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绣也不再说话,只无声地跟着七姑娘径直去了大太太的院里,果然见福王妃已经被大太太迎进了正堂,正与大太太分两侧而坐,脸上带着几分忧色地说着什么。

“这次来,也是我替殿下给府上陪个不是。”福王妃温润地说道,“殿下心中自责,恐上门再叫国公爷歇息得不踏实,我便自告奋勇地来了,夫人别见怪。”说完,便使人将礼单奉上,恳切地说道,“这些是我们殿下的一点子心意,其中有不少的药材。虽然府上不缺这些,到底是殿下待府上真诚之心了。”说起来,这些是从王府的公库里走的,福王妃花起四皇子的家当笨点儿都不心疼,只捡好的送。

“多谢王妃了。”大太太便颔首说道。

“说起来,我与府上几位千金交情都是极好的,夫人只当我做晚辈就是。”福王妃急忙笑道,“这样郑重,到底叫我心中不安。毕竟,”她摸了摸脸,有些羞涩地说道,“我年纪轻,哪里敢在夫人们面前称大呢?”

大太太看着一脸清明的福王妃,真是觉得她的命也不大好。

听说福王府上乌烟瘴气的,四皇子一个美人一个美人的收,虽还给福王妃必要的脸面,可是这样的夫君谁消受得了呢?

见福王妃只低头饮茶,大太太便温声道,“既是如此,便叫几个丫头出来与王妃一见?”六姑娘与她说些话后,也是疲惫无比,与姐妹们都去歇着了,只是大太太见福王妃有礼,心中多了些喜欢,便这样说了。

“想必妹妹们刚休息,还是别打搅她们了。”福王妃急忙拦住了,却见堂外两个女孩儿正手挽手过来,便与大太太笑道,“只这两个生龙活虎的,叫她们陪着我,我心里便欢喜了。”

“这两个就是活泛。”大太太又心疼两个女孩儿不去休息,又不好露出什么,只好说道,“她们说话没什么规矩,王妃别见怪。”

“怎么会。”福王妃其实很喜欢爽直干脆的女孩儿,只唤了两个女孩儿到了自己的面前,便一人额头点了一记,含笑道,“怎么竟还在乱跑?”

大太太见她这般熟悉的亲近,便只不是在她的面前装模作样,便微微颔首,脸上的笑容真切了许多。

“娘娘来了,我们自然要来一见的。”七姑娘便只笑着说道,“前儿多亏娘娘护着我,不然我必要受罚的。”她给了皇子侧妃两个耳光,那侧妃还有孕在身,若不是陈留郡君与福王妃能压得住,只怕就能叫圣人与贵妃把她给吃了,若说心里不知感恩,七姑娘便觉得自己是白眼狼了。

“你说这话,就十分见外了。”福王妃摇了摇头,又与露出了疑惑之色的大太太含笑道,“七妹妹是性情中人,便是有时出格了些,我们这些做姐姐的不就是在此时给她张目的?一点子小事儿她还挂在嘴边,我瞧着这竟是在臊我,恐我以后再登门的意思了。”说完了,便偏头笑了。

锦绣一直都觉得七姑娘那两个耳光痛快急了,此时见七姑娘被福王妃堵住了嘴,便一边笑一边与大太太说了当时之情,只感激地说道,“没有王妃的庇护,还不定侧妃娘娘闹出什么呢。”至于陈留郡君的功劳,锦绣目光就很漂移了一下。

“若是再有这样的事儿,你只大耳瓜子抽她!”大太太平日是个菩萨,遇上关于几个孩子的,那就是怒目金刚,此时便先与福王妃道了谢,又与七姑娘说道,“出了什么事儿,只叫人来拿我,我就不信,这世间没有公道了。”说完了便对着福王妃叹气道,“素日里只怕王妃也辛苦,倒叫我心中难安。”

“若是难安,夫人只赏我两个人,我便感激不尽了。”福王妃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方才说到了正题,此时便露出了淡淡的笑容,与大太太轻声道,“早就听闻府上两位表姑娘娴熟恭谨,无一不好,那天我一见就爱的什么似的,况那两位姑娘又贴心的很,很能为我排忧解难。虽然殿下还未见过这两位妹妹,不过夫人也知道,咱们府里正经来路的女孩儿少,我担心的不行。”

“王妃的意思是……”大太太心里便咯噔一声,觉出了些许不对。

“王妃的青眼,太太且欢喜呢。”本就知道三奶奶这一手,锦绣便在大太太的耳边小声说道,“五姑娘在那府里形单影只,如今姐妹团聚,岂不是大好事儿?”

