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渀佛是知道她心意似的,芳草含笑屈了屈膝道:“世子妃,昨天不是有人送了几坛山泉水么?单妈妈和沈姑姑都说,那水不适合泡茶,洗脸却是好的。世子爷特意命人去烧了那些山泉水,让咱们去外头舀了来服侍您梳洗。”

这个小事上头太细致的家伙!

虽说再次横了陈善昭一眼,但这一次,章晗的目光里不知不觉多了几分柔情。等到下了地在人服侍下梳洗更衣,她突然敏锐地发现之前除夕夜才穿过的世子妃燕居常服非但没有如她想象那样变得小了,而且还宽大了不少。正愕然照着穿衣镜的时候,她突然就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背后出现了陈善昭的身影。

“看来还好,就是穿到你怀胎十月也不要紧了。”陈善昭伸手按着章晗的肩膀,笑吟吟地说,“说起来,都是你当初自己做衣裳的时候太粗心大意,怎么也该把有喜之后的衣裳给一块办了。结果还是我挑了几个稳妥人赶制了出来,今日见四弟和四弟妹正好用得上。”

“你呀……”

虽是语气嗔怪,但眼见陈善昭竟是连自己一度忘了的事情都注意到了,章晗免不了生出了深深的欣悦和感动。

等到打点好一切出了上房的时候,陈善昭却是执意亲自搀扶着她的胳膊上了凉轿,等到了正堂白虎堂前下轿的时候,又亲自把她扶了下来。那种小心翼翼如同呵护绝世珍宝的样子,哪怕是站在陈善睿身侧的王凌早就知道,赵王世子对世子妃百依百顺,眼皮也不禁为之一挑。

按理是先拜父母,再拜兄长,但赵王夫妇既然全都不在,世子陈善昭和世子妃章晗身为赵王一系的宗子宗妇,自然和之前秦王府洛川郡王陈善聪成婚秦王世子世子妃夫妇受礼一样,先于正堂之中正中的位置受了陈善睿和王凌夫妇俩的四拜礼,随即方才在侧位上受了两拜礼,还了一礼,这便算是礼成了。

等到两人重新落座之后,章晗打量着王凌那一身宝蓝色绣着宝相花滚折枝花襕边的右衽斜襟杭绸衫子,再对比之前那一身大红嫁衣,却是忍不住觉得后者才更衬人。毕竟,宝蓝色太过老成稳重,但王凌的神情中总有一股飞扬激昂之气,这颜色就显得不那么相称了。

夫妻两人行过礼,此时落座的王凌见一旁侍立的妈妈捧了条盘过来,她便亲自捧在手中,再次起身走到了陈善昭和章晗面前,躬了躬身道:“大哥,大嫂,这是我敬献给北平父王和母亲的一点心意,虽说路途遥远,但希望能够尽早送到二老手中,全了我这一片孝心。”

“这是当然。”

见那条盘中的东西上头盖了红绫,陈善昭既不追问里头是什么,也不打开瞧一眼,只笑吟吟地伸手接过东西,又转递给了一旁的单妈妈。而见陈善昭收下了,王凌方才打了个眼色,之前那妈妈立时又捧来了另一个条盘。这一次,却是直接捧到了陈善昭面前。

“我知道大哥爱书,这是父亲珍藏的唐代雕版陆羽《茶经》,今日却是能赠知音人了。”

陈善昭一听是送书,他眼睛顿时一亮,等王凌说完,他就立时笑吟吟地说道:“四弟妹这一番美意,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回头必然好好谢过定远侯!”

见陈善昭直接伸手舀起书,翻了两页方才喜滋滋揣进怀里,王凌裣衽施礼之后,见另一位妈妈知机地捧了一个条盘上来,她就含笑说道:“听说大嫂素来针线出色,我着实不敢献丑。这是裙刀一把,并百子如意的湘裙一条,还请大嫂笑纳。”

“多谢四弟妹这番心意。”章晗扫了一眼那大红的湘裙,谢了一声后让沈姑姑接过之后转交了芳草,又看着沈姑姑捧了一个小匣子出来。“今日初见,我也没什么好相送的,久闻四弟妹你武艺娴熟又通兵法,所以世子爷找出了三卷《卫公兵法辑本》,我这儿则是一把缠腰软剑,却也不知道四弟妹是否中意。”

王凌本以为会收到什么金玉首饰之类的寻常玩意,听说是这样的见面礼,她顿时神情一动,明白陈善昭和章晗必然是费了一番心思,当即后退一步称谢不迭。然而,郡王和郡王妃成婚之后,却是并没有入宫谒庙以及谒见皇帝后妃东宫那些礼数,而盥馈之礼,赵王夫妇既然不在,也同样是陈善昭和章晗代行。

等到这一番礼数全都过完,重新落座之后,陈善睿就开口说道:“大哥,大嫂,如今凌妹过了门,大伙便是一家人了。如今世子妃身子渐渐重了,王府内务繁杂,虽有人帮忙料理,但也是繁杂,凌妹却还闲着,若可以的话,不妨为大嫂分担一些。”

