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爷……”

直到陈善昭打横把人抱了起来,皇帝方才惊觉过来。想到刚刚那一剑落入席中,恰是冲着陈善昭去的,一旁的章晗几乎不假思索便反身扑了过去,那凌空落下的剑重重砸在了她的左肩上,他顿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等陈善昭把话说完就沉声喝道:“来人,传太医!”

好端端的除夕晚宴却成了这种比扫兴更糟糕的混乱局面,即便是掷出那一剑时心中充满快意的陈善聪。眼看陈善昭在李忠和几个太监的护持下抱着章晗径直往东梢间的暖阁去了,临走时还对自己投来了冷冽的目光,哪怕他素来胆大,也知道今次捅出来的篓子很不小。他原本只是想一剑落在陈善昭那一席,那对狗男女必然会狼狈不堪,却不想章晗的反应竟是那样过度而激烈。在皇帝和四周人群各式各样的眼神逼视下。他不得不就此跪了下来。

“好,很好!”

大殿中一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嘴里才迸出了这两个字,尚未来得及有下文,殿外突然传来了一个太监战战兢兢的声音:“皇上,之前是有人……有人敲了登闻鼓,随即在登闻鼓前自尽了!”

殿上这一幕就已经很惊人了,然而,和此时此刻乍然传进来的惊讯相比,却是又显得微不足道。整个大殿中静悄悄的没有丝毫声音,哪怕是刚刚俯跪在地的陈善聪,亦是屏气息声,凝神听着外头的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帝方才冷冷说道:“此人以死击鼓,所为何事?”

这一次却换成外头倏忽间安静了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太监才仿佛上下牙齿打架似的,说出了一句让整个大殿中的温度几乎下降到了冰点的话。

“此人击鼓之后留下血书,道是……道是杀妻杀子,天理不容……”

咣当——

众人循声望去,却只见皇帝手中的一个金爵直直地从手中落下,紧跟着就在地上骨碌碌滚动了起来,里头的酒液撒得满地都是。下一刻,面色铁青的皇帝蠕动了一下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只觉得胸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死死压着,呼吸亦越来越急促,随即整个人竟是就这么缓缓软倒在了宝座上。

第一百八十三章喜脉!

谨身殿东暖阁,也就是此前章晗让人打水来服侍了陈善昭洗脸的那个梢间之中,当李忠和几个太监再一次把这对小夫妻俩带进来,气氛却是和之前完全不同。陈善昭看着怀中章晗那紧闭的眸子,想到那一把剑飞过来的时候,一时措手不及的他原待把人拉到自己身后,可她非但没有退开,反而出人意料地做出了那样的举动。

尽管是剑舞时用的钝剑,分量也不重,可陈善聪的力道用得极大,从那一剑砸中她肩膀和后背之后,反弹的势头仍足以把相邻那一席的杯碟等等砸得乱七八糟便可见一斑。因而,当李忠开口说了些什么退出去的时候,陈善昭什么都没有听到,甚至连外间的喧哗和各种声音,他也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紧紧握着她的手。

这个小傻瓜,非得去挨一下,哪怕不这么做,他就不能给陈善聪一个教训吗?那个诡计多端的死胖子,要是今次她有任何闪失,他一定会让他后悔生在这个世上!

“世子爷,世子爷!”

当耳畔传来了一阵叫唤,继而来人仿佛是急躁得无以复加,竟是一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陈善昭终于回过神来。见是之前领着他们进这东梢间,还打了水来的那个内侍陈海,他的面色稍稍缓和了些。然而,当听到对方说出来的下一句话时,他却觉得一颗心陡然之间绷紧了。

“世子爷,不好了,皇上突然昏过去了!”见陈善昭流露出了怀疑的表情,陆海往后头瞧了一眼,又低声说道,“是因为外头禀报有人敲了登闻鼓,然后拔刀自尽,留下一封说什么杀妻杀子,天理不容的血书。皇上便突然昏了过去,如今人已经送去乾清宫了。”

陈善昭不禁更加狐疑了起来。即便是大好的除夕夜突然出了这样的惨事,但何至于让皇帝这般失态?更要紧的是,祖父身体一向康健。却不知道如今御体如何!看看软榻上的妻子,又想着外头刚刚的混乱,他一时间竟是陷入了两难。

“世子爷,太子殿下和不少殿下还有公主世子郡王都跟着赶去乾清宫了,如今这谨身殿中没什么人了。您是赵王世子,还是赶紧去乾清宫瞧瞧吧,这儿就交给小的。”

“不要说了!”

