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喜欢诗词歌赋,可他却从来不喜欢伤春悲秋;他欣赏坚定不移,可他并不赞同遗世独立;他怕麻烦,可他从来不躲麻烦

他是对母亲说过,不用因为他的婚事煞费苦心,那是因为他知道祖父身为皇帝,必然有所考量。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会不闻不问地让一个个人都在他的终身大事上横插一杠子,尤其是某些人

而且,他尽管不和赵王府的暗线们联系,但最关键的消息,他们仍然会送到他的案头来。父亲赵王明面上送来的讯息还好,可暗线却说,赵王在辽东的征程不算顺利,之前甚至在战场上中了冷箭。天知道一军统帅又不是一马当先的先锋,怎会受了伤可父王人还没个好歹,竟然已经有人捣鼓着送了一封奏折,让礼部尽早使他演习礼仪,以便早日成婚绵延子嗣

“来人”

在伏案疾书了一会儿之后,陈善昭突然一声轻喝,随即立时有一个书童应声而入,躬身叉手问道:“世子有何吩咐?”

“你之前去隆福寺的时候,主持提过,清明节的时候,武宁侯府还要做一场法事?”

那书童不知陈善昭缘何有这一问,立时点头应道:“是。”

“那好,把这个帖子送去给秦王世子,就说我邀他清明节那天去隆福寺的碑林临帖。另外,顺便邀约一声洛川郡王。”说到这里,陈善昭突然从案头拿起半块残墨,又对那书童吩咐道,“把这半块残墨清洗清洗,装了盒子一并送去给秦王世子。就说是皇爷爷用了一半后赏的,我用了两次觉得好,他之前既然提过想要一块漆烟徽墨,这半块我就借花献佛送了他。”

拿着御赐的东西做人情,陈善昭也不是做了第一回,可那书童却没能习以为常。确定主子这次也不是开玩笑,他只能无可奈何接过了帖子和那半块墨,随即躬身退了下去。

秦王世子收了人情,不得不来,而洛川郡王陈善聪这个死胖子,则是为了表示不心虚而不得不来当然,武宁侯府兴许会因为秦王府又是兄弟俩出现而取消那场法事,但更多的可能却是请了淄王去陪着他们……要真如此,如今恰逢皇子皇孙选妃的当口,这一天少不得会别开生面,热热闹闹

PS:三千六了,足足超了六百字,果然我写起世子来就有爱啊……

第九十四章粉墨登场

清明节这一日的法事,原本是太夫人早就决定好的。因而,当隆福寺的主持亲自派了小沙弥前来诚惶诚恐地通报,道是届时赵王世子邀了秦王世子和洛川郡王到碑林摹刻前人的那些书法真迹,已经让人通知了寺里,她顿时蹙紧了眉头。

有了之前两次的事情,洛川郡王陈善聪应该不敢再胡作妄为,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偏偏家里都已经预备好了,若真的因为秦王府的人出现就退避三舍,反而显得自家心虚记仇。想到这里,吩咐那个小沙弥回去告诉隆福寺主持,一切照旧,等到人一出去,她又对楚妈妈说道:“你亲自去给嘉兴公主送个信,请她这一日也一块来。再让人给宫中淑妃娘娘捎个信,倘若淄王殿下能抽出空,不妨约上赵王世子他们一块去碑林。他是叔叔,那些小辈谅也不会拒绝他这凑热闹。”

太夫人这番安排颇有些兴师动众,然而这两位金枝玉叶一个是孙媳妇,一个是外孙,平日太夫人少有麻烦他们,这一次倒也并不唐突。这一日晚间,两头就都回复了过来,嘉兴公主和淄王陈榕全都是一口答应。

四月初五清明节恰是一个大晴天。这一日寻常百姓忙着给先人扫墓,亦或是在自家预备祭拜的贡品,而对于官宦人家来说,祖坟多半不在京城,也就顶多遥遥祭拜一番。达官显贵之家甚至借着打醮之名,阖家到城外的道观住一两日,权当踏青散心。因而,当这一日武宁侯府摆出车马大轿往隆福寺去的时候,并未引起什么惊异的目光,只有十几个小孩子追在那浩浩荡荡的车马后头,街旁的路人看看热闹而已。

当今皇帝不喜摆场面充阔气,于是武宁侯府这一回随行的人马虽多,但车轿却并不豪奢。既然太夫人都去了,用的也就不能单单是已故的顾夫人之名,而是已故追封陕国公顾长兴,以及太夫人的亡夫追封了侯爵的顾雍。如此一来,其他人一同去也就不突兀了。

太夫人一顶四人抬的轿子,王夫人在嘉兴公主一力坚持下,同乘了那一顶去了华贵装饰的凤轿,顾抒和顾钰一辆车,章晗张琪一辆车,两辆车俱是平顶清油车,朴实无华,再加上跟着的丫头仆妇总共三辆黑油车,顾镇顾铭亲自带着二三十个家丁跟着,留了顾泉看家,浩浩荡荡一行人须臾就出了威武街。

等一行人到了隆福寺,主持觉慧早就披着袈裟带了一众僧侣在门口迎接。跟着众人进寺行礼,他便把其他僧人都屏退了,自己亲自跟在旁边。待到一圈拜完佛,他引了人到后头静室坐下,亲自从外头上茶的小沙弥那儿接了茶盘一一给众人送上了茶,便笑容可掬地说道:“法事已经齐备,可是要他们做起来?”