“那可正好,我可是求之不得呢。”章晗微微一笑,当即吩咐沈姑姑舀出了盛放对牌的盒子,竟是连一丝犹豫都没有,让芳草扶着起身后,直接接过对牌交到了王凌手中,“有了四弟妹帮忙,我可就能安安心心做个撒手掌柜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弟妇自有沟壑,世子却道危机

赵王府西路最北边的院子,原本并没有名字。毕竟,赵王战场上打仗是一把好手,对于这些舞文弄墨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多大兴趣,只从王府正堂那白虎堂三个字就能看出端倪。而陈善昭固然爱书如痴,但却没有文人墨客那些到了哪儿都喜欢起风雅名字的习惯。于是,一整个王府里头,除了中路那些亭台楼阁,其他的多半都是没有名字的。

然而,在昨晚入门之后,王凌就给新房所在的院子定了名字,一大早更是命人去定制匾额。对于鹏翼馆三个字,宛平郡王陈善睿也异常满意,知道陈善昭和章晗必然不会干涉这些,因而自是首肯了妻子这番举动。此时此刻,从白虎堂回来之后,兴之所至的他便说要去演武场练练剑,王凌自然笑着把人送了出去,等回转来看着桌子上那匣子里的对牌,她的脸上不知不觉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一旁的丫头瑶光见她这般情形,便凑趣地笑道:“大小姐,幸好那位世子妃是有了身子,否则听说是赵王殿下亲自令其统管王府内务的,您还不好插手,现如今却是名正言顺了。今天这对牌轻轻巧巧入手,今后几个月里,只要您略施手腕,王府上下可不还得唯您马首是瞻?任凭她如今得意,这怀胎的事情却说不好,还不知道孩子能不能平平安安降生……”

她这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就只见背对自己的王凌一下子转过了身来,竟是突然一扬巴掌。她几乎还没来得及反应,脸上就着了重重一下,踉跄后退了两步之后,她顾不得脸上火辣辣的疼痛,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该死!”

“念在你是第一次,就这一巴掌让你长点记性。再有下一次,那就没这么便宜了!”王凌柳眉倒竖,又看着另外两个噤若寒蝉的丫头道,“全都记住。如今这是赵王府,不是定远侯府,若再有和她这般胡乱说话指摘世子或是世子妃的,王府该是什么家法,就行什么家法!还有,都把大小姐三个字收起来,从今往后。我只是宛平郡王妃。”

“奴婢记下了。”

“那就滚下去!”见三个丫头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王凌方才径直在软榻上坐了下来,见陪嫁的两位妈妈一个端茶一个递水,都是大气不敢吭一声,她顿时烦躁地说道,“你们回头记得好好管教她们三个。爹也是的,用熟的璇玑她们全都留在府里,非得让我带了这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入王府!他又不是不知道。这王府不比其他地方,上头虽没有正经公婆,我上头却还压着连皇上都说她好的大嫂!”

知道王凌是在说章晗这位世子妃。武妈妈便赔笑捧了蜜饯盒子放到王凌面前,又开口说道:“郡王妃也别埋怨侯爷,璇玑她们几个虽是好的,又从小跟着您学武艺,但她们都是军中旧部的孤女,不过寄养在侯府,并不是在奴籍,这陪嫁过来怎么都不合情理。这婚事定得如此仓促,大半年也只能调教得她们三个如此,日后奴婢和林妈妈一定严加管教。”

“郡王妃。吴妈妈说的是,这些都是小节。”林妈妈笑着给王凌舀了一个引枕垫在腰侧,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至于您刚刚说世子妃,奴婢今日冷眼旁观,世子妃也不像外间传言那样一味揽权。否则也不会这么爽快地把对牌交出来。而且,世子爷那脾气是最好相处的,听说此前下聘礼的时候,也是他一力做主,让郡王爷和之前他下聘礼的东西几乎差不多。”

“世子爷看着确实好相处,可世子妃却未必不想揽权,只是乐得做个大方而已。”武妈妈这一次却不同意林妈妈这话,顿了一顿便忧心忡忡地说道,“世子妃出身不过寻常,嫁了进来之后赵王殿下却那样信赖,直接托之以王府内务,其后更是皇上称赞,后妃宗室当中人缘也好,刚进门这才几个月,居然诊出了有喜!现如今郡王妃接手内务,可毕竟名不正言不顺,他日她生了孩子,总还是要交回去的。况且她之前那一番措置上下都服膺,郡王妃若是照着她那规矩,显不出自己的好;若是变革那些规矩,万一有人去世子妃面前抱怨……”

“你不就想说我是两面不讨好吗!”

王凌不耐烦地打断了武妈妈的话,见其和林妈妈都垂手不做声了,她顿时冷笑道:“我又不是真的想和她争权,若不是郡王爷说要为大哥大嫂分担分担,让她能够平安生下孩子,我才懒得去管这些。你们越是这么说,我还越是要挑几样能整治的好好改一改!只要我做得公允,我倒要看看谁去她那儿抱怨,那种人刁滑之辈趁早赶出去,王府才能干干净净!”

