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恨得牙痒痒,只是五姑娘到底是个心机深沉的人,只挤出了一丝笑容,便阴沉着脸落在了姐妹们的后头,一双妙目来回地打量自己的几个姐妹,之后,目光又落在了自己今日特地为讨永昌郡主喜欢的装扮,就见自己上身是银线绣梅花桃红长衫,下是妃红蹙金海棠花鸾尾长裙,挽着一个流云髻,斜插一只凤凰吐珠金步摇,光鲜夺目,就凭姿色便能叫前头那几个丫头去撞墙,这才满意地一笑,跟了上去。

从前她就隐隐听说,永昌郡主是京中宗室贵女中的领头人物,只是再之前她消息不灵通,隐约地得罪了她,不过好在朱氏的那件事儿上她将尾巴藏得不错,应该不会叫永昌郡主发现。听说这位郡主最喜欢美貌的女孩儿,若是能叫她喜欢,能在宫里给自己美言几句,那么就算自己的父亲压着她不叫她出头,她也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锦绣正在前头牵着齐坚与七姑娘低声说话,便见七姑娘凑到自己的身边小声道,“那丫头只怕又在做鬼了。”见锦绣只脸上淡淡的,不以为意,她便气道,“你就不当一回事儿吧,你看看她,穿得凤凰似的,想要做什么呢?还不是想要在咱们姐妹里当个尖儿!”

身边的小胖子眼巴巴地看着,锦绣便不愿意多说,只与扭了头生气的七姑娘笑道,“与不相干的人计较什么呢?再如何,郡主的面前,谁还能越过姑娘去?”见七姑娘脸色稍缓,她便温声劝道,“难道郡主是个不明白的人么?越刻意,便越落了下乘呢。”

更何况,七姑娘不知道,锦绣可记得真真儿的,那当年朱氏的事儿,永昌郡主可还没忘呢。

永远不要小看一个女人记仇的功力呀。

想到永昌郡主连自己老公都敢想着干掉,并差点付诸行动,锦绣心里便觉得五姑娘有点儿上赶子找死了。

缩在国公府里,谁还能把她怎么着呢?偏要作死,真以为自己一点痕迹都没有?

“七姐姐,”齐坚就在一旁拉着七姑娘的袖子,软软地讨好道,“不要和讨厌的人生气。”

“一看就是你教出来的!”看着齐坚的小模样,七姑娘便忍不住伸手在锦绣的头上点了一记。

“咱们日子过的好好的,做什么偏要与旁人纠缠,过的不痛快呢?”锦绣也只笑道,“若是真与她们斗到了一处,岂不是与她们一样?倒失了身份呢。”她微微犹豫,便低声道,“况且,就是我们不动手,她们自己,便能把自己给往死里做了。”

大太太稳如泰山,柳氏与五姑娘只要敢动一动,英国公可不是个瞎子呢。

“稳坐钓鱼台就是。”摸着身边齐坚的小脸儿,锦绣说完了这个,果然见六姑娘也在一旁淡淡颔首,见齐坚眼里亮晶晶,似乎在憋着什么坏主意,便无奈地与他说道,“郡主面前,六爷可不要再与小侯爷顽皮了。”

当年小小的安平侯朱琛年纪小,永昌郡主折腾得他吐奶。如今长大了几岁,便开始回报自家老娘在他襁褓中的深情厚谊了,简直就是个混世魔王,闹腾起来都不带重样的,不知多少的丫头婆子遭了他的毒手。若是齐坚一来,更是双剑合璧所向无敌,连永昌郡主都跟着哆嗦。

小胖子露出了一个无辜的表情。

“别以为我不知道。”锦绣一见小家伙儿这表情,便掐了掐他的小肥脸,小声说道,“上个月,是谁偷偷捉弄了陈王府的小少爷?”说作弄还算是轻的,两个小东西也不是从哪儿翻出了人家陈王世子的嫡二子“珍藏”的春宫图,竟然还小心地压在了那位少爷的课本下头,正好那一日,陈王世子心血来潮,溜溜达达地走来了书房,想着考较一下儿子的功课。

