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夫人快起来吧,事情还没个准,何必这样作践自己。”说话间,陈善昭却是站起身来,竟亲自上前扶起了六安侯太夫人崔氏,随即笑嘻嘻地摩挲了一下王广的脑袋,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陈榕说道,“十七叔,叫那滕春进来吧?”

陈榕虽不知道陈善昭缘何要护着崔氏母子,但他这时候方寸已乱,想到三哥赵王又是北地强藩,陈善昭一个赵王世子,说话分量不比他这个亲王轻,因而他也顾不得这许多,点点头后镇定了一下心神,便出声说道:“进来!”

此时此刻,章晗见顾钰和张琪都有些呆呆愣愣的,连忙站起身去拉了两人,迅速地疾步避到了中间那张罗汉床背面竖起的八扇紫檀木八仙过海图案的大屏风后头。三人刚刚站定,就只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佩刀摩擦环钩的敲击声,好一阵子那声音才依稀停了,料想应当是人已经到了外头众人身前。

见张琪紧张地捏着腰间丝绦,而顾钰则是死死咬着嘴唇,章晗突然想到了此前赵破军说的那些话。他区区一介百户怎会知道这么多隐秘,料想是赵藩消息灵通!于是,她忍不住透过屏风缝隙去看外头的动静。尽管只能依稀瞧见赵王世子陈善昭一张侧脸,可相较于别人那故作镇定的样子,他按着王广肩膀亲切说话的样子反而更为醒目。

“卑职滕春,拜见淄王殿下,拜见赵王世子!”

四十出头的滕春个子高大,人却精瘦,蓄着浓密的髭须,乍一眼看上去其貌不扬。只看面目,很难想象这是如今这几年最最炙手可热的天子宠臣。此时此刻,他进了屋子只是躬身大揖,随即不等身前两位天潢贵胄出声示意就直起腰来。瞥了一眼一手揽着王广满面惊恐之色的六安侯太夫人崔氏,他的嘴角往上微微一挑,随即就朗声说道:“卑职奉皇上旨意,下六安侯兄弟诏狱,不想恰逢淄王殿下和赵王世子在此,所以方才惊扰了。”

果然是天子旨意!

章晗只觉得一颗心狠狠收缩了一下,使劲用指甲刺了刺手心,这才竭力保持着镇定。眼见那滕春背后的两个锦衣校尉大步走上前去拿王广和崔氏,她就只听身边传来了一声低低惊呼,侧头看去,只见顾钰立时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即便如此,那两个锦衣校尉仍然是听到了动静,往这儿瞥了一眼这才又逼近崔氏母子。正当此时,她又听到了一声轻叱。

“退下!”

陈善昭缓缓站起身来,满脸不悦地说道:“滕指挥使,就算是皇爷爷的旨意,让你拿六安侯府的人,何至于累及这今天刚满四岁的小童,难道王家人有大事还会和他商量不成?而且,旨意是让你拿六安侯兄弟,与其母什么相干?再说,是让你下人诏狱,不是立马推出去问斩,你居然径直追到了十七叔和我跟前,不问我等就先令属下拿人,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公侯伯见亲王,尚且伏地拜谒,你就算奉旨在身,对十七叔如此不敬,你难道不是藐视皇族?”

一连几个反问把滕春逼得脸色大变。而这时候,陈善昭仿佛出了心头一口气,径直坐下就看着陈榕说道:“十七叔,侄儿气盛,若真是皇爷爷怪罪下来,都是我承担。”

从最初的气恼到之后的惊惶,再到此时的茫然,陈榕只觉得人生十七年都没经历过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此时此刻,见陈善昭竟是如此说,他愣了一愣,终究那一丝皇子的气势占了上风:“滕春,你真的要在我二人面前拿人?”

这几年间,倒在滕春手下的公侯伯少说也不下十家,所以他已经习惯了睨视这些看似不可一世的勋贵。然而,眼前叔侄俩终究不同,他思来想去,最后打定主意回去禀告皇帝再作定夺,当下便恭恭敬敬行礼道:“殿下说笑,既是您和赵王世子如此说,卑职告退就是。”

滕春来得快,去得更快,当他就此告退离去,不过一会儿,出去查探消息的楚妈妈就进来报说锦衣卫已经全数退走,并未立时抄家,屋子里的所有人仿佛都长长松了一口大气。头一次亲身经历这一幕的章晗觉得身上半分力气都没有,拉着张琪正要出去,一旁的顾钰却先走了出去。

“淄王殿下,多亏了您,这才把那滕春惊走了!”

陈榕原本已经面色渐渐由白转红,一听这话,他顿时又是脸色铁青。还不等他说话,太夫人就怒喝道:“还不住口,朝廷大事哪有你开口的余地!”

