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抿嘴一笑:“伺候楚爷本就是奴婢的分内事,说什么辛苦不辛苦?”桃姑看她说话时候,那眼睛里带出的风情不由又笑一笑转身往前走去,春花跟在后面,走了一段又笑着说:“楚爷和原来来过的都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不过桃姑还是笑着问道:“哪里不一样?”春花偏着头道:“原来来过的爷,想是在海上熬的久了,都,”说到这里,春花微微捂了下嘴,并没说下去。

桃姑不由有些害羞,别说这时自己是男装示人,就算当日在乡间的时候,妯娌之间,也少有说的这么露骨的,顶多就是有几个妯娌开玩笑时会问夜里可怎么熬?桃姑心里还要骂句轻狂。

春花用袖掩住口笑:“都说楚爷原本是读书人,现在瞧来真是半点不差,这样腼腆,说几句实话都羞的满脸通红。”此时已经来到山上,桃姑转身看了看大海,春花也随着她的视线去看,春花名如其人,今日穿的是鹅黄色的褂子,里面衬着桃色的袄,白绫裙,再加上腰上系的柳绿绦,就根支春风中颤颤巍巍的迎春花。

她真是女子最好的年华,“有十六了没?”春花觉得今日的桃姑真不是一般的奇怪,但还是笑着答道:“奴婢去年过的十五岁生日,还没十六呢。”

真好,真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桃姑继续往上面走:“难道就这样在这岛上过一辈子?”春花咳了一声:“这有什么,要有爷看上了,就被带走,没爷看上,等过了十八,就配个下面的人,横竖是林家的人,这一辈子,说快就快,当日那么多女子,我落到这地还算好的,有那卖到下等窑子里的,听几个爷说过,那可是不管脏的臭的都。”

桃姑只觉得这几句话更让自己的心沉甸甸的,都说这是女子的命,落到那块地上就成什么样的苗,可是能随便认命吗?

大宅外练武场的人都已散去,春花见自己说出那些话后桃姑又沉默,也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只是默默跟在她身后,进大宅,回到院子,春花先给桃姑端上茶才匆匆去端饭。

林家的饭食自然是精美的,桃姑却有些噎不下去,刚吃了几口,就来个婆子道:“楚爷,大奶奶请你往后面去。”

这还是头一遭,桃姑忙接了春花端上的茶漱一漱口,就跟着婆子往后面去,自然不是在林家内室,而是一间常起坐的小厅,林大奶奶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纸条,眉头皱的很紧,一只鸽子停在椅子扶手上,桃姑上前行礼时候林大奶奶才醒过来一样,忙起身还礼,吩咐丫鬟上茶。

桃姑见她神色凝重,想是有急事,忙道:“也不需上茶了,倒是有什么事要寻在下。”林大奶奶还没说话,就有咚咚的脚步传来,林二爷手上还系着外衫的带子,口里嚷道:“大嫂,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

他走进来时,一抬头,桃姑见他下巴那里还有点红,细一看竟像是女子胭脂,这个林二爷,也实在有些荒唐,这还大白天的。

林大奶奶刚松开的眉又皱一皱,尽量用平静的语气说:“方才船上用鸽子传来消息,说是陈爷受了重伤,要有人带船去和他们会和,二叔你是知道的,那些头目大都被你哥哥带去,剩下的还要守着寨子,想来想去,也只有辛苦二叔你。”

陈爷受重伤?桃姑还沉浸在这个消息里面时候,又听到林二爷要带着船去和林大爷会合,几乎不假思索的开口道:“我也去。”

林二爷还在那里和林大奶奶商量除了药物之外还要备什么东西,这要到了动鸽子传消息的地步,定是十分危急,原来船上的药物肯定不够,还要从库里取出,林大奶奶已经把钥匙递给旁边的丫鬟,吩咐她从库里寻些人参肉桂,还有别的药物多多带些出来,听到桃姑说她要去。

连林大奶奶都楞住,林二爷抓抓头:“楚爷,这去也不是好耍的,和你们平日行商的行船不一样,说不定要…”桃姑明白他说的是什么,说不定还在和海龙寨那里争斗,海龙寨那边肯定不会让黑龙帮受了伤的船这么轻松撤回来,说不定秋老大伤好以后,已经知道这不过是黑龙帮设的套子,正在那里恨呢。