既然考较,那就从最近读的书开始吧,陈王世子心情不错地拿起了书桌上,好儿子日夜“苦读”的课本……

巨大的悲剧就此降临。

那一夜,整个陈王府的上空,飘荡着那位二少爷的求饶声和被抽打声。一整夜……

锦绣的脸默默地抽搐了一下,低头看着身边的罪魁祸首,叹气道,“六爷就坏吧。”

“谁又倒霉了?”七姑娘是不知道此事的,急忙凑上来急切地问道,“说出来叫我开心一下。”那叫一个激动啊。

小胖子见锦绣的脸扭曲的更严重了,蹭了蹭小脚,飞快地撒开了锦绣的手,躲到了六姑娘的身边,探出头来叫道,“不要再捏脸啦!”

锦绣默默地扶额,觉得七姑娘与齐坚之间,这血缘还真不是盖的。

都是这么坏!

“罢了,后头里,那位二少爷不是还请六弟与小侯爷,往外头下馆子么?可见是并未当真的。”四姑娘便笑着解围道,“郡主,不是也笑得很开心?”

若不是那位二少爷被圣人心血来潮,想着要给四皇子做个好基友,一同当个小伙伴儿,那次被抽,正要叫他仗着“重伤”躲过了此事,锦绣真觉得自己要是那位二少爷,一定将这两个小鬼吊起来抽才解恨!

到底两个孩子行事极有底限,从不越界,锦绣也只能无奈道,“姑娘们是向着六爷的,我能说些什么呢?”见前头几个美貌的大丫头笑着迎了出来,便掩住了话,只落在了姑娘们的后头。

“好容易姑娘们来了,郡主等得着急呢。”先就有一个大丫头笑着与四姑娘福身说道。

“有劳姐姐了。”四姑娘便温声说道。

“姑娘这样客气,竟叫我们不自在了。”几个丫头是永昌郡主身边的得意人,也并不畏畏缩缩,只好奇地看了五姑娘一眼,见她衣裳华美,面容妍丽,举止颇为有礼,又见她与英国公府的姑娘一同来,便多少猜出了她的身份,只笑着福了福,便领着几位姑娘往正堂走。

刚一进正堂,就见永昌郡主坐在黄花梨透雕鸾纹玫瑰椅里,手里捧着一个小盖盅,正与扭来扭曲的儿子说些什么,见他说什么都不肯吃东西,脸上就挂不住,更要抓他过来来硬的,就见几个女孩儿走了进来,也不客套,只指了一旁新置的梨木镌花椅叫她们落座,这才对着眼巴巴看过来的齐坚招手道,“可来了,赶紧过来。”

锦绣忙领着齐坚上前,见朱琛吧嗒吧嗒地跑过来,抓着齐坚的手就要出去玩儿,便笑着说道,“小侯爷稍等,且叫我们六爷吃口茶呀。”见永昌郡主目中一亮,将手上的小盖盅递了过来,急忙接过来与撅着嘴的朱琛笑道,“吃饱了,才能有力气多玩儿会儿不是?”

“很香呀。”齐坚便嗅了嗅,与自己的小伙伴儿说道,“我们一起吃,吃完了再去玩儿。”

“不喜欢。”朱琛也不像齐坚是个大胃王,便撇嘴说道,“饱饱的。”

“平安,饿了。”小胖子低下了自己的头,委屈地说道。

“我的,给你。”朱琛犹豫了一下,便把锦绣手上的小盖盅取了下来,送到了小胖子的面前说道,“香香的。”

“一起吃。”小胖子的小鼻子动了动,却很有骨气地扭头说道。

“好吧。”这一回,朱琛迟疑了许久,还是先自己喝了一口里头的赤枣乌鸡汤,然后给了齐坚。见好朋友吃了,小胖子这才眉开眼笑地接过来,大大地喝了一口,之后,便与小伙伴你一口我一口地把这碗汤分着喝了,与永昌郡主告退,手拉着手跑了。