而回到房中的章晗端着那一碗刚刚送上来的燕窝银耳羹,用银勺搅动了两下,她却没有送入口中,而是若有所思出起了神。等发觉面前有一只手在那儿乱晃,她不用抬头也知道是陈善昭捣鬼,当即嗔道:“你又干什么?”

“等四弟和四弟妹回门之后,我少不得又要去古今通集库忙活几天了。”陈善昭见屋子里服侍的人蹑手蹑脚地退了下去,心中暗喜她们这察言观色的功夫是越来越强了,当即捏着章晗的手紧挨着她坐下,又轻声说道,“十七叔是十日一休沐,我借着你有身子,从正月二十重新开工起就是五日一休,实则一个月顶多只有半个月在那儿,再下去书痴的名头就要让人了。更何况如今说是你多了四弟妹照应,我不得不多多去点卯。”

“去就去呗,这么多话!”章晗索性靠在了陈善昭的胳膊上,随即轻笑道,“横竖府里的事情都有了人接手,我吃饱了睡,睡饱了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

“贤妻大人果然豁达!”陈善昭忍不住伸出手去轻轻捏了捏章晗的鼻子,直到被其没好气地打开了手,他才笑呵呵地说道,“不过你就不担心别人夺你的权?”

“三山街奇望街和大中街那三家铺子的管事都是新委派的人。又有钱掌柜和金掌柜定期去查账,这事儿四弟妹轻易不会伸手。至于其他的,你那几个亲信人手想来四弟会告诉她,夏家两口子是父王的亲信。她更不会去动。赵四家的人人都传是我的亲信,她若还会随便出手,那就不是出自号称智将之名的定远侯府了!至于我大哥是父王点的,我更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其他人我之前也没下过苦功夫笼络,她若是想整顿整顿,那我可得说谢天谢地了,我之前哪有功夫去全部料理一遍!再说。如今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果然贤妻大人是胸有成竹。”陈善昭从章晗口中得到了自己最期望的答案,一时自是无比欣悦,一时更是紧紧箍住了她。足足好一会儿,他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晗儿,我就喜欢你这舀得起放得下。你如今是有身子的人了,有件事我本不想告诉你,但如今是非常时刻。”

察觉到身边的人身子突然一僵。他便沉声说道:“自从除夕夜之后,我得到的确切消息,皇爷爷的精神有些不济了。原本每日批阅奏折的时间便超过五个时辰。但现如今常常连两三个时辰都不到,不少都是粗粗看过批一个可字。而东宫的太子九叔,就在日前,刚刚被付以将奏折分门别类定轻重缓急的差事。”

乍然听到此事,章晗忍不住死死握紧了陈善昭的手。尽管皇帝曾经掀起的腥风血雨让勋贵大臣人心惶惶,她在武宁侯府时也经历过那样让人惊悸的过往,然而,当她嫁到赵王府之后,见到的皇帝虽也有天子至高无上的那一面,可对陈善昭的喜爱疼惜却更像是一个祖父。就是她因此得益也很不少。可以说,御座上坐着这么一位天子,是天下稳定的先决条件,倘若御座真的更迭……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几乎有些颤抖:“那我该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用做,你只要能够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便是最大的功臣。”陈善昭见章晗立时沉默了下来,知道她是明白了,当即便语重心长地说道,“还有,昨夜父王派来了信使,带来的却不是以往那些奏折副本,而是很少见的密信,而上头的内容……”

尽管面对的是一向冰雪聪明,最能体会自己心意,也是自己最信赖的妻子,但陈善昭仍然犹豫了许久,最后才终于下了决心:“父王舀到了一个刺客,严刑拷问之后,得知是韩国公府的老家将。韩国公府还有嫡系没有落网,便是当年韩国公排行第七的幼子,据说人就在京城。虽说那人说不出别的,但据说,当年韩国公是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又以此要挟皇爷爷,这才牵连满门。这些含含糊糊的也就罢了,要紧的是,还问出了些更了不得的东西。”

陈善昭顿了一顿,这才沉声说道:“那人说是韩国公那七公子前年逃亡,后来被他给救上了。说是人能够在路上活下来,是因为碰到过贵人相助。而这贵人……你和张家大小姐当初从归德府进京的时候,曾经在宿州境内的百善道驿停留过一夜是不是,你可记得有过一个偷马的小子?”

尽管已经是时隔一年半多的事情了,然而陈善昭这一说,章晗的耳畔立时浮现出了当时那一首凄凉绝望的歌谣。面色苍白的她伸出手去抓紧了身下的座垫,好一会儿才声音干涩地说道:“我自然记得。那个人……那个人便是韩国公的七公子?”

