我一份儿。”红玉便合掌道。

“姐姐自己去想吧,这事儿却是我一个人的。”锦绣摇头拒了。

“等以后我再见着小松哥,叫他想。”红玉对锦绣吐了吐舌头,便自去欢喜了。

等回了府里,锦绣便对着欲言又止的齐宣点了点头,抓着红玉便飞快地走了。刚刚进了院子,便听到屋里有悦耳的小声传了出来,一进去,就见有些丰腴了的大姑娘正坐在大太太的身边,含笑与她说些什么,一旁的几个姑娘竟都在,只是被从禁足中放出来的三姑娘一个人脸色阴郁地坐在一旁,别的姑娘却都是围着一边炕上的两个小家伙儿,笑个不停。

锦绣忙与红玉给大姑娘见了礼,见她如今眉目更加祥和,添了几分母性特有的光辉,锦绣便觉得做完了月子的大姑娘更加叫人移不开眼,便笑道,“上一次见姑娘还在月子里,恐姑娘劳累,也不敢多呆,如今竟有些认不出了。”

“这丫头的嘴,实在叫人心里欢喜。”大姑娘便与大太太笑道。

“的确精神好些。”大太太仔细看了看大姑娘,便含笑点了点头,之后一错眼儿,见六姑娘与七姑娘已经合力将炕上的两个小团子凑在了一起,两个小孩子眼对眼儿挥舞着小手儿,便急忙阻止道,“长生还小呢,不许闹他!”

长生便是大姑娘之子的小名儿,这孩子如今还小,只能安分地躺着,他身边儿的小胖子却很是快活地对着几个围观自己的姐姐笑出了一嘴的小白牙,之后好奇地捅了捅身边的小孩儿,见他闭上眼睛依依呀呀地叫,便一偏头,之后飞快地转身向着一边儿爬去,抓着一个小皮球扭着小屁股爬了回来,把那皮球往小孩子的手上推,显然是想着要与他玩游戏。

大姑娘见他这样有劲儿,小胳膊胖嘟嘟的,便知道这孩子在大太太处竟是一点儿苦头都没有吃过,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关切地看着小胖子的大太太,她便低声道,“六弟有福。”其实,她也有福,遇上这样心善的嫡母,将她养大,给了她一条安稳幸福的路。

“也是这孩子招人疼。”大太太却不以为意地一笑,只是对着一屁股坐在炕上,仰着小脸儿对着围着自己的几个姐姐笑得天真烂漫的小胖子唤道,“平安,不许闹你的小外甥。”

“说起来,平安竟只比长生大了那么一点儿。”说起来,从未受过宠的大姑娘对自己的亲爹英国公的记忆并不十分深刻,只记得那是个十分冷淡的人,因此对她来说,大太太更为亲近些,想到英国公竟还有个比自己小这样多的庶子,她的心情也十分微妙,犹豫了片刻,便在大太太耳边低声道,“六弟似乎记事儿的早,也知道与太太亲近呢。”

她本是想要劝大太太别叫这庶弟经常接触老太太与三太太,然而见屋里姐妹们都在,便强忍住了。

只是眼角的余光,却见三姑娘坐在一旁,嘴角露出了一丝冷笑,大姑娘的眼里就是一沉,想要呵斥她几句,到底强忍住了,只觉得看这不醒事的妹妹一眼都多余,再一看,却见一旁的锦绣,正看着三姑娘露出了一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心里一惊,趁着大太太已探过身去抱配合地张开了手的小胖子,含笑与锦绣问道,“可想到了什么?”

锦绣正觉得三姑娘到现在还似乎想着要蹦跶很是古怪,被大姑娘一问便岔开了,一回神儿急忙笑道,“只是想着一会儿给姑娘预备点儿什么。”

“我这一回来,竟是叫你们都忙碌了。”大太太喜欢锦绣与红玉,从不背人,大姑娘向来都知道,更愿意与她更亲近些,便客气道,“无需那么费事儿的。”

“姑娘来了,太太欢喜的很呢。”锦绣急忙笑道,“因姑娘们从前的院子许久没用了,我才想着如何办,姑娘若是这样说,我竟无地自容了。”

大姑娘低低地笑了,之后便向着几个妹妹看去,之后的目光,却全都落在了在一旁抿嘴温柔笑着的二姑娘的身上,心不在焉地与妹妹们说笑了几句,大太太便看出她似乎有话要说,只叫几位姑娘去重新梳妆,这才笑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儿不成?”