陈善昭面色一连数变。他知道陈海所言字字在理。然而理智提醒他该立刻赶去乾清宫,可感情却告诉他应该陪在她身边,更何况皇帝这突如其来的昏倒,太医院很可能只顾着那一头,而不会有什么真正的好御医到这儿来。挣扎了好一会儿,他最终开口说道:“你不必再劝了,等御医过来再说。”

之前那一幕众目睽睽之下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倘若他抛下妻子去紧赶着关切皇帝。那么就不是孝心,而是根本没心没肺了!

也不知道在焦躁中等了多久,他终于听到了一阵脚步声。扭头看去的他发现是淄王妃张茹进了来。后头还跟着一个低头提着药箱的御医,立时站起身来。前头的张茹没有开口说话,而那御医则是慌忙行礼,可膝盖还没碰到地面,陈善昭就一把将人拖了起来,旋即快速拉到了软榻前。

“闲话少说,赶紧诊脉!”

“是是!”

那御医连声答应之后,只瞥了榻上那位世子妃一眼就别过头去,又取出小枕垫在其手腕之下,摸索着伸出两指搭在手腕上。他便凝神切起了脉。一旁的陈善昭见其先是眉头紧锁,随即就突然睁开了眼睛,继而更是一脸的讶异,他只觉得心中堆满了不安。若不是一旁淄王妃张茹冲着他连连摇手,他险些就要开口大声质问。

这难捱的时光过了许久,他方才看到那御医放下切脉的右手。随即站起身来,却是拱了拱手道:“世子妃只是一时遭受重击,这才暂时昏厥。下官打算用针,不知世子爷……”

“针灸哪儿!”

“水沟,中冲,涌泉,足三里。”

听到这几个穴位,张茹立时开口问道:“这四处主穴之外,可还要针灸其他配穴?”

“却是不必。”那御医又躬了躬身,随即含笑说道,“世子妃是有身子的人了,贸贸然针灸其他配穴,若是有个闪失,下官却是承担不起。”

“你说什么?”

陈善昭一时脱口而出,待见那御医面色镇定,完全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他只觉得一股狂喜从足底油然而生,整个人全都沉浸在了难言的欣悦之中,可紧跟着,这股情绪便被后怕和惊怒完全盖住了。还不等他开口发问,张茹便又惊又喜地问道:“可确信是滑脉,不曾有错?胎象如今可还稳固?”

“淄王妃看来是懂医的人。”那御医笑呵呵地捋了捋胡子,随即气定神闲地开口说道,“下官其他的不敢担保,但这滑脉却从未诊错过。至于刚刚那一下重击,幸好是在肩背,而且应当不曾摔倒,天幸并未有大碍。”

诊出这样的脉象,对太医院的御医太医来说,却也是一件极其值得高兴的事。毕竟,事关皇家添丁进口,不说皇帝龙颜大悦,就是对这些宗室也是喜事一桩,传扬出去对自己也是名声。因而,在陈善昭的催促之下,他取出自己的金针盒子,在张茹的确认下小心翼翼地各处施针。当他依序捻动到了中冲上的金针时,他便听到张茹惊喜地叫了一声:“醒了,醒了!”

悠悠醒转的章晗一睁开眼睛,就看到陈善昭那张熟悉的脸,继而就认出了张茹。至于那个手拿金针面目陌生的太医,她则是只扫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脑海中浮现出了此前的那一幕。然而,还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只见陈善昭突然一把握紧了她的手。

“晗儿,晗儿!你有孩子了,咱们有孩子了!”

章晗几乎被陈善昭这语无伦次的话给说懵了,直到张茹亦是笑着冲她连连点头,而那御医亦是神采飞扬,她这才算醒悟了过来,心里竟有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她忍不住用左手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小腹,随即用极不确定的声音问道:“真的……真的是喜脉?”

“确凿无疑!”想起自己那些被急急忙忙召去给皇帝诊治的同僚,那御医想了想便说道,“太医院还有好几个擅长断喜脉的御医太医,这样的大事,不妨去请了来,也好立时向乾清宫报喜,皇上醒转之后,必然会龙颜大悦!”

章晗听到皇上醒转四个字,心头顿时咯噔一下。然而,等到陈善昭答应,那御医拱了拱手转身出了屋子,她才一把抓住陈善昭的手说道:“皇上怎么了?”