“没错。”陈善昭缓缓点了点头,随即才开口说道,“张家大小姐那儿,你抽空请她来一次吧。若是人就在京城,哪怕存有万一的可能和你们接触,也得紧紧提防着。”

ps:提早预告,明日最多一更,甚至可能牵连后日,因为要出门贺表姐乔迁之喜-

第一百八十八章姊妹相聚诉衷肠

自从章晗离开顾家之后,张琪在其添箱之日见过一面,之后数月便只能靠别人的话来确定人过得如何。尽管早就知道章晗秉性坚韧,可是,得知其嫁入赵王府后那一系列雷霆手段,她仍是打心眼里感到佩服。须知她和顾钰一块跟着王夫人学习管家,可顶多就是碰到鸡毛蒜皮一般的小事,即便那样还是常觉得棘手,可章晗却已经独当一面!

因而,当在宁安阁正房得知章晗送来帖子邀她过去相见时,她就不由觉得欢欣鼓舞,更让她喜上眉梢的是,太夫人竟然一口就答应了。当这一日坐车踏出好久不曾出过的武宁侯府大门,她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尽管如今她身边已经又添了两个丫头,但今天跟出来的仍是凝香。和前年伴着上京的时候相比,如今凝香的父母管着从前顾夫人的嫁妆田庄,自己也是张琪面前最得力的大丫头,无论是忠心也好才能也好,都和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此时此刻见张琪这般激动,凝香便笑着说道:“大小姐,这一晃就是大半年了,您总算又能见到晗姑娘……不,是赵王世子妃了。”

“真的和做梦一样。”张琪轻轻叹息了一声,脊背又往背后那软实的靠垫上靠了靠,轻声说道“那么多艰难险阻,全都一样样过来了。只盼着今后一切都这么顺遂就好。”

“一定会的,世子妃都已经有喜了。等到年底您孝服满了,太夫人一定会给您做主的。”凝香如今已经知道了张琪和顾铭之间的那些情愫,自也盼着章晗圆满,自家小姐也能圆满,见张琪露出了些许惘然,她又轻声说道“若是世子妃知道。四少爷此次立了大功,一定也会高兴得不得了。”

“嗯,你说得对。人逢喜事精神爽。”

话一出口,张琪方才发现了自己的语病。这人逢喜事的是自己,顾铭就是立功。论理也和章晗不相干。于是,她当即红着脸再次捏紧了帕子,却是再也不吭声了。也不知道马车行了多久,她突然听到外头传来了一声惊呼,紧跟着就是马嘶声叱喝声,旋即整个人险些坐立不稳往前冲去。亏得凝香见机得快,一手拉住扶手,一手紧紧攥住了她。等到好容易车子停下,两人也坐稳了,凝香立时来到前头。打起车帘就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那车夫慌忙开了车门,见凝香探出了身子来,他立时诚惶诚恐地说道:“凝香姑娘,也不知道哪儿跑出了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冲撞了车马,小的只能紧赶着停车……”

话还没说完。车里的张琪就出声说道:“可有伤了人么?”

“回禀表小姐,所幸小的避让及时,那几个小子也溜得快,应该没伤着人。随从的齐老四带着一个人追上去问究竟了。”

“那就好。”张琪不想今日难得出来去见章晗,半路还要闹出什么死伤,松了一口大气之后便出声吩咐道。“既然如此,也不用再探什么究竟,不过是意外而已,就重新上路吧。凝香,你也回来,这原怪不得他们。”

张琪既然这么说,凝香顿时也不好再说什么,却仍是沉声冲着那车夫说道:“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形,至少提醒一声,刚刚若跌着大小姐,回去你可怎么交待?好了,走吧!”

等到凝香缩回了脑袋,四周围的随从听到那车夫的嚷嚷,自然重新围拢在了马车旁。随着这一行人的渐渐远去,原本路旁看热闹的百姓们也渐渐散去,大街上又恢复了平时的热闹喧哗。人群之中,却有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远去的那一行车马,半晌才挪开了目光。

“不是那个丫头……”

赵王府中门素来不轻易开启,两侧东西角门,西进东出,可过车马,此次张琪便是从西角门入内。她唯恐王府规矩大,自己若是行止有什么差错,那些下人会连带着议论到了章晗的身上,因而自打马车入了王府前头那条街,她就把起头稍稍掀开一条缝的窗帘都放下了,这会儿马车停稳,她踩着车蹬子下车的时候,也格外小心。等到站稳之后一抬头,认出了沈姑姑旁边站着自己最熟悉的芳草和碧茵,她立时展开了笑容。

“大小姐。”

尽管芳草和碧茵如今在赵王府也是最有脸面的丫头,但此时此刻仍然双双迎上前去屈膝行礼。张琪连忙一手一个拉了她们起来,见沈姑姑也迎上前来问好,她便还了半礼,这才随着她们入了二门。顺着甬道一路入内,沈姑姑就含笑解释道:“原本是该备一乘小轿的,但前几日车轿处的那些车轿,世子爷因怕世子妃万一出门,全都让人来重新检视修缮,所以只能让大小姐一路走进去了。不过如此一来,日后您再来,进进出出的路途也能更熟悉些。”

“不妨事。”