“二妹妹年纪大了,不知咱们府里可有章程没有?”大姑娘自己过得幸福,因此,便也希望这几个妹妹也幸福。别人也就罢了,二姑娘是三房庶女,生母到现在还只是个通房,自己性子也不厉害,大姑娘便为她多担心一些。

“这个……”

说起了二姑娘,大太太便有些沉吟了起来。

大姑娘见了大太太这样的表情,不知为何,竟是心里一紧。

第60章

“桂姐儿虽然如今养在我的身边,不过到底父母俱在,婚事上,我却是不好张口。”二姑娘闺名里带了一个桂字,因此大太太便唤了一声桂姐儿,只是说到这里,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为难之色。

虽然二姑娘沉默寡言,不过却本性良善,大太太平日里对她也多几分偏爱,然而大姑娘的问题实在叫她为难的不行,想了想,她便叹道,“不过,她父亲也还记得她,我恍惚着听说要给她定一门亲,只是影影绰绰的不大清楚,我们内宅妇人对这些不清楚,我已叫你三弟却外头打听打听,看看对方家那孩子是个什么性情。”

“已有了人选?”想到自己手头儿的人选,大姑娘暗道了一声可惜,只是想到三老爷那不靠谱的样子,忍不住问道,“是哪家儿的?”

这些锦绣竟是都没有听说过,便也好奇地在一旁听着,大太太叫她也好奇,便忍不住笑道,“看看这丫头,可是把你们几个姑娘放在心上呢。”说完便犹豫道,“是如今的两淮总督家的庶子,那家的总督夫人我倒是见过一次,是个精明厉害的,言谈也爽利,况且两淮总督听说今年便回京升任户部尚书,前途也好,却不知这样的高门怎么就愿意与我们家结亲。”

若说的是三姑娘四姑娘,大太太也不会这般疑惑,毕竟虽是庶女,然而这两个女孩儿却是英国公之女,身份上配总督庶子也不差什么。只是三老爷本就没有功名,一个纨绔,他的庶女,身份上便有些低了。

事有蹊跷,因此大太太早就要世子去打听底细,只是事情仓促,若不是前几日三老爷不知为何突然返家,她也不会知道。

想到早就打得火上房的三老爷夫妻关起门来讨论了许久,之后便传出了这话,大太太便皱起了眉来。

“可惜了。”大姑娘年轻,到底想不到这么多,便扼腕道,“这家不错,比起来,竟是我的有些差了。”

“你也想着你二妹妹?”大太太却眼中一亮地探身问道,“什么样的人家儿?”

她怀里的小胖子似乎不大舒服了,揉着眼睛哼哼唧唧起来,锦绣见了,急忙把他从大太太的怀里抱出来,就见小胖子忘了方才的不适,拿自己的大脑壳往自己的头上碰来,显然是要与自己玩耍,一双小手抓着她衣襟上的青玉牌子,就要往自己的嘴里送。

“我的小祖宗。”大姑娘正在一边儿看着呢,见这六弟什么东西都敢吃,急忙将他抢出来,心有余悸地对大太太道,“小孩子就是这点不好,竟什么都好奇呢。”见大太太与锦绣都看着瘪起了小嘴儿很委屈的小胖子笑,便疑惑地低头,看他大头恨恨地扭到一旁,小胖脸上气鼓鼓的,不由愕然道,“这是生气了?”

“他方才就是吓唬人呢。”大太太爱惜地看着齐坚,目光温柔地说道,“平安聪明着呢,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他比谁都知道。”

锦绣见小胖子似乎知道自己被拆穿了,大脑袋垂了下去,便在一旁笑道,“六爷就是这样儿,是在威胁我呢。”

“威胁?”大姑娘瞪大了眼睛,实在不知道一个小娃娃还能威胁人。

“六爷明白着呢,”锦绣在大太太含笑的目光中掂了一块桂花糕在齐坚的面前一晃,大姑娘果然就见怀里的小胖子精神了起来,晃着脑袋顺着锦绣的手来回地摆动,嘴里哗哗地流起了口水,两只小爪子向着桂花糕抓去,锦绣便笑道,“方才六爷,就是在威胁我,若是不给他吃糕,就要咬我的青玉了。”

“真的?”大姑娘便将齐坚聚到自己的眼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还焦急地转头去看桂花糕,不由笑道,“这孩子,竟也有趣。”

“到底他在,我这日子过得也有趣极了。”大太太只叫锦绣将桂花糕放在一旁,又使人唤了奶娘进来给齐坚喂奶,这才继续问道,“你给桂姐儿看中了什么人?”

