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熬了一宿,回到家中的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两人一个应付了大舅哥,一个处置了一起突发的冒认皇亲事件,此时此刻被再次召入乾清宫的二人面对盛怒之下的父皇,全都老老实实低着头一声不敢吭。就在刚刚他们进来行礼过后连头都还没抬,陈栐劈头盖脸一番痛斥,眼下他们自然全都学乖了。

把心头憋着的那股火给发泄干净了,陈栐终于停了下来。面对眼前这两个如今看似比谁都老实的嫡子,他当然知道发火没太大用场。陈善昭是面对他那父亲犹敢硬顶的呆子,陈善睿则是从小见惯了他的怒火。于是,他只能在深深吸了一口气后,冷冷地说道:“你们两个都说说,此事该当如何?”

“查!”

兄弟两个几乎异口同声地迸出了一个字,随即有些诧异地彼此对视了一眼。陈善昭见陈善睿虚手对自己做了个先请的动作,他方才整理了一下心情说道:“父皇,这种事情既然闹出来了,就是捂不下去的。既然如此,便一定要暗地里仔细查问清楚,务必让其吐露出幕后主使。敢做这种事情的,已经不仅仅是离间四弟夫妻,中伤四弟名声,而且分明连父皇的名声都一块抹黑了。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回头还会有下一次!”

陈善睿见父亲也看向了自己,便咬牙切齿地说:“父皇,大哥这话儿臣赞成,一定要详查!儿臣固然从前在军中随便了些,但人都是……”他想了想,还是把后半截给掐断了,总不能当着大哥的面说女人都是父皇你所赐的话来,顿了一顿方才继续说道,“可儿臣做事素来有分寸,她们如今都已经跟了有功将士,有了好归宿。断然不会有今天这种荒谬事。”

两个儿子都说查,陈栐终于缓和了一些。他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即点点头道:“既如此,便让杜中把此事查一个水落石出……不过,既然出了这等事,料想既然别人敢做,就不会就此罢休,总有后手!哼,朕倒要看看,有多少人这一次人云亦云跟着上下蹦达!”

就算陈善昭和陈善睿较劲,按理应不会用这种阴损招数,否则也不会不假思索说该详查。会做出这种事情的……恐怕脱不开他那些心有不甘的兄弟!以为他正在清理京城中那些和废太子秦庶人关联深刻的文武,腾不出手来收拾他们是不是?

尽管当事人认为这只是一桩闹剧,但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之下,流言顿时在整个京城传得沸沸扬扬。有的绘声绘色地说孩子的母亲是陈善睿当初在军中极宠的一个美妙歌姬,带在身边时刻不离;有的神秘兮兮地说那孩子的生母是一个蒙人美女,据说还有王族血统;有的私底下悄悄说那是兄弟争位彼此陷害,那孩子根本就是不知道从哪儿捡来的野种……总而言之,各种各样的流言不但是百姓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话题,达官显贵之中更是众说纷纭。

只是,真正跟着上书闹腾的人并不多,倒是跟着陈栐的将领却有不少义愤填膺地在皇帝面前替陈善睿打抱不平,而有几个看热闹的宗室亲藩更在皇帝面前大大咧咧提过陈善睿至今无子,不妨留下孩子仔细验证是否皇家血脉云云,又或者给几个儿子多纳两个妃妾诸如此类云云……直到最后,几个老牌子勋贵齐齐请见了皇帝,道出了最要紧的一番心声。

“皇上,一个来历不明的婴孩无足轻重,但之所以闹得如此鸡犬不宁,不外乎是因为宛平郡王无子。再加上皇上至今尚未立国本,且子嗣不昌之故。太上皇二十余子,皇上现如今却只六子,世子爷只有一子,宛平郡王尚无子息,其他同辈兄弟也是子嗣荒凉。若为皇族兴盛计,开枝散叶正是最要紧的。世子妃章氏郡王妃王氏此前虽有功,然妇德之中最要紧的便是子息和柔顺为要,料想二位贵人皆贤,自不会有所异议,皇后娘娘更是贤德端方之人。须知昔日孝慈皇后在时,除了侍奉太上皇,对诸王的子嗣也是最关切的。”

这一日章晗和陆氏魏氏王凌一块去坤宁宫拜见皇后傅氏的时候,陆氏这些天家中被王凌三两下夺权大半,再加上自忖贤惠的样子她至少做了,如今外头盯着她们妯娌几个的无妄之灾完全都是陈善睿王凌惹来的,她在说笑一阵子之后就赔笑试探道:“母后,这些天外头说什么的都有,着实不成体统,连咱们府中都有些人心不稳……”

王凌如今是最瞧不上陆氏这一套,当即哂然一笑道:“二嫂这话倒是好笑,咱们府中有规矩,可没有什么人心不稳。身正不怕影子斜,难道别人说什么咱们就得跟着转?”

