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罗乘轿回去的路上,一直都想着石头的生意,而今他手头的杂货铺子钱塘有四家,扬州亦新开了两家,钱塘、扬州各有一家木匠铺子。又有两家人力车铺,早前在扬州置下的两处铺子,而今亦赁给别人开铺子。石头只等着契约期满便收回铺子,自己再拾掇一下,或开人力车铺,或开杂货铺。

从镇海寺回来,云罗倍感疲倦。在东阁暖榻上歇下,手里拿了本书,翻看了几页,又拿了杜绎留下的《算术小轧》,重新将以前的答案再检查了一遍,不过只检查了十之有二处,就发现了两处算错的,正算得认真,只见阿翠自楼下“啪啪”而上。绣鞋击在楼梯口,竟是说不出的响亮。

“禀小姐,花琴师到了。”

琴师姓花,百花之花,听闻年轻时曾是名动一时的花魁,而今年过四十。人老色衰便以教授小姐们琴棋书画为生。

云罗道:“快请她上来。”

绣桃坐在锦杌上打络子,回来的路上特意了买了对寻常的蝴蝶玉佩,打成络子可挂在云罗的腰上。“小姐。奴婢去沏茶。”

花琴师生着一张瓜子脸,肤色白皙,两颊有数枚黄褐色的斑点,挽着不高的发髻,髻上只托了根梅花状的银簪,又有蓝色的头花,身着一袭浅蓝色的春裳,步步行来,姿态姣好。

云罗正要起身,她忙止道:“小姐歇着。我是来辞行的。”

云罗不由得“呃”了一声,“琴师要去哪儿?”她曾说过要在萧府呆三年的,如今不过才半年时间。

绣桃奉上了茶点。

花琴师笑容浅淡。温婉中含着淡淡的忧愁,神色凝重,“我义妹那儿出了事,只怕再不能继续做小姐的琴师。”她咬了咬唇,“早前在蔡府,与蔡大太太说好的,每月付我二两银子的酬例银子,今日是来结银子的。” 她本与大管家说过,可大管家推她是小姐的琴师,得先告知小姐。

一个大人竟要和个七八岁大的孩子讨银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花琴师原出身风尘,但凡有些身份的人,都不屑与之结义为姐妹。

云罗问:“不知到底是什么事?你定要离开,琴师不妨说出来,也许我能帮上一二。”

“我…”她欲言,看着面前这个不大的女孩,咽下了话。

云罗似对这事感了兴趣,正静等着花琴师说出口。

绣桃轻声道:“琴师不妨告诉我家小姐。”

花琴师盯着地上,不卑不亢,从她出俗的气质,云罗能瞧出年轻时的她定是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小姐可听说过花玉楼?”

云罗一脸茫色。

阿翠接过话道:“奴婢听我娘说过,好像是扬州的清倌楼,楼里的姑娘卖艺不卖身,开国之初就有的。”

花琴师虽不信,依悠悠答道:“我义妹是花玉楼的玉妈妈。花玉楼这些年生意一直不大好,再因卖艺不卖身更是经营艰难,又受同行的排挤,再也开不下去了。

义妹母女三人因负债累累,只怕…也要被迫再卖,我原是劝过她的,说要是姑娘们乐意,允她们卖身,或许这样花玉楼还能开得久些,可义妹说什么也不肯这么做,还说当年我与她便是吃了这个苦…

如今为偿还巨债,义妹母女也要转卖为奴婢,我这些年还攒了些银子,想赶去扬州瞧瞧,好歹出一份绵薄之力。”

云罗轻舒一口气,对阿翠道:“一会儿你去找大管家,给花琴师结二十两银子。”

从九月到三月不过只得半年时间,花琴师道:“是十二两银子。”

云罗道:“花琴师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明日一早。”

又小坐了一会儿,阿翠送花琴师出去。

云罗道:“你马上去找李爷,让他了解一下扬州花玉楼的事,越详细越好,再打听一下花琴师与玉妈妈的事。”