“若没有平安,琛哥儿哪里还吃饭呢?”见自己儿子这一回胃口不错,永昌郡主便眉开眼笑,叫身边的丫头去跟着两个孩子小心磕了碰了,这才与面前的锦绣笑道,“也只平安,才能叫他听话了。”

锦绣哪里会在此时抢风头,只微微一笑,便站在了一旁。

“还在这儿与我们装规矩呢。”七姑娘便将她拉到身边侧坐了,便与永昌郡主笑道,“这丫头如今,越发地装模作样了,便是在府里头,谁还叫她在一旁俯视呢?”见永昌郡主揉着眼角笑,便有笑着说道,“我就与她说,‘郡主是个火眼金睛的,哪里看不出你的鬼呢?’,偏她不听,只与我说些规矩道理呢。”

“这就是她的谨慎了。”锦绣向来规矩,从不仗着得宠越界,永昌郡主是最爱的,因此便笑道,“你倒是与她好,怎么我未说话,你便拉着她做了呢?莫非是怕我忘了,累着了你的得意人?”

“这个郡主就不知道了不是?”七姑娘明朗爽快,便拍着手笑道,“这丫头如今欠着我好几顿的饭,我可舍不得叫她累着呢。”说完了,就把之前的事儿一一说了,永昌郡主只听得有趣道,“怪道昨儿知道我下帖子,俊哥儿媳妇还使人来与我请安,说今儿也来,感情儿不是为了我,反倒是为了这顿饭么?”

“二表嫂要来么?”七姑娘便笑道,“还是郡主情面大,我下了几回的帖子,竟连人影都不见呢。”

两个人说说笑笑,四姑娘与六姑娘向来沉稳,并不在意。五姑娘却见永昌郡主一副无视的模样,显然没将她放在眼里,心里暗恨,面上却只露出娴静的笑容,静静地在一旁听着。

永昌郡主顿了顿,这才又问四姑娘与六姑娘些话,之后,便也不理五姑娘,只撑着额头笑道,“看你们那小模样儿,古灵精怪的,可是嫌我烦了?”她微微一顿,便笑道,“行了,赶紧走吧,不然一会儿有人找不着人,又要来与我歪缠。”见几个女孩儿都起身,便指着锦绣笑道,“锦绣留下。”

锦绣低声应了,自己送了几个姑娘出去,这才折返回来,就见此时永昌郡主美艳的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热乎气儿,只脸上冰冷无比,只对着锦绣招手道,“过来些。”见锦绣依言上前,走在了自己的面前,这才轻声问道,“那丫头,是怎么回事?”

知道她是在问五姑娘,锦绣便低声道,“只将她一人拘在府里,恐闹出来叫咱们太太脸上不好看,连累了后头两位姑娘的名声。”毕竟嫡母刻薄庶女,可不是好听的,永昌郡主便缓缓低头,听锦绣继续说道,“而且当年之事,咱们太太心里不曾有一日或忘,也是想着叫郡主看看,这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确实颇有心机,我刻意晾着她,她也不动声色,比你们府里当年的三丫头强多了。”永昌郡主便淡淡地说道,“且回去告诉你们太太,别叫她死了。”她眯起了眼睛,冷笑道,“长那么大,我还是头一回险些阴沟里翻了船,还找不着头绪呢,这一回,我就叫她好好地知道知道,招惹了我,是个什么下场!”

“只恐……”锦绣见永昌郡主脸上带着几分杀意,便急忙说道。

“必不会连累你们府里。”永昌郡主冷笑一声,下意识地转着手腕上的翡翠镯子,不在意地说道,“她可不是当年的贱人,我看着恶心,必要先行叫他去死。”她口中的,便是那从前的安平侯了,见锦绣噤若寒蝉,她便一笑道,“猫捉老鼠,才有趣儿不是?”