“锦绣这话说出了我的心意。”福王妃便笑着与犹豫的大太太说道,“还请夫人割爱,叫我得了两个臂膀,也有笼笼殿下的心的意思。”说完了,她便轻声说道,“况有我在,也不会难为了她们俩。”她对着锦绣隐蔽地闭了闭眼,见后者的脸上果然变色,凑在了大太太的耳边劝着,便恳切道,“请夫人允了我。”

“你不知道。”大太太却不是个只知道祸水旁引的人,她素来心思清正,虽也会为两个柳家的女孩儿走了自己心安,却不愿意祸害别人家,便只皱眉道,“那两个女孩儿……”她咬了咬牙,便说道,“刚刚进府,不那么规矩,怎能叨扰王妃的清静呢?”竟是摇头不许。

“夫人别……”福王妃正要直言自己知道这两个是个什么货色,却陡然见一个慌慌张张的丫头一头撞了进来,尖声道,“太太不好了。五爷回来了,却有些不好了!”

“什么?!”大太太霍然站起,惊声道,“怎么回事儿?!说!”

第162章

见着此时屋中竟有些乱,福王妃心里便叹了一声,然而到底恐日后被揭破,会有人说些闲话,她也顾不得什么了,只在七姑娘飞快地奔出去后,自己落在了大太太的耳边轻声道,“那两位妹妹已得了殿下的宠爱,还请夫人允了我吧。”

大太太正在急头上,冷不丁地听了这话,竟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转头呆呆地看着福王妃。

“事已至此,”福王妃微微地扶了大太太一把,只低声道,“虽是贵府的姑娘,然而也不过是一般的身份,您就当做是亲戚家的女孩儿送到王府里做妾,本与贵府没有什么关系,不过是这两个在京中没有正经的亲眷,方叫我通知了贵府一声,您远远地避开了也就完了。”见大太太脸上腾地就气红了,她便安抚道,“只不过是为了过一下明路,若是叫您为此伤神,就是我的不是了。”

“这是柳家的事儿,与我们没有关系。”锦绣暗暗地扯了大太太的衣袖一把,大太太回过了神儿,便断然地说道,“不过是两个借住的,娘娘喜欢,便请娘娘与她们姐妹两个自己做主就是。”然而想到那府里的五姑娘,大太太的眼里便是一闪,似乎想到了十多年前,她满心欢喜地从娘家省亲回来,迎面就撞上了丈夫牵着一脸娇羞的女孩儿走到自己的面前,然后,那曾经一口一个表嫂的女孩儿,在她的面前跪下奉茶,管她叫姐姐。

这一幕,多么的相似,相似到大太太一想到就觉得恶心。

忍着心里的恨意,大太太只感激地对福王妃道,“多谢娘娘为府里考虑。”若是换个居心叵测的人,嚷嚷得天下皆知就要人命了。

毕竟这个时代,四皇子这么做叫风流,两个女孩儿这么干,是要沉塘,外加连累姐妹的。

“不过是我的本分。”福王妃微微一笑,这才说道,“今儿贵府诸事繁多,我便不打搅了,改日我再上门与夫人闲话。”说完了便带着人浩浩荡荡地走了。

大太太强打精神送了福王妃到了府门,见她走了,这才转身,领着锦绣匆匆地往三房的方向走,锦绣就一路跟着到了一处极大极奢华的院子外头,就见里头描龙画凤,好生奢侈,竟是府中的头一份儿。另有些美貌婀娜的丫头立在院子的廊下,脸上带着泪水正在抽噎,楚楚可怜,另有一种弱不禁风的美感。

“一群妖精。”锦绣就听着大太太身后有人这样低声说道。

锦绣也微微皱眉,觉得这府里的五少爷实在有些享受太过。然而想到七姑娘,还是强忍了忍,与大太太低声道,“太太先去看看五爷如何吧。”那方才进来禀报的丫头说的不清不楚的,什么叫五爷不好了?游学有什么不好的,莫非真如自己与七姑娘想的,五爷吃不过外头的苦,自己回来了?

