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绣桃答。

云罗气定神。俯瞰着偌大的萧府,静,太安静,东边住着她,南院早前住着春姨娘,而今这里也该换住人了。对于她,对于这座萧府,是过客,是客栈。

没有留恋的,有的只是感慨。

她从来都是云罗,是如茵的女儿。

绣桃道:“奴婢奉小姐之命,在大厨房的锅里下了一些安神散,不敢下得太多,我想足够府里的人睡上大半个时辰。”

“什么时候能起药效?”

绣桃道:“三更。”

“三更一到就动手。你从地道下去,看看李爷准备的女尸备好了没有。”

借春姨娘请人打理后花园,她亦在神鬼不知地挖了一条从东阁出去的地道,只够弯腰而行,但这样就足够了。

又过了半炷香,石头背着两具女尸悄悄进了二楼。

云罗瞧了一眼,“她们是…”两个的体形倒也绣桃和她相似,绣桃一早就给她们换了衣服。

石头道:“妹妹,这个大的,是早前钱塘湖里捞出来的女尸,听说原是软香楼里新买来的姑娘,不肯接客跳了湖。这个小的,是乡下庄子上一个大户人家的丫头,得了病,主家不肯出钱瞧病,便没了,都是在乱葬岗弄来的。”

云罗点了一下头,与石头交换了眼神。

石头会意,目光停落在一边的墙角处,窗纱轻舞,用手一推烛台倒地,很快点着了一边的窗纱、窗帘,云罗静静地坐在床上。

绣桃道:“小姐,小库房里可有不少值钱东西呢。”

石头静待着云罗的回话。

“越是值钱,越能让朱氏相信我‘死’了!”她扬了扬头,认真地想着,如果要他们相信,除非是她身上最紧要的东西,对,她近几日戴的头饰、头花,还有她身上的…

云罗想了一阵,拆了头饰、头花给那个半大的女孩戴上,又摘下护身符。

石头轻呼一声“妹妹”,想要阻止她一并留下护身符。

云罗莞尔一笑,“唯有留下这个,他们才会更相信。”

这是一枚难得的琥珀,里面有一只被束缚的凤凰,再珍贵也不及她所渴求的自由。就让萧初云从这一刻死去,活着的是云罗,从这一刻起,她将会做回真正的自己。

绣桃道:“小姐。我们还是收拾几身换洗衣衫,就几身可好?”

云罗没有阻止,窗帘燃了,再用不了多久就连衣柜也会燃起来。到时候再好的衣服都会化成灰烬。

火,越来越旺!

石头躲进地道前在可能最后燃烧的地板上弄了一个洞,又用窗帘结了绳方便她们顺昨到达楼下,最后又点着了东、西厢房。

闻讯赶来的蔡勤等人大叫着,甚至有人敲着锣鼓“走水了!萧府走水了!”

云罗与绣桃扯开嗓子大叫着“救命!”

一边叫着时,一边就在混乱中躲进了地道。

不多会儿,便见纪知州领着官兵赶到,有两个胆大的衙差冲进一楼,立时就听到木材断裂的声音,想要上楼。而楼梯口更是火焰滚滚,从整个楼板已经燃烧了起来,好几个地方都烧出了洞,屋顶的橼子木落在楼板上带着楼板落下。

外面,是一片熊熊的火海。

而此刻。云罗与石头已经进了悄无人影的后花园假山下,静默地看着东边的大火,直照亮了萧府的大片个天空。

绣桃一脸茫色地道:“李爷、小姐,我们以后怎么办?”

“我叫云罗,云彩的云,绫罗的罗。”她勾唇一笑,对石头道:“哥哥。我们走吧,今晚我便离开钱塘…”

自由,如此的吸引着她。

她不要做束缚在闺中的少女,她一定要用自己的方式来报仇。

母亲,你等着,云罗一定给你讨回公道。一定让害死你的人百般品尝你受的苦。

背叛、失落、绝望…

一样都不会少!

只会更多。

*

萧众敬领着妻儿、姨娘从京城出发回转钱塘,颇有种衣锦荣归之感。经过二十日的长途跋涉,二月初六午后抵达钱塘。

一入城就听见百姓们议论纷纷。“昨儿那火太大了,扑不灭啊!”“听说萧小姐主仆都烧死在屋里了?”“没瞧纪大奶奶大着肚子一早就奔丧去了,听说在萧府都哭得昏厥过去了呢?”