不过桃姑也顾不上这些,陈知隆身受重伤,不知情况如何,怎能坐在这里等候?林大奶奶的眼一扫,开口道:“楚爷和陈爷共过患难,说起来就和兄弟差不多的,楚爷着急也是有的,只是这次去还是有些风险。”

桃姑听林大奶奶也拦着自己,眉一皱就道:“大奶奶,大爷二爷都去了,况且说来那船上有在下的货物,陈爷已然身受重伤,在下怎能坐视?”丫鬟已经抱着几大包药过来,林二爷抢过她手里的药就要往外走,桃姑紧紧跟上。

林二爷不由有些发急:“楚爷,这不是耍的。”桃姑那肯不去:“楚爷,我是个男子,不是个女儿家,哪能不经历些事情。”说着就要抢他怀里的药包,林大奶奶微一怔,露出笑来:“二叔,楚爷既这样说,就让她去吧,只怕留她在这里,心也不在这里。”

桃姑手里抱着药不能行礼,只是点头道:“寨中还有大奶奶,在下在这里也帮不了忙,还不如随二爷去。”看大嫂也同意,林二爷只得点头,两人刚跨出门框,就有个女子冲了过来,差点撞到林二爷,她急忙停住,眼一扫看到桃姑手上的药包,那脸早已煞白,对着林大奶奶就说:“是不是轩怀受伤了,要不怎么会有这么多的药,还要他也去。”

来的人是艾丽莎,听到她这样问,桃姑不由悄悄皱眉,嫡庶之别,千差万别,这私下抱怨几句也没人当真,但这当着众人,怎能这样无礼?

林大奶奶脸上的神色半点没变:“艾妹妹,大爷好好的,你这样说岂不是咒他?还是安心在院里待着,等大爷回来就好。”说着就唤旁边的丫鬟要她们把艾丽莎扶进去。

艾丽莎哪有那么听话,手已经拉住桃姑:“你们定是要去接轩怀,我也要去。”这下林大奶奶的脸绷不住了:“艾妹妹,男子家去做事情,你一个内宅女子跟去做什么?”

这些丫鬟婆子听到林大奶奶这话,也不消等林大奶奶下命令,一涌而上就去拉艾丽莎,艾丽莎哪是这么听话的,手只是扯着桃姑:“楚爷,我掂着轩怀,你就让我去吧。”

林大奶奶已经快要气死,这个蛮女,屡次教她礼仪,都被林大爷拦下,说就喜欢她这未经雕琢的,她还算乖觉,谁知现在竟这样目中无人。

林大奶奶对身边一个婆子使个眼色,那婆子走到艾丽莎身后,明是去搀她的,那手往她脖子下一捏,正在说话的艾丽莎软了下去,旁的婆子丫鬟忙把艾丽莎扛抬进去,林大奶奶这才款步上前:“这都被扰了些时,快些启程。”

桃姑此时也顾不上想艾丽莎出了什么事,跟着林二爷往外面走,到了海边,船早已备好,上面也有数十个膀大腰圆的水手,见他们过来时,已经在起锚,等他们一上船,船就缓缓开出。

桃姑直到上了船心才定下来,随即就又慌了,也不知陈知隆究竟如何,林二爷却是有些魂不守舍,直到船开行的时候才对桃姑道:“楚爷先请歇息下,就算日夜开行,也要两日后才到。”

两日,桃姑深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陈知隆究竟如何。

第四十八章 治伤

虽说上了船,这船也比桃姑所乘的船都要快的多,夜里也不停的往前走,桃姑却只觉得一颗心静不下来,在舱里坐不了一会就折出舱外,只看着一片茫茫的海面,觉得船速慢的不行,半天也看不到一点变化,恨不得跳下海去,亲身游到那里。

心里却也晓得自己这样想不过是妄想,站不了一会只好又回到舱中,想抓本书来读读,这来的匆忙,哪还有书随身带着,写字也没笔墨,只觉得船像胶着一样,动弹不得半分,原先既怕风浪的,此时巴不得有些风浪来,好让自己觉得这船还在行。

桃姑如此,林二爷也好不到哪里去,上船之后恨不得一下跨上船后马上就到他们眼前,常催促着他们快些行船,心里却也知道这是急不得的,有事无事也是舱里舱外到处乱转,上船第二日眼圈就青了,送进去的饭食也没见动几筷子。

