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琪做梦都没想到顾家竟已经有了这样的安排,一时整个人摇摇欲坠。而章晗终究镇定些,一把扶住了张琪,她不得不出口试探道:“纵使太夫人和大夫人都有这意思,那也是姐姐的事,什么叫我们入你门中?”

“你大约不知道吧,小姑姑早就安排好了让你给瑜妹妹陪媵!”说到这里,顾振便更加得意了起来,“到那时候,你们姊妹两个,就都是真真正正的顾家人了。”

直到这时候,章晗方才哂然一笑,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张琪。见其满脸的不知所措,她便嗤笑道:“多谢三少爷提醒,也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这种疯话,居然还当成了真的似的!且不说姐姐虽没了母亲,还有父亲在,婚事轮不到顾家人做主,就是我,家中父母兄弟俱全,更轮不到别人指手画脚定我的终身!姐姐,咱们回去吧,太夫人那儿该说完话了!”

张琪想起自己在太夫人面前剖明心迹的时候,太夫人分明答应了自己,应该决不至于再有章晗陪媵的话传出来,此时已经隐约觉察到顾振应该不是真的讨来了太夫人的承诺,一时心中大定。见章晗伸过手来,她连忙紧紧握住了那只手,看也不看顾振就跟着章晗往回走。

突然遭到这么一番排揎,顾振在最初的呆滞之后,旋即几乎气炸了肺。他几乎是一个旋身挡在了两姊妹身前,恶狠狠地冲章晗说道:“别以为老祖宗对你有几分和气,你就真当自己是什么娇贵人物,别说你,就连她,也不过是在侯府寄人篱下!”

“寄人篱下?好教三少爷你得知,张家在京城也是有祖产的,如今不过是暂时寄住在此,你既这么说,我这就和姐姐去辞了太夫人回张家的祖产去住!姐姐,我们走!”

张琪虽不知道章晗为何突然如此强硬,可她对顾振已经是厌恶到了极点,自然重重点了点头。然而下一刻,顾振竟恼羞成怒伸手抓了上来。面对这情景,她一下子便慌了。可出乎她意料的是,一旁的章晗一把将其护在了身后,随即就只听啪的一声响亮巴掌,待她再抬头看去,竟是章晗重重一耳光掴在了顾振脸上,那鲜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你……你这大胆贱婢……”

不等顾振骂骂咧咧有什么动作,章晗信手一探背后,手中竟是多出了一把雪亮的剪刀。见顾振一下子愣在了那儿,她便冷冷地说道:“三少爷若是再上前,伤着哪儿就怪不得我了!”

“你……你敢……”

“当初在隆福寺的时候,我在洛川郡王面前尚且敢动刀子,如今我为何不敢?自从那一次的事情之后,我就一直随身带着这个!”章晗毫不畏惧地盯着顾振那喷火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三少爷若不信尽管试一试!”

虽是自己妹子顾拂的乳娘莫名其妙因窃盗官司被送到了应天府衙,据说是一顿板子下去就没了半条命,为此去求情的顾拂和他生母李姨娘都受了不少的牵累,可他不过是因为计谋不成懊恼了一阵子,并不知道隆福寺到底出了什么事。此时此刻听章晗说了这话,他不禁觉得心头咯噔一下,虽捂着生疼的脸仍是气恼,可不免打起了几分退堂鼓。

“好,好,我倒要看看你能横到什么时候!”

见顾振捂着脸气咻咻地拂袖而去,张琪死死拽着章晗的胳膊,一时又是后怕又是担心,连声说道:“他毕竟是正儿八经的威宁侯,若是这样子给人看到了,咱们……咱们怎么办?”

“你放心,我既然敢打那一巴掌,就不怕这事情传扬出去!”

想到顾振居然会在这时节留在武宁侯府的后花园,想到顾振竟然口口声声说她和张琪迟早都是她的人,想到顾振居然知道武宁侯被人弹劾的内情,章晗何尝不知道自己姊妹两个早已成了别人争权夺利的筹码。而且,陪媵之事除去太夫人,别人包括王夫人胡夫人在内,应该都未必会知情,如今顾振能说出来,宋妈妈自然嫌疑最大!宋妈妈这些天在两家侯府四下串连,很少在她姊妹二人面前出现,分明是不知道和谁有了默契!

于是,她一把拽住了张琪,沉声说道:“走,我们回宁安阁!”

“啊?”

见张琪满脸的错愕,章晗便沉声说道:“待会儿你只需把刚刚的事情原原本本说出来就好,至于别的你不用管,自有我来说!”

姊妹两个匆匆往回走,还不到后花园的月亮门,芳草和凝香就一块迎了上来。芳草一见两人就忙不迭地说道:“大小姐,晗姑娘,咱们刚刚遇见威宁侯气急败坏地捂着脸从后花园出来,这是……”

“别问了,咱们回宁安阁见太夫人。”说到这里,章晗又不容置疑地吩咐道,“刚刚那情形你们就只当没看见,明白么?”