大姑娘在那奶娘干净的衣裳上一划而过,暗暗点头,又见果然齐坚津津有味地喝起奶来,脸上便露出了笑容,与大太太回道,“是我家爷在翰林院的同僚,如今不过十八岁,也做着庶吉士。”见大太太露出了感兴趣的表情,便觉得有了几分希望地继续道,“那人来过咱们家几次,长得好,又温文有礼,是个极好的人物,况且他家世代翰林,也是书香世家了。”

“这样的好人家,只怕看不上咱们家的庶女。”大太太一听到这里,便有些心动,然而想到如今这世道,读书人向来不大看得起暴发户一般的大老粗,便有些犹豫道,“况且,这样的人家儿,想必也少不了做媒的人。”

“凭谁家,能好过我们家呢?”大姑娘急忙笑道,“如今二妹妹养在太太的身边,出去了谁不称赞呢?”因大太太出身南阳侯府,南阳侯一脉向来是与清流走得极近,因此说起养在大太太身边,二姑娘便身价高了不少,想到自己也是因此方才嫁到了现在的人家,大姑娘便说道,“况且那人并不是个迂腐的,只想找一个温柔和顺,勤俭持家的妻子,我们爷听说了,也觉得合适,因此想着要与大太太问问。”

“桂姐儿持家并不是什么难事儿,”大太太沉吟了片刻,方说道,“你说的这家,也极好,况且不是我夸家里的女孩儿,哪个不知书达理呢?只是如今有了你三叔的主张,我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毕竟,”她遗憾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呢。”

若叫锦绣说,还是捡大姑娘口中这样简单的人家嫁过去,与性子有些绵软的二姑娘更好些。总督府是富贵,可是高门大户,里头不是吃素的地方,后院里勾心斗角的,二姑娘又没有根基,哪里能过上好日子,听到这里,她便在一旁与大太太劝道,“不如叫姑娘去问问三太太,若是三太太愿意,到底成就了一场缘分。”

“锦绣说得是!”大姑娘立时便明白了锦绣的用意,急忙对大太太道,“这事儿,本就是我心疼妹妹,三婶也想不出别的缘故了。”锦绣的话,她到底听明白了。如今三太太忌讳大太太,若是大太太去说,只怕会被一口回绝,这事儿也算是彻底地黄了。可若是她去说,三太太至多会以为她多管闲事儿,便是有什么问题,也不会断然拒绝。

“那你就多费点儿心。”大太太还是不由叮嘱道,“不管最后定了谁家,都是为了你二妹妹的终身。”

“我明白。”大姑娘应了,却在此时,几位姑娘已然转了回来,拉着她便往晓月居却说笑,大姑娘无奈地被拉走,只留了大太太看护自己的儿子,一时间屋里便沉静了下来,大太太一探身,见长生已经睡着了,一旁的平安打着饱嗝儿也昏昏欲睡,这才叫兰芷进来看着两个孩子,对着锦绣一招手,两个人进了内屋,含笑道,“这回去了外头,可有什么有趣儿的事儿?”

“去山里玩了一圈,极开阔精神。”锦绣给大太太倒了茶,便在一旁问道,“太太似乎方才有心事?”

“就是为了桂姐儿了。”大太太精神有些不济,锦绣便走到她的身后,手指在大太太的头上轻轻地捏起来,大太太觉得清醒了些,这才叹道,“这孩子温顺懂事,我也不想她落个不好的结果,只是三弟这门亲,我是真觉得蹊跷。”

“两淮总督府,并不像是污糟的人家儿。”锦绣跟在大太太身边见过那位两淮总府夫人一次,想到那样的人物,便低声道,“虽是庶子,不过二姑娘也只是庶女,竟也相配。”

“这样好的人家儿,弟妹竟同意了,所以我才觉得蹊跷。”大太太便再叹了一声。

听到此处,锦绣心里便咯噔一声。

没错儿,三太太向来对庶出的子女极为苛刻,从前把二姑娘收拾得连声儿都不敢出,齐宣年纪不小,也连学都不让上,就是怕这些庶出出息了,危害到她所出的一双子女,如今,怎么就知道二姑娘有了这样好的姻缘,连反对都没有呢?