待朱氏夫妇赶回萧府。看到的就是一片素白,东阁已是一片废墟,老管家萧实泣不成声,蔡勤丧气的耷拉着脑袋。

那是一座用木头修建的阁楼,竟将里面烧了个干干净净。

蔡勤看着从东阁小库房里抢出的东西,上等的食材:人参、燕窝、莲子…最好的绸缎:宫绸、宫缎,还有一些精致的摆件,亦有的绸缎被烧去了半匹,依稀能瞧出往日的精美。

东阁一片灰烬,残桓断壁,有烧黑的木板,还有被熏黑的小厨房,似乎在静默的倾诉着,这里曾住着一位多病的小姐。

萧众敬跳着脚,厉声大骂:“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服侍的?啊!你让我如何与大哥、大嫂交代?”想到没法交代,萧众敬一屁股坐了下来。

萧初雨唤了声“二妹妹”扒在一边失声痛哭起来。

初冰不知所谓,对于云罗她几乎没有什么印象,仅知的一些都是从朱氏和梅姨娘、初雨的话里听来的,说云罗小时候活泼可爱、人见人喜,没想昨夜发生大火,好好的一个人就没了。此刻,见萧初雨失声痛哭,她也跟着嘤嘤哭泣,周姨娘所生的女儿也叫嚷着哭了起来,一会儿扯初雨“大姐姐莫哭”,一会儿又拉初冰:“三姐姐莫哭”。

初雨轻斥道:“你知不知道,二妹妹没了,二妹妹没了…”

初冰一听这没了,哭得越发伤心了。

一屋子的女人也跟着抹泪的抹泪,嚎哭的嚎哭,唯有周姨娘竟是只哭不落泪,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朱氏眼泪汪汪,一脸不信,泥菩萨不是给云罗批过命,女中至尊,怎会就死了呢?她不信。

萧元乙的妻子王氏道:“婆母,不是二妹妹身边还有位姓花的琴师么?”

老管家抹着泪,“二月初三,花琴师接到家书,说她妹妹患了重病,带着小花儿回乡探病去了。花琴师没有亲人,只得这个结义的妹妹相依为命。没想到…没想到昨儿夜里就发生了意外。”

朱氏咬咬唇,“我不信,我要亲自看看云儿,我要看看她!”

老管家置备的南院灵堂上摆着两副棺材,一厚一薄,朱氏缓缓走近,那副黑色的厚木棺材里,用白布覆盖着,用手一揭只瞧见一具看不清面目的焦尸,而她的胸前似要粘贴着什么,朱氏与朱婆子使了个眼色。

朱婆子壮大胆子,伸手拽住那个闪着光的东西,用手擦了擦,竟是一枚被大火烧得碎烈的琥珀,上面可见曾经的图案,那是一只鸟。

朱氏脑海里掠过昔日泥菩萨给云罗琥珀时的情形,晶莹剔透,里面是只蓝色的凤凰,仿佛要一飞冲天,虽然只姆指大小,但那凤凰的形状栩栩。凤凰还是蓝的,许是碎烈,许是经过了大火的焚烤,竟变得有模糊起来,眼泪模糊了朱氏了双眼。“没错,是云儿的护身符。”

朱婆子问老管家:“二小姐十一二岁了,怎的瞧上去像是五六岁的孩子个头儿?”

蔡勤道:“请仵作来瞧过,说是烧死的人都这样。从肉铺买的肉,煮焦后肯定比早前要小。”

就连仵作也瞧不出所以来,只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萧众敬厉喝一声“死奴才,拿本官的侄女与猪肉铺的肉比。该死!”

蔡勤连连认错,“请二老爷恕罪,这原是仵作的比拟。”

“他是外人,可二小姐是你的主子,是我们萧家的女儿。”

朱氏将护身符递给婆子,心头一凉,“小心包好,回头送到京城去,着人去临安府报丧。”

京城的蔡氏听罢噩耗后,也是一脸不相信的表情。

待下人递过一个锦囊,她倒出来,竟是枚碎烈的琥珀,这是她给云罗的,还有一枚萧众望亲手给云罗刻的玉佩,上面有“爱女初晴”的字样,这原是该随着初晴一道去的,但蔡氏想留个念想,就留了下来,后来为了让所有人相信云罗是初晴,她又给了云罗。

云罗不戴这玉佩,却是一直珍藏在锦盒里的。

下人眼泪滴落,“护身符是小姐死后,二太太从小姐身上寻着的,被大火给烧裂了。还有这玉佩,原是小姐锦盒里的东西,二太太另寻了个盒子装着,旁的一边随二小姐下葬了…”

萧众望听说他的嫡长女没了,难过了两日,之后照常过着他自己的日子,对于他来说,再珍爱的女儿,不过是他众多女儿里的一个。

*

花无双一回扬州乡下,见玉倾城手里握着柳枝,正在教姑娘们练功,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得到位,更有几个少年在一边练着嗓子,唱着戏词,动作也是一板一眼做得认真细致。

玉倾城见花无双到了,拉了她进屋。

听罢了玉倾城的话,花无双惊道:“小姐要离开萧府?”