“那就做吧。”

太夫人微微一点头,就在这时候,外头就有仆妇通报道:“二姑老爷来了。”

想到张昌邕毕竟是女婿,而且现如今去结交他的那个大理寺少卿景宽,什么目的也还值得商榷,太夫人微微一沉吟便开口说道:“请驸马和四少爷去陪他说话。”

等到外头仆妇应命离去,觉慧便笑着说道:“听说尊府二姑老爷也调回了京城,足可见顾氏一门忠烈,圣眷这才与日俱增。”

“承大师吉言了,我也只求问心无愧。只是,能够子孙平安阖家太平,确实都是皇上眷顾。”太夫人双掌合十念了一声,这才若有所思地对觉慧问道,“莫非是那几位天潢贵胄尚未抵达,所以你有空杵在这儿?”

“老衲原本是要陪着的,可淄王殿下说不用,老衲留在那儿也碍事,索性就避开了。临走的时候老衲还看见,他们几个正在临碑帖,看样子正兴致勃勃,一时半会怕是不会分神。”觉慧说着便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此前见过的张琪和章晗,见两位姑娘家都是面色沉静地正在喝茶,他便又讨好地补充了一句,“洛川郡王虽有些不耐烦,但今日同行的除了秦王世子和赵王世子两位同辈兄长,还有淄王殿下这位皇叔,他自然也不好轻易溜之大吉。”

赵王世子和秦王世子兴许会管不住陈善聪,但淄王陈榕毕竟是长辈

太夫人面色稍霁,随即便看着孙女和外孙女们,想想她们平日很少离家,今日不妨让王夫人带着她们出去散散心。可就在她预备开口的时候,外头突然又传来了仆妇的通报声。

“太夫人,夫人,隆平侯夫人、安国公世子夫人、太平侯世子夫人、大理寺少卿景家的太太带着家里小姐们到隆福寺上香,听说您和嘉兴公主也在这儿,所以便结伴来给您请安。”

哪有这么巧的事?

见太夫人一时愕然,章晗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景宽的夫人会来凑热闹还有些理由,可前头这三位却是古怪得很,尤其是她曾经在秦王府见过的太平侯世子夫人小韦氏,那会儿可差点就强拖着她去那些千金小姐们中间凑热闹。正纳闷的时候,她突然瞥见此前一直都高高兴兴的顾钰轻蔑地撇了撇嘴,突然便自觉有些明白了其中缘由。

尽管太夫人最初没有明说,可后来原本是她和张琪两人一块去的事情,一下子演变成顾家上下齐齐出动,连张琪都感觉不对劲,更何况是她。而她对楚妈妈赖妈妈素来礼敬三分,也就早早知道了赵王世子陈善昭“恰好”在清明这天邀约秦王世子和洛川郡王陈善聪去隆福寺碑林临帖。她到刚刚为止还不明白陈善昭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这会儿不免有些猜测。

这一拨夫人小姐们,十有八九不是冲着顾家人来的

太夫人在最初的惊愕和皱眉之后,便微微笑道:“我一个老婆子,哪敢受她们的礼,不过是沾了公主的光罢了,老2媳妇,你带抒儿钰儿出去迎一迎。”

见王夫人带着顾抒顾钰起身出去迎接,嘉兴公主这才嗤笑一声道:“老祖宗,您真是好性儿,要我直接就说乏了没工夫见真是的,她们哪里是冲着我们来的,一个个好似是约好了似的紧赶着咱们到了这小庙来,分明是想着在碑林里头转悠的那几个。待会我可要看看,我要是拘着她们不放,她们会是怎个样子”

太夫人见嘉兴公主当着章晗和张琪就埋怨了起来,知道这长孙媳妇是把她们都当成了自己人,当即笑道:“十二娘,你又来了她们算计她们的,我们只当不知道就是了,何必当面开销?纯当看一场猴子戏,日后也可以当个茶余饭后的话题。”

嘴里说只当不知道,但章晗只听太夫人讥诮地说看猴子戏的口气,便知道这位对于今日这一幕很是不满。只是她不由得想到,倘若太夫人知道陈善昭偏偏要今天邀请了秦王世子和洛川郡王陈善聪来碑林临帖,然后又引来了一个不请自来的淄王陈榕,恐怕就是算计到了如今这一幕,那时候恐怕就不会用这般还算轻松的口吻来说话了。

张琪却没想这么多,可心里终究有些忐忑:“老祖宗的意思是说,今天不会牵扯到咱们?”

