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氏拉了蔡氏,二人似亲姐妹一般交好,朱氏笑道:“这泥菩萨的话最是灵验,二十年多年前皇帝不过十多岁,他就批皇帝是九五至尊,还批太后乃是富贵命,那时候的太后只是宫里小小的才人,谁能想到呢,先帝爷有八个儿子,后妃亦有若干,偏就皇上坐上了帝位…”她握住蔡氏的手,“他日你得了富贵了,可别忘了我。”

“表姐说哪里话,我能有今日,多半是依仗了你。再说,二小姐还得劳你帮我拉扯大呢,我们姐妹一条心。”

朱氏吐了口气,“道长给的护身符,你还得放仔细了,回头给二小姐戴上保平安,为防旁人见了,缝个锦囊包起来。这种事,为防万一,你我都不可说出去,免得惹来风波。”

早前她喜欢云罗,只是因云罗与初晴长得像,蔡氏没想听泥菩萨所言,将来就是她也要依仗云罗过上泼天富贵的日子,听了泥菩萨的话,比吃了蜜糖还欢喜。既然是个能带来好运的女子,回头得与她娘家人说说,好让他们也与云罗交好,将来云罗得了富贵,才能帮衬蔡家一二。

朱氏与蔡氏相携敬了香,又添了香油钱,着下人寻了元甲、元乙兄妹三个,寻了栖霞观的道长帮忙卜卦算命。

萧众望回到家里,一进月洞门,便听到孩子们的嬉笑声,云罗拿着笔追着元甲、元乙要画猫猫。

柳奶娘与一名丫头坐在凉亭里,正埋头绣着白布条。

元乙见萧众望来了,一调头藏到他身后,云罗与初雨拿着笔追了过来。

萧众望腰一弯,一把将云罗捞在手里,“跑得满头大汗,在玩什么呢?”

元乙嘟着嘴道:“伯父,两个妹妹最皮,非要给我和大哥画猫猫…”

没等他话说完,云罗握着笔就在萧众望脸上涂了起来,左一撇,右一下,萧众望惊道:“你这个皮猴子,在爹爹脸上画什么?”

云罗大叫着:“爹爹笑了!爹爹笑得胡子都飞起来了。”

萧众望“你…”了一声,抱着云罗,“病都好了?”

元乙道:“午后,我们和伯母、娘亲去了栖霞观,泥菩萨道长好厉害,给二妹妹瞧了病,立马就好了。”

云罗知萧众望喜欢她,一伸手扯着他的短胡子,“爹爹教我剑法。爹爹也给大哥哥、二哥哥买木剑吧,他们也要学呢!我们都要文武双全。”

萧众望抱紧云罗,“你倒指使起爹爹来了。”在径边的石杌上坐下,问:“你又吵着要学剑法,你都会什么?”

云罗从他的怀里溜出来,用食指、中指比划成剑的模样,一比一划地比了起来,萧众望看着做得像模像样的动作,这不是镇海寺空慧大师的剑法招式么?萧众望没想这小小的女儿,居然比同龄的孩子要懂事,更会许多。

当小孩子真好,可以无忧无虑地玩耍。云罗比划了一阵,扎了个马步,半蹲着身子,只听“不!不!”两声。

初雨大叫着,挥着小手,“二妹妹打屁,臭死人了!”

当小孩子真好,就算打了屁也没人会怪,初雨反而认为是极有趣的事,嘴里大嚷大叫着。

萧众望伸手将云罗搂在怀里,“告诉爹爹,谁教你的?”

元乙忙道:“大哥的剑法是几年前伯父教的,二妹妹会的这些是大哥教的,大哥也教了我。”

有元乙说,云罗就不支声。

元乙也学着云罗刚才的样,像模像样地比划了几个剑招。

萧众望皱了皱眉,“晴儿会八招,你却只会六招?”