劫后余生的崔氏看着如今身边仅余的幼子王广,一时悲从心来,眼泪夺眶而出。然而,她须臾就反应了过来,拉着儿子跪下给陈榕和陈善昭磕了头,随即方才看向了太夫人。见太夫人满面愧疚,她苦笑一声便上前说道:“婶子,不论如何,今天都是托您的福,这才保住了广儿。”

“别谢我,我对不住你,我什么都做不了。”太夫人一把攥住了崔氏的手,一字一句地说道,“六安侯他们兄弟三个都年轻,就算处置也不会太重,你不要杞人忧天!”

第三十五章回府

当初追封许国公的王元深得圣眷,其子王成也是二十七个月服丧期尚未满便袭了爵,皇帝一直恩宠不断,谁都没想到,王家居然遭此不测之祸。当陈榕和陈善昭叔侄先后出来,紧跟着太夫人被人搀扶着从朝华堂缓缓走出的时候,正急匆匆准备各自回家的诰命们不少都看了过来,见形容枯槁的崔氏拉着王广的手在后头相送,有的慌忙回头催促从人快走,但也有的回转身过来探问。

“淄王殿下,赵王世子,这究竟是……”

“诸位还是赶紧请回吧,免得那滕春去而复返。”

陈善昭一句话堵住了别人的疑问,见一个个打扮华贵的诰命忙不迭告辞离去,他方才转过身来,伸手轻轻摩挲了一下王广的脑袋,对崔氏颔首之后,他就对陈榕和太夫人拱了拱手,随即苦笑道:“今天我一时情急,又嘴快,只怕滕春回头就会对皇爷爷告我一状。十七叔送太夫人回府吧,我这就赶紧回去,免得到时候皇爷爷质询的时候找不到人。”

说到这里,他又冲着章晗瞥了一眼,露出了一个笑容:“父王此次率军北征,麾下归德府人就不少,听说有几个便是建下奇功深得父王赏识的,其中就有护送三弟上京的一个姓赵的百户。归德府既是人杰地灵,断然不会就此衰败下去,张姑娘和章姑娘尽管放心。”

这话虽是冲着两人说的,但章晗哪里会听不出那弦外之音。尤其是陈善昭有意提到的那个赵姓百户,她几乎一闪念就想到了赵破军。然而,还不等她琢磨出这位赵王世子说这番话的真正用意,对方就已经转身离去。她随同顾钰和张琪一起屈膝相送,等起身之后,一脸凝重的陈榕突然走到了她这一边。醒悟到陈榕兴许有话和太夫人说,她连忙退后了两步,下一刻,就只见顾钰不情不愿地也放开了太夫人的另一边胳膊,想是得了太夫人眼色。

“外祖母,事关重大,我得回宫去打探一下消息,不能送您回府了。”陈榕扶着太夫人一面走一面轻声说道,“今天滕春来得蹊跷,您回去之后千万先约束家里人别往外跑,若有消息,我一定会让人……”

“这种时候,殿下就算有什么消息,也别往外送了!”太夫人一口打断了陈榕的话,重重捏了捏他的手就轻声说道,“不管皇上是什么想法,有你在,有娘娘在,顾家自然不会有事。我回去之后自当告诫两府闭门不出,殿下尽管放心,顾家不论如何都不会拖了你的后腿!”

淄王不争大宝,顾家也没有掺和皇位之争,这次的事情只要谨言慎行,应该能平安度过!

“好,外祖母保重!”

等到了仪门,早已有人将淄王的马车赶了过来。虽说没有用最正式的亲王象辂,但通身红漆,依旧别显奢华,等到他登车由一众护卫簇拥着离去之后,武宁侯府的车马方才立时赶了过来。除去之前来时的那些人之外,章晗便发现此前接她和张琪进京的那个管事竟也来了,身边还站着一个十六七岁面目俊朗的少年,瞧着依稀和顾振有几分相似,但更显英武。

“老祖宗,娘在家里听说了六安侯府的事,正好我休沐回家,所以我就自告奋勇带着顾泉来接老祖宗和三位妹妹。”

太夫人今日受惊不小,此时听到这话,她的面上不禁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即就对张琪和章晗说道:“这是你们四哥顾铭,他是勋卫散骑舍人,一向在御前护卫,难得休沐回来。”

此时在六安侯府仪门,又逢那么大的变故,自然不是叙礼数的地方,章晗就只是随张琪叫了一声四哥。等到她们三个姑娘随太夫人上了那辆宽敞的青幔云头车坐定,顾钰就立时开口说道:“还是四哥体贴,知道咱们这有事,立刻就带着彭管事过来接了。老祖宗,刚刚是我不好说错了话,我也是一时没想到那许多……”

“好了,不用说了。”太夫人疲惫地打断了顾钰的话,歪在那儿半眯着眼睛说,“让我清净清净,有什么事回家再说。”

太夫人既如此说,这一路上车厢中便一丝杂声也无。章晗见顾钰频频打起窗帘,似乎是在和外头的顾铭使眼色打手势交流,她便仿佛没看见似的,一心想着今天陈善昭护着王广的事。尽管陈善昭兄弟曾经在隆福寺替她解过围,可今时不同往日,这位赵王世子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有,他对自己提起赵王军前有好些归德府的人,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父兄在军前?那么,前次她请芳草带话给赵破军,让其在东安郡王面前点那么一句,是不是也露馅了?