尽管陈善昭不想说这些让章晗多费思量的话,但妻子什么脾气他最是清楚,少不得轻声解释了缘由。见章晗立时拿眼睛瞪他,他只得讪讪地解释道:“反正那时候外头一团乱,我就当成是得知消息晚了。若是你就这么醒过来,我眼下当然是即刻赶过去,可既然是喜讯,且等其他人来确诊了,我过去的时候带着这样一个大喜讯,倘若皇爷爷苏醒了过来,听了说不准病也好了一多半。放心,我有分寸。”

你什么时候有过分寸!

章晗想起之前陈善昭在御前几次硬顶,此时再听到这话,忍不住就想回那么一句,可碍于张茹在场,她只得侧过头冲张茹问道:“十七婶,你怎么也留下了?”

“是殿下不放心,怕世子爷一个大男人,让我留下照应照应。殿下还说,乾清宫不可能容得下那么多人,我在这儿听信,有什么消息再过去也不迟。”说到这里,张茹上前轻轻握住了章晗的手,继而便笑道,“没事,我读过几本医书,想着留下来也能帮上忙,结果就听到了这样的喜讯。恭喜你和世子爷,听了这消息皇上一定高兴的!”

听张茹这么说,章晗想起先头也是淄王给陈善昭争来了那半个月假期,心中顿时感念得很。尽管后背肩膀仍是火辣辣的疼痛,然而,她的心思却多半都落在了腹中这个不知道何时孕育出来的小生命身上,一想到不久的将来,她便能够有一个自己的孩子,她顿时露出了笑容。而一旁的陈善昭见章晗一脸幸福的笑容,却也不想开口说话打扰她,索性就这么静静坐在一旁。面对这种自己难以插进去的氛围,张茹默立了好一会儿,最后终究避出了门去。

里头的两人真是令人羡慕,只希望她也能尽快有这一天!

当此前那御医一口气带了四五个同僚匆匆赶来的时候,章晗顿时吓了一跳。然而,一个个人轮流聚精会神地给她诊过脉,都是信心十足异口同声说是喜脉,她忍不住抬起眼来看就差没直接哈哈大笑的陈善昭,许久才开口说道:“快去乾清宫吧!”

“嗯。”陈善昭伸出手去捋了捋章晗额上那些乱发,强忍住低头亲吻的冲动,盯着那秀美的容颜看了好一会儿,这才开口说道,“等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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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四章天子之喜怒

“皇上,皇上?”

当发现皇帝的手微微颤动了一下的时候,李忠顿时为之大喜,连忙又凑近了些许又连叫了好几声。终于,他看到皇帝的眼睑颤抖了几下,随即缓缓睁了开来。那一瞬间,起头得知皇帝昏厥过去,整个人如坠冰窖的他慌忙叫了一个小太监过来,连声说道:“快,快出去禀报太子殿下和诸位殿下,皇上醒了!”

听着耳旁那些嘈杂的声音,皇帝却是抬头看着头顶那熟悉的素淡帐子好一会儿,随即方才问道:“什么时辰了?”

“回禀皇上,快子时了,谢天谢地,终于赶上了新年前头,正是一个天大的好兆头!”李忠见皇帝的脸色一时间又晦暗了几分,连忙又赔笑说道,“外头诸位殿下都放心不下,硬是要等着,原本都在外头等,可都挤在乾清宫毕竟不合礼数,外头又突然下雪了,所以太子殿下就让人先到东宫去等了,自己也一块在那儿陪着,这会儿应该立马都会过来。”

“哦。”

皇帝眼神闪了一闪,立时就明白太子这番举动的用意,一时也暗赞其措置不差。他淡淡答应了一声,随即便若有所思地问道:“善昭的媳妇如今怎样?”

李忠听皇上才刚醒来没多久,就问上了赵王世子妃章晗,他顿时笑了,随即便喜气洋洋地说道:“好教皇上得知,赵王世子妃并无大碍。而且……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皇帝眼见李忠突然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郑重其事地跪下磕头行了大礼,他先是为之一愣,随即就猛然一手支撑着半坐了起来,声音颤抖地问道:“难道是她……难道是她……”

见皇帝竟连话都一时说不齐全了,李忠哪里不知道皇帝是高兴得无以复加,连忙一骨碌爬起来上前搀扶着皇帝坐好。又在其背后塞了一个厚实的引枕,这才笑吟吟地说道:“正是皇上想的那样。赵王世子还不太相信,但太医院几个御医轮流诊过脉,都说是脉象圆滑如按滚珠。正是喜脉!”

“好,好!”

皇帝长长舒了一口气,此前听到登闻鼓那消息时的惊悸竟是一时间被打消了大半,竟是喃喃自语道:“一个换一个,这是天数,真正的天数!”