元乙不好意思地挠头,“大哥说二妹妹七窍玲珑心,我们兄妹就属她最聪明,她是无论什么一看就会,我…”

初雨道:“伯父,我也会。”她说着也比划了两招。

萧众望伸手抚着元乙的头,又摸了初雨的小脸蛋,“好!好!我们家的公子、小姐个个都是极好的。嗯,回头我便给你们请先生,再为你们请一位武功师傅。”

柳奶娘拿了绣好的白布条来,笑问:“二小姐,你瞧瞧可是这样的。”

云罗伸手接过白布条,却见上面绣一对笑微微的眼睛。

萧众望微拧着眉头。

元乙道:“二妹妹说要给泥菩萨道长绣几双眼睛,有笑眼的,还有瞪大眼睛生气的,又有睡着时的眼睛。”

他是大将军,从来只相信万事通过努力会改变命运,至于旁的萧众望一概不信。

他没去找泥菩萨,蔡氏竟带了云罗去,“晴儿,你娘呢?”

“母亲和二婶唤了大管家、管事们说话,让我和哥哥们一处玩。”

萧众望见云罗口齿伶俐,心下又喜欢了几分,年纪虽小,要是认真教养,一看就是有出息的。

“爹爹,你教我们武功吧?好不好?”

“好!”萧众望回答干练。

元乙唤了一个小厮来,“去北星苑把大爷唤来,就说大将军要教我们剑法武功。”

小厮应声,飞野似地去寻元甲。

021 改名

元甲快被云罗和初雨两个给烦死了,非得在他脸上画猫猫,不给画两个还不依,想他乃嫡长子,现下竟被两个妹妹给难住了,画花了脸,哪里还敢见人,下次一定让他们在小厮脸上画。

萧众望领了三个孩子去练功房,手把手教他们剑法武功。

云罗拿着根树枝当剑,萧众望觉着,回头还真得给云罗做把木剑,云罗有了,另三个孩子也得有,他们是萧众敬的儿女,萧众敬不常在家中,但这三个孩子也是萧家的骨血。

云罗好像不知疲劳似的,拉了萧众望去上房用暮食。

萧众望被云罗缠着要教她读书识字,萧众望这一教,发现她会识的字不少,还会背二三十首唐诗,不会错分毫,惊得他一脸赞赏地看着蔡氏,“没想到你把女儿教得这么好。”

蔡氏颇是自豪的抬头,“这孩子爱学,学什么倒也用心,二房的公子都大了,早前在钱塘家里是请过两回先生的,还得尽早请了先生回来,免得误了孩子。至于雨儿和二小姐,她们若是愿意读书,也让她们一起去,到底小些,不用太拘着她们。”

萧众望觉得蔡氏颇有相夫教子的本事,云罗不算大,却会的不少。

云罗写完了字,柳奶娘抱她哄了觉,她在柳奶娘怀里就睡着了。

萧众望留在蔡氏屋里,又是年轻夫妻,夜里自有说不出的恩爱。

尽兴之后,蔡氏扒在萧众望的胸口,轻声道:“夫君,今儿泥菩萨道长说,二小姐那名儿没取好,说得改个名字才顺遂。”

初晴的名字,可是他想了许久才取的,还是年少时想着有朝一日他为若为爹,就给女儿取这个名儿,那时萧众敬也是十多岁的少年,便说他的女儿要叫“初雨”。

萧众望有些不悦,道:“你听这些江湖术士的话…”

蔡氏一脸肃色,“夫君,今儿泥菩萨说了好多呢。他说,我们二小姐是生有七窍玲珑心,他日有咏絮之才、梨花之貌,乃女中至尊!便是你、我,萧氏一门也因她名垂青史。”

萧众望扭头看着蔡氏。

蔡氏神色严肃,从枕下取了一个小巧的香囊,说小巧还真小,不过比大指甲盖略大一些,上面绣了朵梨花。她从小香囊里拿出一枚姆指大小的琥珀,“这是泥菩萨送给我们二小姐的。”

“琥珀凤凰?”萧众望接过,黄澄澄的琥珀里竟藏了一只蓝色的凤凰,凤凰似要一飞冲天,虽然不大,却栩栩如生,“夫君,女中至尊,这不是皇后么?听人说,二十年前,泥菩萨便断言说当今皇帝能登龙座宝位。先帝八子,谁能想到会是皇上登基呢,还曾给太后批言,说太后能母仪天下,你瞧如今可不是贵为太后么…”

萧众望很想忽视,见蔡氏的样子不像有假。他拿着琥珀凤凰,反复细瞧着,这样的琥珀还真不多见,蔡氏做了个小巧的香囊将它搁在里面,要不是她打开,不会有人知道里面放了一枚琥珀凤凰。

蔡氏道:“泥菩萨要百金,我已令人给他送去了,许诺了人的,总得兑践。”

那可是百金啊!