这位老大一切都打算好了,锦绣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能低头听着,掩饰住面上的无奈。

见锦绣老实,永昌郡主便十分满意,又笑道,“我与你提个醒儿,回头与你太太说去。”

“郡主有何吩咐?”锦绣忙问道。

“过几日的后宫大宴,叫你们家姑娘少出风头。”永昌郡主懒散地往后头一靠,一身后,锦绣忙将一盏茶恭敬地放在她的手上,便见她慢慢地啖了一口,这才一挑修长的眉毛冷笑道,“不然,且叫我那皇伯父赐给了老四,你们就哭去吧!”

“竟果然是为了两位皇子的婚事?”锦绣一惊,忙问道。

“老三还不一定,姓薛的贱人心心念念想给她那好儿子找个好泰山呢!”永昌郡主这些年烦透了上蹿下跳的贵妃,连人家的封号都不叫了,此时便冷声道,“如今也不知是从那个王八蛋的嘴里传出来的话儿,竟敢说老三是个断袖!也不怕报应!”说完了,她便恨恨地一拍桌子,显然是知道那王八蛋究竟是谁的。

“这也太……”毒了!

太子若还是被废,三皇子再是个断袖,可不就轮着了四皇子?

“这样的流言,圣人竟不管么?”

“圣人只当听不见呢。”永昌郡主便叹了一声道,“安国公要从西北回京,从此京中多事矣。”从前,安国公一脉为了皇后太子,还知道夹着尾巴做人,如今太子都要废了,谁还跟你玩儿低调谨慎啊,不出来要你的命就不错了!

西北啊……

锦绣的眼里便有些恍惚。

她的那位恩人,也是去了西北挣前程。听湛家婶子说,这一回,也要跟着西北的几位武将回来呢。

也不知道如今的湛功,是什么样子了。

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锦绣便打着精神与永昌郡主回了许多的话,好容易得了话能出来,便一路轻车熟路地往同寿县主的院子去,走到了那院子里,却感觉那正立在一处石亭里的几位姑娘,竟是默默无声,而几个女孩儿的对面,却见两道欣长的背影,其中一个却是姚俊,另一个,竟似乎是那位蒋家的蒋季笙。

锦绣的目光不知为何,落在了五姑娘的脸上,却见她看着蒋季笙,似乎怔住了。

 

第111章

哪怕五姑娘再想着往上头奔,可是见着了那样谪仙一般的美少年的时候,那颗心,便不争气地剧烈跳动,只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从心头升起,叫她不忍移开看着蒋季笙的视线。

也只这样的人,才能与自己相配了。

只可惜是蒋家那样不醒事儿的家族,五姑娘便觉得有些遗憾。

若是这样的美少年,是皇家子弟,该有多好呢?

“锦绣这里!”心里头正在百转千回,就冷不丁地听着了身边七姑娘的一声大叫,颇觉得这七妹妹是个没有什么礼数的,五姑娘却只不动声色地向着蒋季笙看去,就见这少年脸上没有半分笑容,眼中仿佛透着些漠然,只立在了姚俊的身后,没有什么热乎气儿。

此时锦绣已经过来,微微逡巡,见同寿县主不在,便急忙笑道,“且叫我给县主请安了,再回来陪着姑娘如何?”

“别去。”一旁与六姑娘低低地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沈嘉便笑着与她说道,“她此时忙着呢,知道你来,一会儿就过来寻你。”

见沈嘉笑得揶揄,锦绣便知道恐怕此时姚安正陪着同寿县主,便笑道,“二奶奶都吩咐了,我哪里敢不从命呢?”又忙笑道,“姑娘们都站得累了,不如我服侍姑娘们坐会儿?”说完了,便见外头几个丫头将茶水点心奉上来,便扶着几位姑娘坐了,这才笑道,“二奶奶这么久不见,可有什么好玩意儿与我们取乐么?”