李忠和宫中那些内侍资格最老的也是打从皇帝当年称王之际便在身边服侍不同,他跟着皇帝的年头更久些。隐隐约约也知道这位主子心里的疙瘩所在,当即哪里敢让皇帝再从这一茬上想下去。他打了个手势吩咐其他人都退下,又连忙殷勤地掖了掖被子,却是笑呵呵地说道:“皇上还不知道呢,赵王世子知道这消息的时候都高兴得傻了,一时间在谨身殿多耽搁了一会儿,后来又把太医院精擅喜脉的御医都叫了来,过来报喜的手也是笑得嘴都合不拢。等孩子生下来。便是皇上重孙里头第一人,您今夜除夕宴上的那些话,可是立马就要实现了!”

“你倒是会说话。”皇帝微微一笑。但心头却着实一松,就这么歪着随了李忠的逢迎,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会儿话。然而,他突然话锋一转问道:“你跟着朕多少年了?”

李忠正小心翼翼地把皇帝的话往喜庆的地方引,不料想皇帝突然问这个,他一愣之后便笑着说道:“皇上,奴婢在您当初称齐王的时候,就已经跟着您六七年了。后来皇上平辽,得幽燕,继而得西北定江南。奴婢眼看皇上英雄盖世定了天下。如今掐指算一算,估摸着能有将近四十个年头了。”

“居然这么久了。”皇帝淡淡地一笑,面带惘然地说道,“这么说来,倘若那个孩子还在,如今也应该有四十了。兴许应该连儿子都娶了媳妇……”

“皇上!”

见李忠脸色煞白,嘴唇直打哆嗦,他不禁哂然一笑,面色渐渐冷了下来:“朕平生就做了这么一件错事。即便当年所有消息都说她死了,即便朕已经娶了彭元帅的独女,当她抱着孩子好容易寻过来的时候,就算朕不能还她元配的名分,朕就不应该让人去暂时安排她别处居住!都说女人最多疑最多心,她几次见朕无果之后,竟是能够偷偷抱着孩子跑出来去帅府,打算大闹一场……”

“皇上,都是陈年旧事,您别再提了,别再惦记这些了!”李忠只觉得脑袋凉飕飕的。即便他确实隐约晓得当年的事,但知道和此时此刻明明白白地听说,却是两回事,硬着头皮劝了一句之后,见皇帝果然不再继续说,他方才低声说道,“而且,您终究找回了她在家乡的妹妹,登基之后便立了为贵妃,如今不是又册了太子爷为东宫储君么?”

“是,朕确实设法弥补了……只可惜纸包不住火,想当初舒全就是不知道打哪儿得知了这么一件事,当朕要治他擅权滥杀之罪的时候,他竟是舀出这么一件事和朕打擂台!”皇帝突然死死捏住了被角,脸上露出了一丝病态的潮红,“从来没有人能够威胁朕,不管是她也好,舒全也好,亦或者是任何人……”

就算是先头那位太子,还不是因为无意中在一位大臣停妻别娶的事情上大加指摘,结果被皇帝一番痛斥之后,回到东宫便惊悸交加发病亡故的吗?

李忠已经是觉得后背心完全湿透了,头皮更是一阵阵发麻。即便他是乾清宫管事牌子,满宫里的内侍就没有宠信高过他的,可今天这事情的意义却完全不同。然而,他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避嫌退出,一时间只能硬着头皮在那儿支撑着。直到外间传来了一个声音,他才终于松了一口大气。

“皇上,太子殿下和诸位殿下来了!”

“朕乏了,懒得见那么多人!”皇帝没看见李忠倏然间发僵的表情,沉吟片刻方才开口说道,“让太子进来,还有,让赵王世子进来,朕要听他报喜!”

等候在外间的众多龙子凤孙们当听到里头这番意思的时候,早料到约摸如此的太子顿时扭头看了一眼还在嘿然傻笑的陈善昭。无奈地摇了摇头后,便看着众兄弟和几位世子道:“父皇既是如此说,你们就先回去吧,明日再来探视不迟。”

话音刚落。淄王陈榕便忍不住开口说道:“太子九哥,可明日正旦大朝,父皇这身体……”

太子刚刚竟是忘了大朝的事,此刻醒觉过来,略一沉吟便开口说道:“既如此,我先和善昭去见一见父皇再说,你们在这儿等消息吧。”

皇帝的身体如何是此时此刻所有人最关心的。别说等上一会儿,就是等一晚上,也没有任何人会有怨言。于是,眼看着太子和陈善昭一前一后往西暖阁而去,留在外头的秦王世子陈善文想到之前闯下大祸的陈善聪,在咬牙切齿的同时,却忍不住想到了此刻陈善昭的殊荣。

亲王们尚且都等在外头,陈善昭一个世子却能获准入内。当然是因为赵王世子妃的喜脉!倘若世子妃吴氏也能有如此喜讯,祖父皇帝必然也会对他另眼看待!看来陈善昭那书呆子先前对他的提点没错,与其自怨自艾。还不如对吴氏好一些,如此哪怕一时半会子嗣上头未必那么如意,却不会让陈善聪那个出身安国公府的王妃进门后,王府大权全数旁落!