林二爷和桃姑又不熟,更不能互相安慰,没人说话更觉日子难熬,都是见了太阳就想着西落,刚闭上眼就盼着日头东升。

数日子般数到第三日,桃姑洗漱完后依旧走到船头看着茫茫海面,就见远方影影绰绰似乎有船影,桃姑还当自己看错,低头打磨双眼再看,那船更明显了,而在上面瞭望的一个水手也吹响了哨子。

这哨子一响,林二爷就从舱里窜出来,差点撞到站着的桃姑,他脚步也没收住就从梯子上去往水手站着的地方去了。

桃姑看着林二爷的举动,心扑通扑通的跳,难道说那艘船是林大爷他们的那艘船?恨不得上去抢了望远筒看看,但那上面极窄,也只能站住一两个人,林二爷上到上面就差点把那水手挤下去,也只得在下面眼巴巴的看着。

林二爷上到哪里,水手忙把望远筒递于他,林二爷看了许久,脸上的神色慢慢从原来的绷住变的和缓,看见他神色变化,桃姑的心开始安定下来,看来那艘船就是林大爷他们的船。

林二爷已经下来,桃姑忙拦住他:“二爷,那艘船是不是?”林二爷只嗯了一声就吩咐水手们动作起来,让船行的更速,见他们忙碌,桃姑退回自己舱内,开了窗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但舱里更是看不出什么东西。

索性上床躺着,别说闭一闭眼,那脑就像走马灯一般,没有半刻闲的时候,按理说越近了才越安心才对,桃姑一颗心却是跳的没有章法,前几日不敢想的事又浮上脑海,万一陈知隆撑不到这个时候,就已经。

桃姑连连摇头,不不,陈知隆一看就是命大福大之人,怎能会轻易就不行,但如果事情不是危急到了极点,也不会让林二爷带船星夜兼程而去,此时桃姑心里比方才还焦虑万分。

外面水手突然发出呼喊,桃姑一颗心又提紧了,难道说刚才的船不是林家的,桃姑呆不住了,冲出了舱门,对面那船已经很近了,上面站着的人是林大爷,水手们呼喊不过是从这边放小船让林大爷过来。

桃姑的心这才定了下来,但随即又揪紧,没有看到陈知隆,他重伤不起,又怎么过来呢?

林大爷却没下船,而是招呼从舱里运出什么东西,看样子像是个人,这么大热的天,被棉被裹的紧紧的,难道说是陈知隆,桃姑心里一阵难受,总不会他已经不好了,这才裹成这样?

真想到陈知隆不好,桃姑觉得心里无限苦涩,若没有他的怜惜,自己也不会出海走这一回,见识了这许多的不一样,明白了那么多的事情,桃姑还在胡乱思想,水手们已经把那人运上来了,一直在等着的林二爷窜了上去,连声呼唤:“陈兄,陈兄。”

原来果然是陈知隆,桃姑也想过去,却觉得腿都软了,林大爷也上来了,对林二爷道:“瞎喊什么?还不快些抬进舱,让王先生瞧瞧。”林二爷这才反应过来,水手们七手八脚把陈知隆往里面抬。

桃姑听的林大爷这样说,知道陈知隆最少还有口气在,忙跟着上前,林大爷这才瞧见她,还要拱手为礼,桃姑已道:“大爷不需如此多礼,只是陈爷他?”

林大爷皱了眉头道:“陈兄是上了奸计,竟中了对方的弩箭,若是普通弓箭拔 出来清洗也就好了,偏生这弩箭中的极深,不敢轻易拔 的。”

要照这样算来,这弩箭顶少也在陈知隆身上待了四日,这地方又热,四日只怕早就流脓,桃姑这下也只得强作镇静随着林大爷进了舱房。

舱房内已摆好一张竹榻,陈知隆被放在上面,见他面色苍白,唇竟异乎寻常的出了黑色,桃姑又觉得自己走不动路,这下可如何是好?

陈知隆身边就是随林二爷一起来的王先生,正皱着眉头打量着,林二爷站在那里手握成拳,一脸紧张之色。

林大爷上前握了下弟弟的肩膀以示安慰,王先生过了半响才打开药包,从里面拿出一把锋利的小刀来,难道说要划开皮肉把箭取出?