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别人还说你们王家无子乃是母女相传的,定远侯王诚没有儿子也就算了,顶多身后爵除,要是陈善睿也没儿子,那你还能拦得住他纳妾?就算你能管住陈善睿,这父皇母后也决计容不得!

陆氏心头一火,险些就把这话直接给说出来了。而章晗见陆氏那瞪眼睛的样子,当即不咸不淡地开口说道:“二弟妹就别拿外头那些闲话在母后面前说了。外头传言多了,还有道是那几位在父皇面前进言的老大人,连选妃的名单都拟好了,就等着把自己挑好的人给送进宫来,亦或送到诸位世子郡王身边,从次妃到夫人不等,这却怎么说?左右都是些以讹传讹瞎揣摩的话,谁都知道次妃夫人不是随便册封的,得有生养之功,这些闲话有什么好信的。”

早先听到那些话的时候,章晗心里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些老大人闲着没事管得太宽了。等听说几个亲藩也都跟着起哄请皇帝纳妃充实后宫之际,她便隐隐感到,这后头恐怕就是这些个宗室长辈在蹦达?但亲藩的事情她不好胡乱插嘴,可那些倚老卖老家伙的小算盘,她索性当着傅氏的面却径直揭了。果然,傅氏丝毫不惊讶,陆氏却顿时脸色一白。

她也是没儿子的,给陈善恩安排的那几个丫头不过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当通房还行,要真的有身份高的抬进府来生子册了次妃或夫人……万一别人出身更胜她一筹,她可就难了!

傅氏见魏氏也在不安地轻轻揉着手帕,她便微微一笑道:“诸位亲藩这么看重开枝散叶,想必也都是急等着抱第三代,皇上都对我说了,我自然没有不体恤他们的道理。从淮王世子周王世子以下,但凡前次选妃成婚的这些世子郡王,我替他们在宫中每人精挑细选了两个良家子,两个懂规矩的年长宫人一块跟去服侍,免得他们觉得耽搁了开枝散叶。至于那些亲藩身边那些生养有功的侍妾女子,我已经请了皇上允准,命礼部即刻一一晋封夫人。至于那些提出此事的老大人们,皇上敬重他们思虑周详,打算让他们暂解府务,专心谋划军国重事!”

说到这里,见四个媳妇面色不一,傅氏方才徐徐说道:“他们那儿如此,你们四人这儿自然也是如此。人我已经都挑选好了,等过几日会一并送到皇孙府去。”

此话一出,四人不论心情如何,顿时都连忙起身答应。而傅氏接下来再也不提此事,又问了几个儿子的起居等等,提醒了她们几句,便任由人起身告退。她本想开口叫住章晗,但话到嘴边,最后还是没有出声,若有所思看着她们消失在了门外。

皇后以长辈中宫之尊,在宫中挑了宫人赐给诸藩的世子郡王,还连带派了跟着服侍的人,这一举措顿时仿佛让那些亲藩吃了苍蝇一般,拒绝或是把人还回去都是完全不可能的,因为那意味着撕破脸,而且这话头是他们勾起的。而陈栐打算在诸王禀报启程回封国的时候,以太上皇思念诸皇孙,以及陈善昭这些同辈的堂兄弟应该多多亲近的理由,竟是提出把所有嫡出的世子郡王抑或是庶长子都留在京城。这一下子,哪怕起头诸王还想着等儿子跟着一块回了封地,傅氏赏赐的那些人可以随意找个理由让其死了病了,如今也都傻了眼。

而对于要反对此事的,陈栐所言却是让人无可辩驳。想当初他在辽东打了胜仗回北平之际,可是把陈善昭和陈善睿这一双嫡子全都留下了!一时间,亲藩之中众说纷纭,不少甚至把亲笔奏疏递到了太上皇跟前。