芳草是对章晗死心塌地的人,而凝香也是被先头之事完全收伏了的,闻言自是连声答应。而章晗拉着张琪回到了宁安阁,一进穿堂得知嘉兴公主和顾镇已经带着孩子到隔壁的芙蓉馆去安置了,上房里头并没有别人,她便径直拉着张琪到了上房门口,让丫头通报了一声。不一会儿,里头绿萍就亲自出来打起了门帘。

“表小姐和晗姑娘从后花园回来了?”

“是,突然想到一些话,想对太夫人禀明。”

绿萍何等聪明人,见素来和气的章晗一副余怒未消的表情,而张琪则是紧咬嘴唇,知道必然遇到了什么事[奇`书`网`整.理'提.供],她立时恭恭敬敬引着两人入内,又招手把丫头们都唤了出来。因楚妈妈赖妈妈亲自带着嘉兴公主和顾镇去芙蓉馆安置了,她少不得亲自守在了门外。

太夫人见张琪和章晗的样子就觉得有些不对,及至丫头们都退下了,她不禁皱眉道:“这是怎么了?”

“老祖宗……”

张琪一下子就跪在太夫人脚边,一时已是泣不成声。而章晗则是缓缓跪了下来,磕了个头后一字一句地说道:“请老祖宗开恩,容我和姐姐搬到张家祖宅去住!”

第三十九章试探

太夫人一下子捏紧了手中的佛珠。

张琪和章晗进了侯府这么久,两人的性情她冷眼看着,也约摸是有数了。张琪性子孤僻古怪些,不爱说话,也不和丫头兜搭,可此前能对她剖心肝似的说出那些话来,足可见并不是不懂道理不识大体的人。而章晗性子刚烈有胆色,又机敏,也是很知道分寸的人。若没有发生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她们怎会突然如此?

想到这里,她立时沉声问道:“究竟怎么回事?是谁给你们两个气受了?”

张琪看了一眼章晗,虽生怕后花园之事说出来让章晗受责,可见她脸色纹丝不动丝毫暗示都没有,她只能按照之前那吩咐,一五一十将两人去后花园的经过娓娓道来。当她说到顾振口口声声说她姊妹就将是他的人时,太夫人已然怒不可遏,而当她说顾振道是武宁侯顾长风纵兵杀人私蓄家奴时,太夫人脸色更苍白,竟是霍然站起身来。

“这个孽畜,这个孽畜!”

见太夫人气得狠了,章晗连忙直起身子抓住太夫人的手,使眼色示意张琪搀扶人坐下,随即便按着从前服侍顾夫人的情景,轻轻揉捏着太夫人掌心横纹的劳宫穴,见其果然渐渐平静了下来,她这才低头说道:“太夫人,不是我不识好歹,姐姐是干娘唯一的女儿,如今不过是寄居侯府,若就传出这样的闲话来,我如何对得起已故的干娘?我本微末之人,可也是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含辛茹苦养大,虽在干娘身前受了多年教导,可从来就没有贪慕富贵的心思!若是我有一字一句的虚言……”

章晗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去摸那把剪刀,张琪突然扑了过来,竟是死死按着她的手,随即就扭头看着太夫人说道:“老祖宗,晗妹妹的性子我是知道的,她说的一字一句都是实话!自从我和她进了侯府,出了多少杂七杂八的事,闹出多少闲话,我们实在是……”

“你们两个别说了。”

太夫人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随即就按住了张琪的肩膀,又看了章晗一眼。虽说章晗的东西并没有拿出来,可刚刚张琪都说了顾振挨了一巴掌,章晗又亮出了剪刀方才惊退了那个孽畜,她几乎可以猜到章晗的动作。这个刚烈的丫头当初能在洛川郡王面前以死相逼,更不消说顾振那个不争气的东西。然而,相比顾振对章晗的觊觎,她更惊怒的是他竟然知道嘉兴公主才刚告诉她,武宁侯顾长风被人弹劾的事。

顾振虽袭爵威宁侯,可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辈,谁会告诉他这样尚未传开的消息?是人想看顾家的笑话而挑唆了他,还是根本另有目的?

章晗见太夫人陷入了沉思,以目示意让张琪不要轻举妄动,这才抬头说道:“好教太夫人得知,那时候三少爷还说,别以为武宁侯功高,这西府里人口兴旺,便以为住在这儿安若泰山。他那东府里就算单薄,可赶明儿支撑顾家的,还不知道是哪一支!”