绣桃应喏。

云罗继续做着《算术小札》许多穿越前的知识几乎就快要忘了,有了这小札倒真让她忆起不少,令阿翠拿了一叠字,拿着描女红草图的素笔,回忆着穿越前的小学数学知识,如同列大纲一般,一年级:十以内加减法、二十以内加减法、连减连加…

点滴记忆,如大海上不断升起的明月,最初是一抹光亮,然后是半轮月、一轮月,直至月光点点。直至海天一色。

黄昏,绣桃又出去了一趟。

绣桃再回来时,静默地立在一侧,细细禀道:“花玉楼亦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北燕一统天下,周殇帝后宫有一位唤作玉妃的宠妃。这位玉妃原是宫中的艺伎,歌舞一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亡国后,她带着歌舞坊的几位艺伎从洛阳逃至江南,变卖了首饰,买了一艘花船,取名‘花玉楼’,因玉妃是周殇帝的宠妃,而她对亡帝更是一片深情,自不抛头露面,每日只在船在教授姑娘们歌舞才艺。帮她打理生意的乃是一姓花的女子。人称花姬。二人更订定了‘楼中女子卖艺不卖身’的规矩。

那时候,花玉楼的生意确实很好,无论是曲子还是舞蹈,在江南都首屈一指。不到三年,她们就在扬州买了一座大房子,便是今日的花玉楼。艺伎们在扬州自此安顿了下来。人来人去,世代以卖艺为生。若生下男子,便送到乡下田庄里做个寻常百姓。若为女子,自小就习练歌舞,培养成他日的歌舞艺伎。无论哪代,花玉楼的管事妈妈皆是花姬的后人,为祭玉妃,花姬的长女改姓玉。

花琴师姓花,名花无双;玉妈妈,名唤倾城。据说她们年轻时都是风华绝代、倾城倾城的美人儿。只是红颜薄命,花琴师十八岁那年爱上了一位李公子,没想公子一朝高中。竟另娶了京城权贵之女,将花琴师抛于脑后。后来,花琴师为情所殇。留在花玉楼做了琴师。玉倾城则是嫁给一位才华不俗的书生为妻,婚后不到三年,书生因着玉倾城竟富贵、发达了,还置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可她婆母竟因她是风尘出生逼着书生休弃,连她所生的女儿都不认,甚至言说她们连婢女生的贱种都不如。”

云罗的睛眸熠熠,里面似蓄了一团火,随时都要跳跃了起来。

阿翠歪头听着,“这么说,花玉楼真与别处不同。”

“就算不同又如何,到底在世人眼里,还是当她们是风尘女子。”

又有多少人能冲破世俗的樊笼,能真心对待她们,即便她们冰清玉洁,依旧被烙上“风尘女子”的印记。

绣桃继续道:“花玉楼早前的生意原是不错的,可这几年举步维艰。楼里辛苦培养出的姑娘,或被权贵强势纳妾为宠妾,又或是被其他青楼的老鸨挖走。花妈妈的两个女儿,最长的今年才十一岁,另一个只得九岁,虽是聪颖过人的,却撑不了门庭。没了支撑生意的头牌姑娘,生意黯淡。

为多赚银子,花琴师这才从楼里出来,赚了银子贴补楼里的花销,可就她赚的这些钱还是杯水车薪,早前被纳为宠妾的姑娘偶尔也给些银子,可还是难以维持生计,为了生活,花妈妈不得已在扬州城与人借了债,而今债主寻上门,封了花玉楼不说,还要在三月十五日卖掉花玉楼及楼里的姑娘。”

云罗问:“她…欠了多少钱?”