王先生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子,把火吹起来,用火在刀上燎一燎,很平静的说:“来个人替我按住陈爷。”

桃姑正想上前,林二爷已经上前按住陈知隆,谁知刚一解开陈知隆的衣衫,林二爷脸色就变了,一下就晕过去,这是怎么回事,林家是海盗?那怎么林二爷会?

王先生连头都没抬就道:“二爷这见血就晕的毛病一直没好?”林大爷应了一声,走过来把林二爷扶起,王先生的眼还是在陈知隆血肉模糊的伤口上来回游移,似乎要找什么合适的地方下刀,但嘴还是没闲着:“把他扶出去吧,等会血会溅出来。”

看来还是自己上前去按住陈知隆,桃姑走上前,这才仔细看到陈知隆的伤,他只是伤在背部,看来离心这些要害甚远,虽然箭没拔出,但伤口周围已经被洒上了药末,不过为什么还是昏迷不醒?

王先生示意桃姑一定要按紧陈知隆,桃姑觉得连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才见王先生的刀往陈知隆身上划下去,那刀很利,陈知隆虽在昏迷中,也疼的像要跳起来,这刀就像化到自己身上一样,桃姑觉得身上的肉一麻,但还是紧紧按住陈知隆。

肉一划开,就能看到箭头露出,王先生一只手按住陈知隆的背,另一只手快速的把箭拔 出,那箭拔 出时候有血飙了出来,桃姑脸上也被溅到,此时也顾不得污秽,还是紧紧按住陈知隆不放,不过见那血竟是黑色,桃姑唬了一跳:“这箭有毒?”

王先生已经把箭扔下:“这箭进去如此之深,箭头又淬有毒,放箭之人定离他极近,而且还有极大怨气。”这箭有毒,那陈知隆就算没有了这箭在背部,毒没解的话也怕?

桃姑只顾着自己在担心,冷不防王先生塞了颗药给她:“把这吃下去,你方才面上被血溅到,以防万一。”这毒怎么这么厉害?桃姑虽咽下药丸,心里那小鼓敲的更响:“这毒如此厉害,那陈爷他?”

说话时候,桃姑的牙齿上下打的厉害,王先生已经把伤口周围发黑的肉用刀子削下来,示意桃姑还是紧紧按住不要说话,桃姑看着陈知隆紧闭着的眼,不忍再看也别过脸,但手上的力气还是不敢放松哪怕半点。

王先生的刀十分锋利,不一会就把那些肉都削下来,看着出的血已经不是黑的而是红的,这才撒上药末,再拿出干净的纱布在火上烤了烤后才给陈知隆包上,等把伤口包好王先生才大呼了一口气:“楚爷可以转脸了。”

桃姑把脸转回来,见王先生也是一脸疲累,手上的刀子血迹斑斑,不知什么时候又进来的林大爷端上一杯茶:“王先生辛苦了。”王先生老实不客气的接过一口喝干,已经有人端进来一碗药,王先生闻了闻这药,点头赞道:“这孩子长进了。”

端进来药的是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少年,看起来也很文弱,说话很恭敬:“全凭先生你的教导。”王先生站起身:“若不是你用酒搀了药粉洒在伤口周围,就算我有回天之力也救不回他了。”

那这么说陈知隆就是没什么事了?桃姑这才觉得一颗心全放回到腔子里,全身松了下来,接过少年手里的药,见没有勺子,这怎么喂药?

林大爷已经走过来:“这活楚爷定是不会干的。”上前接过药,把陈知隆的下巴捏住,陈知隆嘴巴张开,林大爷就把药倒进去,这也太粗鲁了。

倒完了林大爷把药放下笑道:“叫楚爷见笑了,陈兄昏迷这几日,用勺子怎能喂进去呢,只有这样倒药进去。”说着林大爷皱眉看看地上的那些东西:“这间舱房污秽了,要打扫了才能住。”说着就叫人来。

这后面的事就不需桃姑帮忙了,那些水手们不过一会就把地上打扫干净,不过陈大爷还是趴着躺在榻上,看来他要趴好几个月,桃姑也讨了水来把自己脸洗干净,王先生见这里面这么多人,皱眉道:“人气太多,会熏到陈爷,大爷想也了,就由老夫在这里守着。”

桃姑冲口而出:“王先生想也要有人帮忙,在下就留在这里吧。”你?林大爷的眉头又皱了,看见她的时候林大爷就觉得不对劲,不过那时候一心扑在陈知隆的伤势上,这些倒没想到,现在桃姑又说出这话,难道说陈兄没有成婚是因为有龙阳之好?