“我如今要过日子,哪里还有时间取乐呢?”哪怕是大嫂当家,婆婆从不用叫自己立规矩,睡觉睡到自然醒,沈嘉还是有些大言不惭地说道。

一旁的姚俊默默抬头看天,很怕自己的媳妇说大发了,叫雷劈呢。

“我与两位表哥从未见过,如今借花献佛,敬表哥们一杯茶吧。”五姑娘是个很会活跃气氛的人,便急忙起身笑道。

姚俊摸了摸自己的头,蒋季笙连话都没有说,倒是姚俊身后一个小厮很机灵地说道,“两位少爷不渴,便赏了奴才喝口茶吧。”说完了就飞快上前将五姑娘倒的两杯茶咕噜咕噜地喝了下去,一抹嘴儿一转头,默默地诅咒害他喝茶喝得肝儿疼的这国公府的五姑娘。

没事找事儿!

“若不是你嫂子非叫我来,我也不会此时登门了。”姚俊偷看了身旁敛目不语的蒋季笙,有些心虚地说道。

这些日子,他与蒋季笙,真成了一对儿好朋友啊。模样这么好的少年,行事温和有礼,又与他十分亲近,如同兄弟一般,立时就叫被一兄一弟摧残得死去活来的姚家二少找着了好兄弟,不过几日便将蒋季笙引为自己,好得跟亲兄弟似的。

于是,当他知道,“亲兄弟”看上的竟是他六表妹,就惊呆了。

再惊呆,面对美少年那苦涩的,无奈地一笑,姚家二少还是热血沸腾了,本就觉得他不赖,又听这兄弟愿意弱水三千,更是觉得与自家表妹是天作之合,知道今日永昌郡主下了帖子,便厚着脸皮带着好兄弟来了,不过一来,却觉得这素日里温和的兄弟颇为冷淡,便叫他不着痕迹地看了看就算是被扫了面子,却无半分尴尬,只坐回了座位听着姐妹们说笑的五姑娘的身上。

莫非,是因为这便宜表妹不成?

从前对着女子温和有礼,那是因为在蒋四爷的眼里,这帮姑娘都一个样儿,如今怎么可能还一样呢?他可有心上人了,怎么还能对别人露出笑容,叫她们觉得有机可乘呢?因有外人,还是个对自己很热情的外人,蒋季笙便不着痕迹地看了微笑着听着七姑娘唧唧呱呱说话的六姑娘,坐在了离五姑娘远些的地方。

却不知锦绣正偷偷地看着他呢。

见五姑娘这样的绝色面前,蒋季笙都没有什么反应,也不热络,想到当日里他说的那些话,便真心为六姑娘心里欢喜,低头的时候,便感觉七姑娘在一旁笑着推她道,“二表嫂疯了,竟是要与我们取笑呢。”说完了,便靠着锦绣笑道,“咱们平日里,哪里做过什么菜色呢?若是自己动手,只怕饿死了也吃不着呢。”

“这你就不如我了。”沈嘉眉飞色舞地笑道,“初时我也不知道自己竟然在这上头有天分,前儿下了几次小厨房,做出来的菜色,连你表哥都喜欢,生生都吃了呢。”说完了,便很是得意的模样。

因嫁的好,如今沈嘉也依旧是一副在闺中的做派,没有半分沉重。

锦绣打量了沈嘉一回,觉得自己没从她身上看出什么天分来,便拿眼向姚俊看去,就见姚二爷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嘴,脸色发青。他身后的小厮也默默地流下了心酸的眼泪来,显然很有些苦楚在里头。

扑哧一笑,锦绣就见姚俊对着自己杀鸡抹脖子的,急忙在沈嘉威胁的目光里笑道,“怨不得二奶奶往咱们府里送了胭脂酥酪的方子,竟是应在这上头了么?”

“洗手作羹汤,表嫂与表哥琴瑟和鸣呢。”五姑娘便在一旁凑趣儿道。

见沈嘉脸上淡淡的,她也不恼,只偏头与蒋季笙笑道,“听说表哥从前在江南书院游学,江南书院才子无数,名诗大作数不胜数,天下闻名,我慕名已久。又听府里姐妹们说起表哥是其中的翘楚,求表哥与我们说些好诗,也叫我长长见识呢。”

她说得又委婉又动听,巧笑盈盈,生动无比。一脸的明艳照人,竟连几位姐妹的风采都压过了,却只笑吟吟地看着蒋季笙,露出了倾听的表情。

锦绣便皱起了眉头,心想莫非自己猜错了,这位还是个情种,愿意为了美少年,不去奋斗她的青云之志了?