绣桃答:“听说,早前的债主原不会逼的,只因去岁年关时与软香阁的常妈妈借了五千两银子,原说是念着同行情分不算利钱,可如今拿着借契闹将开来。据扬州知情的人说,这是软香阁的常妈妈瞧中了花妈妈的两个女儿及手头的半大姑娘,故意设下的局,要借此夺人。”稍顿一下,“若要还清各处的银子,没有十五万两银子很难还清欠债。”

花倾城当年美丽无双,只怕她的女儿随了她,也是极为倾城绝色的。再过几年,花妈妈的大女儿大了,便可以成为头牌,如今只值几百两银子,那时候便是青楼妈妈们的摇钱树。

十五万两银子…

石头手里许不有些钱,可最多几千两银子,这离云罗想凑的钱数还差了一大截。

她曾听石头说过,镇海寺因是名寺古煞,香火鼎盛,手头的银钱有不少。尽皆由空慧大师保管着,石头说有几万两,对于一个数百年的古煞来说,只怕不止这个数。

云罗纠结一番,“绣桃,你立马让大管家准备一下,我要连夜去镇海寺。”

绣桃道:“原因呢?”现在的萧实,生怕犯了跟萧忠一样的错,云罗出入府中,少不得多问几句。

云罗道:“就说我在沐浴时,发现自己的护身符找不着,得回寺寻找。”她吞了口唾沫,“你现在就令他准备轿子。”她扭头对阿翠道:“你转告花琴师明儿离府前,我要亲自为她送行。”

阿翠应了。

云罗连夜到了镇海寺,是从后门而入,因空慧大师留了话,她可以自由出入禅房,她轻轻地推门而入,空慧大师闭眸养神,打座悟禅。

她静静地盘腿而坐,暗调内息,将《玄女心经》运行一个小周天,再睁眸时,却看见空慧拨弄佛珠,默看经书。

她重重一叩,“请爷爷帮我。”

空慧移眸,稍顿了一下,继续拨弄佛珠。

“爷爷,我向你借十五万两银子,短则三四年,长则七八年,定会奉还。”

张口十五万两银子,这可是无数善良信徒侍奉的香火钱。

“爷爷,云罗想帮一些人,虽然她们是风尘女子,可她们也是可怜人,虽落在风尘,但她们冰清玉洁,无论世事如何,始终坚持着‘卖艺不卖身’的祖训,即便世代为艺伎,却是这红尘里干净的荷莲…”

空慧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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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6 戏剧

云罗不想瞒他,要打动一个人,只有说自己的真心话,她缓缓讲了花玉楼的事。

空慧神色未变丝毫,仿佛在听一个人静默地讲着不相干的故事。

“爷爷,可记得云罗以前说过‘以商愉民’,我想让也们的歌舞才艺为世人做些事,这是云罗写的《花木兰》,请爷爷过目。”

空慧接过一本蓝本小轧,上面工整地写着《花木兰》,这竟是一个剧本,是一场戏,上面有说辞,有唱辞,或歌或舞,有代父从军的孝女,有忠君爱国的典范。他翻看了一遍,“这是…”

“这是梨园戏,我想保住花玉楼的人,让她们潜心学习,快则三五年,慢则七八年,这戏就能登上舞台,借用这个方式来劝说世人莫要轻看女子,忠君爱国、为父解忧…”

真真假假,再融合她的想法,只有这样才可以打动空慧。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云罗,“十五万两银子…”

“是。”她谦恭地俯身,“云罗知道师祖认识的江南富商、权贵极多,若请师祖帮忙凑足银子定不在话下。这些钱全当云罗从师祖这里借的,他日定当奉还。”

空慧大师捧着《花木兰》细细地翻看起来,“男儿打仗在边关,女子耕织在家园,白天来耕地啦,晚上来纺线,你若不相信,请往这身上看,身上的鞋和袜,还有衣和衫,件件都是她们连,谁说女子不如儿男…”

通俗易懂,脍炙人口。

云罗跪在他的对面,静默的等候着,直至空慧大师看完了,她才平和的望着他。

空慧大师起身,往他的石床行去。

云罗将脸转向一边,不想看他的秘密,不多会儿。就听到启石板的声音,然后又合上,待空慧大师说话时,他的手里捧着一个盒子:“这是我从上任释诚大师手里接过时的银票,你自个取十五万两银票。”

云罗欠身应答一声“是”,打开盒子,一盒满满的都是银票,有十万两的,更有一千两的,她点了十五万两银票。只要帮花倾城还清欠债。就能保住花玉楼。“云罗谢谢师祖,我与你写纸借契。”

“疑人不借,借你不疑。”

这话的意思是说:我信你!