说着太夫人便看向张琪和章晗,意味深长地说道:“你们到京城这好几个月,层出不穷都是事情,难得这一回你们在戏台外头,别人在戏台上,且好好看个热闹。”

章晗笑着答应了一声,不多时,就只见王夫人和顾抒顾钰领着一行人进来。头前第一个是一位年约五十出头的妇人,虽则精心装扮过,但却显得颇为苍老,鬓发也白了一多半,身后跟着的少女容貌清秀,可眼神里头仿佛透着几分凄苦,正是隆平侯夫人以及其中年得的长女张茹。托顾夫人当年让她死记硬背的那些东西,她便想起了这母女俩的传闻来。

隆平侯张律也是当年从龙起兵的功臣,但因为生性残暴好色,杀人如麻,所以建国之后,皇帝就少有再用其征战。这位倒也光棍,在家里乐淘淘做自己的富家翁,当年打仗时掳劫来的各色美貌姬人便有二三十,直到五十开外的年纪还一个劲地买年轻女子进来。隆平侯夫人生性懦弱,也不管其广蓄美妾,可结果却是至今一个儿子都没有,只有一个嫡女。

因为这个,张律却不怪侍妾争风,反而对妻子大为不满,索性从家中兄长那儿过继了一个侄儿在名下,对嗣子言听计从,竟把亲生妻女都不顾了。前两年张律风瘫在床,连话都说不出来,隆平侯夫人又是个没手段的,连家中大权都几乎被嗣子及其亲生父母夺了过去。

因而,尽管隆平侯夫人同样是顶尖的诰命,可在太夫人面前却尤其恭敬有礼,甚至当没瞧见嘉兴公主意兴阑珊的模样似的,推着女儿上前给太夫人和嘉兴公主行礼,又开口嗔道:“你不是早就说想求公主一个扇面吗?”

不等张茹讷讷开口,嘉兴公主便似笑非笑地说道:“我的扇面可拿不出手,我又不是我二姐姐那样的才女,那两笔涂鸦可不敢拿出来献丑”

吃这一噎,张茹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说话间,太平侯世子夫人小韦氏和安国公世子夫人相携一块进了屋子,不同于安国公世子夫人带着两个女儿,小韦氏却是单身来的,闻言便附和着笑了一声:“公主这是谦逊了,谁不知道您那寥寥两笔也是浓妆淡抹也相宜,别人求了您这扇面,带着出去闺阁千金聚会也有个脸面。”

第九十五章同病相怜

这话明褒实贬,章晗冷眼旁观,见张茹咬着嘴唇,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哭出来,而隆平侯夫人则是满脸的尴尬,她不由得想到了刚进京那会儿同样彷徨的张琪,忍不住暗自叹了一口气。尽管知道在任何地方,踩低逢高都是人之秉性,可真正见着,她却难以当成热闹来看。

因而,见安国公世子夫人和两个女儿一脸看热闹的表情,那位富态中还带着几分傲气的景太太只顾着和王夫人说话,她便拉着张琪凑到嘉兴公主身边坐下笑道:“太平侯世子夫人说的没错,公主就别谦逊了。之前过年时您送给老祖宗的那对春联,那字迹可不是寻常闺阁千金能够写出来的。就连老祖宗也赞不绝口地说,若不是胸中有沟壑,断然写不出那样的春联来。”

嘉兴公主画艺普通,但那一手字却着实有几分自负。此时章晗这两句话搔到了她的痒处,她只觉得今日敷衍这些跳梁小丑的恼火消解了几分,斜睨了章晗一眼便笑说道:“就你会说话,就几个字而已,什么胸中有沟壑。如今春联是不用写了,你要是喜欢,要多少斗方我写给你。”

张琪从外头这些人一进来,也很快就注意到了张茹。尽管身份境遇并不相同,可瞧着这个和自己同姓的千金小姐,还有那种似曾相识的怯弱胆小做派,她就仿佛看到了从前的自己——即便是现在,她骨子里依旧没改变多少,只是因为身边有坚实可靠的臂膀倚靠,有付出真心的人惦记,所以稍稍能放得开一些。

此时此刻,一听嘉兴公主如此说,她便也笑道:“公主可不要只偏着晗妹妹,都说见者有份,可不能少了咱们做个围屏摆在桌子上,咱们也能学学”

章晗和张琪都凑了趣,顾钰自然不会落在其后。仗着自己是嘉兴公主的正经小姑子,往日和这位大嫂也是要好的,她索性上去挨着嘉兴公主坐了,又抱着胳膊痴缠了一阵子,果然哄得嘉兴公主笑得露出了酒窝。这心情一好,再加上隆平侯夫人自知刚刚失言,站在那里讪讪地不敢出声,而张茹则低头揉捏着衣角,她想起张家的传闻,最终便没好气地努了努嘴。

“既然要扇面,回头预备好空白的扇面。”

“是是是,多谢公主”