这样想着,锦绣便与大太太一同进了五爷齐闵所在的屋子,就见里头有几个丫头正一脸眼泪地捧着几个食盒,一个满身散发着恶臭,头发打结衣衫褴褛的人正蹲在地上,头也不抬地呼哧呼哧吃着东西,瞧着那豪放的姿势和飞快咀嚼的模样,锦绣在那张肮脏的脸上看了许久方才看出来这究竟是哪一位,一时便惊呆了。

这还是那个养在绫罗堆儿里,万事不愁的脑残五爷么?

“慢点吃。”七姑娘虽深恨自己的弟弟,然而到底姐弟情深,此时便抹着眼泪给他擦嘴,一边拿着茶杯给齐闵喝,恐他噎着。

正在奋力吃饭的齐闵在这茶杯凑到嘴边的时候,微微一顿,之后抬头正对上七姑娘忧虑的眼,竟是目中飞快地闪过了泪光,低头喝了茶水,便小声道,“多谢七姐姐。”

长这么大大,齐闵一向是个不懂事儿的,七姑娘竟从未想过会有一日,能从这人的嘴里听到一句谢字,竟也心里酸涩,低低地应了一声。

齐闵却不再吃东西,只垂着头蹲在地上,锦绣就见这少年面对着的地面上渐渐地湿了,之后,便见这少年团成了一团,发出了巨大的哭声。

“这是怎么了?”大太太虽未养过齐闵,平日里齐闵也是个拎不清的,然而想到这到底是个孩子,也顾不得肮脏,只过来附身拍着齐闵的肩膀,含泪说道,“好孩子,有什么委屈,只管与伯娘说。”

“并未受什么委屈。”却不想从前哪怕叫针扎一下都要嚷嚷得天下皆知的少年,却只微微摇头,抹了一把眼泪说道,“伯娘别担心,我就是好容易回了家,心里踏实了。”他如今才知道,家的意义究竟是什么。还有,什么是真正的恶意。

想起被三皇子抛在外头,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什么苦都吃遍了的日子,齐闵只觉得做了一场大梦一般,却在梦醒后,对自己从前的作为有了羞愧之意。

被护在府里,他万事随心的时候,并不知道这些亲情对他意味着什么。可是当他为了一个馒头与别的乞丐打架的时候,当他被好看的女孩儿骗光了钱的时候,当他被如从前的他那般纨绔子弟当街鞭打的时候,还有跟着人偷偷混进大户人家偷吃的,却意外地见着丑恶的妻妾争锋的时候,他这才知道,从前他究竟做了些怎样叫人恶心的事儿。

那些笑靥如花,转身便能坑害正室子女的妾室,叫齐闵终于明白,他失去的,叫她抱憾而终的母亲,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了。

还有七姐姐,他从前,总是伤她的心,究竟都做了什么?!

埋着头想着三皇子把他接回来时,那冷冷的目光和冷淡的口气,齐闵只觉得心疼得厉害。

只有真正爱着他的人,才会真的为他的未来打算。可是这个道理,却叫他浑浑噩噩了许多年,到了现在才明白。

所幸的是,他的亲人,哪怕是他这样胡闹都没有放弃他,愿意给他敞开门,迎他回家。

“伯娘,以后我都改。”感觉到大太太温柔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竟叫齐闵觉得是这段日子以来,最温暖的时候,然而之后,他的眼泪便更多地滚了出来。

