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婆子递了凉茶,又小心地审视四下,见院子、院门处都有自家人守着,方道:“大小姐、婉表小姐,柳奶娘不仅是恶奴,还是个刁钻、阴险的贱作小人。”

朱婉与蔡诗华面面相窥,不知她这话又从何而来。

绣婆子见调出二人的兴趣,道:“大小姐,她在外头与人做着人牙子的行当。”

朱婉手头的茶水一颤,就算柳奶娘欺瞒幼主,但这种有违豪门规矩的事,只怕她还不敢做出来,正色看着绣婆子:一脸凝重。

蔡诗华扫过朱婉的脸,如果柳奶娘是人牙子,她可是云罗的乳母,还不得平白污了云罗的名声。“可查实了?”

绣婆子肯定地点头,把自己如何发现端倪,吉护卫又如何跟踪等等,详细地说了一遍。

朱婉听罢:“华妹妹,不可再耽搁,我瞧今晚就令绣婆子连夜回临安府,得尽快禀给蔡大太太知晓。”

蔡诗华赞同道:“绣婆子,你今晚便回临安,禀与我祖母和爹爹知道。”

绣婆子反有些不放心,“吉护卫是知晓这事的,着他回临安一趟,再让他挑了机灵的小厮去城北小院里盯着,只要盯住了那里,就不怕桂牙婆跑脱。”

绣婆子寻了吉护卫,又与他经细的叮嘱一番,拿了蔡诗华给的船资,着他连夜赶回临安府。

*

几日后,蔡诗华笑微微地与云罗说:“我娘来信了,过几日我爹要亲自来接云妹妹到临安过中秋呢。”她转而又对朱婉道:“婉姐姐八月及笄,正好我们姐妹都去贺及笄礼。”

云罗“呃”了一声,她最怕来人,懒与应付,对于她来说,任是朱家也好,还是蔡家也罢,终究会成为陌路。

朱婉带着试探地问:“卫国大将军可回京城了?”

云罗粲然笑着:“也不知甘郡那边战事如何。”

蔡诗华道:“二姑父最是个会打仗的,北国如此厉害的将军都被打败了呢,打那些贼匪还不得手到擒来的事。”

朱婉附和着,“就是。”末了,面露羡色,萧众望的官位越高,他日云罗的身份便越是尊贵,可朱婉想到自己的父亲,候补十几年的知县,不由得长吁了一口气。

蔡诗华道:“婉姐姐好好儿的这是怎了?”

朱婉道:“三叔都谋到一个实缺,可我爹爹至今也没一官半职的,再候补下去,他的仕途就算毁了。”

蔡诗华近来与朱婉朝夕相处,亦有了感情,笑盈盈地看着云罗,“云妹妹,你爹爹最是个有能耐的,就帮帮朱家大表叔。”

朱婉微愣,她想用更温婉,更能让云罗自愿帮忙的方法,可蔡诗华却如此直白地说出来。

绣桃接过话道:“华小姐,我家小姐一早写信给大将军就提了这事儿。只是大将军人在甘郡,怕是没瞧那封信呢,待他一回京城就能看见了。”

柳奶娘做了羹汤,小心地捧到花厅上。

蔡诗华用鄙夷的、厌恶的目光瞟了一眼。

朱婉莞尔一笑,依是明朗,要是云罗开口求了大将军,她爹的事就能办成。“柳奶娘,我瞧着汪婶子的厨艺不比你差,往后就让她做。”这一句说到柳奶娘的心坎上,天气炎热,她最是厌烦下厨做饭的事,而后一句,却让她心里一沉。“后花园杂草长势极好,柳奶娘该领下人清理一下。”

柳奶娘有些莫名,面露疑惑,她只负责东阁的事,怎让她管上后花园的杂草了。

朱婉笑道:“你可是云妹妹跟前倚重的老人,云妹妹屋里绣桃、阿翠都是得力的,你可不得再管旁处的事,许从临安回来,就要做萧府的女管家呢?你可是蔡大太太挑来的精细人,我娘和三婶可少在蔡大太太面前替你说话。”