萧众望低声道:“你倒舍得。”

蔡氏道:“这种事只有许了金银才能成真,不能让人非议。再说早前二小姐病得多重,被泥菩萨一瞧,还真好了,你瞧瞧,昨儿昏昏欲睡,今儿就活蹦乱跳了,可不是有本事的么。”

萧众望依旧不肯信,心疼着那百金,皇帝就赏了他百金,这下全被蔡氏给了泥菩萨。

“夫君,泥菩萨说,二小姐的名讳里得沾水方好,这晴字是带火的,犯了忌,你另给取个名字吧。二小姐一打出生,这大病小病就没断过,早前我回娘家,在我娘家染了风寒,又是发热滚烫又是咳嗽,吓得我娘守了她好几宿。从钱塘到京城,到了路上又病了…夫君,既是如此,为了二小姐能顺遂长大,就另给她取个名字。”

萧众望原不想取,却经不得蔡氏在一边温言劝说,“带水的…”思来想去,“初冰!不好,听起来像出兵。初雨、初雪、初云…”

她原是叫云罗的。

蔡氏道:“不如就叫初云吧,听着也大气。”她伸臂抱住萧众望,“夫君,泥菩萨今儿说的话,我如实告诉你了。可不要说出去,我是担心给初云惹来麻烦。”

因着泥菩萨的话,萧众望将云罗的“初晴”改成了“初云”,蔡氏便唤她“云儿”,云罗喜欢这个名字。

不久后,府里请了私塾先生,又请了教习武功的师傅,这师傅是众多护院里武功最高强的一人,领着元甲兄弟习武练剑。

蔡氏来到京城后,一连三个月,萧众望都住在上房里,萧众望每日回府会考究几个孩子的武功,又会亲自教云罗读书识字,完全拿云罗当男孩儿来教养。

转眼到了昌隆八年春。

蔡氏被郎中诊出怀了身孕,已有三个多月,胎像还算稳当,每日与朱氏打理内宅。

云罗读书识字,还学武功,甚至跟着夏姨娘学习音律,跟春姨娘学舞蹈,她可不管什么妻妾之分,初雨也与她一样,跟着学了不少的东西,但样样都不及云罗学得好。

因蔡氏有孕,萧众望去春、夏二姨娘屋里就更多了。

到了昌隆八年的夏天,夏姨娘就被诊出怀了身孕,高兴得夏姨娘好几天都是乐呵呵的。

蔡氏得了消息,一个人在上房偏厅里生闷气,心里将两个姨娘骂了千万遍。

生了一阵气,突地忆起好一阵没瞧见云罗了,问柳奶娘道:“二小姐呢?”

柳奶娘轻声道:“今儿一早二小姐就去私塾了,李先生很喜欢二小姐。”

朱氏进了上房院子,提着裙子迈入偏厅,“听说夏姨娘有喜了?”

蔡氏提起这事就生气,“上回石郎中来府里给她请脉,许就怀上了,只单单瞒着我们。”

朱氏坐下,语重心长地道:“你还没嫡长子呢,万不能让她抢了先。”

蔡氏也不想,可人家已经怀上了,“表姐觉着我当如何?”

朱氏见上房里都是自家人,柳奶娘和两个陪嫁丫头,柳奶娘也是从蔡家带来的,她眼帘一垂,比划了一个动作,蔡氏一瞧就是要下狠手。

022 落胎

蔡氏与左右说了声:“你们都退下。”

众人应声“是”,偏厅里只余下这对妯娌。

朱氏深深地明白,自己只能与蔡氏站在一处,才能保住他们母子的平安,没有什么比自家表姐妹更好的,当初是她做主保媒,将蔡氏订给了萧众望。她没了丈夫可以依靠,能靠的就是蔡氏。

蔡氏的性子素来倒也得体,只是遇事偶尔会失了主意,这样的性子正合了朱氏的心。蔡氏虽是大房的嫡妻,但事实朱氏也帮衬着她打理府邸,妯娌二人联手,竟让两个姨娘沾不上半点。朱氏掌管着绣房,蔡氏打理大厨房和大将军府。

两人嘀嘀咕咕地商议了一阵。

云罗散学归来,蔡氏已令大厨房备了精致的点心和吃食,她吃了几块点心,开始读书练字,写完先生规定的功课,初雨来寻她玩,她正要出云,蔡氏笑呵呵的道:“听说你们俩在跟春姨娘学舞,跟夏姨娘学琴?”