如果是他的亲娘,只怕会更温柔的,如果可以,他也愿意以后好好儿地孝顺自己的母亲。

子欲养而亲不待。

心疼得不行的齐闵便在心里猛地出来了这么一句话。

“以后,莫要再这样吓唬我们了。”大太太感觉到齐闵的依恋,也不顾他身上的酸臭,把他抱在怀里温声道,“只要小五平平安安的,做个富贵闲人,咱们府里也养得起。”

“多谢伯娘。”齐闵的心里却已经暗暗下了一个决心,将头靠在了大太太温暖的怀里,他喃喃道,“好容易明白了,我就不想再做个糊涂鬼了。”他不知三皇子为何会出手点化他,放在从前他或许也不会领情,可是以后,他一定好好做人,再也不像从前那样荒唐了。

“游学”的日子,叫他只觉得长大了许多。

“若是五爷吃好了,且叫丫头们帮你梳洗吧。”见齐闵屋里的美貌丫头们虽柔柔弱弱关切无比,却不肯近身与齐闵接进,锦绣便微微皱眉,只对着齐闵温声道,“梳洗以后,五爷好好儿地歇着,等精神好了再与太太姑娘们说话,”她含笑说道,“既然已经回了家,五爷便无需担心了。”

“你们,”锦绣目中一闪,便对着那几个唯恐避之不及的丫头招呼道,“还不过来服侍主子。”

“不必了。”见那几个丫头躲躲闪闪,齐闵心里却不觉得失落。本来,这些与他海誓山盟的丫头们,若不是看在他英国公府五爷的名号上,哪里会这样与他情深意重呢?想到在外当个乞丐流浪的事儿,齐闵闭了闭眼,只与要呵斥那几个丫头的锦绣说道,“劳烦姐姐了,只是,”他敛目道,“人各有志,且叫愿意服侍我的人来吧。”说完,便有些疲惫地靠在了大太太的怀里。

“小的们愿意服侍五爷。”就有两个当年三太太病死前专门给齐闵挑的小厮出来,给齐闵与大太太磕了一个头后说道。

这两个是三太太为防有人害了齐闵,特意选的最忠心的仆人。当初齐闵荒唐的时候,没少谏言,叫齐闵烦的要死,丢在了不常回来的国公府里叫他两个自生自灭,却没有想到如今,不嫌弃他肮脏的也只有这两个了。眼见这两人目光清明恳切,齐闵这才苦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从前瞎了眼,只微微颔首,便叫两个露出欢喜笑容的小厮扶着去了后头换洗。

“咱们府里的哥儿,何曾吃过这样的苦头。”大太太见齐闵竟是心性大变,再也没有了从前的一丝半毫的纨绔性情,便与七姑娘叹道,“也不知是谁做的,虽我也谢他,只是也有些心疼了。”

“这是好事儿,”七姑娘却看着大太太身上不知是些什么的污渍在发呆,许久之后,只哽咽道,“若是没有伯娘,我们才真的完了。”齐闵说是游学离家,可是这么久,三老爷在病床上只知道自怨自艾,竟是从未问过一句儿子去了哪里,就叫七姑娘忍不住落下了泪来,只轻声道,“如今小五明白过来了,我哪怕是知道他吃了苦,可是那个叫他去吃苦的人,我也一辈子谢他。”

她不是个傻瓜,这样完完整整地将齐闵送回来,怎么可能是心怀歹意之人?只怕是专门为了叫齐闵改变,方才使出了这样的狠招。

“以后找着人,咱们好好儿地谢。”说这些时,府里头的女孩儿们都匆匆地赶了过来,便是二老爷也风尘仆仆地过来,先将梳洗完后明显黑瘦了的齐闵绕着圈地看了一回,这才不在意地说道,“要我说,小子们不磨搓磨搓,就是不行。”他亲儿子不也是送上了西北,方才建功立业,出息了么。

“说什么呢!”虽然心里觉得这是大实话,二太太还是瞪了二老爷一眼,到底在外头还要叫二老爷夫纲永存说完,便暗暗地威胁了他一眼,不许他胡说。

“二叔说的是对的。”齐闵竟然半点都不动怒,只腼腆地笑了两声,便闭了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二老爷用隐隐的讨好的目光看了二太太一眼,便问这侄子,也是想要知道这小子是不是真的有谱了。

