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众敬见她还好,这才领了二房的小厮下人调头回京城。

柳奶娘低声道:“二小姐若是身子不适,可要告诉奴婢。”

云罗面带浅笑,“我很好,不碍事。”

严冬时节,山野薄雾缭绕。虽有寒气袭人,但柳奶娘与绣桃极是细心服侍,生怕云罗染了风寒,一路上又偶尔吃着宫里太医开的祛寒汤药,至腊月二十六日时,终于顺遂抵达临安府。

云罗坐在客栈的屋子里,柳奶娘令店家备了生火的炭炉,到底比不得京城的银炭,屋子里暖和了,却因有熏烟的缘故,呛得她连连咳嗽。柳奶娘只得将炭炉再移出去。

明儿就要去陌生的蔡家了!

042 安顿

柳奶娘从外面进来,见云罗还坐在榻上没有要睡的意思,“小姐这是怎了?”

云罗轻声道:“绣桃呢?”

“今儿是奴婢值夜,绣桃和杏子住在隔壁屋里。”

云罗吐了口气,“到了蔡家,奶娘知道怎么说话吧?”

柳奶娘微微一滞,“还请小姐指点一二。”

云罗吞了口唾沫,指着桌上的茶壶。柳奶奶倒了茶水。她浅呷一口,“我病的事,蔡家人知道么?”

柳奶娘面露茫色,按理蔡家许是知道的,又或者根本不知道。

云罗道:“实情不能让蔡家人知道,但又必须得让该知道的人知道。”

这话…

上回云罗因柳奶娘瞒下蔡氏给了三百两银子的事就险些发作,虽没发怒,却比发怒还要吓人,更令柳奶娘心下难安。

她用稚嫩的童音道:“我不让蔡家人知道,说的是不能让蔡府上下所有人知道,这些所有人该知道的是,这心疾原是我打小从胎里带来的,早前一直身子不好,便是因此缘故,而今稍大了,才一朝发作起来。让该知道的人知道,是指蔡家得有几个知晓实情的人,蔡大太太、蔡大/奶奶和蔡大爷三人必须得知晓实情:我原是没有病的,是为了保我母亲,被我父亲给踹成内伤也至落下了心疾。你得叮嘱他们,这事儿不能张扬出去,因为太太说是家丑,怕污了大将军的名声。”

柳奶娘一直就知道二小姐的心事重,没想说出的话来也是绕了几个弯。云罗这么叮嘱自有她的道理,柳奶娘忙道:“小姐放心,奴婢知道怎么说话。”

云罗微微点头,“我信你。”

*

夜,一片静谧。

柳奶娘看着床榻上睡得安祥的女子,不过是个孩子,心眼竟有这么多,真的只有五六岁么?为甚,她总觉得其实这是一个大人,便就是她,有时候也想不到这许多。

提前好几日,蔡家人就接到消息,蔡太太特意遣了下人到城外接人,因是冬天除了赶路的行商,便是押货的镖行,能浩浩几车物件,又有十几名下人跟着的当真不多,其间还有两个会武功的护院,长得身强力壮。

蔡家的小厮听说是卫国大将军的嫡长女到了,立马遣了同来的小厮回去报信。

云罗依是懒懒地坐在马车里,身上覆着一条小锦衾,说它小,不过是正常锦衾的一半大,这也是她落病后,蔡氏特意令绣房做的,紫色缎面上绣着清雅的翠叶梨花,落在眼帘,仿似梨花正暗自散发馨香,随着马车的摇晃,上面的粉蝶如同在微微起舞。

临安府城东,蔡府二门处。

蔡大太太、大/奶奶婆媳领着几个婆子、丫头正翘首眺望。

蔡大/奶奶轻声道:“婆母,外面天寒,你且到屋里等着。”

蔡大太太引颈张望,“我且等着吧,老太太比我还着急,她也想见见初云。”稍微停顿片刻,犹记当年,她生下蔡明珠,老太太就不大待见。

对于蔡老太太来说,孙子永远比孙女们重要,如今蔡氏嫁给了卫国大将军为嫡妻,又听说萧初云乃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想着要萧众望帮衬自家的儿孙,这才连带着关心起蔡明珠,也一并关注起蔡明珠所生的嫡长女。

蔡大太太道:“云儿住的屋子都拾掇好了?”