张琪虽急着想见章晗,可听到这样的解释顿时释然了,心中更是暗暗欢喜陈善昭竟然能这般体贴。而等到沈姑姑说到再来,她更是猛然想起自己到年底前就能出孝,若有机会确实能够常常来探望,一时间更是心情激荡。只走过一箭之地,到了一处夹道拐弯的地方时,她正好随着沈姑姑进前头的小门,突然只听见对面那倒座厅里传来了一阵呵斥声,忍不住回头瞧了一眼,随即才惊觉过来那是王府内务,连忙往前追上了沈姑姑。

而沈姑姑也听到了那动静,见张琪虽不问,但脸色终究有异,她便含笑说道:“那儿原本是世子妃见那些管事媳妇和妈妈们派差事的地方,如今世子妃安心养胎,这些事情就交给了宛平郡王妃处置。郡王妃为人雷厉风行,上下风气倒是为之一肃。”

对于那位出身侯门千金的宛平郡王妃,张琪也听说过,此刻方才得知章晗竟是把家中大权全都交了出去,顿时暗自有些焦虑。顺着甬道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她见迎面一处齐整气派的穿堂,心中不觉一动。果然,沈姑姑侧身用手一指,含笑说道:“大小姐,这就到了。世子爷从前图方便,常常住在书房,也就是新婚之后方才搬到了这里来住,前几日一时兴起,方才给这儿改了名字,就唤作梧桐苑。”

张琪微微点了点头,等到随着沈姑姑进了穿堂,由偌大宽敞的院子到了上房前,眼见得碧茵亲自上前打了帘子,她却是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迈过门槛进去。一入屋子,她就只见明间设着大案和主客位的椅子,却是并没有人。仓促之间也顾不得去看高悬〖中〗央的牌匾以及两侧的对联,只快步随着沈姑姑进了东屋。低头一进去,她就看到了那湖绿色湘裙下的一双精致绣鞋,再一抬头,一张熟悉的容颜便进入了眼帘。

她一瞬间竟是觉得喉头哽咽了,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硬是一个字也迸不出来。直到小腹已经隆起的章晗笑着站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她才终于叫了一声。

“世子妃……”

“咱们姐妹两个,什么时候居然用这样见外的称呼了?”

章晗微微点头,见沈姑姑会意地退了出去,而芳草和碧茵在上前送了茶之后,也拉着凝香一块蹑手蹑脚出了屋子。直到这时,她才端详着张琪说道:“你如今瞧着圆润了好些,人也长高了。再这么下去,个头可是必然要超过我……”

话还没说完,她就只听一声低低的姐姐,却是瞧见张琪的眼睛一下子红了。见此情景,她连忙拉着张琪到贵妃榻上坐下,又掏出帕子擦了擦她脸上那两行滚落下来的泪珠,随即嗔怪道:“好好的,见面就哭!看你这样子,我真的要担心了,莫非是在顾家……”

“没有,我在顾家很好!”张琪连忙使劲止住了眼泪,这才使劲握住了章晗的手“只是太久没见你,今天突然见着,所以忍都忍不住……以前是天天见,如今却只能靠听说才知道你过得如何。想当初得知你为了世子爷闯宫去见皇上,回来又雷霆发落了好多人,我心里实在是替你捏着一把汗,好在你都熬过来了,还有了孩子。”

说到这里,张琪忍不住伸出手去,在章晗那隆起的小腹上摸了摸,一时露出了满脸羡慕。紧跟着,她才醒悟到自己这动作有多唐突,一时闹了个大红脸,慌忙讪讪地解释道:“我只是……我只是从来没见过有身子的人……”

“没事。”章晗抓着张琪的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见她先是惊愕,随即露出了难以名状的欢喜,她便笑着说道“这孩子若知道有你这么个姨母,一定会更高兴的。”

“谢谢……谢谢!”张琪一时间几乎语无伦次了起来。突然,她一下子觉察到手上传来了一股清晰的触感,顿时连忙缩回了手,结结巴巴地说道“他……他动了!”

“都已经动过好多回了,每回世子爷都〖兴〗奋得手舞足蹈。今儿个正好你在这里他就动了,应当也是知道有你这姨母来。”章晗摩挲着小腹,面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这孩子时而安静,时而却调皮好动,可大体来说,却没让我吃多少苦头。”

她正说到这儿,外头突然传来了芳草的声音;“世子妃,宛平郡王妃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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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九章衣带渐宽终不悔

尽管张琪连皇帝都见过,之前也在宫中见过顾淑妃和惠妃敬妃这些娘娘们,但此时此刻面对宛平郡王妃突然到来的状况,她仍然有些措手不及。可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到章晗抓紧了她的手,对她露出了一个一贯能让她安心的笑容。

“如今我爹娘大嫂和弟弟都已经不在京城,除却大哥,就是你这么一个娘家人了。郡王妃出身定远侯府,可你是顾家太夫人最喜爱的外孙女,如今也已经学过如何管束下人料理家务了,底气上头可不要输给了她。”