她想得头也痛了,却仍然没有一个满意的答案,外头却已经传来了熟悉的声音。情知是已经到了武宁侯府,她正要第一个下车,外头车门打开之后,车帘立时被高高拉起,紧跟着便是王夫人熟悉的声音。

“娘!”

太夫人这才恍然惊醒,见王夫人满面焦虑,她便嗔道:“没事,我还没老到那地步,居然要让你亲自到二门来迎。晗儿,扶我一把!”

王夫人见太夫人竟是不叫顾钰这个孙女,也不叫张琪这个外孙女,而是单单叫了章晗相扶,顿时有些错愕。等章晗提着裙子踩着车镫子下车,又伸手去扶太夫人,她顺势就去搀了太夫人另一只手,等人稳稳落地,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这才按着胸口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都怪我不好,倘若今日是我陪着娘出去就好了,偏偏是她们三个不涉世事的姑娘家,恐怕都吓坏了吧?”

“就是见多识广,面对今天那场面也好不到哪儿去。”

太夫人淡淡说了一句,摇摇头后就什么都没说。王夫人见状也不敢多言语,一路带着众人跟在太夫人后头。几人谁都没注意到,张琪不知不觉和顾铭落在了后头。

等到把太夫人送进宁安阁正房东次间,她正要亲自服侍太夫人更衣,太夫人就开口说道:“如今多事之际,你不用只顾着我,先把家务料理好是正经。传话下去,除非采买,否则一律不许离家,尤其是振儿,你吩咐人给我看死紧了。若他敢离家一步,哪条腿出去我就打断他哪条腿!老大媳妇既然这样病着,东府里让大丫头出面去管,务必不能出一点纰漏!”

王夫人连声答应,随即就看着顾钰说道:“钰儿,既如此,你在这儿陪着老祖宗……”

“不用了,她今天惊吓得也不轻,让她回房好好歇歇吧!”太夫人不容置疑地吩咐了一句,见张琪亦是满面掩不住的惊惶,她又叹了口气说,“瑜儿也回房歇着去吧,身体才好些了,别又犯了毛病。留下晗儿陪我坐一会儿。”

听到太夫人又是单单留下章晗,王夫人心底越发狐疑,可终究不敢违逆,答应一声就拉着顾钰离去了。她们母女俩前脚出来,就只见张琪后脚带着两个丫头出了房门,两边厢点了点头,张琪三人就回东厢房去了。这时候,王夫人才拉着顾钰快步往外走,直到出了穿堂方才沉声问道:“之前锦衣卫到六安侯府拿人的时候,究竟出了什么事?”

顾钰想到自己那时候呆头呆脑的表现,心里有些发慌,但随即就轻哼一声道:“还不是六安侯太夫人,自家出事还要找老祖宗庇护,慌慌张张冲进屋子来,求老祖宗救救她家老幺。结果赵王世子大发善心,在滕春面前保了他们母子,紧跟着淄王殿下也呵斥了几句,把滕春赶走了。”

“你说什么?”王夫人虽派人打探,但都是外头怎样拿人,这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是半点不知道,此时立刻紧紧攥住女儿的手腕道,“先跟我回房,把这些事情明明白白告诉我!”

王夫人拉着顾钰回房,这边厢太夫人把见客的大衣裳脱了,换上家常旧衣重新梳洗过后,她便把闲杂人等都遣退了,又让楚妈妈去外头巡查,让赖妈妈去王夫人那里帮办,把绿萍白芷放到外头看守,这才示意章晗到跟前来。

“今天多亏了你提醒我那番话。”

“只是我一时嘴快,其实我纵使不说,太夫人也是会想起来的。”

“你也不用谦逊,这种事情反应快些便可避免铸成大错,终究是你警醒。”太夫人顿了一顿,突然开口说道,“先是宫中娘娘面前奏对,再是隆福寺,然后是今日六安侯府,你干娘这些年没有白疼了你。”

章晗之前在车上就曾经想到太夫人会有这一说,因而沉默片刻,她便抬头说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干娘只有姐姐这一个女儿,所以不管发生了什么,我自然决不能让姐姐受委屈,也不能让她陷于危难!干娘出自顾氏,姐姐和我如今托庇于顾家,自当尽力分忧。”

“好,好!”