蔡大/奶奶忙答:“都好了。今晨又去瞧过一回,是诗华帮着拾掇的,有诗华帮着照顾着,定会好些。”

蔡诗华,是蔡大/奶奶所生的嫡长女,今年十二岁了,最是个贤惠得体的。

蔡大/奶奶共育有三个儿女,长子蔡世藩、长女蔡诗华,次子蔡世荃,蔡世藩一年前至京城长安书院读书,长女、次子都留在临安府。

蔡大爷是临安府的候补知州,是先帝爷时期的二榜进士。四年前曾做过几届的州同、知县、通判等职。因蔡老太爷贺鹤仙逝,他因是嫡长孙回乡丁忧,原想一年期满再行任职,竟错过任淮州知州的机会。如此一搁,得了个临安府知州的候补之位。前年也曾想过让蔡二爷在京城运作,重新上任补缺的事,但蔡老爷竟就此病倒了,家里没个主事的男丁也不成,在家侍疾父亲,掌管家业。原想今年初便再运作一回,没想蔡老爷的病竟时好时坏不见好转,蔡大爷为了敬孝父亲,只得打消计划。

云罗不想去蔡府,对于她来说,蔡家是陌生的,但她又着实不想呆在京城卫国大将军府,想到妻妾争斗、算计她就觉得厌烦。

一行人,前头的马车往蔡府而去,另有朱氏的陪房往临安府城南方向的朱家奔去。

又行了一阵,马车停歇,只听得几个江南软语的婆子张罗左右道:“快扶了萧大小姐下车,莫要吹了风,把纱帷帽备好。”

云罗还未出马车,就被柳奶娘戴上了一顶纱帷帽,又被绣桃搀扶着,在她们的半扶半抬下落了地,身子有些虚弱,这一路过来二十多日,就没正经走过几步路。

婆子张罗着年轻的丫头扶了云罗,往二门处移去。

柳奶娘对绣桃道:“你且去服侍小姐,我令下人们把年节礼搬下来。”

绣桃应声。

刚至二门,云罗就落到一个石青色锦袍妇人的怀里,那声音倒与蔡氏的有六分相似,“我的外孙女,真的这么瘦弱了。”蔡大太太抱着云罗,想到两年多没见的女儿,眼圈一红,就要落下泪来。

蔡大/奶奶忙道:“婆母,祖母还在上房等着呢。”

蔡大太太这才回地神来,牵着云罗的小手,道:“天儿虽冷,小手儿倒是暖和的。”

绣桃含笑行礼请安,“一路过来,柳奶娘和奴婢都不敢怠慢半分,每日都得备好几只汤婆子。”

蔡府后花园中株株寒梅吐蕊,凌霜绽放。鼻中又闻香风阵阵,眼中梅影叠叠。云影花光或明或暗,交相吞吐;劲枝古梅千枝万枝,横斜错落,端的是十分的悦目赏心。

虽地处江南,寒风袭袭,从脖颈处、袖口处直往人的身体里灌。云罗打了个哆嗦,蔡大太太一脸疼爱地道:“走快些,前面便是老祖宗住的上房。”

043 规矩重

那是一座雅致的江南庭院,分内外两重,外院置有单独的小厨房,有几个粗使婆子、丫头正在厨房里头说话闲聊,隐隐还有婆子训斥小丫头的声音。

内院门口,有个婆子正做着针线活,怀里又放了只汤婆子。见蔡大太太婆媳到了,飞快起身,直往偏厅通禀。

蔡老太太坐在偏厅暖榻上,两侧的贵妃椅上坐了几位太太、奶奶。屋子里春意盎然,暖榻一侧放了两盆解佩兰,碧绿可爱,青葱如春,而另一侧则放了两盆寒菊,一为黄色,一为紫色,俱是翠叶娇蕊,柔丝千匝,**宛转,妩媚含娇,芳气冷郁而清新,涩苦而微甘,令人心旷神怡。

太太奶奶们见要等客人到了,一个都止了声,绣桃小心地替云罗解下纱帷帽来。

蔡大太太笑道:“初云,快拜见老祖宗。”

云罗提着冬裙,缓缓跪下,轻轻一磕,“萧初云拜见老祖宗,老祖宗万福!老祖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一侧坐着的中年妇人立时笑了起来,那声音如同银铃一般:“哟,瞧瞧这小嘴,可不是招人喜欢的么。”

蔡老太太伸手虚扶一把,“大儿媳妇,快扶她起来,她身子弱,莫要冻着了,扶她在一边坐着。”