云罗又是深深一拜,“谢师祖。云罗告辞。”

空慧无声,待听到合门声,他才倏地睁开眼,“以商愉人,以商劝人…”这孩子竟想到这等法子,就连他这个出家人都为之感佩,想到云罗的心疾,化成长长的叹息声。

云罗回到萧府,已是寅时二刻。

萧实迎了过来:“小姐的护身符可找到了?”

绣桃道:“找着了。”

天色刚刚蒙蒙亮。云罗便令汪婶子备了路上吃用的糕点等物,用包袱装好。

花无双因要赶船起了大早,先去了东阁,还想着云罗许在睡觉,不想东阁的院门是敞开的。

阿翠道:“我家小姐等候多时了。花琴师。请!”

云罗还穿着昨儿的衣服,面色里带着浅淡的困乏,正笑盈盈地坐在窗前的榻上,手里拿了本《花木兰》,笑道:“花琴师可瞧过戏?”

花无双一脸错愕。

她将手里的《花木兰》递给了花无双。

花无双接过后,竟看得越发瞪大眼睛,仿佛见了最稀奇的事,“这…便是小姐说的戏?时歌时舞,可说可唱…”更重要的还是故事情节,她最爱的莫过于《刘大哥说话理太偏》这一节,“要是给你一个极重的任务,在未来的几年里,由你编曲,由玉姨领着姑娘、小子们排练戏,或说或舞,待排成之后,几年后让你们重现扬州,从此名扬千古,你可愿意?”

花无双颤栗着双手,这是从未闻过的事,难道风尘女子也能名留青史,她只知道文人墨客以诗篇著世,“这位云五公子…他…”

“云五公子今儿能编写《花木兰》,将来便能别的故事。”阿弥陀佛,但愿《花木兰》戏的作者不会从坟墓跳出来,不,这里没有戏,她算是开了先例,“你只说,你和玉姨是否愿意为我所用?”

花无双捧着《花木兰》顿时爱不释手,“小姐的意思是说…要买…买下我义妹母女么?”

云罗摇头,“不是买,是替花玉楼还清所有外债,但我需要一些时间理清头绪,给你一个最具体的法子,你们得照我的话做,我答应你,不让你们做为非作歹的事。”

花无双颇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直直的看着云罗,第一次没有拿云罗当个孩子,而是一个可以帮她们大忙的孩子。“愿听小姐道说详情。”

“一,还清所有外债之后,玉妈妈带着所有或年迈的琴师、舞师及姑娘们离开扬州,寻一个僻静的山野排戏。由你来编曲,到时候这本子上会写着‘编曲 花无双,编舞玉倾城,饰演者:玉姑娘、花公子…’至于详情,待你从扬州归来再说。”

她一抬手,绣桃递了锦盒来,她从里面取出一叠银票,“这里面是十五万两银票,你先收着,只是这一路上…”

接过这沉甸甸的银票。花无双的心跳加速,这可是历年欠下的外债,原是在她们母亲那辈就欠有的,曾想过她们姐妹赚到钱就还上,可如今竟是不能。

“我与小姐写个借据…”

“疑人不借,借你不疑。”

空慧如此与她说,她也如此与花无双说。

花无双惊呼一声“小姐”,整个人已经跪了下来,重重叩首,“谢小姐救命解危之恩。”

“花琴师。”她忙忙将人扶起,“既是救人要紧,你先去扬州,一路上可要加倍小心,需不需要从镖行请镖师护行?”