不过若是蒋季笙真的被个五姑娘迷住了眼,她反倒庆幸,不然等六姑娘嫁过去,这位才发现,“从前的都不过是好奇,眼下的才是真爱”,六姑娘岂不是被辜负了?

几位姑娘也不说话了,皆静静地看着蒋季笙。

清俊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慢慢张口。

“对不起,我不会。”

锦绣轻轻地咳了一声,觉得这敷衍真的很没有诚意,心里却不知有多快活,只往六姑娘看去,见她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之后,眼里露出了一丝坚定。

五姑娘被噎得不轻,许久,方强笑道,“看起来,表哥是专注四书五经里的学问了?”她歪着头努力笑道,“我曾读史记……”之后的声音,却慢慢地消失在了蒋季笙缓缓起身的动作里,脸上有些抽搐。

“太吵了,我先走了。”蒋季笙便对着呆呆地看着他的姚俊缓缓颔首,问道,“二哥与我一起?”见姚俊眼角一抽,这才淡淡地看着青天白云说道,“头疼的很,烦的很。”竟是对五姑娘的话接都不爱接了。

这般没有风度,五姑娘脸上微微发红,却只在一旁不在意地一笑而过,竟比蒋季笙有礼貌多了,只是锦绣见她连这样的态度都能忍下来当成没有一回事儿,便心下一凛,只觉得从前小看了这人,竟是自己也犯了轻敌的错误。

这样的心性,难怪从前远在边关,就能操纵了那么多的事情。

“表哥今年下场,且要保重身体。”六姑娘便在一旁轻声说道。

这么长时间的努力,可算是换来了一句关怀了,蒋季笙只觉得心里头一股无法压抑的欢喜涌上了心头,沉默了片刻,努力按捺自己的心情,免得在外人面前失态,垂着脸,却还是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耳尖儿发红地轻声道,“多谢表妹关怀。”

那一双眼睛潋滟生光,被他扫中的几个姑娘都有些发呆,看着这笑得如沐春风的美少年说不出话来。

六姑娘偏过了头,也露出了一个小小的笑容。

“那,我先走了。”蒋季笙黏在原地许久,方才轻声道。

“我送你。”姚俊也被美人的笑容冲击了一把,此时好容易回神,一见自家媳妇,好么,看美少年的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一颗心哟,就跟泡进了醋缸一般,拉着蒋季笙便逃出了媳妇的视线,往后一看,嘿!还在恋恋不舍地往这头看呢,不由酸酸地说道,“你很受欢迎呀。”迷得他媳妇七荤八素的。

此时心情很好的美少年对着他微微一笑。

直面这样的笑容,姚俊低低地诅咒了一下,这才抬头,无奈地说道,“我送你回府?”原谅二爷吧,他也对美少年没辙呢。

“还是拜见英国公夫人吧。”蒋季笙在姚俊“别得寸进尺啊!”的目光里,温声道,“到底与我家有亲呢,这么久没有拜见长辈,竟有些失礼了。”作为一个聪明的人,不止要在心上人心里刷好感度,这个,泰水的面前,也要刷存在感呢。

姚俊刚想抗议,又叫这美少年的闪亮笑容暴击了一把,头晕脑胀地就带着这明显居心不良的狼崽子往英国公府去了。

不说当大太太见到笑得一脸温驯的蒋季笙时是个什么心情了,且说石亭之中,五姑娘被蒋季笙扫了颜面,却只若有所思地看了六姑娘一眼,心里怨恨这样不出众的嫡妹竟然勾去了那样的少年的魂魄,之后,却竟然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若是这两个人有情,与她竟然还算是件好事儿。毕竟,只要六姑娘不挡路,她在那四皇子妃的位置上,就更进一步了。还有自己的那个嫡母,当她知道,自己疼在心尖儿上的女儿,竟然不过看中了一个长得好,却没有什么身份的蒋季笙,也不知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毕竟,她可是知道,蒋家的那位蒋阁老已经致仕,余下的子孙旁支虽都在朝中,却没有什么强力的领头人了。这样的家族,还有什么未来可言呢?