一席话直夸得柳奶娘心花怒放。

083 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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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婆子、朱婉、蔡诗华都知蔡大爷来接云罗去临安的事。吉护院在西阁向蔡诗华说了蔡大爷的意思。绣婆子令吉护院带人盯着城北小院。就在昨儿,柳奶娘和桂牙婆又买了两个美貌姑娘回去。吉护院还打听到柳奶娘从金记大牙行买了一个,又从一位相熟的牙婆手里买了一个,如今养在城北小院,只待寻得主顾再行转卖。

蔡诗华道:“你家小姐要去临安过中秋,柳奶娘且将府里上下都打点一番。”

几人寒喧了一阵,绣桃服侍云罗吃了汤药,每日吃了晌午的汤药云罗便要睡一个时辰。如今已经养成了习惯,蔡诗华与朱婉起身离去。

出得东阁,绣婆子问:“婉小姐怎还提点柳奶娘?”

蔡诗华与朱婉相处久了,多少亦瞧出一些来,轻声道:“婉姐姐是想消除柳奶娘的防备,若让她误以为祖母和姑母都信任她,她定不会猜到我们已经知晓她做的贱作事。”

八月初九,蔡大爷乘船抵达钱塘。

柳奶娘与忠婆子收拾出南院待客。

蔡大爷在蔡诗华陪同下至东阁花厅探望云罗,又问了些她的起居诸事。“外甥女近来可好些了?”“饭量如何?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多吃些。”“想要什么,皆可告诉大舅,大舅给你买。”

云罗一一作答,“我身子比早前好些,只是这病原是断不了根的,只能吃药将养着。”“每顿能吃一碗饭。”“大舅能来探我,云儿感动不已。”

虽都是寻常的话,在外人看来,这蔡大爷是当真疼惜外甥女的,唯有云罗知道定不会突然来探她。就如上次,朱家二位太太来就是为了朱大爷谋实职的事。

八月初十,蔡大爷备了礼物前去拜见同届得中的钱塘知州纪骏。

纪骏来钱塘上任后,不到三天就将钱塘城有头有面及各家的权贵都了解得一清二楚,这钱塘城最有权势的莫过于住在城南的萧家、卫国大将军萧众望之家。只是萧家上下只余了几名老忠仆看守宅院,除了年幼的二小姐回乡养病,其他人都已迁往京城。

蔡氏、朱氏在时,倒是与钱塘有头面的几家有诸多往来,只是如今二位太太不在,府里只一个几岁大的小姐住着,各府虽多有人打听却没人进过萧府。

纪骏来时便想过,得搭上萧家的关系,这萧众望如今是皇帝跟前的红人。突然听说临安蔡知州来访,问罢师爷,师爷道“卫国大将军夫人便是临安蔡氏族里的嫡女”,知晓关节,整袍相迎。

二人皆是同届得中的同榜进士,闲聊了几句逾发显得热络起来。

中午用晌午时,蔡大爷留意到纪骏的两个儿子,一问之下,竟知纪大公子尚未订亲,心里琢磨着将蔡家或朱家的小姐说一个过来,如此便能有人在钱塘照应云罗。

用罢饭,蔡大爷陪纪骏在书房下了几盘棋,见天色已晚,告辞回萧府。

蔡诗华与朱婉一大早就派了得力的丫头去采买,备好钱塘海货。

入夜后,云罗令绣桃出门送了个布包出去,这是她给石头就木匠铺子拟定的《营策书》,顾名思义,便是木匠铺子的经营、策划书。上回,她给石头绘了几张人力车的制作图形。早前的店铺专用跑马灯,如今在钱塘城里能瞧见的人力车,一出现就吸引了好奇者的目光。

飞线外出采买,带回了两盏半人多高的能自动旋转的漂亮跑马灯,又买了二辆人力车,连绣桃都是坐着人力车回来的,待云罗着人点上跑马灯时,跑马灯开始静静地旋转起来,一只是美人起舞,另一只则上马儿奔腾,图案亦是雅俗共赏。