这并不是顾振的原话,刚刚张琪急切之间倾诉隐情,没法逐字逐句地复述,可此时却知道分明是章晗添了一层意思,不禁心头愈发惊悸,却不敢插嘴。而章晗见太夫人再次遽然色变,她方才缓缓垂下眼睑说道:“姐姐是太夫人的嫡亲外孙女,我一个无亲无故的外姓之人寄居于此,原本就于理不合。也不知道是谁传出了陪媵的话来,若是长此以往,流言四起,于顾家清誉也不好。既如此,不如让我陪着姐姐搬出去!”

是谁让顾振能够心中笃定,哪怕他二叔武宁侯顾长风出事,他这个威宁侯仍然能稳若泰山?是谁给他的胆量,让他以为在后花园中出言挑逗张琪和章晗姊妹,两人也会忍气吞声?又是谁把少有人知的陪媵一事捅了出去,让顾振有这样的痴心妄想?这个孽畜,他知不知道就凭他那德行,顾家在其手中必然会一蹶不振!

太夫人听着听着,心里一时间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疑问。然而,此时此刻,最要紧的却不是这些,而是如何安抚这一对姊妹。想到顾振挨了一巴掌掩面而走的样子,应该让不少人都看到了,她忍不住在心中再次将这孽畜骂了个狗血淋头。

“搬出去的话就不要再提了。就你们姊妹两个,那么四个丫头,还有那么一个三天两日头疼脑热的妈妈跟着,搬出去更了不得。从今往后,你们进进出出我都让楚妈妈和绿萍跟着,再不会有今日之事!”

章晗听见太夫人竟是把宋妈妈说成三天两日头疼脑热,情知上一次隆福寺的时候宋妈妈没跟,今日去后花园又没跟,太夫人心底已是大为不满,若是再将陪媵之事泄露归在宋妈妈身上,纵使不会立即发作,可只看上次大小刘氏的下场,就知道太夫人的手段。

知道不管如何,今天都已经成功了一半,剩下的另一半就得看太夫人如何去思量她编造出来的顾振那番话了,她便又磕了个头,这才开口说道:“多谢太夫人。这些天既是里外多事,我和姐姐便再不出门了。”

见张琪连连点头,太夫人知道她惊悸未去,想再安慰几句,偏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能握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随即神情复杂地看着姊妹俩相携告退而去。等她们走了,她一下子斜倚在引枕上,脸色变幻了好一阵子,最后方才沉声唤道:“来人,备肩舆,我去看看公主和驸马那边安置得如何了!”

等绿萍进来答应了,她沉吟片刻又吩咐道:“刚刚让瑜儿和晗儿去花园的那个丫头,立时给我堵了嘴关进柴房,等我回来发落!”

太夫人坐了肩舆出宁安阁,还下令关了一个小丫头,同在一个院子的章晗和张琪立刻就得到了消息。章晗坐在书桌前出了一阵子神,而张琪则有些焦躁,见丫头们都知趣地避开了去,她就快步走到书桌前,一把按住章晗手中的笔道:“刚刚你为什么要编造那样的话,万一太夫人找他对质?”

“这样的事是能问的么?”

章晗反问了一句,见张琪一下子瞠目结舌,她便冷笑道:“越是这样的事,越是只能放在心里,也只有顾振那样的人会不知高低在咱们面前,把武宁侯遭人弹劾的事大喇喇地抖露了出来。我看你刚刚说出这话的时候,太夫人竟比顾振说要把咱们姊妹俩兼收并蓄还要吃惊,足可见这消息太夫人不是不知道,就是已经知道但以为顾振却不应该知道。”

见张琪被自己这有些拗口的话给说糊涂了,章晗便解释道:“太夫人既是在这时候还有工夫去见公主和驸马,说不定之前才刚从他们那儿得到武宁侯被人弹劾的消息,于是想再去打探打探。咱们十句话里九句真的,就这么一句假的,太夫人不会不信的!”

“可是……”

知道张琪还是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给顾振扣上这么一个黑锅,章晗却没有再解释,而是又闲扯了几句别的,又哄她去软榻上歇一会儿。直到张琪一如从前一般乖乖去躺下了,她替其掖好了被子,这才转过了身回到书案去。

身在顾家寄人篱下,就算张琪都是外人,更何况是她?顾振再如何下作无耻也好,那都是名正言顺的威宁侯,换成平时,她们就是搬出去,也不能担保张昌邕得知之后,不会为了当不成淄王的岳父,而想当威宁侯的岳父,因而反手卖了她们。恰逢六安侯兄弟三个赐死,武宁侯顾长风又深陷危机,虽说呆在顾家的她也是极险的,可在根本出不去离不开的情况下,却是可以试一试的机会!

六安侯府发生那样的事,六安侯夫人只能携着幼子来求救,最后保住的也是这唯一的幼子。倘若这种事情发生在顾家,东府西府兴许得丢掉一边,太夫人会做出什么选择?