隆平侯夫人一时大喜,连忙拉着女儿张茹拜谢。这时候,其他人见热闹看不成了,自然也就仿佛回过神来似的,笑着上前和顾家人团团行礼见过。顾家两位小姐顾抒和顾钰从前都是常常随着长辈见客的,此时面对那些口不对心的夸奖,早已能够不以为意应付裕如,而张琪毕竟此前因为有孝,统共只去过一次六安侯府,而且六安侯太夫人崔氏和六安侯夫人吕氏都不是眼下这些人似的满脸假笑,她不免大为不习惯。好在一旁有章晗这个最好的榜样,她便只随着章晗似的,对那些问题都是嗯嗯啊啊应付了过去。

好在太夫人知道她不习惯这种场合,不多时就开口解围道:“好了,我这个外孙女儿不大见人,而且如今在孝期,你们就不要纠缠她了。”

尽管顾家一门两侯如今名不副实,但却没有人敢小觑了太夫人。因而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之后,纠缠张琪的人自然再没有了,然而小韦氏却依旧含笑打量着章晗,因笑道:“我年轻,没见过已故的二姑太太,可今天看着章姑娘,便能想见教导出她的二姑太太是何等风采。顾家的家声在整个京城也是有名的,都是因为太夫人您治家有方,武宁侯夫人能干,下头这些晚辈们亦是没一个辜负了家名。”

景太太亦是笑道:“就是,京城的官宦人家教导子女,常常都是拿顾家做榜样呢。”

这话对于别人来说,自然是了不得的赞誉。然而,东府里那丢了爵位的顾振,还有眼高手低的顾拂,终究是太夫人心里扎着的两根刺,此时听了小韦氏这话,她只是不咸不淡笑了一声:“你们这话要说得我无地自容了,家里出了那么一个败家子,我着实担当不起治家有方这名声。倒是听说太平侯府素来家教严明,世子夫人两个儿子都送去了国子监。而景家亦是家规严格,连侍婢都是进退犹如军法,更不用说其他了。”

尽管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小韦氏和景太太的脸上却都露出了几分不自然来。小韦氏自家人知自家事,两个儿子根本不肯下力气在学武上头,读书也是半吊子,在国子监里头厮混,不过是因为将来袭爵也好,恩荫军职也好,有个监生名头就容易多了,而且权贵子弟多,吃喝玩乐都能找到伴。至于景太太则是怎么也品不出太夫人这番话的用意,只能强笑打了个哈哈。

“太夫人着实过奖了。我身边有两个得力妈妈,家里的事情我大多也就是撒手掌柜。”

她大多数时间都在经营那茶馆和自己名下那些收入丰厚的产业,这家里的事情哪有功夫管这么多?横竖丈夫虽则热衷仗义疏财,甚至每每弄些不知根底的丫头回来,可多半这只手进来那只手出去,并没有收房的,她也就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听景太太这么说,太夫人眼神一阵闪烁,而章晗则是更免不了仔仔细细琢磨景太太这话有几分可信度。这时候,主持觉慧早已退了下去,而初见的一阵子喧闹过后,众人少不得都坐下说话,这原本颇为宽敞的屋子竟显得有些逼仄。直到觉慧又派人递话进来,请太夫人和其他人移步到另一间静室说话,众人起身挪了个地方,这才觉得疏畅了一些。

安国公世子夫人是个伶俐多话的,其两个女儿亦投顾抒顾钰所好,一个满口都是楚辞汉赋唐诗宋词,一个则是尽说些胭脂水粉香露。小韦氏和景太太就更不用说了,简直可算得上是没话找话说,一个劲奉承着太夫人和王夫人嘉兴公主。可景太太带来的女儿景倩不去顾家姊妹俩那儿凑热闹,却是饶有兴致地探问章晗的生辰喜好等等,看得旁边的张琪频频侧目。她倒不在意自己被人冷落了,抬头一见张茹和其母隆平侯夫人如同被人孤立了似的站在一边,哪里的话都插不上,哪里的人都不太理会,她不禁看了看章晗。

见章晗仿佛察觉了似的,对她轻轻点了点头,她便笑着对张茹招了招手。见其最初有些愕然,随即便迟迟疑疑走了过来,她便拉着其在身边坐下了。

“你看着仿佛比我年长,不知道是几月份的生辰?”

张茹有些不安地瞥了一眼母亲,见其满脸急切地对自己连连使眼色,她犹豫片刻便开口说道:“我是五月初四的生辰,今年才刚十六……”

听到五月初四四个字,刚刚有一搭没一搭和景倩说话的章晗几乎下意识地一把抓紧了张琪的手,适时把张琪到了嘴边的惊呼压了下去。她也顾不得一旁的景倩了,含笑打量了一眼张茹,便关切地说道:“那便要叫一声张姐姐了。你比我大一岁,和瑜姐姐却是同庚。只是,瑜姐姐是从小体弱,你看着却也娇弱,难不成也是……”

张茹闻言一愕,眼神中流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凄楚来,但最后还是强笑道:“我只是从小就胃口不好,吃不进东西……”