初雨如今六岁了,云罗亦有四岁。

初雨低垂着头,答道:“伯母,我没二妹妹学得好。”

蔡氏现在听到赞美云罗的话着实太多,先生和武功师傅都夸,说是几个孩子里进步最大的,一则除了她聪明,更因为她用心,学东西的时候很是认真,但玩起来也是个顽皮得不让人省心的。

蔡氏道:“大厨房今儿做的点心不错,我备了两份,一会儿你给春姨娘、夏姨娘送去,她们也是你们俩的师父,你们应当学会尊敬师父。”

云罗素日常听蔡氏在背里骂春、夏二位姨娘是“狐媚子”,如若朱氏在,也陪着一起骂。早前不晓,时间长了,她也听习惯了。蔡氏和朱氏原是姨表姐妹,两人是一条心,蔡氏待朱氏的三个儿女好,朱氏给初雨做新衣服时也会给云罗做一身。

蔡氏吩咐了柳奶娘,备了两份点心,各有三样,着云罗和初雨给春、夏二位姨娘送去。

春、夏二位姨娘,皆住在府西的春兰苑、夏荷苑,两个因皆是宫里出来的,倒也交好。

云罗领着丫头,这是她的丫头,是柳奶娘的女儿,取名杏子,比云罗略大,如今整日和云罗在一处,而初雨因云罗是唯一的玩伴,更是整日腻着云罗。

春兰苑内,春、夏二位姨娘正在一处。

云罗笑着道:“今儿大厨房做了荷花糕,母亲说是清火的,吃着甚好,让我和大姐姐带了来,正巧二位姨娘在,且先尝些。”

春、夏二位姨娘人年轻,也喜欢孩子,初雨与云罗隔天就会来,她们乐意与两个孩子说话,教她们跳舞,还教她们音律,云罗的聪颖令她们咋舌,无论是什么,最多教两遍她就能掌握要领。

二位姨娘便在一处指点了初雨和云罗舞蹈、音律,初雨现在能弹简单的曲子,云罗学得更快些,但夏姨娘觉得初雨的曲调更有神韵,也因此夸奖了初雨,云罗的舞蹈则更有灵性。

学罢才艺,二位姨娘笑着令丫头沏了好茶,坐在一处吃糕点。云罗与初雨也各吃了一些,见天色渐暗,告辞回到各房。

夜里,云罗睡得正香。

只听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外面雷电交回,大雨倾盆。

原说要在春兰苑宿下的萧众望却突然到了上房,没有撑伞,浑身淋成了落汤鸡,一进偏厅就大吼:“蔡明珠!是不是你干的?”

云罗这么久以来,第一次听到萧众望唤着蔡氏的名讳。

彼时,蔡氏还在睡梦里,大着肚子,而今她有六个月的身孕,一脸迷糊和无辜的萧众望。

萧众望厉声道:“夏姨娘落胎了,郎中说是她误食了红花。好好的,怎会误食红花,我着大管家查过,今儿大厨房做的糕点里发现了红花,是有人用红花泡水制成了荷花糕…”

荷花糕是蔡氏着人去荷花池采的,那糕点也是她让初雨和云罗带到春兰苑去的,所有的证据都表明是蔡氏做的。

云罗赤着一双小脚丫,此刻站在偏厅与内室之间的珠帘后,讷讷地看着浑身湿透、大发雷霆的萧众望,怯怯地唤了声“爹爹”。

萧众望回头,望着云罗时暴怒的神色里和暖了几分,“云儿乖,回房睡觉。”

云罗依旧赤脚走近,伸手轻扯了一下萧众望,“爹爹别生气,母亲肚里还怀着弟弟呢,爹爹好些天都没来瞧娘了。母亲昨晚就热着没睡着,又染了暑气,今儿一早就请了郎中来,连院门都没出。”

她说的都是实情。

云罗心里也明白,蔡氏拿春、夏二姨娘当眼中钉,不会无缘无故的突然待她们好,只怕让她去送糕点时,心里就拿定了主意。

蔡氏也太笨了些,这事做得太直接了。

萧众望看着左右,问陪嫁丫头绣桔道:“今儿大太太真没出过院门?”