玉倾城点头,“是李爷送来的飞鸽传书,我只是照着李爷的意思写了信给你。这戏还得演好,你先住几日再回去。”她顿了一下,“李爷说,若是萧府人留你继续教大小姐琴棋,你先应下,且再呆上三两月也无碍,这样才不会惹旁人生疑。至于小花儿,就说我病着,留她在身边侍疾。”

正说话,小花儿进屋,嘟着小嘴道:“娘,惯会骗人,明明好着,却说你病了。”

111 我是云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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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双灵透的眼睛看着院子里比划唱戏的姐姐大花儿,一举一动都这样的优雅动人,直瞧得小花儿一脸羡慕,早前她也学过的,可却没有唱歌的天份,倒是舞蹈极好。玉倾城轻叹不已,便不再逼她学唱戏,只说由着她性子,让她跟在云罗身边,想让她也学一技之长。

大花儿,是玉倾城长女的小字,风尘世家的女子,成人时才另取花名,即便是清倌人亦是如此。

二月十五,花无双佯装无事回到钱塘,一进府就听说云罗的事,先是愣怔之后就哭了起来。

就如云罗猜测的那样,蔡氏听说花无双这几年一直教云罗琴棋,便留她下来继续教初雨、初冰,许是云罗太过聪慧,竟显得这两个姑娘越发笨拙,好在花无双做了二十来年的琴师,什么样的小姐都接触过,没几日就习惯了。

扬州,某别苑。

云罗女扮男装,身边站着一袭干练、娇美女装的绣桃。

杏子瞪大眼睛地打量着:“你真是小姐?是我小姐?”她摸了摸头,在乡下的时候,她天天盼着学好厨艺,这样就可以早些回到云罗身边服侍,今儿一早有人从乡下庄子里将她接到了扬州城内。

云罗微微一笑:“从今日起,你得唤我公子爷。”

杏子摇了摇头,“可你明明是女子…”

绣桃走近杏子,缓缓蹲下,杏子打小就比云罗长得快,而今几年没见,杏子经历一遭贱卖分别之后,又吃了好几月的药将养,这才好了。如今比云罗矮了半个头儿。

杏子惊呼一声“我认得你”。指着绣桃道:“你叫绣桃,你是绣桃对不对?”

绣桃勾唇笑道:“其实我姓韩,叫作韩采菱。”她伸出手来,轻拍着杏子。道:“你以后叫我一声韩姐姐。”

杏子欠身行礼,但这分明就是绣桃,看来是改了名儿,问:“小姐,那我呢,我叫什么?”

云罗道:“你娘原姓柳,忘了自己的名字,被蔡大太太赐了个柳儿的名,你爹原姓梁,因是蔡家的家奴。赐了蔡姓,我瞧你就叫梁杏子。”她重申道,“记住了,从现在开始,但凡见我着男装。便唤我一声公子或公子爷,要是我着女装,你们就唤我小姐。”

二人齐齐应声。

二月初八,杏子永远都忘了不这天,在与自家的小姐分别几年后,她又回到了云罗身边服侍,她知道自家的主子有了一个名字“云五公子”。而就在半年后,这个名字被更多的人知晓着、赞扬着,就连她也越来越用一种近乎对神灵的膜拜而仰慕着、敬重着。

杏子知道石头,不,现在他是李万财,是江南人手里萧府底下商人之一。杏子知道李万财并不是她的亲表哥,但她还是习惯唤他为“表哥”,在扬州僻静的别苑住了没几日,李万财就到了别苑。

杏子一路小跑,“禀公子。李爷到了。”

石头抱拳唤了声“妹…”还没说完,就见韩采菱在一旁摆手示意,立马改作了“贤弟。”

云罗点了一下头,算作是打了招呼,桌案上正摆着几页稿纸,采菱正在用笔记录,云罗可不想伤了视力,能不动手时,就让采菱录笔,自己口叙,待得写完了,她再行整理。她移着可男可女的步子,“大哥,我想好了,准备重新装修花玉楼,我想了名字,唤作百乐门。集客栈住宿、吃饭酒楼、戏院歌舞于一体,我去瞧过花玉楼,地方很宽敞,再有一个多月契约就要满了,正好装修出来。”

石头挠了挠头,“贤弟的想法自来比我多。”

云罗道:“到了请夏候庶做谋士的时候,这件事就交给大哥着办。近来数日,我要与玉班主等人商议百乐门装修事宜。”

石头微微一笑,笑得诚恳而有信心。

云罗道:“你不会是已经请他下山了吧?”