景倩虽不是什么勋贵功臣之家出身,但在家里也是父母娇宠,若不是今天出来父母都刻意吩咐过,让她套套章晗张琪姊妹俩的喜好性子,她也不会耐着性子和这两个家境还不如自己的姑娘说话。眼下见她们竟是撇下自己,却理会那个有名无实的隆平侯小姐张茹,她终于忍不住哧笑了一声。

“京城里谁不知道隆平侯的秉性,买美姬侍婢肯花钱,正经的主母和小姐,这花销却克扣再三,现如今家中嗣子当道就更不用说了。听说张姐姐那便宜哥哥为了一劳永逸,还给你这妹妹找了一门亲事……”

这话还没说完,张茹便已经是身子摇摇欲坠,脸色更是如同白纸一般。眼见这气氛不对,章晗便冲着张琪使了个眼色,一把拽起张茹说道:“看你这脸色,是不是屋子里人太多?正好我和瑜姐姐也有些气闷,我们索性到屋子外头透透气。”

“是啊,到屋子外头透口气兴许就好了”

见自己的女儿被章晗和张琪硬拉了出门,刚刚死死攥着帕子的隆平侯夫人终于吁了一口气,一时竟是敢怒不敢言地看向了景倩。

而章晗把脚下虚浮的张茹带出了屋子,见屋檐下头侍立着顾家的丫头仆妇,其他人家的下人则是在更远处,兴许是瞧见这儿的整肃,亦是没人敢交头接耳。于是,她便招手叫了白芷过来,问明刚刚那间静室还空着,她便对张琪使了个眼色,拉着张茹便径直去了那儿。

进屋子把张茹带到罗汉床边上,等其一下子瘫坐了下来,她便递了一块帕子过去,温言说道:“想哭就不妨哭一场,回头我让人打水给你洗脸,重新梳妆梳妆。”

听到这话,张茹先是怔了一怔,一直苦忍到现在的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几乎是径直扑倒在那垫着苇席的罗汉床上,一下子痛哭了起来。只是,那种死死咬着嘴唇不敢放出太大声音的哭泣,却比嚎啕大哭流露出了更深的伤心绝望。

那一刻,张琪紧紧抓住了章晗的手。

张茹和她同姓,而且竟是一样的生辰一样,就连境遇也有几分相似——她们都有一个完全靠不住的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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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云鬓高鬟盼王孙

哪怕是在自己家里,哪怕自己是名正言顺的小姐,但从小到大,张茹也没有痛痛快快哭过一场。她的出生曾经是父亲殷切期盼的结果,因为在她之前,曾经小产过一次的母亲已经多年没有过动静了,而父亲的众多侍妾,多年来滑胎小产不计其数,年近四十的父亲竟连一儿半女都没有。母亲怀着她的时候为安胎,甚至搬到别院,连生产都是在那儿。可她呱呱落地的时候,据传父亲只接过来看了一眼,就大失所望地直接丢回给了乳娘。

“折腾来折腾去折腾了这么久,就生不出一个带把的”

尽管父亲不满,可母亲在最初的失意之后,不免把她当成了唯一的依靠,更是绝了去管父亲纳妾蓄宠的心思。接下来便仿佛是过去那些历史的延续,后院里从没有消停过,父亲也再没有一个孩子。

于是,当嗣子进门之后,身为元配却没有得力母家撑腰的母亲便更加艰难,倘若不是父亲风瘫失语,距离下堂也不过一步之遥。而从此之后,母亲却日夜守在父亲床前,唯恐她那个绝情负义的父亲一死,她们母女便会从此任凭别人摆布。可即便如此,依旧难以避免她那个名分上的哥哥给她看中了那门亲事。

那是个家境豪富的千户独子,家里为了娶隆平侯府唯一的千金,愿意出聘礼两万纹银。而那个独子,据说从小就荒yin无耻男女无忌,出入青楼楚馆更是家常便饭。想到她今后就要嫁给这等人家,这几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敢离开父亲一步的母亲终于冒险把她带到了这儿来。结果面对的,却是别人的冷漠嘲讽,还有毫不留情的揭底

从前的往事一幕一幕在眼前闪过,张茹知道屋子里还有两个外人,尽管那是两个少有肯对自己流露出善意的外人,可她依旧不该失态,可越是如此,她越是觉得眼泪止都止不住,直到依稀觉得有人轻轻搀扶住了她的臂膀将她扶起,随即又熟练地用一块又湿又冷的软巾在她的脸上轻轻擦了两下,她才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抽噎着双手接过了软巾,把整张脸都埋在那凉津津的软巾中。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擦了擦脸,旋即抬起了头来。

“先敷一敷眼睛,然后我让人去把梳妆匣子拿来,重新匀一匀脸上些胭脂水粉,再画一画眉就好了。”章晗不等人开口就含笑说了一句,见张茹讷讷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她便摆了摆手,“积郁最是伤身,该哭的时候就哭一场,否则一直憋着多难受?”