“我少年读书不成,以后只怕也难进益了。”齐闵想到从前,三老爷的那个爱妾,他一贯视之如母的那个花魁,只说怕他累着从不叫他读书,想干什么干什么,目中便一沉,然而到底不是别人逼他纨绔,而是他当年确实不成器,他也不会否认,只对着二老爷恳切地说道,“不如叫我走荫萌之路,捐个虚衔,还是与京中的与我相似的好友亲近,”见二老爷不置可否,他便轻声道,“纨绔,在某种时候,也是十分有用的。”

别以为纨绔多差劲儿。能养出纨绔的人家儿,都不是一般的穷门小户。能变成纨绔的子弟,也都是受尽家中长辈宠溺,舍不得打骂的存在。这样的家伙出去了,还是很有些不知名的用处的。

“谁与你说的这些?”二老爷便淡淡地问道。

心性大变,心性大变也不可能智商大变好吧?

齐闵从前那么的废柴,叫狡猾狡猾地二老爷一眼就能看出来,这里头有人给他出谋划策了。

齐闵抿了抿嘴,偷偷地看了也一脸好奇的七姑娘的脸,想到三皇子微笑的表情,默默地擦了一把汗,决定给自己老大在长辈面前添点儿印象分,便低声道,“是三殿下。”见众人一怔,七姑娘与她身边刚才与自己说话的一个女孩儿的脸都扭曲了起来,他便急忙说道,“殿下都是为了我好,也是为了……”他含糊道,“的一片心呢。”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二老爷那颗充满了阴谋的破脑袋里便翻滚了起来,搓着下巴小声道,“这家伙究竟打什么鬼算盘呢?”莫非是看中了本老爷优秀的才华,心生仰慕想要……

“家里也都是亲近人,我也直说了。”大太太却在此时打断了二老爷的脑补,只缓缓地说道,“三皇子倾心七丫头,想要聘之正妃,我正在暗地询问,想必他是为了七丫头,方才出手。”她一个人到底想不周全,不如叫这狡猾的二弟帮着七姑娘参详三皇子之事。

“大伯娘啊。”七姑娘的脸腾地就红了,却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脸红的。”二老爷的心脏强大极了,只微微一惊便恢复了脸色,不在意地对着羞怯的七姑娘说道,“是他钦慕你,又不是你看上了他,脸红个什么劲儿。再说,他自己愿意与咱们家亲近,咱家可什么都没答应,你若是不喜欢他,你也记得,你两个伯父不是摆设,谁想霸王硬上弓,且等着被我弄死就是。”

什么皇子不皇子的,对于家人至上的二老爷,还是孩子们最重要。

“我也不过一说,以后如何也都随你,不过是怕家里人觉得三皇子心怀鬼胎罢了。”大太太也含笑道,“你放心,没人会强迫与你。”

其实锦绣觉得,打七姑娘的主意,已经很算心怀鬼胎了。

正在深沉地想着什么的锦绣,却见齐闵咬了咬牙,之后低声道,“还有一事。”见长辈们都看了过来,他便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我有了媳妇了。”

“什么?!”这一声,来自的就是一向深沉淡定的二老爷了。

第163章

“娶了谁?!”二老爷气急败坏地问道。

若是个妖精,想要叫阖府不宁,别怪二老爷辣手摧花了!

毕竟齐闵的眼光,当年还觉得花魁不错呢。

“她是个好姑娘。”齐闵见二老爷怒了,急忙飞快地说道。

“呵呵……”二老爷扭曲地一笑。

“是个什么样的人?”七姑娘也有些不虞,毕竟这算是没有禀告长辈私定终身了,况且府里头四少爷齐宣还未定亲,齐闵却越过了他娶了亲,哪怕齐宣再是庶子,这里头叫人讲究的地方也太多了。