太夫人露出了一丝赞赏的笑容,随即便点点头道:“你父兄的事,我自会对老二去说,一定设法让你们一家团圆!”

这样聪慧的丫头,用得好便是得力臂膀,偏生她那女儿小家子气想出什么陪媵的主意来,还不如她那外孙女想得透彻!要真是二女共事一夫,那男人还会在乎姿容寻常的张瑜?就连淄王,今日虽和张瑜说这话,可实质上也是留心章晗远远多过那个嫡亲表妹!这样刚烈却又机敏的性子,一开始兴许还会惦记着恩情谨守本分,可岂会一直居于人下?

第三十六章投契

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是十几天,仿佛老天爷也知道这些天京城的愁云惨雾,阴恻恻的就一直不曾放过晴。就算再洁净的屋子里,这些天也总弥漫着一股阴湿的潮气,更不要说外头。然而,相较于那些即便严禁仍在家里四处流传的消息,这些雨水潮湿却又算不得什么了。

“六安侯的案子听说御前已经定案了。”

“唉,王家那样的声势……”

“听说还是已故皇后娘娘托梦,皇上才放过了六安侯太夫人和他们家才四岁的老幺,不曾下诏狱。”

“快别说这个了,文安伯上书求情,结果皇上雷霆一怒,竟是也下了诏狱。可怜文安伯一把年纪,在狱中已经发了重病,多半熬不过几天了。”

林林总总的消息不仅让内院的丫鬟仆妇人心惶惶,就连顾家上下的主子们,也一个个都是整日里阴着脸。虽不曾拿下人撒气,可往日最最慈和的太夫人,也常常动无名火,更不用说别人。而章晗进了顾家还从来不曾见过的顾家兄弟们,连日来也有不少现了身。

威宁侯府一子,武宁侯府九子,这十兄弟当中,王夫人所出的是居长的顾镇,排行老四的顾铭,以及老幺顾钟,由此足可见她和武宁侯顾长风结发夫妻,感情一向极好。顾镇是驸马,顾铭为勋卫散骑舍人在御前当值,顾钟虽只十一岁,却送了去中都,拜在大儒朱明门下学习,其余的庶子年长的在军中,年少的日日上学不辍,只逢年过节休息。这些天军中停操,宫中的勋卫散骑舍人多半都归家,太夫人便吩咐小的也不用去上学了,只在家中读书。

这天宁安阁正房之中,兄弟姊妹众多人齐聚,太夫人一时感慨,便讲起了当年山居岁月清贫往事,末了便一字一句地说道:“如今虽是富贵已极,你们却不可忘本。那些欺男霸女,求田问舍,欺压良善,关说人情……不管犯了哪一条,若是让我听到,我也不说什么一概家法处置,从今以后就再不是顾家子孙!”

站在堂下的顾家兄弟几个齐齐应是,站在太夫人右手下方的章晗快速一瞥,见威宁侯顾振满脸的不以为然,她心中暗叹怪不得两家侯府一家兴旺,一家凋零。就在这时候,外头传来了一个仆妇的声音。

“太夫人,夫人,嘉兴公主和驸马都尉回来了!”

如今这时节,纵使家中下人往日叫惯了,此时也不敢在称呼上犯半点纰漏。闻听此言,太夫人立时打消了继续训诫的打算,连忙吩咐出迎。然而,太夫人刚到门口,廊下几个丫头才刚打了伞簇拥上来,一个男子便步履轻快地穿过穿堂,就这么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快步走上前来。

“幸亏公主让我来拦着老祖宗,否则您又要兴师动众了!”

顾镇二十出头,剑眉英目,身材魁梧壮健,说出话来更是声若洪钟。他一把搀扶着太夫人的胳膊,亲切地叫了一声祖母,随即又对王夫人叫了一声娘,这才笑道:“公主说,这些天一直下雨,公主府那儿地势低洼潮湿,所以想回来住上几天,求过皇上后,咱们就一块回来了。因为才允准下来,咱们想让老祖宗高兴高兴,就没事先说。”

谁都没想到就在外头纷乱之际,顾镇和嘉兴公主居然会回府居住。虽则是这家里一下子拥挤了起来,可堂堂公主住进侯府,意义却大不相同。一时间,太夫人和王夫人全都是喜笑颜开,而顾钰则是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大嫂总算是回来了!我那儿正好存了好多新鲜花露呢!”

“那可要对不住三妹妹了,珍哥娇贵着呢,我身上只要搽了一丁点香粉,一碰他就大哭大闹,如今这些胭脂花露,我一丁点都不敢用。”

随着这笑声,却是一个妈妈打着伞搀扶着嘉兴公主进来。不过一个多月不见,她瞧着较之先前减了几分丰腴,气色却还好。见过太夫人时,听太夫人连声嗔道不该下雨天就这么走进来,她便笑道:“老祖宗,不妨事,是暖轿抬到前头院门的。驸马他一路不让人报信,所以咱们来得快!要不是为了下雨天,珍哥我早就亲自抱着了,还用得着她们?”