“三弟如今在外头,也闹得不像。”大太太便皱眉道,“听说如今捧得他那外室极为张扬,满京里没有不知道他这外室是个花魁的,手上也花费颇大,就是为了讨好那女人。”见锦绣露出了一个厌恶的表情,便点了点她的额头道,“快快收了你的表情,叫人看见,只怕要觉得你仗着我跋扈了。”

“我也只在太太面前这样了。”锦绣俏皮道,“谁不知道太太院子里的锦绣是个沉稳的丫头呢?”

“果然还是个孩子。”大太太撑不住笑了笑,之后便摇头道,“这样的名声,总督府竟也愿意结亲,我只怕……”

“莫非是因为在外任上,不清楚三老爷的名声?”锦绣便猜测道。

“这样更不行。”大太太摆了摆手,叫锦绣不用再给她揉额头,便若有所思地说道,“若是这样儿,便是桂姐儿勉强嫁过去,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不成?到底两淮总督就要回京,日后若是都算在桂姐儿的身上,大宅门里,如何能立足呢?”只怕几年的磋磨,就能将她磋磨死。

“也是那外室惹下的祸事。”锦绣便说道,“什么清高,真正清高的人,会这样与人做外室?不过是糊弄三老爷罢了。”

“连你都知道,三弟竟不明白。”

大太太简直被府里这些蠢货闹得头疼,闻言便抓着她的手说道,“只这样的人,还敢往家里带,什么时候死在她的手上,三弟还做梦呢!”她冷笑了一声道,“三弟文武不成,怎么就有这样的好人儿看上了他?也不想想这里头有什么缘故。”

锦绣虽有些小聪明,到底眼界不如大太太开阔,听她说这些,便露出了倾听的神情。

见她竟还愿意听自己说这些,大太太便露出了些笑容,提点道,“如今的朝里,圣人要废太子,大臣们说什么都不让,正在顶牛。那宫里皇后与贵妃已成水火,皇后虽无圣眷,然而占着嫡长大义,连圣人都不能什么都不顾将她们母子给废了。况且皇后温和,向来会做人,宗室也多偏心她,竟也能与独宠的贵妃斗个平手。”

“这与三老爷有什么关系?”锦绣听得更迷糊了,不由迷茫问道。

“咱们府里掌着兵权,国公爷在外头不好拉拢,可是府里的两位老爷,却叫人起了心思。”大太太目光冷漠地说道,“三弟看上的那花魁,是个精明的,”见锦绣想不通,她便淡淡道,“听说几年前,贵妃的娘家很是收拢了一批美貌的女孩儿悉心调/教,如今想来,那些女孩儿也到了岁数了。”

“太太的意思,是那花魁是贵妃的……”锦绣便嘶了一声,急切道,“她怎么敢这样做?便是圣人宠爱,这样做,也有些过分了!”

“得志便猖狂罢了。”大太太一讪道,“皇位之下,谁还看得清这些呢?我寻摸着,其实这花魁,本应该是要与二弟的,只是因缘巧合,被三弟得了便宜。那花魁知道若是进了府,只怕要被我们给处置了,这才撺掇着老三在外头给她置了外宅。”

“若是贵妃觊觎咱们府里,我只担心太太与世子。”锦绣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三太太本就有夺爵之心,再叫这人说动了起了不好的心,世子以后只怕会被他们暗算。”世子与太子走得极近,锦绣虽未见过太子,然而却也知道些两人亲近的事儿,便带了惶恐恨道,“嫡长就是嫡长!这起子小人,竟有这样的歹心!”

太子的死活,锦绣管不着,也没有兴趣管,可是世子若是倒了,大太太还有什么好日子过?她真心为着大太太,便也在心里头诅咒这些小人。

“二弟看着呢。”说起了二老爷,大太太明显温和许多,安抚地摸着锦绣的头发道,“贵妃想着拿美人笼络朝臣,本就落了下乘,真正有风骨的官员,哪里是一个女人能说动的。况且她做得并不周密,如今朝里不少的官员都得了美人的事儿竟是满天飞,若不是圣人宠爱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娘家早就被参了。这京里头明白人多了去了,只有咱们府里这三老爷才会被一个女人迷得找不着北罢了。”她含笑道,“你放心,就是为了自己,二弟都不会叫三弟随意惹祸。”

二老爷可不是三老爷那样的小白,谁敢算计他,或是算计他的家族,等着被好好收拾吧!