数日后,当章晗听金姑姑禀报说皇后赐下的人已经送到了时,她沉吟片刻就吩咐道:“那就收拾一下,安置在梧桐苑西边的那个小跨院,两个人一个东厢一个西厢,跟着的人也随她们。再挑两个仆妇去院子里洒扫,也就差不多了。”

金姑姑如今是顶了沈姑姑当初的缺,她也知道自己不如沈姑姑陪在章晗身边那些日子的情分,什么话都没多说就去了。而芳草本想开口问上一句,不防秋韵拽了她一把,碧茵也冲着自己打眼色,想了想便闭上了嘴。

直到晚间,陈善昭方才快步进了屋子,随手摘下头上那帽子就屏退了丫头,面色阴沉地紧挨着章晗坐了下来:“杜中从那个敢诬赖四弟的男人口中撬出了话,一路顺藤摸瓜查下去,你知道他查到了谁头上?十七叔府上一个管事查出于此有涉,去抓人的时候,人竟是在王府一间屋子里吊死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奉旨封王府!

“怎么会,怎么会……”

“王妃,您这些天本就不安稳,眼下还是别担心了,先歇着为好。”

“可我实在没法放心,这么突然,而且居然是为了那种事……”

淄王府中,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淄王妃张茹顿时陷入了一片难以名状的慌乱之中。淄王闻讯受召入宫去陈情已经过去两个多时辰了,至今一丁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派出去两拨人都是连个音信都没有,为防羊入虎口,她甚至不敢再派人出去。然而,偏偏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坐立不安团团转了好一阵子,终于在丫头劝说下坐下之后,才喝了小半碗茶,她突然感到身下仿佛有一股热流,小腹亦是一阵疼痛,这大惊之下慌忙出声叫道:“杜姑姑,杜姑姑!”

杜姑姑是顾淑妃当初挑选的人,此刻正在外头嘱咐几个丫头到府中内院巡查,严防自家阵脚大乱,这会儿听到声音慌忙奔了进去。见张茹面色苍白心神大乱的样子,她急忙搀扶人平躺了下来,一搭脉之后又小心翼翼查看了张茹身下形状,见果然是见了红,当即厉声喝道:“来人!”

等到外间一个丫头闻声而入,她立时吩咐道:“去太医院,把一直给王妃诊脉的齐御医请来!”

见那丫头要走,张茹情急之下,忍不住一把抓住了杜姑姑的手腕:“能不能……能不能用这个由头去给殿下报个信?”

杜姑姑瞥见那丫头亦是满脸犹豫,立时冲着其打了个不容置疑的手势,旋即才弯下腰来低声对张茹说道:“王妃,奴婢知道您担心殿下的安危,但此时此刻您不是临产,纵使临产,也不能用这借口去告知殿下,否则若是皇上会错了意思,那才是天大的祸事。越是到这时候,您越是要冷静。您怀的是殿下的第一个孩子。是殿下心心念念盼望的孩子,您自个儿一定要撑着!如今事情还没个水落石出,倘若您这儿出了什么事,岂不是让暗中下绊子的人拍手称快,让关心您的人伤心?”张茹被杜姑姑说得渐渐安静了下来。想起当初皇帝病重的时候,淄王和其他皇子皇孙一度全都被召入宫中。她也是同样惊惶不安,可章晗却在那时候登门,拉着她一块去了一趟秦王府,揭破了陈善聪金蝉脱壳的事。次日诸王和皇孙就都被放了出来,她忍不住轻轻咬了咬嘴唇,又深深吸了一口气,继而徐徐吐出。如是再三之后,她方才轻轻点头道:“多谢姑姑提醒,我没事,不就是有人构陷殿下么?我会耐心等着。”

见张茹这位王妃总算是镇定了。杜姑姑一时放下了心。可没过多久,刚刚那打发出去的丫头却满面慌张地跑了回来,行过礼后便带着哭腔开口说道:“王妃,王妃,不好了,王府外头给人看住了!总管亲自出去说是王妃身上不好,要去请太医院的御医来瞧瞧,可领头的那位千户说是奉旨行事,不许任何人进出……”

此话一出。别说张茹面色惨白,就连杜姑姑亦是心头咯噔一下。后者咬了咬牙,疾步正要往外走,却突然只听张茹低声喝道:“姑姑不用去忙了!”喝止了杜姑姑,张茹紧紧咬住了编贝似的牙齿,权衡良久,最终一字一句地说道,“给我备暖轿!”