蔡诗华咋舌地看着跑马灯,或挂或提的跑马灯瞧过,立放到地上还能缓缓转动的她却是第一次瞧见。“婉姐姐从哪里买来的?这人力车甚是有趣。”

飞线吃吃笑着,“我家小姐最是喜欢新奇玩意儿了,奴婢到街上采买丝线时,便瞧见过呢,今儿特意去买的,明儿一早就带回临安。”

蔡诗华看着绣婆子,“我也得买。买两对这样的灯,再买上三辆人力车。”

绣婆子低呼一声,哪有一下子买这么多的。

蔡诗华道:“云妹妹身子不好,累不得,我得带她逛临安,有了这人力车可不方便多了。飞线,你带绣婆子去买,明儿一早就得带回临安。”

朱婉问:“云妹妹那边可收拾好了?”

莺儿回道:“遣人去瞧过了,东西都收拾好了。”

“可知云妹妹带谁去临安?”

“听说带柳奶娘母女和绣桃。”

绣婆子冷哼一声,带着讥讽地道:“定是柳奶娘的意思。绣桃是随着云小姐从京城回来的,最惧柳奶娘,阿翠倒是顶撞了柳奶娘几回。”

朱婉似提醒地道:“得让绣桃留在钱塘。”她看着蔡诗华,说出自己的用意,“绣桃行事沉稳,最怕得罪人,是个圆滑的。我瞧阿翠倒是好的,她是真心忠于云妹妹。若是绣桃跟去了,少不得要惹出麻烦,华妹妹是知道的,云妹妹身子有病,万一哪个多嘴的说了什么…”旁的不怕,就怕在过节前后犯了病,上回在蔡府犯病,吓得大太太、大奶奶不敢留她多住。

蔡诗华会意,觉得正是这个理儿。绣桃与柳奶娘要么一条心,要么就是不敢开罪柳奶娘,无论是哪种,为防万一,绣桃是不能跟去的。

朱婉道:“我们得过去瞧瞧。”

蔡诗华应了,二人携手到了东阁。

柳奶娘正在张罗着下人清点物品,杏子立在一边,因府里添了二位表小姐,连绣桃等几人都不能像以前那样读书识字。

而此时,蔡大爷令吉护院叫上蔡氏的陪嫁庄子、店铺里的十几个小厮、管事,不动声色地围住了城北小院。

突有人在深夜闯入,吓得桂婆子连声大叫。

吉护院厉声道:“你可瞧清楚了,我是护院,而那些人是萧府的管事、小厮、婆子。这院子原是柳奶娘买下的,那两个小厮也是她买的粗使奴才,柳奶娘是萧府的奴婢,她的东西自然也是主家的…”

年轻的田庄管事捆绑桂牙婆及桂花、桂香等人,又在西厢房里抓了两个新买来的美貌姑娘。

吉护院动作迅敏,很快抓了数人赶到大码头,将他们丢进商船的货舱内,留下蔡府的小厮看守,这才回到萧府回命。

蔡大爷吩咐道:“一并带回蔡府交给大太太和大老爷发落。一路上将人看紧了,莫要惊扰柳奶娘。”

他担心年幼的云罗受不得惊吓,她得的原是心疾,若受惊犯病就会生出乱子。

虽同在一艘商船上,可云罗住在雅舱,与朱婉、蔡诗华同住,蔡大爷与那们相熟的客商朋友又住了另一间,一路上平平稳稳,柳奶娘与阿翠细心地服侍着云罗。

084 惩仆

084惩仆

八月十四丑时二刻抵达临安,蔡大爷见几位小姐已经歇下,只等天亮再回蔡府,令吉护卫押桂牙婆等人先行回蔡府,桂牙婆拼命想要大叫,她在货舱里时常听到柳奶娘的声音,却呼之不出,被五花大绑着,嘴里还堵了破布,两日里不曾饮过一滴水,未曾吃过一粒米,直饿得前心直贴后背。

云罗被蔡诗华唤醒时,天色已经大亮,外面有蔡大爷指挥众人搬东西的声音,又有绣婆子在一边帮衬着。

码头上,停着蔡家的马车、轿子,一箱箱的钱塘海货被抬到了马车上。

朱婉紧张地看着自家的下人,张望之间,瞧见一骑轿子又一辆马车。

云罗上了轿,蔡诗华领了婆子、丫头上马车。

云罗依是与蔡诗华同住一院。

蔡诗华笑盈盈地劝她吃了碗羹汤,“云妹妹今儿许是没睡醒,吃了药就歇会儿,不用急着去祖母和我娘,醒来再去请安不迟。”

云罗捧着胸口,阿翠紧张地道:“小姐可是不舒服?”