章晗见上次见过的那乳娘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孩子,后头则是一个仆妇双手打着一把特制的大伞,她不禁莞尔。然而,躲在人后的她就这么一个表情,却偏偏给嘉兴公主给眼尖瞧见了,等到进屋子之后,她却不随太夫人去居中暖榻上坐,招手把章晗叫到了跟前,也不管周围还有其他人,硬拉着人低声嘀咕了起来。

“你上次说让我不要用脂粉头油花露,起初我还不习惯,但十几天这样清清爽爽下来,那些东西我竟用不惯了。不但珍哥喜欢,老黏着我这个娘,就连驸马也还莫名其妙问我换了什么熏香呢,都让我怪不好意思的!”

那天嘉兴公主统共和章晗也没说上几句话,可就是那么几句话,回去之后她就觉得孩子和自己亲近了不少。她又不像其他千金小姐生了孩子之后撒手不管,对儿子宝贝得什么似的,自然高兴坏了,这会儿忍不住又问道:“晗妹妹还有什么其他招法,快再教教我!”

“公主,我也就是带过家里小弟两三年,哪有那么多招法。只是,当母亲的和孩子日日相处亲近,孩子到时候自然更亲近母亲而不是乳母。”

章晗想起自家没有仆人,母亲操劳家务之余,都是亲自哺乳,如今被含辛茹苦养大的自己却不得不撇下她在京城周旋,不禁心中酸涩,随即才笑道:“不过,公主虽喜爱孩子,可也不要太娇惯了他。我家小弟年幼的时候最淘气了,一有不如意就放声大哭,我起初不知道一意哄着,后来发现不对就存心撂着他,久而久之他就不敢瞎闹了。等他后来大了一些,我更是支使他做这个做那个,做得好赞两句,做不好却要受罚的!不过我是长姊代母,公主千万别学我!”

别说是皇家,就是威宁侯府武宁侯府,小姐少爷落地就有乳母丫鬟仆妇,纵使嫡亲的兄弟姊妹,也没有朝夕相处的道理,更不知道小孩子怎个带法。而等到成婚之后嫁人生子,自己的儿子也少有自己亲自带在身边的。因而嘉兴公主不想放手珍哥,可就连母妃和嫂子都没有亲自带过孩子,谁知道该如何管带调教?可去问那些有经验的妈妈,她却又觉得隔了一层。

此时此刻,她渐渐就瞪大了眼睛,最后一把拉住章晗的手说:“看来我是捡着宝贝了,这回我住了回来,你可得多和我说说这些。我自己怀胎十月,忍了那么久疼痛生下来的宝贝儿子,可不放心交托给别人!”

“什么别人?”

嘉兴公主拉着章晗嘀嘀咕咕,起初两人声音都低,太夫人瞧着有趣,王夫人却也不好问,这会儿嘉兴公主最后一句话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王夫人自然而然就问了一声。这时候,章晗见别人都瞧着自己二人,她就微微笑道:“公主初为人母,满心高兴,正在和我说家里珍哥多可爱机灵呢!”

见章晗冲着自己眨了眨眼睛,嘉兴公主一下子想起自己整日里腻着孩子,就连母妃也看不下去训诫了她两句,这会儿她自然恍然醒悟,顺着章晗的话就笑吟吟地说:“那是自然,我家珍哥最乖巧懂事,我当然逢人便夸!”

“这个十二娘!”

太夫人对于嘉兴公主这么一个身份高贵却性子天真烂漫的长媳一向极其喜欢,闻言顿时宠溺地迸出了一句话。召了嘉兴公主到自己右边坐下,让章晗和张琪在自己左边一块坐了,听嘉兴公主凑近耳边说,要住在宁安阁隔壁的芙蓉馆,抱着孩子往这里来也便宜,她便笑着说道:“你既然不嫌那地方小腾挪不便,就依你。只是你婆婆要看孩子,却得兜一大圈。”

“看娘说的,公主和驸马都回来了,难道珍哥我还见不着?”王夫人抬头看了一眼英气逼人的长子顾镇,面上满是骄傲,随即便有些为难地说,“只是等到侯爷回来,家里就真的逼仄了。”

顾振一直没插上话,此时闻言便笑道:“既如此,东府里空屋子多,不妨……”

太夫人却没等顾振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说:“逼仄不要紧,等振儿他爹三年整孝过了,咱们后头也可以整出些地方来盖几间屋子……”

眼看太夫人和王夫人就商议起了后头空地该如何规划如何造房子,张琪便挨着章晗轻声问道:“刚刚公主究竟和你说什么了?”