他憨憨地傻笑,通常这个笑,要么是不好意思,要么就是已经办成。

采菱捂嘴笑着。

杏子急了,道:“表哥与公子回句实话?”

石头道:“办成了。”

“办成了?”云罗惊呼,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

他继续挠头,头发已经长出来了,和所有红尘男子一样,挽着漂亮的发髻,又用了纶巾,没带富商方帽时,倒真像个翩翩少年郎。

“其实,这次能顺遂请夏候先生出山,多亏了贤弟。”他挠着头。

云罗微眯着眼睛,只觉他似有事瞒她,多亏了她,她可什么也没做:“怎么回事?”

石头笑道:“第一次去藏龙谷,没见着人,夏候先生的书僮说他探亲去了,可我明明听到了极优扬的琴声。第二次再去,我送了二十坛最好的美酒和贤弟的《白蛇传》书,又一本戏本《白蛇传》,更有贤弟所写的《大商论》,留下了‘云五公子来访’。第三次再去,他便问我‘你可是云五?’”

石头曾听人说过,拜访夏候庶的人即多,多是兴致勃勃而来,扫兴而归。

云罗指着石头:“你…”感觉被人给卖了,拿着她的东西到处张扬,她喜欢低调。

石头无辜笑着,“我告诉他说,我不是云五公子,但我与云五公子是极熟的。”

一本白蛇传可证明云罗的才华,《大商论》是他见过最特别的文章,而石头却不知道,这一篇文章确实经过空慧、杜绎等人修订过的,里面有条有据,说应当如何做好一个有仁道的商人,而商亦可富国,发表了自己的一番观点。

《白蛇传》让夏候庶眼前一亮,而《大商论》却让他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人才。

云罗冷声道:“所以呢…”

石头答道:“所以,我便告诉他,要是他为我所用,便与他引荐贤弟。只是现在贤弟云游四海。居无定所,只怕得过些日子才能再见。”

云罗道:“夏候庶乃是长者,又是当今天下的智者,你居然敢骗他。小心回头他治你。”

石头故作无畏地道:“且骗一时算一时,夏候庶当真是个厉害的,如今替我想法子搭上了神宁大公主府,又寻着了中人,若是妹妹想…”

云罗不想出面,而是微微一笑,道:“如此投靠大公主府,岂不让人小瞧了去。”她扭头对韩采菱,“你回头去寺里,寻个高僧挑吉日。算作百乐门开张的吉日。未来半年的事还多着呢。明儿玉班主就到了,得请她出面装修,在开张一月前,不得走漏了风声,只说这百乐门是个最有趣、最雅俗共赏的去处。”

戏。原想再磨几年,可这只是雏形,想一下子与她穿越前的一般,这不可能。

前世,她在大一时曾接手了一件关于重合三大戏剧团的案子,她虽是策划师的助手,却学了不少东西。为了成功应对自己的工作,她接连三个月往返剧团,对戏剧也做了一番较深的研究。

石头赔了个笑脸,“贤弟头脑最是聪慧,我今儿来是向贤弟请教法子,我认识了一位沈老板。他真心求助,愿意出让五成红利,只求重振沈家绸缎庄。”

这又是云罗做的另一单生意,运用她穿越前的专业:危机应对处理,而这个专业就要求大家必须得见多识广。每接一单都要对那行进行深入的了解,也便用最快的时间想出最好的应对法子。

云罗沉默着。

石头与一位白衣女子使了个眼色,这是袁小蝶,相传祖上是先帝时的左相袁崇林,后袁崇林被当今的王丞相所害,满门抄斩,而这女娃便是袁家的幸存者,如今有十三四岁的模样,学有一身武功,一年前她所拜的师父仙逝,再无人可依,她离开山野茅屋,想为袁氏满门报仇,行刺了一回,险些丢了命。

去岁石头入京做生意,无意间救下了袁小蝶,因看她武功不俗,便留她在云罗身边,云罗许诺了她“小蝶,给我几年时间,我助你报仇!”