云罗颔首,“回头把袁太医开的药熬上,心里有些刺痛。”

柳奶娘道:“许是小姐累着了,阿翠扶小姐歇下。两刻钟后再服侍小姐吃药。”

卫婆子进了院门,含着浅笑,道:“大小姐,大太太着奴婢来请柳奶娘过去一趟,要询问云小姐的近况。”

蔡诗华心里微沉:祖母是片刻也不愿等了,急着要处罚了柳奶娘这个恶奴。“柳奶娘且去,这里有我照应着。”

柳奶娘低头叮嘱:“杏子,可不许吵闹,乖乖儿呆着。”

卫婆子又对阿翠道:“大太太请阿翠也一道去。”

莺儿笑着道:“杏子也去,她的话多,莫要吵着了云小姐。”

柳奶娘尴尬一笑,扯了杏子离开院门。

阿翠不放心云罗,莺儿道:“这里有我们呢。”

大房花厅。

蔡大太太、蔡大/奶奶一脸怒容,只见花厅中央跪着两个眼熟的女子,定睛一瞧,竟是自己前不久新买的美貌姑娘,据说也是清白人家的姑娘,有一个还是秀才的女儿,正哭哭啼啼地请求着:“太太、奶奶放过小女,小女不是被家人卖掉的,那天去镇里买丝线,竟被两个凶残的地皮绑到了钱塘城,还把小女卖给姓桂、姓柳的两个牙婆,呜呜…小女说实话,可她们就是不信。”

蔡大/奶奶厉喝一声:“柳儿,你可知罪!”

柳奶娘整个个愣住,双腿一软。

那哭啼的秀才女儿回头指着她:“太太、奶奶,就是她!她是两个牙婆之一,小女当真是好人家的女儿。”

蔡大太太奋力一拍,手掌生疼,桌上的茶盏微颤。

绣婆子挑眉斥道:“柳儿,你可知犯有何罪?”

罪…

背着主家,在外私做生意,还是这等生意,早犯大忌。

“你犯有数罪:其罪一,辜负夫人相托之情;其罪二,背主,私拿小姐屋里的银钱在外胡作非为,更纵容你女儿罔顾萧府规矩,害得小姐屡屡吃坏肚子。”上回朱家两位太太回临安,自然认定云罗那回闹肚子,全是因为杏子脏手抓了云罗屋里的糕点引来的,当时蔡大太太婆媳一听那边的事,就气得想把柳奶娘给活剥了。

蔡大\奶奶拉过话,道:“其罪三,贪赃罔法,私下拐卖良善百姓;其罪四,恶奴欺主,仗着你家小姐年幼体弱,不晓细心服侍,反而欺主;其罪五,损害主家名声。柳儿,无论哪条都足够将你打杀!”

不必细问,一个下人奴婢,哪来的钱去买出身清白的姑娘,且个个都是才貌双全的,这等姑娘的身价原就颇高,定是拿了云罗的银钱在外做下的。

阿翠整个人怔得无法回应,她知道云罗与石头一起做生意的事,云罗出钱,石头打理,赚得的银钱,石头都是交给云罗的,却不晓得柳奶娘背里与人干起买卖姑娘的事。

蔡大太太威严端坐,怒火丛生。

绣婆子更是一改在萧府时的笑意,此刻变得凶神恶煞。

杏子大声道:“你们不能欺负我娘,我们…我们是萧家(小姐)的奴婢…”