“公主喜欢孩子,讨教育儿经呢。”

见张琪咂舌,章晗自己也觉得嘉兴公主着实是异数。然而就在这满屋子的喜庆氛围之中,她突然瞧见楚妈妈快步进了屋子。尽管竭力掩饰,但她仍然能看出这位太夫人心腹的惊惶忧惧。当人挨着太夫人站定弯下身子时,紧挨着太夫人的她就敏锐地捕捉到了几个字。

“……六安侯……赐死……”

第三十七章玲珑心(第二更!)

叮——

太夫人闻言手一抖,那钧窑小盖碗立时发出了一阵清脆的声音。而章晗瞥见一旁的张琪亦面色惨白,哪里不知道她和自己一样也听到了楚妈妈的这话,忙握住她的手重重捏了捏。下一刻,就只听太夫人缓缓开口说道:“既是公主和驸马带着珍哥回府来住,这腾挪地方收拾屋子,也赶紧动起来吧。老二媳妇,让孩子们都回去闭门读书,少往外头折腾,至于东府那边,抒儿你好好打理。都散了吧。”

尽管楚妈妈禀报了什么,听清楚的人并不多,可这些天外头风声紧却是事实。因而,哪怕大多数人满心疑惑,可都不敢开口询问,就连王夫人也不例外。一应人等一个个起身告退的时候,章晗原本拉着张琪也想走,却被太夫人留了下来,而另一边的嘉兴公主也被太夫人按住了,而刚刚站在旁边伺候的顾镇则是一步都不曾挪动过。

等其余人都几乎散尽了,太夫人见楚妈妈带着丫头们悄悄退下,方才疲惫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都听见了?”

这话虽不止是问的一个人,可却只有嘉兴公主轻声说道:“老祖宗,我都听见了。不瞒您说,之前我进宫去求父皇的时候,母妃就悄悄都告诉我了。不但是六安侯,而且六安侯的两个弟弟也是连坐赐死,家眷一体流放辽东,只有六安侯太夫人和幼子王广得了宽赦。先头韩国公的案子里头,原本几个年少的儿子都是流辽东,如今听说又派了人去,男子全数处死。”

嘉兴公主说着就打了个寒噤,还想再说话时,却只觉喉咙口堵得慌。一旁的顾镇在她的肩头按了按,这才接着嘉兴公主的话头沉声说道:“惠妃娘娘额外嘱咐,这些天不要外出,谨言慎行,军中不日就要复操,让四弟他们进宫再当差的时候也格外小心些。不止是六安侯,恐怕接下来还会有更多的人家受牵连。”

听到这话,嘉兴公主自然便挽住了太夫人的胳膊:“所以,我怕老祖宗心里担忧,这才去去求父皇,想回府来住,本只是试一试,可父皇竟然答应了,如此想来不至于牵累到咱们家。而且,有我和驸马住在家里,也算是给那些揣测圣意的有心人一个暗示。”

“十二娘……”太夫人紧紧握住了嘉兴公主的手,只觉得这个孙媳妇看似娇憨天真,其实却是难得的七窍玲珑心,隔了许久方才轻叹了一声,“顾家能娶你这么个媳妇,镇儿能有你为妻,真是天大的福气!”

“老祖宗,这可是您说的,异日要是有谁说我是妒妇,或者说我不孝顺,我可指着您这句话了!”嘉兴公主扶着太夫人的胳膊撒娇似的摇了摇,探头见太夫人另一边张琪面色雪白,而章晗则是仿佛在沉思什么,她就轻轻咳嗽了一声,见两人同时回过神来,她就又开口说道,“二位妹妹不用担心,顾家圣眷不同别家,不妨事的。”

张琪确实是在担心这个,而章晗想的却是,为何在大半个月之前自己在隆福寺的时候,赵破军就能那样提醒她。虽说人没说清楚,可仔细想想,这其实已经一语道破了如今的情形。更何况,赵破军甚至让她设法离开武宁侯府,难不成这宫中有一位淑妃,家里还娶了一位公主的侯府也会受牵连?如果是那样,那她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当初只以为摆脱张昌邕到了京城便能有一线生机,可这儿竟更是步步惊心!

太夫人留下张琪章晗,不过是因为两人坐得近,应该也听到了刚刚楚妈妈的禀报,此时见姊妹俩总算还镇定,她就微微颔首道:“就是公主说的,整个京城一年到头哪天没有一两家门庭衰败,没有一两家趁势崛起,咱们都见得多了。好容易今天雨停了,你们两个不妨四处逛逛散散心,我留着公主和驸马说说话。”

知道太夫人是有更多的话要问顾镇和嘉兴公主,自己姊妹两个留在这儿未免不方便,因而章晗便和张琪起身告退。等到出了屋子,章晗见张琪面色不好,便拉着她的手使了个眼色,见芳草碧茵和樱草凝香都在东厢房门口,她便招手把她们都叫到了跟前。

“碧茵和樱草回房去对宋妈妈说,天气凉了,糊窗户的纱也该换了。”

碧茵固然没有二话,樱草却开口问道:“大小姐和晗姑娘是要到哪儿去?”