蔡大太太一一介绍着周围的人,“这是二房的二外婆。”“这是你的三舅母、四舅母。”

云罗大大方方地见了礼。

蔡老太太满意地道:“都说蔡家的规矩重,瞧瞧这孩子,一瞧就是知礼守礼的。”

几个人将云罗夸赞了一番,“可不比我家的诗芳还要得体几分。”“瞧着了表小姐,如今我那个女儿倒真是个不识规矩的。”“瞧瞧这模样,越瞧越招人喜爱呢。”

云罗目不斜视,端方得体地坐在贵妃椅上,一侧坐着蔡大太太,一边又坐着蔡大/奶奶。

蔡老太太又问:“你爹娘可好?”

“父亲在羽林军任职,每日总是很忙,八月时皇上恩典,着他督促十六卫事务,就越发忙了。母亲要打理内宅,又要照顾我爹起居,还得照顾我们姐妹,也甚是操劳。好在父亲、母亲身体康健,倒还顺遂。”

绣桃微皱着眉头,几步走近蔡大太太,附在她身后道:“禀蔡大太太,二小姐该吃药了。”

蔡大太太正要回话,便见一个婆子进来,道:“老太太、大太太,二小姐从京城送来的年节礼都从马车搬下来了,柳奶娘问先搁在何处?这是礼单,请过目。”

老太太伸手要瞧,婆子呈递了过去。

蔡二太太一脸好奇,正伸着脖子瞧得认真,没想这次萧二小姐来府里养病,竟带了这么多的好东西,蔡家已经好些年没得过宫绸、宫缎这样的好物件,还有皇帝赏给萧众望的燕窝、人参、鱼翅。

蔡老太太眉头一动,“大孙女倒是用心的,竟是连二房都有呢。”

蔡大太太领着蔡大/奶奶起身道:“婆母,云儿该服药了!儿媳回大房瞧瞧。”

蔡老太太笑眼眯眯,没想最不被她看中的孙女竟是这般顾着娘家,早听蔡二爷写信回来说,如今萧众望是皇帝跟前的红人,今非昔比,可不是得好好依仗这位孙女婿。萧初云有病,回蔡家养病,这也是对蔡家的信任与倚重。“大儿媳妇,令人小心服侍着。”

蔡大太太笑答“是”,牵着云罗的小手出了上房。

蔡大/奶奶亲自领了云罗去蔡诗华的院子里安顿,蔡诗华得了消息,早早就在院门口候着,她住在东屋,特意把西屋拾掇了出来,但凡她自个屋里有的,也照样置办了来,件件比她屋里的更为精致,就连服侍奶娘、丫头的屋子也一并都安置妥了。

云罗被绣桃服侍吃了药,就先歇下了。

蔡诗华一早就听母亲、祖母说过,说云罗身子不好,患了心疾,最是操劳不得,就连表姐妹叙旧说话的事也都免了。

柳奶娘此刻领着下人、婆子进了大房院子里。

蔡大太太拿着礼单,正在查看着大大小小的箱子,食材有:腌制的野鸡三十只、五香牛肉半头、腌制的咸鱼二百斤…妇人头上戴的发钗,红珊瑚、红玛瑙的到寻常银钗便有八支之多,又有难得一见的上好胭脂、水粉,五花八门,竟如同置备的嫁妆一般丰富。

蔡大/奶奶看着下人们一箱又一筐地抬进来,“婆母,看到二姑子从京城送这么大的年节礼来,祖母的眼都乐成一条缝。”

蔡大太太冷哼一声,“自从大老爷病下,大爷又没谋上实差,风头、风光可不都被二房占全了。瞧瞧这回明珠送的节礼,一回就抵了明珍送了十来年的,早前待字闺中时,老太太最偏二房的明珍。”

蔡大太太颇是得意,觉得这回蔡明珠给自己涨了脸,扬了扬头,坐在暖榻上,看着婆子们抬着节礼搁放到大房的小库房里,“明瑾媳妇,把二房的礼物给送回去。哼!早前二房的人还说风凉话,拿明珠嫁了个年长十四岁的夫婿打趣,这会子且让他们看看,什么是大方的。”

蔡大爷名讳明瑾,蔡二爷唤作明瑞。

蔡大老爷蔡义节、蔡二老爷蔡义度,皆是蔡老太太所育的嫡子。蔡二老爷迎娶越国公嫡次女秦氏为妻。因越国公乃是开国功臣之一,得蔡老太太另眼相待,连着对秦氏也颇是器重,蔡二太太秦氏在蔡家的地位竟一度越过了蔡大太太。

柳奶娘留了给朱家的礼物未动,只待明日寻了时间亲自送去,笑盈盈地进了大房偏厅,行礼问安,“我家小姐该吃药了。我得过去瞧瞧!”