有了娘家人这句话,张琪只觉得整个人如同被灌入了一股精神似的。尽管脸上泪痕宛然,但随着章晗起身之际,她的腰杆已然挺得笔直。当瞧见门帘打起,一个遍身大红的少妇在几个丫头簇拥下进了门来,她忍不住眯了眯眼睛,等到眼睛熟悉了那火红的颜色,这才快速打量了人一眼。

不得不说,尽管章晗一直都是如同画中美人似的,容貌气质都是上上之选,可宛平郡王妃王凌也丝毫不差,瓜子脸柳叶眉,眼睛黑亮有神,红唇衬着那一身大红的颜色,更显气韵。再加上身段和气质,即便是顾家姊妹当中,顾抒和顾钰走出去亦是雍容华贵,可和王凌一比,却总仿佛缺了点什么。等到彼此厮见后她再次随着章晗坐下,隐隐约约的,她突然明白顾抒和顾钰和这位郡王妃相比缺了什么。

缺的正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得天独厚!

“大嫂难得有客人,所以我正好得闲,便来见见。”

顾家外孙女的事情,早就因为章晗被册为世子妃而达官显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然而,此时此刻王凌真正打量这干姊妹二人,才能体味出那种传言不能尽述的真意来。章晗和张琪并肩坐在一处。倘若不是她清清楚楚地知道那不可能,几乎就要认为章晗方才是那位顾夫人的嫡亲女儿。无论是气质也好容貌也好举止也罢,这位张大小姐都逊色太多了!

章晗知道王凌正在打量身边的张琪,也大略能猜到对方的那些思量。因而,她轻轻握了握张琪的手。随即便笑道:“我一直都想见见瑜姐姐。却总也拨不出空。幸好有四弟妹把那些繁杂的家务事都接了过去,我这才能下帖子邀了她来。说起来。我还得谢谢四弟妹才是。”

前日回门和陈善睿一块拜见了父亲之后,王凌便着手整肃王府内外,因为偷懒耍滑而被罚的竟有一二十人。她本待有人撞木钟到了章晗面前。章晗会替人求情。却不料章晗一直都没有任何反应。此刻甚至在见张琪的时候,在外人面前也是笑着说幸亏自己分劳,她原本打点好的话顿时用不着了,只能笑道:“看大嫂你说的。你这孩子若是生下来。可是皇上重孙辈中的第一人,别说是这些杂事。就是再多一倍下来,我也是该担当的。”

她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笑看着张琪道:“今日初见,我却也没什么好东西,若是张大小姐不嫌弃,就收下这柄牛角匕首吧。”

尽管这样的见面礼张琪还是第一次收到,可此前得了章晗的告诫,她当即大大方方地站起身接了,又敛衽行礼道:“多谢郡王妃厚爱。”

王凌这一番过来,最大的目的便是看看张琪是什么样的人,如今人也见了见面礼也送了,要和其他女人那样东家长西家短地开始闲聊,于她来说却也难能。因而略寒暄几句,她便告辞而去,章晗自是让沈姑姑和两个丫头代为送一送。等到她一走,张琪才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心有余悸地说道:“这位宛平郡王妃说起话时总带着几分不容置疑,我最怕这样的人了!”

章晗不觉莞尔:“她就是这样,不过做事亦是果断公允,这王府有她,我才能安安心心地吃饱了睡睡饱了吃。好了,不说别人,我倒是忘了问你,顾四公子如今如何了?”

说到顾铭,张琪脸上那种不自在的表情终于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骄傲和欢喜:“前几日他的信才送了回来,说是打了一场难得的大胜仗,他还生擒活捉了一个叛酋,如果顺利的话,瑶乱指日可定。家里上下都高兴得不得了,就连二舅母也让人去护国寺还愿,听说之前为四哥点了长明灯祈福呢,老祖宗更不要说了,脸上笑容就没断过。”

“他是认准了什么就不回头的性子,这样的人,倘若能成功,全都是能成大器的!”章晗欣慰地按住了张琪的肩膀,见其如同从前那样依偎在自己怀里,脸上尽是满足的笑容,她虽知道此时不妨让她再高兴一会儿,但还是轻声问道,“那你和他的事情,顾家可有什么说法么?换言之,太夫人的打算你可清楚?”

张琪的身子猛然间僵了一僵,随即才几乎用比蚊子还低的声音说道:“老祖宗……老祖宗曾经在我面前问过怎么看四哥……”

“哦?”章晗立时眼睛一亮,连忙拉着张琪问道,“那你怎么回答的?”

“我……我说四哥志存高远,乃是顾家千里驹。”张琪见章晗顿时掩嘴偷笑,她顿时有些羞恼地说道,“是你让我说的,现在还取笑我!”