“我……多谢两位妹妹。”

张茹终于站起身来,深深屈膝行了一礼。见两人笑着还礼,她连忙双手递还了那条软巾。张琪笑着上前接过,到外头去招来一个丫头吩咐了两句,这才转过身来说道:“刚刚那是晗妹妹让人送来井水湃过的软巾。我让人再送一盆井水进来,给你好好再洗一把脸。这井水虽凉,敷眼睛却是最好的。否则待会回到屋子里去,那些人少不得又要取笑你”

说话间,凝香已经是捧了沐盆进来,后头跟着的芳草则是捧着梳妆匣子。等到进屋把匣子放下,她卷起衣袖给张茹掩了衣襟,然后服侍其洗了一把脸,这才擦干手把梳妆匣子拿了过来。章晗想起之前张茹那副刻意想露出华贵,结果却反而显得小家子气的打扮,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索性重新梳个发髻吧,我来。”

张茹原本要推辞,可张琪却在旁边使劲按着她坐下,因笑道:“别动,这些晗妹妹最拿手了,且看她的妙手。”

没好气地白了张琪一眼,章晗便取了梳妆匣中的桃木梳子,又解开发簪钗环,放下了张茹的那一头长发。因为一直都不曾好好打理,再加上饮食不调,张茹的头发并不浓密,色泽也有些暗哑,对着镜子的她察觉到章晗熟练地打开了一个瓷罐子,往她的头发上轻轻抹了些什么,她不禁惶恐地说道:“随便梳个发髻就成了,别糟蹋了好东西”

“东西不值钱,值钱的是功夫。这是用上好桂花油再浸上各色花瓣,淘澄出来的百花膏,最是滋养头发,而且没有那些便宜头油的浓艳气味。”

章晗三下五除二就麻利地梳通了头发,这才灵巧地开始梳头。问明张茹已经年满十五,去年年底行过及笄之礼,所以才开始谈婚论嫁,她略一思忖便摒弃了之前那显然不适合张茹的凌云髻。想想刚刚屋子里除了她和张琪,几乎都是一色的高髻,她便熟练地将张茹的头发分成了两股,随即一挽一簪,将之前卸下的那些钗环重新插了几样上去。末了,她才低下身子看着镜子里的张茹道:“姐姐觉得如何?”

双髻燕尾,看上去虽不像那些高髻云鬓一般尽显雍容华贵的风韵,但却衬着张茹多了几分清纯可爱的样子。而张茹见少了几样母亲好容易找出来的金玉头饰,反而脖子没有僵硬得那么难受了,接过用手绢包好的那几样首饰后,又有些为难地说:“万一母亲怪罪下来……”

“没事,你就推在我们姊妹身上,道是我们强要你这样梳的。”

章晗说着便又拿出了那些胭脂水粉,却是只给张茹脸上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少许用了些口脂和胭脂。等到收拾停当了,她见张茹这一身衣服好歹色彩搭配得还妥当,便拉着其站起身道:“好了,我们到外头透口气。”

张琪笑眯眯地看着章晗把张茹拖出了屋子,可见她似乎并不想回刚刚太夫人她们说话的屋子去,她顿时急忙赶上前去,满脸不解地说道:“这是上哪去?不回去禀告老祖宗一声?”

“就在前头咱们刚刚进来时那个金鱼池边站一站,又不走远了,不用再去禀报。还是说,你想看那些人笑意盈盈地拉着你说你自个都不信的奉承话?”话音刚落,章晗便听见一旁传来了扑哧一声笑,见张茹终于展露了笑颜,比之前那种强颜欢笑动人得多,章晗便对仍有些心有余悸模样的张琪颔首笑道,“没事,你莫要忘了,今天那些金枝玉叶多,等闲不会有人不告而入闯到这里来。纵使真遇上了也无妨,后头还有这么多人在。”

张琪被章晗说得底气大足,再加上想想淄王和赵王世子都在,也确实不怕那个臭名昭著的陈善聪,于是便欣然点了点头。即便如此,章晗也还是叫上了芳草碧茵和凝香跟着,又叫樱草去对楚妈妈或赖妈妈禀报一声。等她们在金鱼池面前站了,正支使小沙弥去那些鱼食来,樱草已经是脚下匆匆走了出来。

“大小姐,晗姑娘,楚妈妈说知道了,回头就禀报太夫人。说让各位都小心些,别贪看金鱼忘了这是在水边。”想到自己诚惶诚恐禀报时,楚妈妈那和颜悦色的样子,樱草不禁觉得自己是跟对了人,又笑着举高了手里的两件披风,“楚妈妈还说,寺里风大,让我把大小姐和晗姑娘的披风拿出来,以备不时之需。”

章晗笑着点了点头,一旁的张茹见樱草和刚刚那三个丫头都退远了些,俱是垂手侍立恭恭敬敬,忍不住有些失神。自己说是正经侯门千金,可身边统共就一个信得过的丫头,还是母亲陪房的女儿。而母亲这个正经隆平侯夫人,随着父亲封爵,因为娘家根本不能成为助力,若不是皇帝最恨的就是喜新厌旧,父亲想着糟糠之妻不下堂方才勉强坐稳了正室,再加上又没有多少治家手腕,堂堂夫人竟从不被人放在眼里,府里指挥得动的人两只手都数的过来。