“不瞒小姐,我略懂些拳脚工夫,寻常人还不能拿我如何?待我处理好扬州的事,会尽早回来,许多地方还得请教小姐。”

云罗点头,“花琴师且替我坚守秘密。不要让人知道这银票是我给你的。你可对外说,是一个当朝权势贵人所助。”

这一刻,花无双更是张大嘴巴,不可置否地看着面前的云罗。

绣桃捂嘴轻笑。

花无双的心头尽是感动,玉倾城这两年没少找过早前花玉楼出去的姑娘,只是她们多是嫁人为妾,大方的给上二三十两银子,吝啬的便只是嘴上说得好听。“谢小姐,我定会早去早回!”

绣桃将包袱递给花无双,“琴师先拿着。这是我家小姐给你备的糕点吃食。”

她从怀里一探。取出枚随常玉佩。是一只鸳鸯,先用油纸包了,里面又有方好看的帕子,将银票与玉鸳鸯搁放一处。方欠身离去。

花无双迈出院门,步履匆忙,走了一截,回头凝望着晨色里的东阁。

绣桃不安地道:“小姐,那可是十五万两银票,价值不菲,万一…”她忆起刘顺的事来,“昔日李爷那儿只得二百两银子,便惹得人起偷盗之心。而这回…”

“花无双、玉倾城皆是重情守诺之人,我相信她们。”

“可若万一呢?”

“就算有万一,至少保住了玉倾城的两个女儿,几个年老色衰的琴师、舞师,还有十几个姑娘。”

接下来数日。云罗制定了详细的《梨园策略》,将自己对以往的诸多记忆,加上独到的见解化成了文字,再经过几番认真的修改。

三月十五一过,绣桃坐立难安,生怕花无双带了巨额银票逃走了。时不时在云罗耳边道:“小姐,不是说三月十五要典卖产业,卖姑娘女儿了么?怎的还不见回来,这都过去五天(六天、七天…)了?”竟比她自个丢了银子还要着急。

云罗反劝道:“不用有事。”

“那可是小姐借来的银子呢。”

要真是被她们跑了,云罗可怎么办才好。

三月二十五日晚,花无双连夜从扬州回来,一回府就到东阁给云罗叩首谢恩,与她同来的还有一个三十多岁近四十岁的妇人,打扮清爽,衣着干净,虽年过三十身姿依旧曼妙。

花无双介绍道:“小姐,这是我义妹玉倾城,特意过来谢小姐解危相助之恩。”

云罗想要阻住玉倾城,转而又想,且受她一拜,免得让她心里难受。

玉倾城重重三拜,待她起身,云罗笑道:“你也谢过我了,不必再往心里去。其他人可都安顿好了?”

花无双道:“琴师、舞师在钱塘城南五里地的谷家村安顿下来,租了座二进院子,早前住的是谷寡妇母子,谷公子上届高中了二榜进士,带着母亲去了任上,这处院子原由他舅舅看管着,想租出来挣点钱贴补家用。”

“租契可签了?”

玉倾城道:“签了。”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她在审视着云罗,云罗也在审视着她。

玉倾城看云罗,便觉这是一个好苗子,尤其那双眼睛可谓顾盼生辉,美人最美处当得有一双会说话的灵眸。

云罗看玉倾城:眉不画而枝翠,唇不点而丹红,面似美玉犹娇,眼似秋水还清,蛾眉颦笑欲言却静,杨柳曼腰,乍移止行,便是她在一旁立着就能抢尽无数光茫,身上反有着年轻少女难及的风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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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7 练技

玉倾城一脸敬重、恭谨,没有因云罗是小女孩就有半分的懈怠,“这是花玉楼的房契、地契,又有我们母女及花姐姐的卖身契,我们自愿视小姐为主子。”