“真的是个好人。”齐闵咬了咬牙,想到此时还未必知道自己已经返家,只怕还苦苦等着自己的妻子,便从床上下来,跪在了长辈的面前,低声道,“说起来,我们也不算是无媒苟合。”见二老爷叫二太太唤到一旁坐下,他才匆匆地说道,“她是我乞讨时遇到的,也曾是大家小姐,只是母亲没了,父亲另娶,”想到自己的母亲也没了,却与她过得天差地别,齐闵眼角微红,知道这是母亲在临终前还为自己谋划,越发觉得自己从前不孝极了,只低声道,“后母生了儿子,把她与奶娘赶出来,她父亲也不管,于是她便流落在北街里。”

北街,是城中穷人居住之所。三皇子就算是将齐闵给仍在外头,也恐他真的有个差池不好交代,因此只将他放在眼皮子底下。

“你与她如何结识?”听到天底下竟然还真有这样无情的父亲,二太太便动了恻隐之心。

“我乞讨到她的家门口,她虽然也穷,却还施舍给我一个馒头。”后来他才知道,这个女孩儿一天下来,也不过就是一个馒头罢了。

“那馒头吃起来很香吧?”二老爷便讥讽道。

从前齐闵日日山珍海味,啥啥不吃,这一吃苦,估摸白面馒头就是人间美味了。

“那时起,方知自己从前是如何的不对。”齐闵顿了顿,见几个姐姐都露出了担忧的模样,心里一暖,又想哭,只忍住了,接着说道,“我知道她心善,便常厚着脸皮去乞讨。”不然肚子就会饿,哪怕知道她家穷,他还是常上门的。毕竟当时想要自己偷偷跑回府里,却每每都会被暗地里看着他的人揍得很惨,那时他以为自己什么地方惹怒了三皇子,这人是为了叫他活受,更加害怕。

“人家姑娘都吃不饱,你有手有脚难道还要去管人家要吃的?”七姑娘虽然心疼弟弟,却还是骂道,“你就是这么个人?!”

“她家里就两个女人,北街那地方乱,常有人不怀好意地上门来,”齐闵脸上通红地说道,“我,我就帮着赶了那些人几回,然而就熟识了。”见这一次长辈们微微颔首,显然觉得他做的不错,他便小声道,“后来,她奶娘听说她父亲要接她回去给一个地主做填房,害怕极了,正巧觉得我还有点儿良心,不是坏透了的人,便给我们做了婚。”当然,这婚事也只是刚刚定下来,洞房什么的都没入,连新衣裳都没换就叫三皇子给拎了回来,显然三皇子也觉得自己这么突然一击有些叫人接受不了了。

“这如今,可如何是好?”大太太便迟疑了起来。

“我愿意娶她。”自己落魄的时候,只有这个女孩儿一点都不嫌弃他,齐闵就想,他以后倾尽全力,也要护她一生平安喜乐。

“人无信不立。”二老爷揉着额角叹了一声道,“既然已经定下,便是天作的缘分。只是,”他突然冷冷地说道,“你也该知道,这姑娘吃了不少的苦。若是你以后还不晓事儿,也莫要耽误了人家女孩儿,我这就支一笔银子与她,必叫她以后生活不愁也就罢了。”见齐闵惊骇,他便冷笑着说道,“你屋里多少的通房丫头了,嗯?!就你这德行,还想人家好人家的女孩儿嫁给你?做梦去吧!”

若是从前的齐闵,这些话二老爷都懒得说,只当府里养个废物点心。不过眼下眼看着齐闵有些明白事儿了,二老爷便觉得很应该严厉一把,将这小子以后别再走歪了,便指着齐闵喝问道,“那姑娘听着身份不高,在这府里头,一个丫头都能压死她。”特别是受宠的丫头们,也跟小姐差不多了,哪里会看得上一个出身卑微的奶奶主子呢?