闻言,锦绣便松了一口气,之后便听到大太太有些迟疑地说道,“对了,明日,你替我去安平侯府走一趟,带着平安去。”见锦绣诧异地看来,她脸上竟是哭笑不得的表情,摇头道,“真真儿招人疼,平安这孩子,只去了一趟安平侯府,就和琛哥儿投了缘,几日不见,郡主便来了帖子,说琛哥儿想平安想得连奶都不喝了。”

 

第61章

“救我的人来了。”

第二天,当锦绣抱着乖巧趴在她怀里的齐坚坐车到了安平侯府上,便见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围了上来,忙着扶她下车的,帮她在一旁抱齐坚的包袱的,浩浩荡荡地进了永昌郡主的院子,便见正堂上,永昌郡主端坐,一见了依依呀呀的小胖子,美艳的脸上顿时露出了欢欣的笑容,抚掌道,“可算是来了,不然,我也是要去请你们了!”

锦绣忙抱着齐坚给永昌郡主请了安,这才将小胖子放到了永昌郡主的身边,将他身上的放开了些,与永昌郡主笑道,“我们府里头大姑娘回来了,太太出不来,便叫我送六爷在这里住几日。”见小胖子抽动着小鼻子,圆鼓鼓的眼睛里垂涎欲滴,便对永昌郡主道,“太太请郡主不要惯着六爷。”

“可怜见的,这么小的小东西,你们太太还不叫他吃饱?”永昌郡主在锦绣抽搐的眼角里连声唤道,“去,赶紧叫小厨房做几样儿小孩儿能吃的点心,”她一扶额道,“先把酥酪端上来一碗给他甜甜嘴儿。”小胖子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两个丫头出去了,或许是知道是给自己预备好吃的,竟扑到了永昌郡主的怀里,讨好地嘟着小嘴在她的脸颊上蹭来蹭去。

“扑哧……”大概是锦绣脸上的表情太精彩了,一旁便有一个人忍不住笑了。

锦绣拿眼看过去,便见正是姚俊,此时还是一副跳脱的少年的身上,不知为何竟多了些英武气,锦绣忙给这方才被自己当了空气的少年一福道,“见过二爷。”

“免了免了,竟来这些虚礼作甚。”姚俊对锦绣印象不错,不爱搬弄是非,连上回自己干了那样的事儿都没叫别人知道,特别是这丫头不像别人似的逮着机会就往他身边靠,又是他亲姑妈身边得脸的大丫头,也愿意给她面子,便笑嘻嘻地说道,“我知道你眼里没我,如今与我说一句话就不错了。”

“二爷真喜欢开玩笑。”锦绣得了永昌郡主的话,在一边坐了,就见此时,一个丫头捧着一个莲纹青花小碗走了进来,奉到永昌郡主的身前,永昌郡主用调羹舀了酥酪亲手喂给了火急火燎的小胖子,就见他吃的眉开眼笑,恨不能连脑袋都埋进碗里去,便听到永昌郡主调笑道,“我就喜欢看吃得香的孩子。”

小小的一碗酥酪转眼就没了,锦绣见连姚俊都窜到永昌郡主面前,研究这个很能吃的小胖子,便忍不住无奈地说道,“一日好几顿,六爷就是这样放不开吃的。”

姚俊飞快地拿手指捅了捅小胖子的嫩脸蛋儿,坏笑道,“这么嫩,哪天偷偷卖掉,一定能卖不少的银子。”

小胖子似乎听懂了,转过了小身子,拿小屁股对着姚俊,理都不肯理他。

见他一副很愤慨的小模样,永昌郡主便忍不住笑了,之后便摇头道,“多大点儿啊,你就吓唬他。”说完,便叫丫头抱他去了里屋,与如今还在吃奶的新任安平侯朱琛团聚去了。

永昌郡主向来与大太太好,锦绣在这府里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只看着齐坚被抱走,之后便好奇地与永昌郡主问道,”如何未见到县主?“然而一转眼见到嘿嘿坏笑的姚俊,便不由明了了几分。

“与安哥儿玩去了。”永昌郡主果然说道,“不过也快回来了。”

“我好不容易得了假,竟还要在这里折腾。”姚俊觉得自己的人生真是苦逼,还未玩够呢,自家老娘一句话,自己便去了太子宫中做了侍卫,虽然品级不低,太子看在自己是亲戚的份儿上对自己很和气,可是对活猴儿似的姚俊却不亚于酷刑了,哀怨地看了一眼永昌郡主,他便心有戚戚地说道,“还有母亲,这几日竟还叫我去见那个臭丫头,这不是害我么!”