张琪淡淡地说道:“这么些天下雨一直憋在屋子里,太夫人说让咱们姊妹去四处逛逛。”

樱草自打受了那顿教训,人前人后恭敬了许多,此时闻言自是无话,拉着碧茵就回了东厢房。而这时候,廊下一个穿油绿比甲的大丫头就笑道:“表小姐和晗姑娘若是去逛,不如去后花园走走。后花园中一池子残荷,看着也煞是有韵味,而且如今公主和驸马一块儿回来,等天气好了,大伙可以一块去划船。”

“也好,芳草,凝香,你们去拿披风来。”

太夫人在屋子里听到在外头那说话声,不觉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这时候,一旁的顾镇就沉声说道:“我还是听淑妃娘娘说才知道,这位晗妹妹竟这般好胆色,若不是她,纵使洛川郡王受责,闹大了不但咱们顾家丢脸,而且和宗室冲突,说不定失了名声还要被御史弹劾骄矜!

此次被赵王世子和东安郡王撞破,洛川郡王脸丢大了,皇上虽不曾因此事当面斥责他,可却一直不见,还命讲官罚他抄一百遍礼记。倒是赵王世子,为了个不相干的六安侯太夫人和幼子,竟是在乾清宫跪了两个时辰求情,皇上素来喜爱他,怜他呆气发作,最后只能拿了皇后娘娘做由头网开一面,如今他正在宫里禁足抄书。如今情势非常,他一个皇孙宗室尚且如此,咱们家更得好好约束子弟,不能再惹出什么事情来。”

“我的驸马爷,你也别含含糊糊说什么子弟了,不就是东府那兄妹两个?二丫头也不知道是买通了我跟前的哪个,一听说我要找老祖宗要人,就忙不迭把晗妹妹推了过来,以为人人都是和她似的只想着富贵荣华?”

嘉兴公主当着太夫人的面径直抱怨了一声,随即便嗔怒地说道:“老祖宗,不是我说,东府里也太不像样了,二丫头她们母女且不说,就连我和驸马在府里都听说了三弟在外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勾当,难保父皇就不知道。大伯母也不管管!”

一说起顾振,太夫人原本就糟糕的心情顿时更恶劣了几分。她瞥了一眼顾镇,见顾镇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便苦笑着摆摆手道:“你也不用这幅样子,我知道你想说些什么。你们大伯父当年在外头的日子太多,家里顾不上,你们大伯母又不像你们娘似的周全,于是竟把振儿养成了这么一副模样!事到如今,除了死死关着他看着他,竟是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他又不是一丁点大的年纪,我就算有通天的能耐也难能把人扳正了!”

顾镇闻听此言,犹豫了好一阵子,这才低声说道:“老祖宗,我还得到了一个消息,请您有个准备。爹其实早就到了江东马驿,可有人参了他一本,告他此前镇守陕西的时候私蓄家奴一百五十余人,又擅杀男女五人,这是最犯忌讳的事。所以,爹如今正在马驿待罪。”

此话一出,嘉兴公主立时一把挽住了太夫人的胳膊,见人摇摇欲坠,她立时焦急地叫道:“老祖宗,事情还没个准,您先别担心,万事还有我们在呢!”

“对,事情还没个准……”太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嘉兴公主的手之后,这才缓缓把那口气吐了出来,“事到如今,不能自乱阵脚!”

如今已经过了九月初九,天气一日日转凉,荷塘中那夏日里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场景自然再不复得见,放眼望去但只见满池残荷,萧索衰败,让人原本就阴沉沉的心里很是不舒服。由于顾家人全都得了严令少出门,这后花园中照料花木的仆妇也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四处都显得空空荡荡。章晗知道张琪心中不安,有心打算开导安慰她两句,情知武宁侯府家规整肃,她刚刚便把芳草和凝香都留在了后花园门口。

“怎么,你是怕了?”

“那天六安侯府咱们是一块去的,这么大的声势,这么大的家业,那宾客盈门好不热闹,可就是这样的泼天富贵,竟然就这么轻易倒了,我实在是不敢相信。”张琪说着就停下了步子,看着章晗满脸惊惧地说道,“我这几天晚上都睡不好,每逢迷迷糊糊睡着,仿佛就依稀看见六安侯太夫人带着孩子给老祖宗下跪求救的情景。”

“怪不得你这几天看着憔悴消瘦。”章晗微微一笑,随即就按着张琪的肩膀说道,“就是天塌了,也别耽误吃饭睡觉,你只管想一件事,那就是天塌了也有高的人挡着!那样的难关,咱们也已经过来了,如今不需要想这么多!”