绣桔欠身道:“回大将军话,大太太今儿一直没出去过,染了暑气,请了石郎中来瞧病。”

蔡氏病了,而他身为丈夫,现在才知道。萧众望的怒容又轻浅了几分,蔡氏还怀着他的孩子呢,他心里略微有了一分愧疚,这事儿要真是蔡氏做的,未免太直白了一些,让两个几岁大的孩子送糕点去春兰苑,若真要做,好歹做得隐秘些。

萧众望却不肯就此认错,问:“糕点里的红花,真与你无干?”

蔡氏此刻泪水涟涟,“今儿是让厨房采荷花做糕点,原是想着荷花是消暑解热的,可我并没有吩咐别的事,因中了暑气,连院门都没出呢。夏姨娘肚里的孩子亦是你的骨血,他日出生,也唤我一声‘母亲’,我何苦要害她,夫君真是冤枉我了…”

虽说早前行事太笨,可这会儿蔡氏那一脸的委屈,还有可怜扮得很真,说哭就哭,哭得萧众望愧意丛生,很快早前的怒意全无,连他自己也狐疑起来:莫不是真冤了蔡氏。

他走近牙床,“无论是谁做的,最好别让我查出来,否则我饶不得她。”他看了眼蔡氏,因为怀孕,神情憔悴,整个人更显慵懒,加上天气炎热,整日都呆在屋子里,哪儿都不去。

朱氏每日都来陪蔡氏说话,她们俩都是江南人氏,在京城认得的人不多,但蔡氏有娘家二哥、二嫂在京城,倒是偶尔会过来串门,两家倒也交好。

萧众望扬言要查,可到底是不了了之。

023 初遇

次日,云罗和初雨去了夏荷苑。

夏姨娘因落了胎,在屋子里将养着,她隔着珠帘瞧了一眼。

初雨稍大些,用稚嫩的声音道:“夏姨娘,我和二妹妹什么也不知道,那糕点是我和二妹妹去大厨房取的。”

夏姨娘心里猜到了一些,正因为是直接从大厨房里取了送来的,便可以与蔡氏摘得干干净净。二房的朱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与蔡氏姐妹情深,这让蔡氏如虎添翼。虽然萧众望扬言说要给她一个公道,可到底是查不下去了,大厨房那边说是用荷花做糕点,这原是江南人都有的习惯,到了夏天,采了嫩荷叶或荷花的花瓣做成糕点,可以消暑去热。

三个多月的胎儿已经没了,夏姨娘虽然心痛却无能为力,心里亦暗恨着蔡氏,也连带着恨上了朱氏,她们竟借着两个孩子的手来算计她。

她不恨初雨,更不恨云罗。

夏姨娘轻声道:“我屋里异味重,你们姐妹且回去。”

云罗道:“夏姨娘保重!”

姐妹俩手牵着手出来,云罗低垂着头,心里跟明镜一样,这在各府,误食中毒落胎的事比比皆是,原就不是什么新鲜事,妻妾多了,难免尔虞我诈。

蔡氏原是嫡妻,她怎么会允许有人抢在她前头生下儿子,她还想着要生嫡长子呢。

又过了一月,夏姨娘坐足小月,依旧和往常一样教云罗和初雨弹琴学音律。

这年的九月,蔡氏十月怀胎,原想着会是个儿子,不想又生了个女儿,取名初雪,倒也生得精致可人。一头乌黑的头发就随了蔡氏,模样亦更像蔡氏七分。

蔡氏是江南水乡的美人儿,身材娇小玲珑,五官清秀灵透。蔡氏抱着次女,虽是个女儿让她有些失望,到底还是欢喜的。

云罗站在牙床前,与初雨声声唤着“三妹妹”,初雨试着抱了初雪,直夸:“三妹妹好可爱!”