“王妃……”

“我倒要看看那外头守着的是何方神圣,居然连王府派人去太医院请御医也要拦着!”张茹攥紧了拳头。口气中多了几分说不出的冷冽。“是非曲直还没个分明,殿下只是入宫去陈情。纵使皇上要派人看着咱们王府,断然不至于那等不近人情。若本王妃在他们面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信他们承担得起!替本王妃具朝服!”

无论是当初在京城也好,后来去了山东也罢,淄王妃张茹一直都并不是一个性格强势的主母。然而此时此刻面对这样的张茹,杜姑姑想了一想,最终却不得不认为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淄王也好淄王妃也罢,一个温文儒雅,一个性子平和柔韧,断然不会去做陷害宛平郡王的事,既如此却被人如此欺上头来,与其张茹已经有了不好的先兆,在这干等,还不如出去赌一赌!

淄王府门前的大街上,此时已经守了几十个兵卒,俱是从前赵王中护卫,如今已经升格为了神武卫的军将。当那三间五架的中门陡然间徐徐打开的时候,为首的唐千户立刻吓了一跳哦,一招手就吩咐左右将门口团团看住。然而,见那一乘暖轿停在了面前,上头坐着一位头戴翟冠身穿礼衣的少妇,只愣了片刻,他便醒悟到来者何人,犹豫片刻便单膝跪了下来。

“卑职参见淄王妃。”

一路过来,感觉到腹中那一阵阵的抽痛越来越频繁了,此刻又感觉到身下又一股热流涌动,张茹忍不住紧紧握着扶手,声色俱厉地质问道:“便是你拦着府里去太医院请御医的人?”

“回禀淄王妃,卑职只是奉命暂时封闭淄王府……”

“莫非这封闭淄王府,便是连身怀六甲的本王妃身上不适要宣御医,也要一并禁绝?”张茹心中又是牵挂淄王陈榕,又是恐惧腹中可能会保不住的胎儿,见对方竟是低头不答,脸上一时涨得通红,“倘若本王妃腹中胎儿有损伤,这责任可是你一力承担?”

不防张茹竟是倏忽间把这样的罪名压了下来,唐千户不禁遽然色变。见张茹身边的仆妇丫头都是满脸的怒火,后头淄王府那些家将亦是义愤填膺,他一时心里委实决断不下。

然而,一想到陈善睿昔日领着他们屡战屡胜,如今在京城还没过上几个舒心日子,就被这样当头泼了一盆脏水,在家里还不能表露出来,只能在外头对他们这些旧部借酒消愁,如今整个京城众说纷纭,陈善睿名声几近不保,这都是因为一个来历不明的野种,思忖横竖都是奉旨行事,他最后便把心一横道:“王妃恕罪。卑职只是奉旨行事。还请王妃回房吧!”

张茹的脸色顿时变成了冰雪一般的白色。看着这态度看似恭谦,却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军官,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么铿锵说道:“好,好,既然你口口声声这么说。那么本王妃便在这门里头等,等着何时有明旨下来,再去宣人请御医!来人,落轿。就在这儿等!”

尽管那唐千户口中说得强硬,然而,眼见张茹真的吩咐就在门内落下轿子,淄王府大门洞开,她则是就这么坐在轿子当中,在二月末仍有些寒冷的天气中,那张脸显出了一种病态的苍白。他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了几分畏怯和不安。尽管他几次三番强行将其压了下去,告诉自己是奉了旨意来这儿看守,可眼见几个仆妇丫头来回送着手炉热水,最后甚至有人跪在轿子前低声哀求,他心里仍是生出了越来越不好的预感。

不会……不会真的出事吧?不,应该不至于,必然是那妇人想要恐吓他而已!

就在他陷入了进退两难之际,背后一个卫士突然一溜小跑过来,上前紧挨着他的耳朵说道:“千户。不好了,世子妃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唐千户顿时面色一凝。还不等他做出什么反应,就只见那边前后数十护卫簇拥着一辆看似简朴的马车徐徐行来,麾下军士就没有一个敢上前拦阻的。等到马车徐徐过来在淄王府门前停下,他打叠了一下心情正要上前敬告奉旨封了淄王府一事,却不想门内一个中年仆妇突然疾步冲了出来。

“世子妃,我家王妃见红了,这些天杀的却拦着不肯让我们去请御医。王妃亲自出来说。他们仍然不肯!还请世子妃千万救救王妃,我家殿下一直都盼望着王妃能平安生下孩子!”