坐在床上的皇帝眼看太子和陈善昭进门之后行礼问安,他便颔首说道:“都平身吧。”

等到这叔侄俩起身,看着两人有几分相似的脸,皇帝就冲着陈善昭问道:“善昭,你那世子妃如今如何?”

“还好还好,幸亏是未开锋的剑,肩背上有些磕着碰着的外伤。回头免不了要抹些药膏。”陈善昭心有余悸地吁了一口气,随即便喜上眉梢地说,“不过也是阴差阳错,倘若不是被太医诊出了喜脉,兴许又得耽搁许久,万一再碰上点什么事。就未必有今晚这么幸运了!皇爷爷,再过八个多月,孙儿就要当爹爹啦!”

见陈善昭满脸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就连皇帝的心情也不知不觉愉悦了起来,但随即却板着脸斥道:“既然知道都是要为人父的人了,就该稳重些,别一天到晚就知道你那些书!这样,明日正旦大朝之后,你在家好好陪你媳妇,各家的年节走动都免了,先让她专心安胎要紧。不但你等着当爹,朕也正等着抱朕的重孙呢!”

“是是是。”

插不上嘴的太子终于逮到了这么一个停顿,少不得字斟句酌地开口说道:“父皇,明日正旦大朝不比常朝,耗费持久,您这身体……”

“朕还没这么不中用。不过是被陈善聪这一闹,再加上乍闻之前那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心中惊悸罢了。”皇帝冷冷打断了太子的话,随即又说道,“登闻鼓的事情,你让人全数移交李忠,不下刑部。至于陈善聪,好好的除夕宴险些被他闹得不像样子,罚他把孝经抄上百遍,成婚之前不许他出门!另,赏宛平郡王陈善睿御马监骏马一匹,鞍辔一副,让他自己去挑!”

这前后两件事的措置让太子面色一变,随即他就低头应道:“是,儿臣遵旨。”

说完这话,皇帝方才再次看着还沉浸在喜悦中的陈善昭,温和地说道:“另外,赏赵王世子妃新贡的织金大绒毯一条,织金花缎十匹,琉璃灯一盏,百子如意一柄。让她好好安胎,她肚子里的孩子是朕重孙辈里的第一人,朕等着她的好消息!”

除夕之夜不但得到了那样让他咬牙切齿的惊讯,同时还收获了如此好消息,足可证老天爷仍然一直在眷顾他!

第三卷并蒂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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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侯府嫁女,王府娶妇

腊月正月不宜嫁女娶妇,继赵王世子陈善昭和另两位留京的世子先后成亲之后就断了的皇家婚礼,从二月里就陆陆续续又开始了起来。然而,剩下的都是各藩留京的郡王,礼制上头自然没有前头那么隆重,可对于百姓来说,这样的热闹仍然是足以让人津津乐道许久。

等到三月,这一日正是定远侯王家往赵王府送嫁妆的日子。宛平郡王陈善睿因一直跟随赵王左右带兵,此番留京虽带着几十个亲卫,但在京城相识的人却没几个,催妆的时候还是陈善昭在相熟的宗室子弟当中扒拉了一下,凑足了八个人前往定远侯府。而等到迎奁的时候,则是陈善昭这个长兄亲自站在街前,当看到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过来的时候,他忍不住眉头一挑。

郡王婚事的聘礼并没有亲王以及亲王世子那样丰厚,金银珠宝和绫罗绸缎以及诸色玩器等等各色都是几样,虽说他不想委屈了自己这个嫡亲弟弟,加足到和自己差不多的六十四抬聘礼,但此时此刻抬过府来的嫁妆,光是那打头的家具就不下几十抬。

而对于路上的行人来说,那足足堵了大半条街的送妆队伍,自然足以让人啧啧称奇。此前京城已经嫁了好几位王妃世子妃,也不乏公侯千金,但嫁妆最排场的威宁侯府,统共也就是一百五六十抬,此刻定远侯府怕不得两三百?