可是自己送去的那些美人他也没拒绝,桃姑被林大爷打量的眼神看的有些微微发红,强撑着道:“王先生并没歇息,就忙碌这么久,他年纪已不小,在下总比他年轻些。”

话没说完,王先生已经呵呵笑了:“既如此,楚爷就留下吧,老夫要歇息了。”说着就坐到旁边一张太师椅上打起盹来。

王先生既然这样说,林大爷也不好多说,拱手一礼就出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掌了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灯又灭了,桃姑眼里只有陈知隆一个人,顾不上什么男女之别,也不知道什么叫做疲累,只盼着他快点好起来,送进来的药喂进去,帮着王先生给他伤口上换药,看着那血出的一次比一次少,桃姑觉得心里就甜一分。

王先生见桃姑伺候的周到,索性搬回自己舱房,就只是换药时候来一次,这天桃姑刚把药喂进去,就见陈知隆的眼在眨,难道说他要醒过来?桃姑还在犹豫,陈知隆的眼已经睁开,直直的望进桃姑眼里。

第四十九章 西施

昏睡了好几天初醒,陈知隆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好容易才看清面前站着的是桃姑,心下有疑虑泛起,怎么会是她来照顾自己?

桃姑却一脸惊喜,见他用手撑住身子想坐起来,忙按住他:“陈爷,王先生说你还要静躺。”陈知隆也觉得双手撑不住身子,静躺就静躺吧,桃姑已经端了一碗药,吹凉后再喂给他:“醒来就好。”

虽然按理说陈知隆该接过碗自己喝,最少也要说一声辛苦,可陈知隆却任由桃姑一勺勺把药喂进去,趴躺着的他侧头张嘴,桃姑这几日喂药已经很熟练了,一滴药也没撒出来。

陈知隆喝完药,桃姑又拿过手巾替他擦着嘴,陈知隆伸手握住她捏手巾的手:“为什么?”刚说了三个字,林二爷就冲了进来,看见桃姑一脸尴尬,陈知隆紧握住他手的情形,林二爷的脚步就停在那里:“你们,是不是?”

这都是哪里到哪里?桃姑此时心里就像有个小兔子一样在乱撞,端起旁边的东西:“我去找王先生来。”说着匆匆出去。

林二爷还是张大嘴站在那里:“陈兄,原来你果然有龙阳之好?”龙阳之好?陈知隆觉得自己头上有雷闪过,桃姑明明是个女子,自己哪里来的龙阳之好。

门口传来东西掉地的声音,林二爷探个头出去望望,见桃姑在手忙脚乱的拾起托盘,看见林二爷探头,桃姑的脸都红到耳根:“二爷,在下不过不小心。”接着脚步更快的跑走了。

林二爷转过身,脸上的表情难说出是什么,重新坐下迟疑半天才道:“陈兄,你就算有龙阳之好,也要找个好点的,我们那里又不是少了绝色的孩子。”

陈知隆本在闭目养神,听到林二爷这话,再装也装不出来,睁开眼狠狠的瞪着林二爷:“林兄,我与你相交多年,难道就是让你胡言乱语的?”

见陈知隆变了神色,林二爷不由有点发憷,陈知隆别看平时为人随和,发起狠来是连大哥都怕他三分的,万一那个真是他心坎上的人,自己这样说就得罪他了, 忙嘻嘻一笑:“这没什么,只是问问。”

陈知隆本想把桃姑是女子的话说出,随即一想又顿住,这事还是不要说出口的好,说出口了就更不妙,林二爷看着他神色变化,还当自己猜的是实,没想到陈兄的口味还真古怪,笑道:“陈兄躺了这两日,全赖楚爷喂药擦身,比小厮们服侍的还好。”