章晗只想安慰安慰从小就在忧惧之中长大的张琪,免得她胡思乱想憋出了什么病来,因而尽把事情往好处说。然而,她话音刚落,就只听斜里响起了一个轻佻的声音。

“就为了这么一丁点小事,两位妹妹居然想这么多?”

随着这声音,一个人竟是从一旁的花丛后头施施然转了出来,不是顾振还有何人。他笑吟吟冲着章晗和张琪做了个揖,这才无所谓地说:“六安侯府不过是靠着先辈余荫,前头许国公一去,实则就衰败了,哪里比得上咱们顾家根基牢固,宫中有娘娘,大哥还娶了公主?两位妹妹担心顾家有事,实在是杞人忧天了。难得今日天气好,咱们后花园里走走?这京城的形势,再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了。”

ps:比起不少人日更两千,我大多数章节都是三千+,再加上实在没时间,也无力提什么加更的话。但因为今天某条书评,再加上最近情节很关键,所以今晚加一章奉上!所谓玲珑心,不在章晗,而在公主,以上。另外,我不pk,请大家别浪费pk票,多谢了!拜求点击推荐,另外,月中上架,大家千万留一张粉票,别让我挂零就行……

第三十八章耳光

自打进了武宁侯府,张琪也好章晗也罢,和威宁侯顾振并没有见过几面。一来是侯府男女大防素来严明,男子读书的读书,当差的当差,亦或者如顾镇那样单独开府在外;二来是顾振毕竟是威宁侯府的人,两府如今只是后巷相通,更不可能随便来往。因而,面对突然冒出来的顾振,张琪一怔之下就变了脸色,而章晗却斜上前了半步。

“三表哥怎会在这儿?”

“看晗妹妹你这话说的,这是顾家的地方,我怎不能在这儿?”

前一次算计不成,顾振大为懊恼,可进进出出怎么也见不着章晗,虽则几次三番被太夫人训斥,可心底却仿佛是猫挠似的,怎么也歇不下劲来。他是愈得不到愈要使劲的人,因而今天他骤然得到了外头捎带来的那个消息,只觉得一时有了绝大指望,就再也忍不住了。花言巧语哄了太夫人屋里那个丫头,他在这儿等了不一会儿,果然确实把人引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嬉笑着答了一句便又大胆上前了一步,似笑非笑地说:“倒是妹妹远来是客,不知道在这儿住得是否习惯?这武宁侯府人口多地方逼仄,我是一直想请二位妹妹挪到我那儿去住,奈何老祖宗不肯……”

张琪虽见识少,底气又素来不足,可之前一路上被章晗耳提面命,之前又总算在太夫人面前乍着胆子开口道出了心头所愿,此时见顾振越说越不像话,甚至逼近章晗,明显的意图不轨,她顿时变了脸色,当即厉声呵斥道:“三表哥,你放尊重些!”

“放尊重些?”顾振这才看向了张琪,目光在其尚未完全发育的胸部一扫,又在其不过清秀的脸上转了一圈,这才嘿然笑道,“瑜妹妹这话说笑了,我有哪儿不尊重,我这不是正儿八经和你们说话?我念着你们远来是客,这才想给你们解说解说。你们别以为老祖宗住在武宁侯府,这府里人口多,就占着什么优势。二叔立功是不少,可他闯祸一样不少,我只是沾花惹草,可他却是纵兵杀人私蓄家奴,一条一条都是了不得的罪名!”

张琪不过是一时恼怒开口呵斥,被顾振这番话一说,她顿时一下子愣在了那儿。而章晗此刻已经完全明白了赵破军缘何让她离开武宁侯府,电光火石之间,见顾振得意地斜睨了张琪一眼,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她定了定神便冷冷问道:“三表哥也不知道从哪儿听来这种疯话,竟然敢就这么大喇喇胡言乱语了出来,也不怕太夫人怪罪!”

“疯话,嘿,不出一两日,你就会明白我说的是不是疯话!”顾振被章晗这话一刺,顿时恼羞成怒,“异日你们入了我门中,就该知道得看谁的脸色!”

这一句入了我门中,稍稍回过了神的张琪顿时只觉得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木了。纵使是章晗,也不由得被此话惊得心中一跳,当即沉声喝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顾振嘿然一笑,这才得意地说道,“老祖宗心疼外孙女,可瑜妹妹这娇娇弱弱的身体,到了哪家,只怕这媳妇都不是那么好做的。至于想当淄王妃,别说娘娘,皇上那一关就决计过不去。既如此,当然便是亲上加亲最合适。做不成王妃,被人叫一声威宁侯夫人,老祖宗也就很对得起已故的小姑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