“莫非不是你天天念叨着?”永昌郡主虽然如今夫君婆婆都没了,叫外人觉得很是可怜,可是谁心里欢喜谁知道,此时眉飞色舞,竟是神采奕奕地笑道,“不知是谁,偷偷儿地去爬人家姑娘的墙头,却叫人家的老爹连着兄长兜头打了一顿。”

姚俊的脸青了,摸着自己似乎还在疼的脸,抽着嘴角道,“那一家真是要命,我就是翻个墙,竟是揍得我要吐血呢!”更可恨的是,并不打脸,叫他心里恨恨,却还是不能完全爆发。毕竟,自己还是理亏不是?

“任谁家姑娘的墙头被翻,也得被揍。”永昌郡主对自家侄子被揍得哭爹喊娘没有半分的愤怒,还很客观地说道,“你信不信,若你不是与人家姑娘订了亲,只怕你如今坟头儿的草都长得老高了。”

锦绣虽然好奇什么样的人家竟能将姚俊制住,然而此时也只是在一旁含笑听着。不大一会儿,便见同寿县主与姚安一同进了屋子,给永昌郡主请了安,同寿县主一见锦绣便眼睛亮了起来,将她拉到了一边儿问道,“你去哪儿了?怎么我去接你,那府里说你出去了?”

她如今身上穿得素淡,显然是在给安平侯守孝,只是眉眼间到底多了些轻松,便叫锦绣暗地里感激地看了姚安一眼,知道他常来开解同寿县主,口中只笑道,“去了外头的镇上住了几日。”将那几日毛茸茸的小兔子,新鲜的野花野菜都说了一遍,她便见同寿县主的脸上露出了羡慕的表情。

“你说的真有趣,我也想去看看呢。”

同寿县主一露出了羡慕,永昌郡主便在一旁温声道,“若是你喜欢,什么时候便也去玩玩。”

“真的?”同寿县主的眼睛刷地就亮了。

“府里在那头有宅子,”永昌郡主最心疼的就是这个遭了大罪的女儿,便含笑道,“这时候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你若是想去,便与你表哥一起去。”

“我只得了三日的假。”见同寿县主看过来,姚俊便觉得大事不妙,立时便跳了起来怪叫道,“想是不够用的。”天哪!好不容易得了假,他可没有时间陪着小丫头片子玩耍啊!

“你放心,到时候我只请太子多放你几日,你便好好地陪着娴姐儿玩。”永昌郡主不紧不慢地饮了一口茶,欣赏着姚俊哭丧着脸的表情,觉得很是满意,欺负了一下自己的侄子,这才继续挑眉道,“本是想请长安侯家家的四姑娘一起去的,你若是不愿意,便别去了。”

“等等!”姚俊却突然停住了憋屈,试探地问道,“姨母,是谁?”见永昌郡主挑着眉头谐谑地看她,便咳了一声,道,“那什么,都是女孩儿,身为兄长,我得多不放心啊!就为了妹妹们,我也得去不是?!”说完便对着永昌郡主讨好作揖。

锦绣只觉得长安侯这名儿好生熟悉,一想,竟然不就是姚俊的未来岳家么,见姚俊已经急得在永昌郡主身边乱转了,便忍不住与很鄙夷地斜眼儿看姚俊耍宝的同寿县主笑道,“是咱们南阳侯府未来的二少奶奶?”

“可不是。”同寿县主偷偷地扮了个鬼脸儿说道,“可丢人了,被那位四姑娘好一通揍,结果就这样一同栽进去了。”见锦绣偷笑,她便无奈地说道,“姨母倒是很高兴,不过二表哥也太积极了,光这个月,便被长安侯给揍了三回了。”

“想必是上了心了。”锦绣想到自己府里的三姑娘似乎还对姚俊没死心,便忍不住揉了揉额角,万分为难。

怨不得大太太一直禁着三姑娘的足。三姑娘是个没有成算的,若是真的与外头的小姐们一同玩耍,知道了姚俊定亲的事儿,再在人家长安侯四姑娘的面前露出些什么,只怕就要掀起风浪来,别的不说,就是府里姑娘们的名声,就要被她给毁了。

“这一回,你也去见见她就知道了。”同寿县主难得给那位姑娘很高的评价道,“是个爽快性子。”

“我也去?”锦绣诧异问道。

“你若不去,我还有什么意思?”同寿县主睁着大眼睛问道,“你好久没有陪我了,不管,反正,你是一定要陪我的!”