“我又没让你说顾四公子志存高远,是顾家千里驹!”章晗忍不住又打趣了一句,见张琪的脸上已经涨得通红,她方才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不和你开玩笑。你这话说得很好,无论是太夫人还是武宁侯夫人听见,都会觉得你这判语很合心意。上头有嫡出的长兄得天子信赖,下头还有嫡出的幼弟受教于大儒,几个庶弟也都各有各的出息,四公子还能有那样不骄不躁的性子,和你有情却不是贸贸然去对父母长辈禀明,也不是和你私定终身,而是想着自己去外头打拼,这样的人实在太难得了。”

无论是什么样的女人,听别人称赞自己的心上人,都是一种分外愉悦的感受,张琪自然也不例外。听章晗对顾铭的评价这么好,她忍不住露出了难以掩饰的笑容,旋即才轻声说道:“我也知道,他这样的人,会是无数人家梦想的乘龙快婿。我虽是有那样的爹爹,自己也没有太多的好可以匹配他,就只有更努力。四书上头的字我已经认齐全了,家事我也在尽力学,姐姐你教我的那些道理,我都在用心体味。不论最后我们的事成与不成……”

张琪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斩钉截铁地说道:“但既然争取过,我绝不后悔!”

“好,好!”尽管刚刚看着张琪仿佛消瘦了一些,但此刻章晗只觉得心里又是欣慰又是欢喜,一时连连点头道,“你能够这么想,不枉咱们在一起朝夕相处的那一年!琪儿,我再这么叫你一次,你有这样的决心,今后就是遇到什么险阻,你自己也会轻易跨过去。”

“嗯!”

见张琪的脸上满是信赖和满足,章晗想到远在广西的张昌邕,心里刹那间想起了陈善昭的话。她扣着张昌邕那奏折,暂时之间是一个把柄没错,但倘若御座真的发生更迭,那么,这把柄就不存在了。如今她是已经挣脱了开来,但只要张昌邕还是张琪的父亲,张琪就不可能完全挣脱出来,尤其若是太子登基,张昌邕说不定会反而有能力要挟张琪为己用。

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只有死了才能天下太平!可他却不能死太早,否则张琪的孝期又要拖下去!

想到这里,她自是不会忘记今天下帖子邀了张琪过来最大的理由,微微一沉吟便开口说道:“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上京的时候,曾经在宿州百善道驿宿过一晚上?”

“百善道驿?”张琪愕然之后就立时思量了起来,最后皱着眉头便摇了摇头,“一路上宿过的驿站太多,而且那时候我身子不太好,一到驿站便昏昏沉沉睡下,委实不记得了……怎么,是百善道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么?”

章晗想起那时候车马劳顿,而张琪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好,所以每到宿处总是入睡极快,顿时便笑了起来。她想了想,便没有答章晗的话,而是出声让外头又把凝香叫了进来。等凝香到了面前,她少不得依样画葫芦又问了一次,而凝香在皱眉思量了好一会儿,最后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奴婢是记得,大小姐才睡下,外头就吵吵嚷嚷了起来,听说是抓了一个贼,后来发生了什么,奴婢着实不太清楚。”

也好,这主仆二人都不记得了!只是她却记得,当初芳草和碧茵去把人放了的时候,回来却是说还遇到过楚妈妈,楚妈妈还盯着人问了两句。要知道京城勋贵常有往来,保不准楚妈妈就一度认出了人来,只是没有声张罢了。

章晗想到陈善昭那番言语,当即却也不解释,只是笑着说道:“没事,只你们两个都记着,日后若是遇到有人探问,只这么回答就够了。”

张琪虽有些糊涂,可她对章晗素来信赖,当即点了点头。而凝香更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性子,自然更是满口答应。一时章晗留了两人又问了些无关紧要的事,凝香突然想起了什么,竟是急忙开口说道:“对了,奴婢今天早上还在宁安阁上房门口听见一桩奇事,似乎楚妈妈对太夫人禀报,说什么三少爷剿灭了一伙叛党,地方官报功上来,若是论功,不说发还爵位,兴许还可以赦免还朝!”

顾振竟然要回来了!

第一百九十章东宫赐佳人,气结嗔世子

自从章晗有了身子,凭着皇帝当初金口玉言的那么一句安胎,她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的应酬都不用再去参加。就算是那些上门探望的,她也只是拣熟络的如淄王妃张茹,亦或是嘉兴公主这样的见上一面,其他来客都一一谢绝了。现如今王凌当家,她自然更几乎什么都不用管,这一天用过午饭后让人送了张琪主仆出去,她忍不住就歪在那儿想起了心事。

顾振的性子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想当初武宁侯顾长风下狱,顾家危难到了那个份上,他却还想着对张琪和她兼收并蓄,乃至于太夫人痛下决断,用一个换一个,再加上她用了那么一招,于是一门两侯的顾家方才保住了一头,而威宁侯爵位也不过是暂时停袭,并未真正革爵。所以,要说顾振那么一个只会嘴上说说的纨绔会立下什么功劳,不是她看死了人,她是决计不信的!