想到这里,她的笔恰恰好好在纸上写下了苏轼那一阕《水调歌头》的其中两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随即眼泪不由自主便掉了下来。想到赵破军让碧茵捎带的话,想到如今顾家的处境,她想起在归德府的母亲和弟弟,想起很快就能见到的父兄,突然深深吸了一口气。

越是艰险,她越是不能轻易放弃!

ps:果然达人多啊,这就被人看出是郭家原型了……木有错,但后续嘛,嘿嘿……

第四十章金枝玉叶

一大清早,章晗和张琪一块进了太夫人的正房时,却发现已经有人坐在太夫人的暖榻边上笑吟吟地看着她们,正是嘉兴公主。当下姊妹俩向太夫人行过礼后,又向嘉兴公主行礼,岂料膝盖还没弯下去,就被嘉兴公主一人一个稳稳当当托住了。

“哎呀,都说了我不喜欢人跪来跪去的,偏你们还如此多礼!”嘉兴公主嗔了一句,随即瞥了一眼太夫人,这才笑吟吟地说道,“三妹妹今天去她舅舅那儿了,赶在你们前头来请过安,所以今天就是咱们三个陪着老祖宗用早饭。”

章晗口中答应着,发现不见嘉兴公主视若珍宝的儿子,她忍不住四下看了一眼。下一刻,嘉兴公主就仿佛看穿她心思似的抿嘴笑道:“找谁呢?要是找我家珍哥,早起闹腾个不停,这会儿吃了奶又睡着了,我就没带他过来,那大胖小子我今天还得照料大半天,眼下不养精蓄锐不行。”

“大嫂今天要带孩子出去?”张琪脱口而出问了一句,随即方才醒悟到自己竟忘了人前应该称一声公主更符合礼数。可还不等她纠正,嘉兴公主就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在身边坐下,嘴角露出了一个可爱的酒窝,“你说得没错,今天我要带珍哥出去做客,所以想向瑜妹妹说一声情,你把晗妹妹借给我半天行不行?”

“我?”

章晗一时愕然,紧跟着,她就见太夫人招手示意,于是便上前挨着太夫人右手边坐了。这时候,太夫人才开口说道:“今天是安庆公主的寿辰,下帖子请了在京城的其他公主前去赴寿宴,所以十二娘也要去。她新得爱子,打算抱去让大伙瞧瞧,可她不放心孩子,知道你懂得照料孩子,所以想请你同去照应照应。毕竟大伙儿都高兴的时候,总不能让乳娘抱着孩子下去,她若留着也上不得台面。”

许是因为没别人,太夫人一口一个亲昵的十二娘,说得嘉兴公主眉开眼笑,又放开张琪,站起身过来按着章晗的肩膀道:“就半天,午后寿宴过后咱们就回来,不多呆。其实我也想带着瑜妹妹一块去的,可太夫人说她体弱……”

不等嘉兴公主说完,张琪就立刻把头摇成拨浪鼓似的:“我就不去了,这等人多的场合我呆久了就心慌。大嫂若是要晗妹妹去我自无不可,只要她答应就成了。”

章晗见张琪对自己又是眨眼睛又是点头,想想这也是了解了解外间情形的机会,思量了一会儿就点头答应了。嘉兴公主顿时大喜,拉着章晗就说道:“我那四姐姐最最挑剔的人,你不是正经服孝,衣裳就不要太素淡,也不要太老气,省得那些人笑话你。走走,去我哪儿试试我从前的衣裳。我这一生孩子,好些从前一次没上过身的衣服就不能穿了,放在那里也是白可惜,给你却是正好。放心,都不是那些扎眼的礼服……”

眼见嘉兴公主说着风就是雨,仿佛就想拉张琪回房去,太夫人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先吃了饭再走,这才把这位金枝玉叶给劝住了。可等到早饭上来,匆匆扒拉了几口饭,嘉兴公主就立时拉着章晗匆匆告退,而太夫人看着她们那风风火火的背影,随即就轻轻吁了一口气。

但愿这一去,能有什么好消息!

公主出行,历来用凤轿。然而当今皇帝喜简朴,凤轿太过奢华,行障和坐障都要用宫人手执,再加上前后仪仗护卫,这几乎能占去半条街,所以嘉兴公主这一趟出门,用的只是一辆青顶垂银香圆宝盖车,外头罩着木红平罗车围子,彰显出公主的尊贵身份。车内的红交床亦是按照公主身份定制,宽大结实,上头铺着红花毯和红锦褥,软和厚实,坐在上头稳稳当当。头一次坐这车的章晗虽是目不斜视,但心里却总有些不踏实。