脸上有些得意,五姑娘便向着六姑娘看去,却见那名为锦绣的丫头正与她低声说些什么,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便忍不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悠然地向着府中的各处看去,只见远处层楼高起,琳宫合抱,近处芳草迷离,便又击节道,“山水横拖千里外,楼台高起五云中。”

锦绣在一旁听得眼角抽搐。她从前就知道这姑娘“有才”,可是直面这种“有才”,能忍住就需要很强的心里素质了,忍了忍,方只当做没听着一般,低声与六姑娘轻声道,“我想着,如今蒋家少爷,只怕已往府里拜见亲戚长辈了呢。”

“他既然真心待我,我自然投桃报李。”六姑娘便轻轻地说道,“我只试这一次,”见锦绣只一旁给自己沏茶,她便露出了笑容,小声说道,“只是,他若今后真的负了我,我也不会要死要活地挽留就是。”到时候,与无心与她的人和离,只当买个教训就是。

“别的还好。”锦绣捧着茶皱眉道,“只他家里太乱了些。”不说别人,就是那能二太太给气晕的蒋仲平,就很要命了。

“若是夫妻一心,不管发生什么,我也愿意与他共同渡过。”六姑娘不是个软弱的人,只要认定,就不会有什么迟疑,此时便淡淡地一笑,又看着锦绣说道,“只是,就算真的他变心,我离开,我也不是心软的广安县主呢。”真的敢劈腿,不弄死姓蒋的她就不姓齐!

“只要姑娘有这样的心,太太还担心什么呢。”锦绣对蒋家死不死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只念佛道。

“所以,你也只与母亲说,我想要试着相信一回。”六姑娘不动声色地看着那依靠在一旁自得其乐,对姐妹的冷落半分没有异色的五姑娘的身上,温声笑道,“好也给五姐姐让路呢。”见锦绣一抽眼角,便含笑说道,“想做皇子妃,真是个不错的念头。”

“姑娘。”锦绣抽着嘴角,心说你就坏吧。

以五姑娘的身份,一介庶女,哪怕她爹是国公也不好使。正妻是没她啥事儿了,若是哭着喊着非嫁不可,这个……侧妃还是可以考虑竞争一下的。

不过堂堂国公的女儿去做妾,这个……

想到英国公那张阎王脸,锦绣便默默地抖了抖,就见六姑娘悠然地从她手里接过了茶,含笑道,“我只望,她来日里多出些风头呢。”当她成为皇子侧妃的那一日,就是英国公与她情断之事,那样冷漠无情的父亲,是不会允许一个庶女败坏了家族清名的。

到时候,才有这五姐姐的好日子过。

“别叫太太知道。”犹豫了片刻,锦绣还是轻声说道。

六姑娘看着锦绣咬紧了牙的侧脸,目中现出了几分温和之色,安抚道,“母亲,不会知道这里头有旁人的什么事儿的。”

锦绣却有些不安。

大太太讨厌柳氏与五姑娘,只是眼瞅着五姑娘一门心地往死路上奔,却大抵会阻挠,不叫她搅了家里女孩儿的名声。只是她瞅着六姑娘是不在乎这些的,只想坑死五姑娘,这,只怕日后会叫大太太伤心呢。

“蹦跶的太久,谁不烦呢?”六姑娘便轻声说道。

她可不是为了点子名声便束手束脚的母亲。谁敢伤害她在乎的人,她就敢要谁的命!

五姑娘是这样,若是父亲……

锦绣看着六姑娘敛气的目光,嘴角动了动,还是轻轻地说道。

“大宴之上,若有名诗问世,岂能不叫贵人侧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