“只是我家六爷……”

“他和琛哥儿玩得好好的,母亲不会忽视他的。”同寿县主拉着锦绣的衣袖摇了摇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知道了。”锦绣无奈地应了,只是心里头却有些欢喜。

公府里太过板人,还是外头叫自己心里畅快。再有如永昌郡主所说,若是侯府里的宅子在那镇子的边儿上,她也能去看望芳芷与湛家,便心有所动,想着若是这回去,便去湛家问问,湛功是不是要从军去了,也好在以后想着怎么帮衬湛家。

此时姚俊已把永昌郡主逗笑了,不过也是逗逗他,永昌郡主见他这般急切,也揶揄了几句,之后便叫人下了帖子,请长安侯府四姑娘来玩耍。姚俊果然喜上眉梢,连连作揖,又给永昌郡主端茶递水,殷勤的样子,便连在一旁的姚安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待得确定了此事,永昌郡主正在与姚俊说笑,冷不丁便见着一个丫头匆匆地走了进来,低声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就见永昌郡主的脸色顿时凶狠了起来,目光森冷地盯着自己纤长的手指片刻,便眯着眼睛问道,“你说,她竟跑出来了?”

其中的杀意,便叫几个孩子都感觉到了,一时都停了笑,向着永昌郡主看去。

永昌郡主显然是气得恨了,也不叫几个孩子回避,只冷冷地问道,“我记得,是把那两个小贱人扔在了庄子上的,是谁,放了她们出来?”

“王妃正在查,约摸着大概是哪个侧妃生了旁的心思。”那丫头低声道,“不过如今,姑太太和表小姐就这样不见了,王府里找了一天,竟是完全没有踪迹。”

“母亲的手段,我是尽知的。”永昌郡主眯缝着眼睛慢慢说道,“若是母亲都找不着,只怕这一次,是有人帮衬着她了。”她冷笑道,“只怕最后,是意在与我为难了!”

锦绣听到这里,便知道只怕是之前被永昌郡主送到了陈王府的庄子上看起来的朱氏母女跑了,想到当初行事,还是那齐五在背后指使她们,也觉得有些心惊肉跳,唯恐这母女再次生出变故来,急忙问道,“郡主可要尽快搜索?”若真是朱氏胡言乱语,牵扯到二老爷,只怕后果便严重了。

“你放心。”永昌郡主愤怒至极,此时却平静了下来,淡淡道,“这世上,敢算计我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放过的!”她一念之仁,留了朱氏的一命,没有想到今日,竟成了祸患!

之后一转头,见几个孩子都忧心地看着自己,她目光便温和了许多,温声道,“这事儿,不是你们小孩子该管的,自去玩耍消遣,等你们回来,自然风平浪静了。”一双手,却死死地抓紧,终于生出了杀意。

“姨母为我们着想,我们自然不会叫姨母担心。”姚安便突然在一旁淡淡地说道。

锦绣心里一抖,看着姚安镇定的脸,微微吐出了一口气。

永昌郡主这模样,只怕是要杀人,若是同寿县主在,顾虑着县主,永昌郡主只怕放不开手。毕竟若真是要朱氏的命,县主却坐视不管,也叫人觉得冷血,不若趁着她不在,先将朱氏料理了,这样便是县主回来,谁再想说些什么,也说不到同寿县主的身上。

姚安这般,可算是一心为同寿县主考虑了。锦绣脸上露出了些笑容,却也知道此时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只坐在一旁。

“你放心,我不会有事儿。”永昌郡主点了点头,对自己女儿关切地说了一句,这才叫人收拾东西,等着长安侯家的姑娘一来,便将几个孩子送走。

却不知在此时,一个脏乱的小巷子里,两个脸色张皇的女子正哆哆嗦嗦地躲着,身上的滚了满身的污渍,泛着怪味的衣裳还在淌着脏兮兮的黑水,其中一个年纪大些的女子口中不知在嘀咕些什么,很有些神经质,却在此时,见小路上,一顶官轿缓缓而来,竟陡然扑了出去,口中尖叫道。

“二哥哥,救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