王丞相陷害忠良,看来也非贤臣。

早前,袁小蝶只想寻个住处,可数日相处下来,发现云罗与其他女子不同,她聪颖又善良,敢作敢当,就连石头也时不时来请她拿主意。

呆得久了便信了云罗的话,安心留在身边。

云罗不拿袁小蝶如侍女对待,反视为朋友一般。与袁小蝶一起的,还有个最会弹琴奏曲的小花儿。袁小蝶只知小花儿是乳名,只听说小花儿的母亲、姐姐也是云罗的人。

她们在一处,彼此信任,相依相偎,后来又来了玉倾城,花无双则留下促督弟子排练新戏,一时间忙得不可乐乎。

*

夜里,云罗做了一个梦。她梦见自己,与母亲漫步在田野,看着自家种下的菜苗正茁壮的成长,她帮衬着母亲喂食着蚕儿。

谢如茵低头亲吻翻蚕移簸箕的云罗,一脸的幸福平静。“云罗,待娘卖了茧,给你做身新衣服。”

终于,母亲卖了蚕儿,扯了几尺花布回来,在她身上比来比去,越瞧越觉得好看,“我家云罗穿上这个一定跟小仙女一样漂亮呢。”她笑着,计划着夜里就给云罗剪裁出来。

然,就在谢如茵到外面洗衣的工夫,冯氏与凌学文闯进了西屋。

凌学文扯着嗓子:“奶奶,我要新衣服,娘给妹妹买花布了,我要新衣服,你说过我才是家里最要紧的。”

冯氏翻寻了几处,没找到花布,一把抓过云罗大声吼道:“那花布放哪儿了,一个赔钱货,还花这些冤枉钱作甚?”

云罗不说,冯氏狠狠地在胳膊上拧了一把。

凌学文却等不及答案,在四下翻腾了起来。

他在西屋唯一的柜子发现了一块花布,抓在手里大叫:“奶奶,我不干,这是女孩儿穿的,我要天蓝色的花布,像学顺哥那样的新衣服…”

冯氏一面哄着,一面拉了凌学文离去。

入夜后,原本给云罗买的花布就奇迹般地变成了一块天蓝色的布。冯氏义正言辞地道:“我与你说了多少回,那是个丫头,不用置新衣服给她,得紧着学文使。不许再花钱了,今儿为了扰那块花布换成天蓝色的,我可又使了十五文钱出去。”

谢如茵道:“婆母,云罗三岁了,至今也没穿过新衣服呢。”

“小孩子家穿什么新衣服,没让她光腚就算不错了。你不想给学文缝,我给他做。”

夜里,谢如茵含泪把自己只穿了几回的花布剪了,做成了云罗的新衣服。

冯氏为这事,又将谢如茵给训斥了一顿。

她静静地偎依在被骂得沉默的谢如茵怀里。“娘,别难过了…”

“不,娘不难过,娘只是心疼云罗,长这么大了。连一件新衣服都没穿过呢。”

“可是娘把自己最喜欢的衣服剪了。”这是她嫁给凌德恺时的嫁衣,很漂亮,那大概是云罗见过最美丽的衣服,她曾听豆儿说过,豆儿就摸了她娘的嫁衣一回,就被她娘追着打了几下荆条,下狠重。因为那嫁衣是她娘最珍爱的衣服,哪怕只穿过一回。

娘…

她从梦里惊醒,再一次泪湿锦衾。

案前,还放着石头飞鸽传来的书信。

娘,是你吗?仇人的女儿就要得到幸福,仇人的一家过了十几年幸福快乐的日子。可娘却冰冷地躺在地下,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孤独。

她移身到菱花镜前,镜子映出一张素颜:莹肌如雪,青黛远山。顾盼生辉,惊世容颜发出逼人的淡淡光辉,任谁也地无法忽视她的美。华丽的素锦裹在她纤瘦婀娜的身上,矜贵无伦。

这一张带着冷意的脸,没有笑容,只有冰冷。

一头栗黑色的缎发披散至腰身,顺直如瀑,细腻如缎。

物华苒苒,光阴似箭,弹指一挥间,她已长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而她更喜欢一袭男装行走于江湖。

六年里,云罗做了很多,甚至有人知道,百乐门的大东家拥有另一种才华,便是为所有难以维持的商家拟定《经商策略》,但凡照着她的法子进行经营的,都能起死为生,云罗觉得这是运用了自己的专业,可他们却认为是经商的奇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