“不用怕,今天带你来,是因为老祖宗说你做事沉稳,万一遇着什么能应变,而且我一会未必能时时刻刻留在珍哥身边,得有个人看着她。”嘉兴公主冲着章晗一笑,随即按着她的手说,“至于我那些姊妹,虽说有性情高傲的,有为人古怪的,但今天会去安庆公主那儿的,都是和我交好的人,不会有人为难你。毕竟,我嫡亲的兄弟姊妹多,她们都得掂量掂量。再说了,你的事情暗地里都传开了,我那二哥早年间就倨傲自命不凡,我那些姐姐妹妹大多都不喜欢他,更别提他胖得和猪似的儿子陈善聪了,所以今天这些人对你都有些好感。”

章晗本以为那样的事情未必会传言开来,更何况那时候自己还戴着面纱,可听嘉兴公主这意思,竟仿佛知道的人不少,她顿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此时此刻,她唯有含含糊糊答应了一声,心底却知道,陈善聪这个洛川郡王若是因此成了笑话,自己怕是得罪他狠了。

到了安庆公主府,马车径直开进了二门。停车之后,就有人来打起了那青销金罗缘边红帘,却是一个体格富态装扮华丽的妈妈。章晗先走一步踩着车镫子扶着那妈妈的手下了马车,颔首谢了一声,紧跟着方才亲自搀扶了抱着孩子的嘉兴公主下来。这时候,两边的奴婢已是齐齐跪了一地,口称公主千岁不迭。

那妈妈却只是道了个万福,又笑道:“十二公主可是来得迟了,诸位公主都到齐了,就在水榭那儿都会齐了说话呢。”

“我这有个混世魔王闹着,怎么能不耽搁?”

等乳娘和自己以及章晗的几个丫头从后一辆车下来,嘉兴公主却只让她们随侍在后,自己亲自抱着孩子和章晗一道往里走,见那妈妈一直朝章晗脸上打量,她就神态自若地笑道这是晗妹妹,竟是不多解释半句。章晗这才冲那妈妈再次颔首,见人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色,分明知道自己这号人物,她不禁更是暗暗苦笑。耳听得前头渐渐有笑声传来,小道尽头分明是一座水榭,她便打起了精神。

“十二妹总算是来了,快来给咱们瞧瞧你的珍哥!”

随着嘉兴公主一进屋子,章晗就听到了一声嚷嚷。见是一个瓜子脸柳叶眉一身鹅黄色衣裙,三十四五的少妇上了前来,她微微一迟疑,就看见嘉兴公主转过身子来,竟是一下子把孩子塞到了她的手里。见满庭莺莺燕燕全都看着自己,她正觉得头疼,嘉兴公主就拍拍手道:“你们家里都有自己的孩子,这会儿起什么哄!幸亏我带了个妹妹来帮忙,你们要看一个个上,否则我家珍哥可吃不消!”

嘉兴公主素来直来直去,其他人那会儿孩子还小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呵护着,哪里敢带着外出。因而听嘉兴公主这么说,其他人虽叽叽喳喳闹了一阵,可终究上来看孩子的时候都轻手轻脚,不过略赞叹两声。倒是不少人盯着章晗左瞧右瞧,甚至还拉着问年岁,可谁都不问她姓甚名谁,竟好似全都知道似的。

哄闹了好一会儿,章晗的额角已经微微见汗,总算是一众公主收敛了些,她这才跟着嘉兴公主寻了个地方坐了。见丫头们捧了各色装满蜜饯果子的捧盒上来放在前头的梅花高几上,章晗扫了一眼这些公主,见总共七人,一个个盛装打扮,有的艳光慑人,有的却容貌平平,乍一眼看去,和嘉兴公主容貌相似的并不多。

“那鹅黄衣裳的是宁安公主,我二姐姐,是这儿最年长的。那穿紫色的是汝宁公主,我五姐姐,性子素来傲气,她若问话你小心些。那个穿大红衣裳的就是此间主人,我四姐姐安庆公主……”

嘉兴公主这才寻着空子,低声对章晗一一解释了起来,最后方才说道,“因为不是整寿,这寿宴多半就在此,我待会要去找宁安公主说话,她和五姐都是先头皇后所出,我和她情分最好。万一有人来问你什么,你谨慎留神些。不管是听到看到什么,都别慌张,只拿出你在淑妃娘娘面前,亦或是在隆福寺和六安侯府的镇定来就行了……”

告诫了好一会儿,嘉兴公主方才重重握了握章晗的手说:“好妹妹,昨天的事情太夫人都对我说了。你放心,你这样的人品,我绝不会让那种自以为是的糊涂虫糟践了你!”