许是说得太急,她说的小姐则更像“萧家”。

蔡大/奶奶厉声道:“自以为是萧家的奴婢,我们蔡家便过问不得。”她顿了一下,指着一侧的年轻姑娘,“这两位皆是被你娘拐卖的好人家姑娘。”

柳奶娘只想再赚些银钱,她不贪心,只想赚足三千两银子,早前只得二百两银时,她便想要是有一千两银子就有了;赚够了一千两,她又想得赚二千两…

可她还来不及赚上三千两,来不及让她和女儿过上体面日子,这事儿就被蔡家知晓了。

他们是如何知道的,竟神鬼不知地将她手里新买的美貌姑娘给带至临安蔡府。

柳奶娘抬手指着绣婆子,“是你,是你?”似在证实,似在质问。

绣婆子带着讥讽的笑,“柳儿,你做下此等大逆不道的事,任是哪家都不会轻饶。”

蔡大太太将头扭向一边,冷冷地吐出一字,“着人打杀!将她女儿贱卖!”她的目光锁定在阿翠身上,“你们别仗着我的外孙女年纪小就轻视、怠慢,欺上瞒下。你家夫人特此写了信来,我们蔡家有打杀钱塘萧府所有犯过下人的权力!拉下去,打杀!”

所谓打杀,便是杖责至死。

这是给犯有大过的家奴、家婢最重的惩罚。

要不是云罗与老太太、二太太属相犯冲相克,她又何置要送云罗回钱塘萧府。

蔡大/奶奶比划了一个手势。

婆子们会意,围涌过去,几下就将柳奶娘剥得只余中衣,身上落下一个布包,卫婆子拾起递给蔡大/奶奶。

她缓缓打开,竟是二千多两银票,“婆母。”

蔡大太太瞧了一眼,冷声道:“只怕是云儿屋里的银钱。”

杏子倏地跳起身,正要往外面冲,“我要找小姐,我要去找小姐,你们不能打杀我娘,也不能把我贱卖了,不能…”已一把被绣婆子给扯住,下手狠毒,重重的捏在她的胳膊上,对左右婆子道:“还不把她与那几个小厮、丫头关在一处,回头一并卖掉。”

085 不容沙子

085不容沙子

杏子还想大叫,换来的直接是卫婆子狠毒的两记耳光,“臭丫头,你还当这里是萧府东阁么,由着你这个贱婢之女欺负起小姐来…”杏子两颊火辣辣地疼痛着。

两名粗壮的婆子押走了柳奶娘,三两下将柳奶娘绑在条凳上,重重的杖笞声传出,如同她娘在厨房里敲打猪肉丸子的声音。她娘每次做肉丸不是用刀,而是用棍子拍,不久之后,那肉竟成了粉沫。

阿翠从未想过,自己从钱塘过来,还未休憩好,映入眼帘的便是这幕:柳奶娘被处以打杀之刑。

柳奶娘痛苦的求救着,还没到片刻的工夫,整个人已经昏死过去,而婆子、小厮的棍子未歇。

阿翠有些哆嗦,随后胸腹部慢慢抽搐。无边的恐惧像浪潮,如失了光明的暗夜包裹而来,她不敢求情,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只看到那棍棒像无情的雨滴,似冰雹落下,即便柳奶娘不再呼,不再动,还在飞舞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婆子上前探着鼻息,一路快奔到了大房花厅,朗声禀道:“回大太太,柳儿咽气了。”

蔡大太太只有悖怒,并不多想、多看“抛到城外乱葬岗去!此等恶奴,喂了野畜也是恩赏。”

两女频频叩首:“求太太开恩,放小女回家。”

蔡大/奶奶问:“婆母,你看…”

“你来处理。”

蔡大/奶奶回应一声“是”,看着这二女,都是好人家的姑娘。

蔡大太太面露倦容,“云小姐醒了,领她来见我,这个孩子怪可怜的。”在绣婆子的搀扶下起身,“把这银票收了,寻了时间给二姑奶奶送去。云儿这孩子身边没个沉稳人服侍,我如何放心得下。”

柳奶娘死了,只得绣婆子、蔡氏知晓云罗的身世。

绣婆子是她身边的人,万不会说出一字,蔡氏更不会砸了自己的脚。

蔡大/奶奶垂首起身:“恭送婆母!”她领着二女及卫婆子出得院子,“她们的来路可与桂牙婆问清楚了?”