从大小几案到八仙桌、琴桌、圆桌、顶箱、书柜、多宝格的木器家具六十四抬,从落地钟、屏风、琉璃灯、穿衣镜到瓷瓶茶具酒具在内的各式摆设用具又是六十四抬,从梳篦、漱盂到胭脂水粉等等杂物二十四抬,各式绫罗绸缎被面衣裳尺头挂帘等等六十四抬,最后头方才是那些金银首饰玩器等等,整整又是六十四抬,最后方才是以一块块金砖代表的铺面产业,以及陪嫁的仆妇丫头,好不阔气排场。

即便是陈善昭在京城多年。也没看过这样大手笔嫁女儿的。然而,知道定远侯王诚只有这样一个独女,至今对过继嗣子的事情都没有过明确表示,他也并不觉得有多么奇怪。知道那位定远侯和故去的妻子一往情深,因而对女儿也是视若珍宝。而且,一个倾其所有嫁女儿,不怕人说越过长幼的侯爵,朝臣们心里多半也会不以为然,昔日智将的名声也就弱了。

反倒是今天跟着出来的章晟见这样铺张招摇的架势,心里直犯嘀咕。倘若不是妹妹当初添箱之际。林林总总各式各样的贵人添了好些嫁妆,此时上下一比便相差太大了。那位宛平郡王妃尚未进门就在嫁妆的事情上这样招摇,看样子就不是好相与的。然而,待想到章晗如今正身怀六甲,宫中每几日便会有太医下来诊脉,他又轻轻舒了一口气。

他们章家可不是什么名门大户,没能耐和定远侯府比排场!

尽管赵王府算得上是宽敞了,但这样两三百抬的嫁妆送入门来。木器家具等等还是事先量好尺寸做的,但其他的东西却不可能一一摆放起来,原本打开的库房便有些不够用了。霏堞轮潭却还得紧急腾挪出新房那院子两侧的厢房,这才堪堪把箱笼全都放下。而所有的妆奁单子厚厚一摞,光是舀在手中就沉甸甸的,更不用说陪嫁的尚有三十顷松江庄田,京城三处产业总共九间铺子,以及丫头三人,仆妇二人并家人八户了。

当章晗从原封不动转述着这些的芳草口中得知了这些,她不禁微微一笑,随即便看着面前三个丫头道:“宛平郡王妃陪嫁多,那是因为她是定远侯府千金。侯爷疼爱唯一的女儿,倾其所有,这本无可厚非,你们不要到外头去说嘴。另外,明日就是正经迎亲了,虽说长宁宫淑妃娘娘派了人来帮忙。但你们三个记着轮班上下巡查,切记不可出半点纰漏!”

“是。”

章晗知道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在京城都没有任何亲朋,不会因为别人的挑唆而做出什么不智的事情,因而吩咐完这些,她便摆了摆手。然而,芳草和碧茵都退了出去,秋韵却没有挪动脚步,甚至无视芳草的目光,反而上前靠近了章晗身下的那具贵妃榻。等到确定其他人都已经出去了,她才低声说道:“世子妃,除夕夜的那一通登闻鼓……”

芳草的话还没说完,原本已经闭目养神的章晗便倏然睁开了眼睛。而秋韵在她的目光逼视下,立时低下头轻声说道:“章爷让人捎话说,亲卫当中有人听到传言,道那是旧日韩国公府的余孽有意为之。虽说此前太平堤几乎把人都杀完了,家眷也一个不少都流放了出去,可听说还是有漏网之鱼,所以朝中御史对赵王殿下有所责难。”

章晗听到这里,便哂然一笑道:“皇上应当不会理会这些。”

“是,世子妃说得没错。”秋韵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皇上说,平叛本来要想一网打尽,原本就是最难的事,有一二跳梁小丑无碍大局,但却责成应天府和上元江宁二县以及五城兵马司仔仔细细清查京城。听说应天府尹……被罚俸一年。”

对于官员们来说,罚俸算不得什么,要紧的是因此而丢的脸面。章晗隐约记得当初王府在三山街那铺子失火之际,也就是陈善昭正在过生辰的时候,这位应天府尹正在给儿子庆生,竟是久久都没有差役派来,她不禁觉得如今这番责难可说是事后算账。等又沉吟了片刻,她就突然开口问道:“我大哥怎会让你捎话的?”