因而,见章晗和张琪笑着在那喂金鱼,姊妹俩好得一个人似的,想起今天母亲在马车上说,让她想方设法和顾家那两位小姐攀上交情,外来的张琪和章晗不用太多理会,因为两人身份低微,她如果想摆脱之前的婚事,她们是最大的对手诸如此类云云,她终于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母亲小看别人的同时,也太高看自己,也太高看她了

“看,张姐姐,你看,那条红头白身的鱼跃出水面了”

张茹吃这一拉,立时回过神来。她循着张琪的手指看了过去,见是一尾鱼不知道为何跃出了水面,尾巴甩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一时竟是看住了。就在这时候,她突然瞥见那边一个小沙弥急急忙忙冲了过来,连忙拉了拉章晗的袖子。

“有人来了”

章晗也已经瞧见了那小沙弥,立时一把拽住了满脸高兴的张琪。果然,那小沙弥飞一般地冲了过来之后,立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淄王殿下,秦王世子赵王世子,洛川郡王,听说武宁侯太夫人在此,说是要过来见一见”

此话一出,章晗顿时愕然。皇家虽对外家一向还客气,可却谈不上尊奉,淄王陈榕也就罢了,那是太夫人的亲外孙,赵王世子陈善昭那最会装的牛皮糖暂且不论,秦王世子和洛川郡王这兄弟俩跑来凑什么热闹?是了,她竟是忘记,还有个嘉兴公主在这儿。

然而,才拉着张琪和张茹回转身进了那一道月亮门,她却只见里头一众女眷们竟是鱼贯而出。为首的安国公世子夫人更一面走一面笑道:“天气正好,我打算过几日去城外玄武湖逛一逛,不知道各位可能赏个脸?”

说到这里,她仿佛才刚看见章晗三人似的,挑了挑眉便提高了声音道:“哟,这不是隆平侯大小姐,还有张大小姐和章姑娘么?你们一去这么久,终于逛完回来了?”

第九十七章变生肘腋

张茹见母亲那炽热的目光投了过来,她正要辩解,章晗却抢在她之前,淡然若定地开口说道:“好教安国公世子夫人得知,我们三个只不过在鱼池前头喂了一会儿鱼。倒是刚刚有小沙弥进来禀报,淄王殿下,秦王世子赵王世子,洛川郡王听说太夫人在此,朝这边来了。诸位若要去寺里逛,还请留意一些。”

闻听此言,安国公世子夫人顿时面露异彩,刚刚那若有所指的语气也为之一变:“哎呀,既然如此,我们可得快走几步,免得撞上了那几位贵人。你们两个,动作快些”

见安国公世子夫人带着两个女儿脚下生风似的走了,景太太立时也一把拉上了女儿景倩,因笑道:“这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如此我们也告辞了,听说张家老爷和我家老爷是科场同年,日后有机会,请张大小姐和章姑娘来家里坐吧”

这么一句客气话之后,这母女俩和几个随从的仆妇丫头也是匆匆忙忙出了月亮门去。倒是小韦氏没有女儿,只自己一个过来,这会儿斜睨了隆平侯夫人一眼,便似笑非笑地说道:“这一个个走得都这么猴急,说什么免得撞上那几位贵人,我看是有心想要去撞上才对。真要避开,还不如在这儿留一留,横竖几位皇子皇孙都是最懂礼数的人,除去太夫人和嘉兴公主这样的至亲,总不至于贸然求见其他女眷,隆平侯夫人,你说是不是?”

隆平侯夫人被这话说得一噎,到了嘴边催促女儿快走的话就说不出来了。趁着这机会,章晗便笑道:“茹姐姐,外头还不知道怎么个景象,你就是要走,也得像太夫人和嘉兴公主告个别,咱们先进去吧。”

楚妈妈刚刚听到章晗的话,就立时往里头禀报过了,此时见章晗笑拉了张茹和张琪一块过来,她也不多言语,直接亲自打起了帘子。

章晗请张茹先进屋子,然后是张琪,旋即自己才最后一个入内。见满屋子顾家女眷们投来了各种各样的目光,她便上前对太夫人裣衽施礼道:“老祖宗,刚刚小沙弥来报,淄王殿下,秦王世子赵王世子,洛川郡王听说太夫人在此,朝这边来了。”

最初从楚妈妈口中闻听这消息的诧异和惊疑已经过去了,太夫人和王夫人面色都还缓和,然而,顾抒顾钰都是满脸的笑容,只有嘉兴公主似笑非笑地一手拄在扶手上,轻轻托着下巴。

“十七弟是来看老祖宗的,善昭那个书呆子是最怕单独见我,所以硬凑在这时候拉上别人来送我要他抄的佛经,可那两兄弟跑来做什么?”