蔡大太太忙道:“你家大太太可有捎话来?”

柳奶娘想了一阵,道:“临走的时候,备了两份礼单给奴婢,千叮万嘱一番,除了给朱家的年节礼大箱子,又有两箱是给我家二小姐的,一箱子的衣料,又一箱子的上好食材,其余皆是给蔡府的礼物。”

蔡大/奶奶吩咐了得力的陪房去二房送礼物,自己调身回来,一近珠帘就听到柳奶娘的话,笑道:“难不成我们家还能薄待了萧家的小姐不成?”

柳奶娘答道:“我家太太原说不用备的,可大将军吩咐了,定要大管家带上一大箱子的燕窝、鱼翅、鲍鱼等回江南,还叮嘱了奴婢,每日都得做上一两样给二小姐吃,为此要临动身前,奴婢还特意跟御厨学了如何做燕窝羹、鱼翅羹等。”

044 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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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大/奶奶一脸惊色,虽听蔡氏在信里说过,萧众望极宠嫡长女,竟未想到宠到了如此地步,不由错愕地看着蔡大太太。

蔡大太太则在琢磨着旁的事,真正的萧初云早在两年多前便没了,是在老太太的寿辰时没的。这件事,只她、绣婆子、柳奶娘和蔡氏知晓,便是蔡大/奶奶也都瞒着,生怕知晓的人多了走漏了风声。“大将军如此疼爱二小姐?”

柳奶娘面露难色,“大将军年近而立,方才有了二小姐…”支支吾吾,目光闪烁地看着两侧。

蔡大/奶奶知是有事,当即遣退左右。

柳奶娘便将早前姜疏影中毒,母子双亡,而蔡氏又被人算计诸事详尽地说了,尤其是说到萧众望果决休妻时,更是添油加醋,说得连休书都写了一半,年听得蔡大太太和蔡大/奶奶满是忧色、瞪大眼睛,“偏在那时候,二小姐与大小姐散学归来,冲到偏厅里,说那药粉原是她的…”

听到萧众望气急之下狠踹二小姐,柳奶娘道:“大将军乃是习武之人,二小姐哪里承得住,当即整个人就飞了起来,重重摔了在墙上,又落到地下,当即就口吐鲜血…唉,也算二小姐是个命大的,竟保住了半条命,只是就此落下了心疾…”

柳奶娘舌灿莲花,又说云罗如何可怜,那些日子,竟是连吃饭都胸口痛,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一走路便扯得胸口如针锥心一般。

蔡大/奶奶直听得跟了哭了一场,骂了句:“他倒下得了手,好歹初云也是他女儿。”

柳奶娘道:“事后,大将军也是后悔的,却再不理太太和二小姐,由着二小姐搬到了拱璧楼去。直到不久前,太太查出了实情,那药粉原是夏姨娘藏在上房花厅里的。大将军怜二小姐一片孝心,素日又最是聪颖懂事的,可二小姐的身子到底毁了,落下了心疾。太太想着这是家丑,生怕传扬出去污了大将军的名声,对外一直说是二小姐打小体弱,原就有病的,只不过近来才发作起来…”

后面这话,蔡家婆媳都是聪明人,自不会说出去,婆媳二人唏嘘一阵。

如果不是云罗,也许萧众望一怒之下就真的把蔡氏给休了。

萧众望原就疼惜云罗,自此之后更心疼她了。

柳奶娘道:“在京城,大将军舍不得吃用皇帝、贵妃赏赐的燕窝、鱼翅,定要留给二小姐吃用。二小姐又是个孝顺的,有时一碗羹汤也要送到太太那儿。若是大将军在,吵着、闹着也要喂他吃几口。离开京城时,大将军入宫朝会,叮嘱了二老爷将二小姐送出京城,还留话说,要是二小姐身子受不住,就让二老爷把人领回去。”

蔡大/奶奶听奶娘一说,“瞧来大将军倒是疼爱二小姐的。”