她搬进顾家之前托宁安公主打探消息,可特地去拜访却太扎眼,两人便约好了今日碰头。宁安公主身为如今最年长的公主,又是嫡出,深得父皇喜爱,出嫁后也常常进宫陪父皇下棋聊天,应当能有些消息。

无论是嘉兴公主身为金枝玉叶却对太夫人的孝敬,还是其在风雨飘摇之际回顾家小住,亦或是其待人接物,章晗不由自主就对其说出的话有几分信赖。此时此刻,她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重重点了点头。等到各色攒盒都送了上来,一盅盅的酒也满满当当送上,两个歌女上来唱了小令,嘉兴公主果然起身悄悄溜了,和宁安公主两个人一块儿不见了。不多久,一身玫瑰紫小袄,约摸三十许人的汝宁公主竟走了过来,径直在章晗身边坐下了。

“你便是淑妃娘娘的干外甥女儿?果然生得好,听说淑妃娘娘的嫡亲外甥女还不如你。”

对于这种赞叹,早在顾夫人身边章晗就习惯了,当即微笑道:“公主谬赞了。我瑜姐姐只是先天不足,否则以我这愚钝的资质,只跟着干娘六年就能脱胎换骨,更何况瑜姐姐?”

“果然和传言的一样,你一心念着你那干姐姐!怪不得十二妹赴这公主宴不带正经表妹,却把你带了来。”汝宁公主盯着章晗看了好一会儿,一时面色霁和了下来,“好人有好报,前时父皇还说,顾氏家教严正,纵使外姓女儿也是知书达理,刚烈胆色,想来是赞叹你了。”

此话一出,章晗忍不住大愕。不论如何,她那时候都是大大落了洛川郡王的面子,当今皇帝传言耳目众多,知道此事不奇怪,可何至于让堂堂天子有此赞叹?

事有反常即为妖,她那时候出此下策是死中求活,并不是为了让自己处在风口浪尖上!

就在这时候,外间突然传来了一声嚷嚷:“东安郡王送寿礼来了!”

第四十一章错认

“大家看看,咱们的拼命三郎来了!”

随着这一声嚷嚷,一个高高大大的少年郎就被人一身大红的安庆公主给拉进了屋子,不是东安郡王陈善嘉还有谁?章晗远远看着,见他面对一大堆莺莺燕燕围上来,顿时头上冒汗,被安庆公主牢牢拽着的他,三姑姑四姑姑五姑姑一个个叫着,虽不磕头,可一次次拱手弯腰礼数周全,那样儿哪还有从前在隆福寺中怒斥洛川郡王陈善聪的气势,分明是一个有些腼腆的少年。

然而,章晗在一旁看热闹,安庆公主四下里找寻嘉兴公主不见,却瞥见了抱着孩子坐在角落中的她,眼珠子一转便笑吟吟拉着陈善嘉往这儿过来。果然,由于四周围一堆公主围着,陈善嘉一直低着脑袋,安庆公主还没开口引见,他只瞅见章晗手中的襁褓,就老老实实一躬到地叫道:“十二姑姑。”

“扑哧……”

“哈哈,果然叫了!”

“哎呀,咱们的拼命三郎真是老实人!”

听到旁边哄笑成了一团,陈善嘉直起腰来,顿时有些莫名其妙。见章晗虽没有戴着翠凤抑或珠牡丹掩鬓,身上一件鸭卵青右衽斜襟小袄,瞧着比那些公主都打扮素淡,可那衣裳看着就是宫里御用监出来的式样,思来想去,他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劲,可真要说是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一时又说不上来,直到章晗抱着孩子站起身,他还呆站在那儿看那些公主笑得前仰后合。

“民女参见郡王……嘉兴公主和宁安公主不知道上哪儿去了,我只是代嘉兴公主照看照看珍哥。”章晗未料想几位公主竟然会开这么个玩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双颊不由自主也有些红晕,抱着沉甸甸的孩子勉强道了一声万福之后,见陈善嘉还傻呆呆地看着她,她顿时更觉得过意不去,思量片刻就从容笑道,“今天出来见客匆忙,这是嘉兴公主的衣裳,料想郡王是因此认错人了……”

她这话还没说完,陈善嘉就突然恍然大悟地打断了她道:“原来是你!”

“敢情咱们的拼命三郎这会儿才认出来!”汝宁公主笑着弯下了腰,随即才直接嗔着点上了陈善嘉的额头去,“你也是的,衣裳认得出来,难道未嫁的姑娘和已嫁的妇人,这发式你却认不出来不成?”

“啊!”陈善嘉刚刚认出了章晗,就已经醒悟到自己刚刚觉得不对劲的是什么了,此时见汝宁公主依旧拿出从前对待他的这一招来,他慌忙偏头躲开,随即才讪讪地说,“我这不是一下子见着这么多姑姑,一时糊涂认错了人吗!”

他一面说一面暗自埋怨这时候自己不来,非得要让自己送寿礼来的大哥,总算这时候外头又传来了哪位郡王送寿礼的通传声,眼见得那些最缠人的姑姑们一下子散了个干净,想来是去找那个新来的倒霉蛋麻烦去了,他松了一口大气,这才看向了抱着孩子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的章晗。他的目光自然而然在她的脖颈上扫了一眼,随即便问道:“你的伤好了?”