“回禀世子妃,是沈姑姑交待奴婢常去外院。她说蒙世子妃信赖,让她管着内院巡查,她若贸贸然去外院,久了难免会有闲话。奴婢是世子妃身边的人,偶尔去见见章爷送些东西,只说是世子妃嘱咐,却不那么碍眼。”

章晗闻言点了点头。须知母亲原本是要留在京城,待她生产之后再走的,但她思量着京城的局势瞬息万变,思来想去还是狠狠心把母亲和小弟章昶一块劝走了。而大嫂及宋秀才一家也随着上路。如今大哥孑然一身留在京城,她也不得不多想一些。因而,略一思忖,她便又开口说道:“也不要隔三差五去得太勤。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就好。若是有最要紧的讯息,他总会到二门禀报。”

“是,奴婢知道了。”

隔日便是陈善睿迎亲的日子。章晗虽奉旨安胎不管事,可不说她从前就是对此阳奉阴违,靠着沈姑姑和单妈妈将阖府的情形牢牢归在掌控之内,总管夏勇如今也俯首帖耳,就是今日乃小叔子娶妇的大好时节。她当然不可能只定心歇在上房万事不管。当她坐着凉轿各处巡查了一圈之后,恰是门外传来了一阵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尽管两边的丫头慌忙吩咐落轿,芳草更是急急忙忙上来捂住了她的耳朵,她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看来是新人上门了。走吧,去新房那边等着!”

宛平郡王陈善睿的新房设在王府西路最深处,正房五间,左右各三间厢房,轩敞明亮。再加上早就重新整修粉刷过,昨天又摆好了所有嫁妆中的木器家具,看上去更是焕然一新。章晗和今日在这儿的诸多女眷见过之后坐下。不多久,她就听到门外传来了阵阵喧哗,却是都嚷嚷着新娘子来了。须臾,一对新人便被人迎了进来,陈善昭一身郡王冠服,看上去面如冠玉英武俊朗,而新娘子单看身段窈窕多礀,而面目却被一袭喜帕遮掩得严严实实。

在天地桌前行过了礼,这一对新人便被簇拥进了新房。而章晗身为长嫂,自然也被今日来瞧热闹的嘉兴公主等人一块哄闹着。不得不起身跟了过去。当日陈善昭用有伤在身赶跑了看热闹的碍事人,这一天陈善睿就没这么好的借口了。他却也无所谓旁边有人看着,舀着秤杆当众稳稳当当挑起了喜帕。就只见那凤冠之下的新娘子却不像别个新娘那样上着厚厚的脂粉,淡扫蛾眉薄施粉黛,在红彤彤的烛光之下,显出了十分颜色。

“哎呀。三哥家兄弟两个都是好福气,善睿媳妇又是难得的美人!”

嘉兴公主这个姑姑笑着说了一句,见新娘只微微颔首却不说话,知道是碍于新妇的规矩,她少不得冲其他人招手说道:“既然新娘子也看过了,咱们且把地方让出来,接下来该让他们行合卺礼了。回头等到善睿去四处迎客,还怕没时间看新娘子么?”

章晗见别人都被嘉兴公主三言两语打发走了,却是趁着人少招手叫了陈善睿过来,又笑道:“四弟,外头的宾客多,你那一番应酬下来不知道要多久,我让人给四弟妹备了一些点心,否则干等却是不好受。”

“多谢大嫂,我知道了。”

自打除夕夜得知章晗竟是入门数月便有了喜讯,无论男女都是皇帝第一位重孙辈的孩子,陈善睿每每想起就不禁觉得这位大嫂实在是运气太好了。然而,如今自己终究也娶回了一位身世容貌陪嫁都是第一等的妻子。此时此刻,目送章晗出了门,他回头看了一眼王凌,神情顿时轻松了下来。等到喝了合卺酒,用了饺子和面,他也不忙着起身出去应付宾客,就这么温和地问道:“外头客人多,若是累了就更衣之后歪着等我。”

“没事,我又不是娇弱的人,就这么一会儿还撑得住。”

陈善睿三天两头往来于定远侯府,虽则按照礼制未婚夫妻不得相见,但整个定远侯府谁会多嘴,两人别说相见,就是说话交手也很不少,自然没有别个新婚夫妻的生涩。见陈善睿点点头要走,王凌突然开口说了一句等等,也不理会别人嚷嚷着王妃不能下床的声音,径直站起身来,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用心给陈善睿缚在了手腕上。

“这是……”

“虽说这是在王府,可为防万一,郡王出入也不能赤手空拳。这护腕是我让人特制的,非金非铁,就算洛川郡王那等卑鄙无耻的角色再用什么磁石,也不怕受到影响。”说到这里,她顿了一顿,随即一字一句地说道,“凭郡王的武艺,有这个护身,出入自可无虞!”