“从前是侄儿糊涂。”齐闵被二老爷当头棒喝,此时只苦笑着说道,“这些人,若是愿意出府嫁人,我愿意奉之嫁妆,以后若有疑难,也可来寻我解决。至于不愿出府,”他微微一顿,便轻声道,“再叫我亲近她们已是不能,只留着一个院子养着也就罢了。”

“这还算是人话。”见齐闵并未翻脸不认人,方才就是在考校他心性的二老爷这才满意,之后便拍着自己的大腿不在意地说道,“既然如此,咱们家也不非要与高门联姻。”况且齐闵这样儿的,高门小姐谁看的上他呢?此时二老爷也觉得还算满意,便挥手道,“一会儿你便去与你父亲禀告吧。顺便,”他低低地一咳道,“你大伯父伤着了,你也去看看他,也算是你的一份心了。”

“大伯受伤了?”齐闵一抬头,脸上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还是太嫩。

见齐闵的脸上这样情绪外露,二老爷也知道能把他扳过来就不错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便只淡淡的说道,“卧床不起,你去看看吧。”

哪怕自己还是有些疲惫,齐闵还是俯身施了一礼,告退出去了。

“姑娘这回放心了?”见大太太们都走了,锦绣便对着一旁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七姑娘含笑问道。

齐宣虽好,可是齐闵才是同母弟,七姑娘哪里会不亲近呢?

“你说,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七姑娘手里无意识地捏着荷包,低声道,“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我不过是个平民丫头。他何苦为了我做这些?”若是齐闵没有被感化,并不领情,就要开罪与英国公府,就算以后是太子登基,可是与一个公府不睦,再传出些什么,三皇子嚣张跋扈的名声便撇不清了。

“若是喜欢一个人,肝脑涂地也在所不惜,何况是为了这些小事呢?”锦绣从前便觉得三皇子虽是性情中人,然而行事却有些偏激,爱走极端,此时便叹道,“只是我想着,三皇子这么做,并不是为了叫姑娘谢他,而是真想为你做些事情,不愿意叫你伤心罢了。”就算这样,她也不愿意再多说三皇子的好话。

毕竟,眼前深情,以后谁知道会如何?三皇子的身份太高,七姑娘还是应该考虑清楚这里头的风险。

一般的夫君可以随意,宗室却绝不可能的。

“我再想想。”七姑娘捂着头小声说道,“我不是没有心肠,只是他叫我害怕了。”她伏在锦绣的肩膀上,低声说道,“我害怕他。”怕他以后,若是真的不喜欢她了,她会变成连自己都不认识的人。

她什么优点都没有,凭什么叫他一辈子喜欢呢?

锦绣轻轻地一叹。

对一个男子有了害怕的情绪,带了些患得患失,三皇子还是在七姑娘的心里有了痕迹了。

揽着七姑娘,锦绣偏开了头,缓缓地打开了湛功给自己的小匣子,就见里头,竟是一个小小的白玉平安扣,这并不稀罕,稀罕的,却是平安扣下头,那个有些歪歪扭扭的花结。看着这个,锦绣仿佛就能看到,那个一脸沉默的青年,用宽大的手掌托着这个平安扣,笨手笨脚地给下头编出了这么一个花样,哪怕很费事儿,哪怕不是一个男子应该做的,却还是用那样认真的表情一板一眼地做完,想着送给她。

“每个人都会有那么一个人,会不知道为了什么,连你都摸不清头脑地喜欢你,一辈子愿意对你好。”锦绣摸着这个小小的平安扣,脸上露出了一个轻轻的笑容。

第二天,大太太便使人去接那位定了名分的五奶奶。

因英国公已经清醒,到底出嫁女不好在娘家多呆,几位姑娘这才回去。只留了几位姑爷与府里的几位少爷一同服侍英国公。锦绣与七姑娘都伴着大太太,因此便见到了齐闵口中的那位好姑娘,就见她哪怕是穿着粗布衣裳,却依旧不卑不亢,便在心中暗暗称奇,觉得这女孩儿也未必就是小门小户出来的。

“因小五与我们说过,因此我也接你进来一见。”大太太与二太太皆含笑而坐,大太太便面容温煦地对着这女孩儿说道,“我家不是背信弃义之徒,既然有了这缘分,虽你不好在成亲前在府里多呆,我在京里还有宅子,你只安心住下就是。”