上次章晗在六安侯府见着赵王世子,那位就仿佛没发生过这种事似的,只在淄王问话的间隙,随口问过一句归德府的情形,她怎会想到,这位东安郡王竟是毫不避讳地问了这个。当初自己只是浅浅割了一刀,那么多上好的伤药不要本钱地用了下去,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已经没留下了什么痕迹,可这时候,她却忍不住用抱着孩子的右手轻轻摩挲了一下颈间,这才低头说道:“多谢郡王关切,已经没事了。”

“那就好,以后记着不要做这种傻事,人命就一条,要拼命也得拼掉别人的!”

对于那些年长的皇子和皇孙,章晗从前都听顾夫人一一讲过。顾夫人道是陈善嘉生母身份低微,只是王妃的陪嫁丫头,生产时就故去了,王妃为了大度名声,一直将他养在膝下,甚至后来赵王世子奉旨上京读书,他一直在王妃眼皮子底下过日子,只好武艺不好读书,后来年只十二岁就放出去随赵王征战,分明是王妃存着某些卑鄙心思。然而,上一次见他和赵王世子同进同出,言行举止虽冲动,可兄弟感情分明很好,而此时此刻又这样认认真真地提醒自己一个外人,她只觉得顾夫人那些言辞多有不尽不实,忍不住笑了起来。

“多谢郡王提醒。我也知道,战场上有一句话叫做杀一个够本,杀两个有赚,杀三个赚一双,可有时候不得不拼自己的命。”

公主们都不在,丫头们也离着远,章晗一时忍不住,便这么低低地答了一句,可这时候,一直安安静静的珍哥突然哭闹了起来。她立刻忘了陈善嘉还在跟前,抱着孩子轻轻地颠着哄着,嘴里又哼起了歌谣,待到哭声低了一些,她熟练地探进手去摸了摸那尿布,见干干爽爽并没有半点湿气,又掐着手指算了算时辰,随即就对陈善嘉屈了屈膝道,“郡王恕罪,珍哥大约是有些饿了,我得去让乳娘给他喂奶,先告退了。”

见章晗转身离去,陈善嘉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刚刚那句战场上军士们拼命时常说的话,竟然会从这么一个闺阁千金口中听到。见人往那边走了,他思量片刻,想到其他公主进来,说不定会又拿自己百般打趣,略一思忖,竟是就径直朝章晗追了上去。

“李妈妈,珍哥应该是饿了。”

因嘉兴公主带了孩子来,乳母李氏只在侧间,并不和前头那些丫头在一处,因而章晗径直抱着珍哥到了那儿,把孩子递给乳母,见其慌忙接过就要解怀,她一侧头发现陈善嘉竟是在门口,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回转身过去拦住人问道:“郡王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陈善嘉愣了一愣,随即才醒悟到自己有些孟浪了,但仍是不解地问道:“我只是想问你,刚刚你说的那话是从哪儿听来的?听说你和淑妃娘娘的外孙女一块长大,怎么会这些军伍士卒之中的粗鄙之语?”

“郡王就是为了问这个追到了这儿来?”章晗见陈善嘉点头,一时忘了这位金枝玉叶的尊贵身份,又好气又好笑地说,“好教郡王得知,我的嫡亲父兄便是这样的粗鄙军伍士卒,虽说我已经好几年不曾见到他们了,可这些话我从小就听过的。我爹从军户升到总旗,兄长则是他麾下的小旗,平日都是这样说话的。”

“原来如此!”陈善嘉在军中虽说只厮混了不到四年,可还是喜欢那种大战中的紧张,休息中的纵情恣意,此时一听说章晗父兄也是军伍中人,他立时来了兴趣,忍不住又追问道,“你父兄是哪儿军中的?”

想到赵王世子前次暗示的话,此时陈善嘉那好奇的样子又不像伪装,章晗不想和这位性子爽直的郡王再耍心眼,索性便直截了当地说道:“他们本是武宁侯麾下,如今应该是在赵王殿下军前。”

“居然这么巧?你快说说他们的名姓,兴许我是知道的!”

“这个……”犹豫片刻,章晗便坦然说道,“家父章锋,家兄章晟。”

见陈善嘉蹙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章晗便知道他确实是不识二人。想想这也是应有之义,她便屈膝说道:“外头公主们应该都回来了,郡王还是请先到前头去吧,这儿毕竟是下人伺候的地方,于礼不合。”

陈善嘉思来想去不得要领,见章晗竟撇下他,随即又生怕他跟进去似的关了门,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随即才若有所思地转身回来。等回了宴客的水榭正堂,他就发现除了自己,并没有其他宗室,这下子不禁有些糊涂。直到此间主人安庆公主又走了过来,他方才警惕地后退了一步。

“四姑姑……”

“哟,拼命三郎你今天是空闲得很啊?刚刚除了你还有别的人来,这几个侄儿都是寿礼一送到,看见这么多姑姑就逃得没了影,倒是你孝敬咱们,留到这时候还不走。来来来,今天是你四姑姑我的寿宴,你喝我几杯酒再走!”