柳奶娘笑道:“在偌大的京城,谁不知道二小姐是大将军的掌上明珠。”

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着奴婢挑了一箱子的衣料带上,说是翻了年,就着最好的绣坊、成衣铺子给做上,那些衣料子,全是宫里的贵人们赏的,二太太想动,大太太不舍得,大将军竟一并都给了云罗。

这不仅是疼爱,只怕到了宠溺的地步。

蔡家婆媳交换眼神。

蔡大太太想到蔡明瑾,至今也没寻到合适的官职,远的走不开身,要留在多病的蔡大老爷跟前侍疾。这偌大的一房人都靠他支持,近的就只得临安府知州(知府)一职,偏现任的临安府知州是越国公嫡妻的娘家侄儿,因与蔡二太太是表兄妹,蔡老太太难免对二房多有偏疼。加上二房的三爷、四爷都有实职官位,更得她喜欢。

柳奶娘只捡了好的说,她是想让蔡家人看重云罗,却没说云罗自从受内伤,患上心疾后,不能大笑,不能太过悲伤,甚至连吃饭都不能吃得太急,更不能再习武练剑…因为这些都会让她的胸口刺痛。

此刻的云罗,虽已睡着,却在一阵锥心之痛中醒来,这痛苦一阵牵着一阵,她痛得唤声“绣桃”,强作平静地调匀呼吸,但见密密的汗珠渗出额头,绣桃寻声一望,见她脸色煞白,心头一紧,急呼“小姐”,扭头对着外面大叫:“来人!快来人啊!”

这样的痛,就如她初丧母亲,看着母亲冰冷的尸体,从心底间一波又一波的涌出。

云罗蜷缩着身子,双手护在胸口,身子微微颤栗着。

蔡诗华进得内室,见她如此,吓了一跳,惊道:“卫婆子,快去告诉我娘,表妹的心疾犯了!快去!”

柳奶娘正要告辞,突见卫婆子禀报,惊唤“小姐”,扭头就跑,到了院子里,只见云罗的面容早无血色,苍白如纸,伸手将她揽在怀里,杏子胆儿小,此刻已咽咽哭泣:“小姐!小姐…”晶莹的泪珠儿滑落下来,一滴又一滴,化成泪溪自下颌处滴落,仿佛连她的下颌也会哭泣流泪。

云罗死死地咬着牙齿,前世、今生的交替,相同的是她记忆母亲的脸,是谢如茵,也是前世的云燕,她们竟长着一张极为相似的容貌,就如现在的她,有着前世一样的黄发,有着前世一样的眼睛和容貌。

心痛如潮,在撕裂,就似有人在刚刚愈合的伤口上,再度残忍地将好不容易愈合碎片重新拆散开来,一片又一片,她直疼得浑身颤栗,牙齿碰撞得咯咯作响。

她不恨萧众望那一脚,不后悔替蔡氏保住名分而落下病痛,她恨的是凌德恺、是神宁。就算她再也不会流浪,却从此要以心疾为伴!这一切,都是凌德恺与神宁害的,如若她有母亲疼惜,哪怕是在梓州东溪县的山野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她也甘之如饴。

柳奶娘厉色看着绣桃:“你可有按时让小姐服药?”

绣桃道:“一入府就督促小姐服下的,我…”

云罗颤音道:“不怪绣桃,别怪她…”

蔡大/奶奶急道:“快派人去请李老郎中!”

要是云罗在蔡家有个三长两短,只怕萧众望会忌恨蔡家,还指望着萧众望帮衬蔡大爷恢复官职,总不能依旧做这临安府知州的候补位上,多年没个着落,有多少人一候补便是十几年的。

045 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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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诗华素日也算是个淡然得体的,此刻竟吓得不知如何应对,拽拉着蔡大/奶奶的衣袖,“母亲,表妹她…”

绣桃早已经吓得脸色趣青,连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浑身哆嗦,“奴婢…再…再热碗汤药来。”

柳奶娘抱紧了云罗,“小姐一定疼得厉害,自从犯病以来,从未像今日这样过,小姐…小姐再忍忍,也许一会儿就好了。”那眼泪儿就跟着落下。

云罗嘴里低低地道:“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要活着…”呢喃自语间,蔡大/奶奶依稀听见她唤了声“娘”,又似在唤“母亲”,低唤声突地凝住,柳奶娘惊慌失措地大喊:“小姐!小姐!快请郎中啊!快请郎中…”

蔡大太太听说云罗犯病,也一路进了院子,李老郎中已经被蔡家人接来,正坐在床前细细地诊脉。

蔡诗华急切地问道:“李老郎中,我表妹的病怎样了?”