而若是如她早先和陈善昭说起时,两人那近乎相同的判断是真的,这一次顾振的归来,十有**也是太子在背后使力。尽管顾振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才,可毕竟一个顾字摆在那里,又是长房名正言顺的继承人,透过其把顾氏一门都拉过来,也并不是什么难事。

“山雨欲来风满楼……”

章晗轻轻呢喃了一句,心里却想着赵王特意派出信使带密信来给陈善昭,为什么着意提到那样一件已经有些久远的事。就因为一个韩国公舒全,舒氏满门受累,之后更是牵连到勋贵当中的大清洗,继而舒氏族人在辽东拉起叛旗,又是一番耗费无数的大战。而这些当中,理应有什么秘辛。而且,除夕赐宴时皇帝听闻有人敲登闻鼓后留血书自尽后那样激烈的反应,兴许也是与此有关。想着想着。她不知不觉眼皮就耷拉了下来。

“世子妃,世子妃。”

听到耳畔的轻唤,章晗立时睁开了眼睛。当看见面前的人是秋韵时,她又瞥了一眼窗外。见外头日光甚好,显见尚未到太阳落山时分,陈善昭也不可能这么早回来,她便开口问道:“是外头有事?”

“是郡王爷刚刚从东宫回来,带回来八个宫人。”

怎么又是这一套?

章晗本能地想起韩王夫妇之间闹的别扭。顾抒的母亲胡夫人在其婚后愣是熬过了那个冬天,尽管顾抒惦记着母亲,但韩王就藩也就被皇帝推迟了一个月。之前二月里刚刚上的路。她是不曾再见过顾抒,然而听嘉兴公主话里话外的意思,渀佛这一对夫妻之间的状况并没有太大进展。尽管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宫人,但决计是梗在两人之间的一根刺。

尽管陈善睿说是小叔子,但章晗对其了解不深,可怎么看也不像是会如同韩王那样从东宫讨人的角色。正因为如此,她在皱了皱眉之后就说道:“不要拐弯抹角,直接说!”

“是。”秋韵连忙应了一声。这才开口说道,“听说是太子殿下奉旨考较诸位皇孙的学问文章。因为世子爷在古今通集库,所以便免了考。郡王爷在大比之中名列前茅。得了好些赏赐,这两个宫人说是宫中拨下来王府听用的。据说,从前亲王大婚,宫中都是拨宫人二十在王府伺候,当初那些人几乎都被赵王殿下和王妃带去了北边。如今王府中正当年的侍婢世子妃也是知道的,矮子里拔高子也挑不出几个,像咱们梧桐苑,除了我们三个还有两个洒扫的小丫头,就再也没有了。这是前两年大选的时候挑进宫的。如今宫中嫔妃不多,用不着这许多人。所以太子妃请示过三位娘娘,选出百多个赐给了各家王府,连公主府也是每府四人。”

这样冠冕堂皇的理由自然让人挑不出理来——一来避免了宫人幽闭宫中不见天日,二来也是为了各府补一些使令女子,三来也是名正言顺地安插眼线。毕竟,人既然进来了。总能慢慢打探到该打探的消息。至于若是中间有什么秀色可餐的,哪家府里的主子荤素不忌收了进来,那自然便更加圆满了。

章晗听着听着便哂然一笑。而秋韵顿了一顿,又轻声说道:“听说郡王爷把人带了回来就全都交给了郡王妃,自己又带着亲卫到演武场去了。”

这才是正理,陈善睿可不傻,这才新婚多久,怎会随便对不明根底的女人上心?

“你既然这么着急过来禀报,可是因为郡王妃把人都分派好了?”

“是,郡王妃把人一分为二,四个在鹏翼馆,四个送来咱们梧桐苑。只是……”秋韵说着便忍不住皱了皱眉,“鹏翼馆那四个都是瞧着本分老实的,可咱们这儿的四个刚带去见过沈姑姑和单妈妈,或妩媚或清秀,其中一个谈吐还有些文雅,听说读过书,本要考六宫局女官的。”

后宫之中,如顾淑妃这样的便是出自将门,其他类似出身的也有两三个,此外还有平定四方时收进宫的,而登基之后新进的嫔妃也不少,但高位妃嫔更是只有敬妃一个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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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头既然有沈姑姑和单妈妈分派,章晗并没有起心召见她们,只是若有所思地问道:“都叫做什么?”

“前头三个都没有服侍过贵人,一个叫银屏,一个叫金珠,还有个叫瑞喜。至于那个读过书的,似乎是叫xi儿?”

章晗闻言顿时一愣,本能地问道:“哪个xi字?”

“这个奴婢倒是不清楚,奴婢去问问。”

见章晗没有阻止,秋韵自然立时快步出去。而章晗虽仍是靠在那儿不动,心里却忍不住转过了一个个念头。很快,秋韵就重新进了屋来,屈膝行礼后就上前低声说道:“奴婢问过了,沈姑姑说是熙,熙熙攘攘的那个熙字,之前还特意问过,结果她不卑不亢地说,熙者,光明也。因而沈姑姑印象深刻,见她十指如青葱,分明是没做过活的,还问过她曾经在哪当差,她说是文华殿。因为咱们这院子里根本用不着那么多人,所以沈姑姑和单妈妈商量之后,会针线的两个送了针线房,这个熙儿和另外一个则是调去了东边的景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