要知道她这个十二姑姑,别说和他们不亲,而且和他们不熟

跟着进来的小韦氏却仿佛没听见嘉兴公主这讥诮的话语似的,笑着把刚刚的理由又说了一遍,道是在这儿避一避。她既没带着女儿,所言又是正理,太夫人也就淡淡地点了点头。而隆平侯夫人讷讷老半晌没能说出话来,倒是太夫人若有所思看着头发重新梳过,妆容也和之前大不相同的张茹。

“这隆平侯大小姐的垂髫分肖髻,是谁给她梳的?”

太夫人这一问,隆平侯夫人却是微微一愣,章晗便笑道:“老祖宗,是我给她梳的。刚刚出去的时候恰逢一阵乱风,她那高髻歪了。这种发式费时费力,丫头们都不会,我也只能勉为其难,费了老大的功夫给她重新梳了个头,索性又让她重新匀了脸。”

“我年轻的时候,及笄又不曾出嫁的女孩儿,原本就应该梳这个头。”太夫人微微一笑,语带双关地说,“哪里像是现在的姑娘家,不管及笄礼行了还是没有,全都是云鬓高髻梳了起来,步摇珠钗插满了头,唯恐打扮不够雍容华贵似的。她这样薄施粉黛淡扫蛾眉,倒显得清爽可人,不落俗套。”

隆平侯夫人被太夫人说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里正羞怒,却只见太夫人招手叫了自己的女儿过去,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就正色说道:“你和我那外孙女儿似的,大约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不足之症,看上去弱不胜风。若要吃药的话,可以吃人参养荣丸,温补气血。”

“多谢太夫人……”

太夫人却只是斜睨了一眼慌忙上前拜谢的隆平侯夫人,又看着不知道如何是好的张茹说道:“至于这药,我正好配了现成的,回头就让人送到隆平侯府去。要说隆平侯虽半辈子纵情声色,临到老又老糊涂了,但这天底下也不是一丁点公道都没有。不说别的,嗣子是他报请朝廷的不假,可若是不孝,做嫡母的也可以直接告了她忤逆”

一想到自己盛年早逝的次女顾夫人,太夫人虽最初对隆平侯夫人这个不速之客颇为不满,可刚刚见张琪和章晗为张茹解围,把人拉出去散心了好一会儿,甚至连发式妆容都改变了送进来,刚刚那满脸畏缩的少女总算可见几分明快之意,一时间就免不了出言提醒了两句。见隆平侯夫人又是震惊又是懊悔,她便索性又加重了语气提点。

“过继了给你们夫妇,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母亲,亲生父母从此之后就是伯父伯母,哪里有到你们府里指手画脚的道理?你自己没底气,女儿就没底气,你们两个都这幅样子,下人自然不会敬重你们,更何况你那嗣子?妇人弱也,而为母则强,你应该懂这个才是”

“太夫人……”

小韦氏见隆平侯夫人脸色苍白,但却真心实意地屈膝道谢,不禁诧异地挑了挑眉。然而,眼见太夫人对张茹又提点了几句,仿佛是真的站在这一对无依无靠的母女一边,她更是怎么都想不通其中根由。可就在这时候,偏生前头传来了一阵喧哗。

“安国公府的小姐被惊马吓着了”

见外头报进来这么一件事,太夫人一时愕然,随即才皱眉问道:“今日寺中来往的又是女眷又是贵人,寺中上下也不知道清过多少遍,哪来的惊马?如今事情怎样了,可有什么人磕着碰着没有?”

太夫人先质疑哪来的马,然后才问可有人受伤,谁不知道这位顾家老祖宗是动了疑心。不多时,楚妈妈便从外间打起帘子进来,垂手行礼后便低声答道:“侧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开了,竟是跑进来了一匹疯马,正好冲了正在说话的诸位贵人,安国公世子夫人和两位小姐多少不及,亏得洛川郡王见机得快,救了那两位小姐。”

陈善聪那个心狠手辣的胖子?他还会救人?

章晗顿时一愣,再一看小韦氏,却发现这位秦王妃的嫡亲妹子面色铁青,显然这一出突如其来的闹剧大大出乎其的意料。想到当初秦王妃想为洛川郡王求娶自己,以便能够断了这个最为秦王疼爱庶子的姻亲后援,结果她那次去秦王府的时候,险些就被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给设计了,再想想今天的事,她不得不觉着有异曲同工之妙。

只是,就不知道安国公府的那位小姐今日特地随母亲到这隆福寺来蹚浑水,结果却遭遇了这一场英雄救美,心里头是怎么个滋味了

因为如此一番突发事件,太夫人也就没有再提点隆平侯母女,而是差人出去再打探。等到楚妈妈进来禀报,道是洛川郡王陈善聪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直接将安国公世子夫人和两位小姐送回安国公府去了,小韦氏终于再也坐不下去,强笑起身说道:“前头既然乱,我就从后门走算了,如此也省得惊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