李老郎中微蹙着双眉,“心脉重创,需得静心调理,已成痼疾,这种病最忌疲劳过度,受不得刺激。瞧小姐的病,许是劳累过度,我开上一剂药,先喂她服下,往后几日建议让她卧床静养。”

蔡大太太忙道:“还请李老郎中设法治好我这外孙女。”

李老郎中面露狐疑,“敢问这小姐的病早前是什么人在治?”

柳奶娘道:“是京城杏林医馆的石郎中和太医院的袁太医、方太医。”

李老郎中“哦”了一声,这两位他都是了解的,“小姐心脉重创,定是有高人相助护住心脉,否则…”只怕她受这么重的内伤,早就命丧黄泉了,从她体内的真气来看,这人的内务极强,这人是谁?竟替她保住一条命。

柳奶娘道:“早年小姐体弱,我家太太曾请泥菩萨帮忙诊过病。”

李老郎中面色一转,有意外,有诧色。

柳奶娘看着昏迷的云罗,道:“那之后,我家小姐的身子原好了许多。可后来又患了心疾…”

话没说完,而李老郎中却已猜到,身体原是好的,只是身负重伤,伤及心脉,也至落下了病根。不过是几岁大的孩子,因染了痼疾,再不如从前那般快乐活泼,也失了孩子的纯真。

李老郎中轻舒一口气,对云罗的病已了然于心,他起身走到倚窗的案前,早有丫头备好了笔墨,很快写了方子,递与绣桃道:“去医馆先抓两副药,先吃吃看。”眸露憾色,又是无奈地轻叹。

绣桃接了方子,柳奶娘问:“你身上可还有银子?”

绣桃回答:“有的。”

李老郎中道:“抓了药,两碗煎成一碗,先吃两日。”

绣桃应了。

李老郎中起身出了内室,蔡大太太、蔡大/奶奶跟了出来,蔡大太太手臂一抬,示意左右退去。

花厅内只余下蔡家婆媳与郎中,蔡大太太低声道:“李老郎中有什么话还请直言,刚才瞧李老郎中的意思,这话没说话。”

李老郎中的憾色更重,抱拳道:“小姐乃是极重的内伤,已伤及心脉,除了冰狐血,再无他法,又因疲劳过度犯病。于旁人从京城到临安府不过二十多日,但于她却等同奔波二百多日,要是两副药后尚不能减轻,只怕…”

他突地打住。

蔡大/奶奶急切追问:“只怕如何?”

蔡大太太道:“李老郎中但讲无妨。”一脸急切,既然问到,理应知晓她的病情,万一在蔡家有了差迟,定会惹来萧众望的怨恨。蔡大太太不敢再想下去,“老郎中请讲实话!”

年幼的杏子见老郎中与蔡大太太在花厅里小声说话,小心翼翼地穿过小耳房,立在偏厅通往花厅的珠帘侧。

李老郎中道:“要是两副药后,心疾仍未减缓,只怕小姐难熬至来年春天。”

蔡大/奶奶惊慌,目光流转在郎中与蔡大太太身上,“你的意思是说…要是吃了你的药无用,只怕初云她活不久?她…要死了?”

杏子只觉顿时电闪雷鸣一般,浑身一颤,快速捂住自己的小嘴,眼泪再次滚将下来。

小姐,她的小姐!教她读书识字,还悄悄给她塞零嘴钱,即便是两枚、三枚,这是除她娘之后又一个待她好的人。

蔡大太太厉斥道:“你胡言乱语些什么?”

蔡大/奶奶道:“可是…娘,郎中的意思分明是…”

李老郎中平静如初,道:“老朽正是这意思。要是老朽的药无用,小姐的病就…”他又长叹了一声,“且先试试吧。”

京城有最好的郎中,还有宫里的太医,怎的这个时节回转江南?就算京城的冬天太过寒冷,但病人不宜长途跋涉。

蔡大太太对外面的婆子道:“送李老郎中。”

蔡大/奶奶道:“娘,这可怎么办?大将军和二姑子把人送来,原想在临安府养病,万一她在我们这儿…以大将军对初云的疼爱,万一迁怒蔡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