云罗笑着没说话,伸手轻轻地握住初雪的小手。

转眼又是一年,这些日子再没传来春姨娘、夏姨娘有孕的事,却在昌隆九年的上元佳节,有京城权贵送了自家的庶女给萧众望为贵妾,因她住在秋桂苑,便唤作秋姨娘,一入府便迷得萧众望接连一月都住在她屋里。

昌隆九年的五月十五,京城宝相寺有热闹的庙会。蔡氏因府中事多,又要照顾初雪不得出门,云罗便跟着朱氏母子去庙会玩耍。

近了晌午时,因萧家的马车停在宝相寺的东面空地上,被庙会商贩和人流给堵住,难以出来,朱氏带着孩子、下人在宝相寺树荫下的茶肆里小憩,只待庙会的人渐次散了,再坐车回府。

云罗与初雨又觉肚子饿,初雨扯着朱氏的衣角,“娘,我饿了。”

朱氏审视四下,虽是庙会,可今儿比京城菜市口还要热闹、繁华,不仅有卖包子、馒头的,还有各式茶水小铺子,抬头又看到有卖冰糖葫芦的走过,嘴里喊着“冰糖葫芦,两文钱一串!又甜又好吃的冰糖葫芦!”

她掏了十枚铜钱,笑着对初雨道:“你带着云儿一起去。”

初雨镇日与云罗一处玩耍,姐妹情深,得了铜钱分了五文钱给云罗:“二妹妹自己买着吃。”

朱氏对元甲道,“你跟紧些,莫让她们走丢了。”

元甲正是长身子的时候,如今不过十二岁,却长得又高又瘦,像个竹竿,一袭蓝黑色绣着祥云图案的袍子穿在身上,虽是令绣娘量身缝制,总感觉不像他自个的衣袍一般,加上到了这个年纪,是儿童与少年之间,声音变得略有些嘶哑,嘴角也有一层稍黑的茸毛。

萧初雨私下与云罗说:“大哥嘴角长头发了?”云罗一听这话就笑作了一团:“我瞧不是头发,那是多长一对眉毛出来。”直惹得朱氏与蔡氏等人大笑不已。元甲因她们的话窘得一脸通红,仿似要滴出血来一般。元乙回过神,大声道:“两个傻子,哪有嘴角长头发、眉毛的,那是长胡子哩!”

为这事,府里的人笑话了好一阵。

这会儿萧元甲虽不乐意带着两个淘气的妹妹,因朱氏吩咐了只得小心领着。

萧元乙大声道:“娘,你也给我一些钱,我也要买吃的呢。”

朱氏骂了句“馋猫”,笑着从大丫头手里接了钱袋,倒了几枚铜文递给元甲、元乙兄弟俩。

云罗拿着钱,大喊一声:“冰糖葫芦!”往小商贩追了过去,有人已经先一步唤住了卖冰糖葫芦的人,是一个约七八岁着华衣男孩,穿着一件很好看的天蓝色锦袍,峨冠崔嵬,广袖长袍,脚上踏着一双云罗从未见的靴子,站在小商贩的跟前大声道:“给我两串冰糖葫芦!”

小商贩面带审视,“小公子,两文钱一串,概不赊账!”

小男孩垂首,四下寻觅一番,嚅嚅地道:“我今儿身上没带钱。”

买冰糖芦的商贩审视着这男孩,一瞧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见他腰间挂着一枚羊脂螭纹玉佩,瞧着还值些钱,“那个给我,我给你两串糖葫芦。”

小男孩看着腰间,这是一枚很漂亮的玉佩,自他出生便一直载着,这是父亲给他的,据说是这是先帝赏赐父王最珍贵的东西之一,父亲又给了他。虽有些不舍,可他真的太饿了,又与下人走散了,“这个可以买两串?”像是问,又像在证实。

“够!够!这个可以买两串!”

云罗大喝一声“且慢”,伸手止住小男孩,歪头认真地对小商贩道:“你欺负小孩子,他那块玉佩很值钱,便是将你家所有的糖葫芦都能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