“多谢您了。”那女孩儿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大太太与二太太施了一礼,只轻声道,“我并未想过,他会有这样的身份。”一开始,她也不过是想着这人看着还有些良善,又瞧着家中再也没有其他人,不如就招他入赘,以后自己与奶娘也算有靠,不会再被那些狂徒欺辱,却没有想到一夜天变,当无数的丫头婆子笑着进了她家,口称“主子”的时候,她才知道,她以为的“父母双亡”的小乞丐,竟然是高门公子,顶级的豪门勋贵之后,便叫她心中生出了许多的不自在。

然而见长辈们都宽和,并未有鄙夷之处,这女孩儿还是心下微松的。

“你也不必担心别的。”见这女孩儿有些谨慎,二太太便在一旁笑道,“咱们家没有那些破规矩,如今小五也明白事儿,以后你们好好儿过日子就是。”她与大太太对视一笑道,“总不会叫你们吃苦。”

“并不是为了这个。”锦绣就见那女孩儿虽没有绝顶的美貌,却看着就心里舒坦,就听她低声说道,“我不能给他什么助力,只恐拖累了他。”

“这话说的。”二太太见此时她还愿意为齐闵考虑,便十分欢喜地说道,“莫非小五的伯父们与兄长们是死人不成?这些你且放心就是。”说完了,又叫丫头们送上表礼,又安抚了这女孩儿几句,介绍了七姑娘的身份,这才送这女孩儿出府安置,顺便便与大太太含笑说道,“小五的亲事都定下来了,如今,竟只差宣哥儿。”当然,三老爷没怎么看上这姑娘的事儿,就不用与人说起来,毕竟三老爷是那么的真爱至上,怎么能因这姑娘家世卑微,就用庸俗的态度拒绝自己儿子的真爱呢?

那不科学不是?

“待明年宣哥儿下场,咱们就办。”大太太便笑道。

“说起来,我倒是认识一户人家儿。”二太太便笑着说道,“是大理寺卿家的嫡二女,知书达理,一肚子的学问,又会管家理事,人家也说了,不求别的,只求人品好,旁的都是其次。”其实这是二老爷在后头,将京中所有的人家都扒拉着挑了一把,这才选中了门第不高不低,却很有些前途,手段厉害,几个女婿也都省事儿的大理寺卿,想着给齐宣日后铺路的。

“只与三弟说一回也就是了。”对于三老爷在病榻上还发展出了两个真爱的做派,大太太看着恶心的不行,竟实在不明白,这样的人竟然会生出那样懂事的几个孩子,便微微皱眉道,“三弟,会愿意的。”别看三老爷自己跟谁都能真爱,可换了他儿子,他就觉得,这要是不好岂不是在打他的脸?眼界很高的。

毕竟,以后还要靠着女婿亲家作威作福不是?

当年险些祸害得二姑娘去死的经验,还是很有用的。

“要我说,三弟也是有些过了。”到底不好在七姑娘的面前说些什么,二太太只吞了后头的话,却只微微叹气。

与自家媳妇满心的憋闷不同,侄子好容易不脑残了的二老爷,此时正快活极了,只躲在了身材高达威猛的湛尧的身后,提了提自己的官袍,对着对面正用一脸仇恨的目光围拢过来的几名官员快乐地指手画脚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想要做什么?嗯?!你们看清楚!”他嚣张地,没有半分担忧地指了指不远处的宫殿叫道,“这是朝堂!你们胆敢袭击朝廷命官,还是在湛大人的面前,是不是想去圣人面前评评理?!”他因侄儿心情愉快,一愉快,便在早朝喷了一个政敌,大概是太快活了,对手太悲伤,竟然下了朝就被堵了

“贱人!”最前头的一个红着眼睛唾了一声。

“多谢大人夸奖。”二老爷悠然地挖了挖耳朵,全当这是在赞美。

这几个家伙若是不趁着他大哥卧床,想要分一分英国公手里的兵权,他才懒得动嘴呢。

“呵呵你还敢更无耻点儿么?”湛尧再老奸巨猾,都有些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