陈知隆前几日昏睡之中,只模糊觉得有人来给自己喂药擦身,动作轻柔,开头还当是林家的小厮,睁开眼见到自己跟前竟是桃姑,已觉疑惑,听了林二爷这几句,疑惑虽解,心头却又添不解,转头见林二爷睁着一双大眼似乎眼巴巴在等自己要说什么,不由微微一笑:“这些事本该是下人们做的,倒劳动了楚爷。”

听他语气平淡,林二爷有些失望,差点又要嚷出来,随即又想到,他不是福建人,外地人对福建男风之好颇有微词也是有的,又忍住了,笑道:“船已到岸,我还是唤几个人来把陈兄抬上岸吧。”

抬上去?自己难道不能走?陈知隆觉得这会除了伤口还有些疼,别的地方都是好的,鼓足气用手撑住身子就要坐起来,林二爷刚要过来扶他一把,就觉得眼前影子一晃,一个人从外面冲进来把他扶住:“陈爷小心,还是不要动了。”

都不用看就知道是桃姑,果然桃姑扶好后就看向伤口处,见有点点鲜血渗出,皱眉看向王先生:“先生,这?”

王先生可不像林二爷少见多怪,示意桃姑把陈知隆重新放平,拉出他的手号一号脉,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这可把桃姑急得汗都要出来,也不知道陈知隆是好是坏,总不会这样东西就把伤口重新撕开吧?

林二爷是相信王先生的,眼只往桃姑脸上瞧,心里更加笃定,他们两个之间定是有私情的,瞧这楚陶的样子,眉虽清,目却不秀,塌鼻梁,大嘴巴,相貌普通,没有半分娇容,没有家里养的那几个孩子美貌 ,况且家里那几个孩子行动还带娇态,唱个曲,鼓个乐都是拿手的,那才是上品,也不知道陈兄的眼是长到哪里去了?

林二爷思量的时候王先生已经号完脉,点头道:“陈爷既醒了,脉象平稳就没什么大碍,只要背上的伤口生肉结疤就好,这几日还是要趴着睡,最多只能侧躺,再过几日下地也不迟。”

听的王先生这话,桃姑一颗心才放了下来,转头见林二爷一双眼只盯着自己脸上看,桃姑不由摸了摸脸:“二爷,在下脸上有灰吗?”不是,当然不是,林二爷咳嗽一声:“好了,我去外面传人来把陈兄抬上岸。”

说着转身就走,可走出时候还是往桃姑身上看了一眼,这一看又看出问题,桃姑这些时日虽丰腴一些,但还是瘦小,抱上去只怕是一把骨头,哪有半点丰若有肌,柔若无骨的样子,林二爷眉头皱的更紧,抬眼见桃姑又要问,急匆匆就出去。

桃姑心里虽有疑惑,但挂着陈知隆这头,王先生可是全看到了,不过微一皱眉什么都没说,叮嘱几句如何照顾陈知隆的话就想出去,陈知隆急忙道:“楚爷本是同乡,怎好让她伺候,还请先生去找林兄来,寻几个小厮先生再叮嘱不迟。”

王先生眼一眯:“陈爷,楚爷伺候你这几日,比小厮还精心,况且小厮粗手笨脚,还是免了吧,你身子要紧,大爷也不会让小厮伺候的。”

这话怎么听起来感觉不对?桃姑似乎到了这个时候才想起自己该害羞,低头又觉得太女儿气,抬头却对上陈知隆的眼,眼里的神情很复杂,桃姑和他对望一会,调头望向窗外,窗外的海一片宁静,天上有白云朵朵,今天会是个好天气。

林二爷已让水手进来,几个水手都是粗壮的,把陈知隆连人带榻都抬起来,稳稳当当的下船,船下已有林大奶奶遣来的人在那里伺候,这榻太重,抬上去只怕费力,抬了一张醉翁椅过来,把他扶上去,小心翼翼的抬上山。

进了宅,林大奶奶带着人迎上来,这时就换了几个粗壮婆子一路抬到原来住的院子,那几个伺候陈知隆的丫鬟也回来了,见到陈知隆,一个个脸上添了悲戚之色,赶上去陈爷不离口,瞧起来别提有多伤心。

桃姑瞧着她们脸上新擦的脂粉,还有明显新换上的衣衫,心里觉得实在不是滋味,林大奶奶嘴里叮嘱着那几个丫鬟小心些,回头瞧见桃姑站在那,忙笑道:“劳烦楚爷了,楚爷还请先进屋里歇着,洗澡水干净衣裳都预备好了。”