陈善嘉这才恍然大悟,眼见一个个公主笑吟吟地上来,他慌忙一揖到地道:“诸位姑姑见谅,侄儿我还有要紧事,这就先告退了!”

说完这话,他立时拿出了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的本事来,一个大揖过后就立马左冲右突杀出了重围,待到落荒而逃出了水榭竟已经是满头大汗。瞧见他那狼狈而逃的背影,安庆公主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余几个公主也都是忍俊不禁,汝宁公主便上前笑道:“还记得当初三嫂带着他进京朝觐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大,想不到如今就长成这个样子了。”

“是啊,当初还以为是三嫂的嫡亲儿子呢……”

“虽说咱们兄弟多,侄儿更是数都数不清,可就是三哥的儿子我印象深刻。老大是个呆子,六安侯府这样的案子他也敢向父皇求情,而且父皇居然还应了他,结果人到现在还在罚抄书;老二平庸得什么特点都没有;老三就是这小子,却是个武痴,除了练武打仗别的都不管;老四文武双全,最得三哥宠爱,一直都是跟在身边,这次年底朝觐才会跟着一块来。”

说到这里,汝宁公主突然四下里一看,诧异地问道:“十二妹和二姐一块去说悄悄话也就罢了,怎么连章晗都不见了?”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丫头挑起帘子让了章晗进来。见其手中还抱着那个襁褓,她立时明白人是抱着孩子给乳娘喂奶去了。见几个公主拉着章晗要看孩子,她便冲着安庆公主又低声说道:“听说二哥二嫂也进京了,先头那事情传到她耳中去了,她打算顺势请父皇赐婚?”

“和三嫂比起来,她的手段实在是太拙劣了些。”安庆公主不屑地挑了挑眉,随即方才轻哼一声说道,“不把自己的儿子给教导好了,只知道算计庶子……”

她们俩说话间,嘉兴公主和宁安公主却是一块出来了,见其他几个公主抢着抱孩子,嘉兴公主急忙上前,而章晗见一群公主说说笑笑极其高兴,她思忖片刻知道该是自己功成身退的时候,再杵在这些金枝玉叶当中便不识趣了,当即悄然退出了水榭。可才刚到外头,她就看见一个丫头快步走到了面前。

“章姑娘,二门口东安郡王命人带话,说是本有一件东西捎带给嘉兴公主,刚刚急切之间竟是忘记了,这会儿想请章姑娘去二门一趟。”说到这里,仿佛是想起了东安郡王那懊恼却又不敢进来的表情,她不由得抿嘴一笑,“奴婢本是请东安郡王进来,可他硬是不肯,只好劳请章姑娘走一趟了。”

第四十二章托付

二门口,十几个清一色蓝衣的护卫牵着马如同钉子似的站在那儿,却是一丝声息都没有。而东安郡王陈善嘉则在门口来来回回踱着步子,到最后忍不住对一旁身材高大魁梧的青年抱怨道:“赵破军,都是你,你也不提醒我一声!你又不是不知道大哥的性子,赶明儿要是十二姑姑没收到东西闹到家里去,大哥又要责备我。”

“郡王恕罪,都是卑职一时疏忽。”

见赵破军低下头赔罪,陈善嘉顿时没好气地摆了摆手说:“都这个时候了,请罪就免了。唉,只希望那侍女传话千万小心些,要是把那些姑姑们都招惹出来,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想到这些姑姑层出不穷的戏码,甚至还引得自己把章晗当成了十二姑姑嘉兴公主,陈善嘉忍不住露出了极其懊恼的表情。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得赵破军出口说道:“来了!”

听到这声音,他立时扭头望去,见身着鸭卵青小袄的章晗快步出来,他顿时长长舒了一口气,接过赵破军手中的那个包袱大步走上前去。不等章晗说话,他就一股脑儿把包袱塞到了章晗手中,又匆匆忙忙地解释道:“这是十二姑姑管我父王要的熊胆汁,我今天特意带来,结果竟是忘了带进去,章姑娘你代为转交十二姑姑吧。就这事,我走啦!”

陈善嘉说完话就立时转身,生怕后头那几个最爱打趣他的姑姑又追出来。可走过赵破军身边时,他却突然察觉到了什么,侧头再一瞧,却见赵破军正盯着二门口的章晗,眼睛一眨不眨。他素来喜爱赵破军的胆色武艺,可此时见人盯着人家闺阁千金瞧,不觉有些恼了,突然横肘狠狠撞向了其腰腹之间。总算赵破军战场厮杀了好几年,反应极快,猛然吸气往后暴退三步,随即才发现陈善嘉正恶狠狠地瞪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