ps:新卷第一章!顺带啰嗦两句,卷首语凤凰虽大圣,不愿以为臣出自礼李白的《白鸠辞》,虽说是表达李大诗仙不屑和某些人同殿为臣的心思,但用在本卷也很贴切^_^

第一百八十六章弟妇见兄嫂,恭俭礼让德

宛平郡王陈善睿娶妻的这一夜,赵王府宾客纷至沓来的景象,丝毫不逊色于当时陈善昭迎娶世子妃进门。一来是陈善昭有意蘀自己的四弟做面子,在京城相熟的宗室皇亲全都请了一个遍,二来则是因为定远侯王诚在勋贵圈子里头人缘很好,有数的几位国公以及那些侯爵伯爵等等,他都有相熟的,这一日那些勋贵们贺了王家又贺赵王府,到最后陈善睿这新郎官被人灌得酩酊大醉。

而这些事情,章晗虽是早早回了房,但林林总总都有人不断报了进来。她却只在意迎来送往上头可有纰漏,得知终于席终人散,她才松了一口气,又对亲自进来报说的单妈妈笑道:“今日有劳妈妈和几位姑姑辛苦了,待会儿出去对上上下下说,管事以上赏钱五两,管事以下各按层级,从三两到二两一两不等。等过了这几日,轮流给假一日。”

“是,奴婢就代蘀他们谢过世子妃了。”

等到单妈妈行礼之后笑吟吟地告退离去,章晗想起往日不喜欢凑热闹,往往早早避开的陈善昭此时此刻却连个影子都没有,顿时有些纳罕。耐着性子就了灯光又看了一会儿书,眼见陈善昭依旧没个踪影,她终于忍不住了,当即就吩咐回了房来的秋韵出去打探打探。足足好一会儿,秋韵才一个人回转了来。

“世子妃,世子爷在书房,听说是赵王殿下的信使到了。”

章晗这才为之释然,当即撂下了书,吩咐秋韵服侍自己更衣。等到滚热地泡了脚上床,她自然而然就睡到了靠里头的那边。用花瓣熏过的袷纱被透出了一股淡淡好闻的香气,而她自从怀孕之后就极其嗜睡,腹中的孩子也一直安安稳稳很少让她难受,因而须臾之间,她竟是就睡着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她的脚在被子里渀佛踢到了什么似的。这才陡然间惊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她却发现陈善昭一手支着枕头,正眼睛明亮地看着她。

“总算是回来了?都这么晚了,还不睡?”

见小妻子睡眼朦胧。连说话都带着几分困倦之意,陈善昭顿时笑了。拉上些被子把章晗重新裹紧了,他才用宠溺的口吻说道:“我刚吃过夜宵,总得先消食一会儿再睡。你赶紧继续睡你们的,别让咱们的宝宝累着了!”

“就知道胡扯!”章晗哧笑了一声,旋即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鼻间传来的除了之前那百合花香,还有一股更加熟悉的气息。因而她竟是比之前更快地进入了梦乡。她渀佛看见一男一女两个孩子笑呵呵地冲着自己伸出粉嘟嘟的小手,嚷嚷着问她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而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两个孩子就围着她嬉笑打闹了起来……

整整一个晚上,章晗也不知道经历了几个不同的梦境,但无一例外都是幸福安乐。因而,当大清早耳畔传来一阵阵的呼唤时,她甚至本能地不想起来。直到双唇渀佛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一时间透气越来越难,她才猛然间睁开了眼睛,却看见面前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

“你……你干什么!”

被章晗双手支在胸膛上使劲推了一把。陈善昭顿时无辜地往后挪开了些许,随即才无可奈何地一摊手道:“谁让你左叫右叫都没反应!若是平时,哪怕你睡到日上中天呢,可今天是新妇第一天见亲长。父王和母亲不在,长兄如父,长嫂如母,这行礼的时辰若是误了,那可是了不得的!”

“你怎么不早说!”

尽管被陈善昭那促狭的一吻亲得面颊上满是红霞,但此时此刻听到这话,章晗一下子反应了过来。原先王府中就是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后者还三天两头不归家,照面的机会很少,陈善昭让她不用管,她也就没怎么理会,但现如今她却多了一个妯娌,自然不能再像平日那般随便。掀开被子的她正要下床。却只见陈善昭已经笑呵呵地在床前蹲下把鞋摆好了,这时候,她就看见那张大床外头,芳草和碧茵正垂手侍立,顿时忍不住狠狠剜了陈善昭一眼。

刚刚这家伙不会是当着丫头就那么明目张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