照顾陈知隆还是累的,只是桃姑有一口气提着不觉得累,此时林大奶奶一说就觉得浑身疲累,拱手就进了自己屋子。

春花听到脚步声从背后掀开帘子出来:“楚爷回来了,洗澡水备好,楚爷会净一净吧。”说完端上一杯茶就退了出去,春花除了第一回要伺候桃姑洗澡被桃姑拒绝之外,其它时候都很乖觉。

桃姑脱了衣衫,整个人浸在热水中,舒服之外还觉得疲惫感更加重了,看来真是好日子过久了就体力不行了,当年在乡下时候,别说这么几天伺候病人,农忙时候,成日在地里拉犁使耙下种也没觉得有多么疲累。

用水泼在身上,桃姑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想来自己真不像女人吧,不然怎么林二爷会说陈知隆有龙阳之好呢?

外面响起春花的声音:“楚爷,你洗好没有,陈爷要找你。”这又怎么了,桃姑跨出浴桶,穿好衣服湿着头发上前开门:“这是怎么了?”

春花脸上一脸好笑之色:“方才不是大奶奶遣了几个丫鬟去服侍陈爷,结果陈爷嫌她们身上脂粉味太浓,说还劳烦你再服侍几日。”

原来是这样,桃姑急急往隔壁走,那些丫鬟都已不见,只有林大奶奶带着随身丫鬟坐在那里,看见桃姑进来,急忙起身相迎:“实在对不住,陈爷也不知怎么发起拗性,况且王先生也说了,你知道陈爷该怎么换药,还要劳烦你几日。”

桃姑客气几句,往陈知隆那里看去,陈知隆虽是趴躺,但一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桃姑,桃姑刚洗过澡,脸上留有一抹粉色,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的往玉色的外衫上滴,打湿了一小片,连里面白色的里衣都能看见。

陈知隆不错眼珠的看着,美女出浴他看过不少,桃姑的姿色连普通都挨不上边,又穿的厚厚实实,但陈知隆就是觉得她比别人都好看,原来情人眼里出西施这句话是真的。

第五十章

情人眼里出西施,情人就是有情,有情?这又是怎么说起,一直以来陈知隆只觉得自己对桃姑有的不过是怜惜或者敬佩?觉得心开始咚咚跳了起来,这种感觉从来没有过,就算当年未知人事的时候,初上船时偶有水手讲些荤话,不过都付诸一笑,这样的出身注定了对女子难以动情。

女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闲暇时娱目娱心所用,再美的容貌,再高贵的出身,也不过如此,动情这种事情,陈知隆当自己是永远不会有了,当日在那荒岛之上,开口要娶桃姑,不过为的是女子的名节,为何到了现在又有这样念头?

陈知隆觉得自己的想法实在太过荒唐,当日王老爷为了刘夫人抛家离国到那外洋,自己知道实情之后,也曾嘲讽过他,做男子的怎能事事由着女子,抛家离国也罢了,男儿家本就该闯荡出一番事业,怎能由着妻子抛头露面,去做那些事情?谁知王老爷反倒称那是自己不识情滋味,若真动了情,怎忍看着她在后院憔悴,自然会由着她来。

当日自己不过哈哈大笑,就算娶了妻子,也不会对她如此,谁知王老爷却说,妻子和动情的人绝不一样,陈知隆不由闭了闭眼睛,难道说自己当日太过铁齿,上天就安排桃姑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女子来让自己破了当日的话?

桃姑被陈知隆看的满脸通红,这低头也不好,抬头更不好,直视好像也不对,直到他闭上眼睛,桃姑还当他是养神,正松了一口气,一直在旁边看着的林大奶奶低头一笑,抬头时候那面上的神情可又是云淡风轻了,轻移莲步上前笑道:“是我的不是,倒忘了楚爷刚洗浴出来。”桃姑这才觉得自己的头发又乱又湿,身上的衣衫也没穿好,忙告罪不止,林大奶奶已经对身边的丫鬟道:“还不快些服侍楚爷换了衣衫再来?”