云罗取了花玉楼的房契、地契,从卖身契里取出玉倾城母女的,点了烛火,顿时化成火烬。“你们是自由的。”她云淡不惊。

只简短一句,玉倾城的感动之色越发凝重。

这不过是几岁的孩子,却有这等见地,可以把十五万两银票交给花无双而没有半分迟疑,那交托的绝对的信任。

她一转身,将剩下的卖身契递给了玉倾城,“这些人还交给你管理。”

云罗道:“他日大戏园建成,你们可以在大戏园的牌匾下挂上‘花玉戏班’的匾额。”

玉倾城越发觉得自己在这孩子的面前如此渺小,“原是一座大铺子,后面又带有花园、庭院,处在扬州城最繁华的地段,如今照了小姐的意思,租给了一位财大气壮的粤郡富商,每年能得三千六百两银子的租金。”

花无双道:“小姐,我粗略估算了一下,我们二十多人,一年五百两银就足够了。”

“不,你们可以分出几等来,管事月领上等例银,琴师、舞师领中上等例银,其他的学徒或领中等,或领下等。”

玉倾城惊道:“那些个孩子不惹事就算好了,哪还能领例银。”

“是人总得有花钱处,且给一些。回头报了我,我按每季拨付银子。只有一个,告诉琴师、舞师,在他们登台之前,不得张扬出去。到时候,我要花玉戏班一唱轰动天下…”她意气风发,骄傲的挑了挑头,含笑望着窗外,“我这儿有份《梨园策略》。关于我的看法和想法,都尽数写在这里,你们俩都认真看过。玉师傅还得尽早赶回谷家村,且先在那儿住一年,一年之后可另觅住处。”

姐妹二人回到花无双住的院子,当天晚上细看了《梨园策略》,直看到她们热血澎湃,这就是说她们都有了名扬后世的机会。

玉倾城在府里只宿了一晚,次日一早,带了云罗的《花木兰》戏本离开。除了领着孩子排戏。她还得与琴师们谱曲。

回到谷家村时。召了几位琴师、舞师,她简要道:“我拜见了公子爷,这是他写的《花木兰》,我们往后得照着这上面的排戏。琴师负责谱曲。舞师排舞,定下来之后,教给姑娘、孩子们。公子爷说了,稍后会有新的《戏本》送来,我们得早日重返扬州…”

四月初,云罗恢复过往的生活,每日跟花无双学习琴棋,而花无双诲而不倦,传授技艺时也越发用心了。甚至还教了云罗一套剑法。

四月中浣,花无双弹琴师们定下的曲谱听。

云罗一听便知是何处的曲子,连连摇头,“这是气愤的,唱词得快。含怒,这曲调太慢,太柔和,曲调得快些,要体现出花木兰听闻刘丞相的话的怒气。”

花无双莞尔一笑,“玉班主也是这么说的。”

云罗道:“现下不急,一旦这些曲调定了,后面的戏就好排,万变不离其宗,一定得定好了。”

“对这事儿,琴师们也极为谨慎,玉班主是按她们各人性情分派了任务,性情温婉的,就谱柔缓平和的曲,性情急燥的就谱气愤、情绪波动极大的…”

云罗微微点头,“弹下一曲。”

每听一段,她就发表一下自己的意见。

对于不能不能评断的,便说:“可以更细致些,让玉班主与她们仔细商量。”

玉倾城又寻了几个男孩子,大的十四五岁,小的五六岁。

转眼就到了四月末,云罗正睡得迷糊,只听阿翠急急上楼,“禀小姐,临安来信了。”

云罗坐起身,她每月按时与临安府、京城写信,临安一月一封,京城则是一月两封。

看罢之后,云罗道:“婉小姐的婚期定了,五月初八,只怕初六就得动身。信是蔡大太太着人写的,说我的那份添妆礼他帮我张罗。到时候,蔡二少爷、朱三老爷、朱大老爷要送亲到钱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