卫婆子轻声道:“桂牙婆招认:这两个姑娘是从钱塘城的地痞、无赖手里买的,又转卖给她。原没有卖身契,为了好脱身,便让无赖冒充她们的兄长写了《卖身契》。”

蔡大/奶奶吐了口气,二女衣衫还算得体,“回去后,可知如何说?”

小家碧玉一脸茫色。

秀才女儿灵机一动,临安蔡家、钱塘萧家都是权贵之家,轻声道:“回太太,小女会说,钱塘城的桂牙婆自称是萧府管事婆子,在外招摇撞骗损害萧府名声,蔡大爷彻查此事,无意间救下了小女,送小女还家。”

蔡大/奶奶目含赞许,“每人赠送五百文路资,请大爷从官府挑可靠的差衙送其还家。”她扬了扬头,“要是我听到任何半句不利萧家、蔡家,不利我外甥女的言辞,重惩不怠。”

两女被人搭救,得与家人团聚,自是感激。

阿翠直吓得一脸煞白,人显得痴呆胆怯,四肢发软,脑子里全是蔡家婆子、小厮杖毙柳奶娘的画面,她死了,杏子也被着令贱卖,就连桂牙婆也要因此移交官府处置。钱塘大牢归蔡大爷管,蔡大太太、蔡大爷对这事甚是动怒,桂牙婆一进去不死也是丢掉半条命。柳奶娘服侍云罗也算尽心尽力,不该背着云罗做了人牙子的行当。

大房闺阁内,云罗睡熟,蔡诗华倚窗绣着丝帕。

阿翠失魂落魄地进了院子。

莺儿轻呼:“阿翠,云小姐歇下了,你快过去服侍吧。”

阿翠眼神呆滞,想到柳奶娘的死,阿翠不由得浑身一阵哆嗦。莺儿扯住阿翠,她不由得惨叫一声,竟如有人用锥刺她一般。

莺儿被她吓了一跳,斥道:“你这是怎了?竟吓成了这般?”

阿翠回过神,拽着莺儿,惊魂未定地道:“死了,柳奶娘…”不等她说完,莺儿伸手捂住她的嘴,小心地指着蔡诗华的房间,又望向云罗那儿,拉了阿翠到她屋里。

阿翠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惊慌,浑身颤栗如秋风中的落叶,无助的、柔弱的,嘴里反反复复地道:“蔡家大太太、大奶奶下令打杀柳奶娘,小厮、婆子四五人将她绑在条凳上…”

莺儿是知道柳奶娘犯的过,“这也怨不得大太太、大奶奶,她也着实不成个样子,借着萧府的名头在外买卖良家女、还任意拿了小姐的银钱在外做为非作歹的事,这是她自找的。云小姐虽小,在江南还有大太太、大爷在呢,他们眼里可容不得半点沙子。”

阿翠泪眼朦胧。

莺儿倒了盏茶,“喝些吧。”

阿翠道:“大太太会不会也打杀、贱卖了我?”她如果离开了,妹妹会怎样,还有她娘可都在萧府呢,她最大的心愿便与母亲、妹妹在一处平安顺遂地生活下去。

莺儿要说的正是这个,审视四下,“大太太为什么背着云小姐处置柳奶娘母女,是不想脏了她的眼。对于萧府的事,我家大太太、大爷心里跟个明镜似的,谁对云小姐是真心服侍、一片忠诚,谁又在耍奸弄权,可不都是知晓的。”

云罗在蔡家长辈眼里就是个孩子,需要他们的呵护、疼爱。

莺儿抬头看着外面,“但凡你用心服侍,莫在云小姐身边耍心眼,我家大太太是不会处罚的。”有人进了院门,粗使丫头琴儿迎了过去,却是卫婆子到了,她笑眼微微:“阿翠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