丫鬟急忙应了,桃姑看眼陈知隆,见他紧闭双眼,还当他已经睡着,这才和丫鬟回到自己屋里,春花得知来意,急忙上前伺候,打湿的外衫脱掉,换了件宝蓝色的绸衫,腰上还是系了一条玉色丝绦,头发干后梳成一个髻,用一支玉簪挽好。

春花蹲下身替桃姑拉着衣角,笑道:“楚爷和初来时全不一样。”桃姑拿着面镜子在瞧,听到春花的话,笑问道:“初来时如何?”

春花想了想:“初来时楚爷就似个渔夫,不过常年在海上的人都如此,这几个月就觉得气度渐渐雍容,像个爷了。”桃姑不觉莞尔,还好是说自己像个渔夫,若说自己像个女子,那才叫全都白搭。

收拾停当重新回到陈知隆那边,林大奶奶已经走了,屋外只守着个婆子,见到她过来忙上前行礼,行礼起身时候还不住的往桃姑脸上瞧,桃姑虽觉得有些奇怪,也只当陈知隆说让自己过来几天这要求着实太奇怪了,也不在意就进了屋。

陈知隆听到她进来,忙闭上眼装睡觉,桃姑上前看他气息平稳,想来睡的真香,也没什么可做的,拿了本书坐在窗前的小榻上瞧了起来。

陈知隆虽一直闭着眼,却能听到她的一举一动,她轻轻走上前用手探一探自己的鼻息,她在架上翻找书本时的动作,还有她轻巧的走到榻前坐下,她身上没有那些女子惯用的香气,只有一种淡淡的,刚洗浴过的味道萦绕着自己,但这种味道却比那些最上等的香料还要好闻。

陈知隆觉得自己真的疯了,怎么能像个青涩少年一样想着她的一切,一定是自己受了伤,所以才会胡思乱想,陈知隆这样安慰着自己,等伤好了,定要让林兄多送几个美人来给自己。

陈知隆的伤在桃姑的精心照料下,没过几天就生肉结疤,下地走路自然是早就可以,见他能下地走路,林大爷借口要分下桃姑的辛劳,送来两个小厮来帮着照顾,当桃姑见到两个小厮的时候,眼不由眨了眨,这是小厮还是丫鬟?

面前这两个大的不过十五,小的也有十四,都是白玉碾出的面庞,水汪汪的眼,一笑露出一口糯米小牙,唇就真如含着一颗樱桃,看起来粉妆玉琢,虽着了小厮的服饰,桃姑看看他们又看看春花,春花已经算是个美人了,可和这两小厮一比,就粗的不得了。

春花是知道这两小厮是做什么来的,虽说没见过,可也知道和唱曲的那些姑娘们一起的还有几个绝美的小厮,轻易不让见人的,这次一送就送来两个,想起最近宅中所传,陈爷原本好男风,这才不让丫鬟服侍而拉着楚爷照料,看来这两小厮是真的送过来替楚爷分辛劳的。

这两小厮见桃姑只皱眉不说话,互相对看一眼,不过他们都是从小被调 教伺候人的,心里再有疑惑也半句话也不说,站的更恭敬。

见桃姑迟迟不说话,那送小厮来的婆子嘴一撇,看来这陈爷和楚爷之间定是有事,不然怎会见了大爷送过来的小厮楚爷就不喜,定是怕分了恩爱过去。

还是个爷呢,怎么做这些娈童的事?婆子心里对桃姑的鄙夷更深,但脸上还是笑道:“楚爷,大爷吩咐我送这两个来,你可是不中意,要不要再换两个?”

桃姑啊了一声,自己不过从没见过这种专供男子取乐的娈童,一时看呆而已,忙坐直身子道:“这两个就好。”说话时候桃姑又看了这两小厮一眼,生的真是比女子还好看几分,怎么偏就做了这种事情?

那两小厮是乖觉的,听到桃姑这样说,双双上前跪地行礼,一开口那声音娇细,比女子的还娇三分,桃姑不觉身上一酥,忙让他们起来,这两小厮虽站了起来,但心里又在打鼓,虽说大爷说的是让他们过来服侍陈知隆,可现在全宅子上上下下都知道陈爷和楚爷过的恩爱,方才楚爷又一脸莫测之情,想来自己的日子不是很好过。

心里这样想,面上却更恭敬,指望着楚爷不会迁怒自己,各怀心事见过,婆子的事也就完了,告退下去,急吼吼的想去找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