听了陈善昭带回来的消息。夫妻俩商议了许久,最终得到淄王受召入宫的消息,陈善昭当机立断和章晗定下了主意,也进了宫去,而章晗则立时往淄王府赶去,谁知道此刻马车才刚停下便看到杜姑姑这般冲了出来。此时此刻,她一把掀开车帘,厉声对随车的一个护卫喝道:“快去太医院,就说淄王妃动了胎气,让他们立时派人来!若是耽搁了,他们自己知道后果!”

等那护卫打马飞奔去了,章晗看也不看门前看守的那些军将,冲着门内高声喝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大冷天的,还不赶紧把你们王妃搀扶进屋!”

“不要动!”张茹紧紧咬着嘴唇,却是极度倔强地说道,“这会儿我不敢动,否则若是抬进去有什么事,那就说都说不清楚了。我就在这儿等着御医,等着人给我一个交待!否则若是有人说我是诈病求医,我担不起这罪名,殿下更担不起这罪名!”

章晗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执拗的张茹,然而,知道其是在成婚两年多之后第一次怀上孩子,那种非同一般的珍视心理,再加上淄王被召入宫,家门口被这些军将看住,她斟酌之后,最终在人搀扶下从马车上下来。就在她跨进王府大门之际,唐千户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这是皇上旨意,世子妃还请三思。”

“想当初我临盆,赵王府却遭奸徒围攻,淄王妃想都不想便派去家丁家将,淄王殿下更是马不停蹄随世子和宛平郡王一块赶回,帮忙料理,今日淄王妃动了胎气,我岂能不入门!就算皇上怪罪,自有我一人承担!”

说到这里,章晗眼神倏然转厉,看着对方冷冷地说道:“倒是你奉旨在此看守,却一直拦阻王府中人去请御医,难道真的得过连御医都不许请的明旨?身为带兵打仗的军官,难道连事急从权四个字都不知道,就算王府中人悉数不得外出,难道你便不能支使一个属下去太医院?若淄王妃有什么不妥,你背得起这罪责?”

说完这话,她便再不理会那呆若木鸡的唐千户,径直来到张茹面前低声劝说了起来。然而,不论她怎么说,往日极其听劝的张茹却是怎么都不肯动,竟是一定要在这儿等着御医!

PS:今儿个迎财神,鞭炮震天响啊……一早就被吵醒了,唉

第二百九十九章君臣无父子,夫子难两全

太上皇传位给了陈栐之后,便搬离了乾清宫迁居清宁宫,虽则是三品以上官员黜落以及刑狱重事仍然掌握在自己手中,但一个多月来却鲜少发表不同意见,就连陈栐道是要将诸王嫡子悉数留在京城,他也始终不发一言。然而,这一天当得知此前那件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的事,最终竟是牵扯到了淄王身上,如今人已经受诏入宫,他顿时变了脸色。

“十七郎入宫多久了?”

路宽小心翼翼地偷瞥了一眼太上皇的面色,旋即方才低声说道:“大约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居然还没从乾清宫出来?”太上皇眉头紧皱,沉吟片刻又问道,“除了他还有谁在乾清宫?”

“回禀皇上,还有……还有世子爷。”

“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这时候才禀报!”太上皇倏然站起身来,脸上又惊又怒。然而,才下了宝座走了几步,他那步子就渐渐慢了下来,最后竟是停在了明间门口。尽管只隔着厚厚的一层帘子,但即将跨门而出的他却着实犹豫了。

如今他不再是从前手握皇权的天子,纵使并未全然放权,可此刻若就这么径直到乾清宫去,会带来怎样的影响?为了向天下展示孝义,陈栐自然不会违逆他这个父皇,总不会继续揪着此事不放,但事后心里存着疙瘩,对淄王陈榕和陈善昭这个嫡长子却会有诸多不利。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

之前是势不可违,所以他立了陈栐为东宫。随即立刻传位,不是他不能压着陈栐在登基的同时册立陈善昭为太子,而是如此做带着强压的成分,异日必然父子相疑!他已经没几年好活了。陈栐却春秋鼎盛,他能护得了陈善昭一时,难道还能护他一世?

“书呆子。只希望你父皇和朕一样,知道什么时候该心狠该强硬,什么时候该信赖该心软……”太上皇用近乎呢喃的声音念叨了一句,继而便转过身来蹒跚往东暖阁走去。

被晾在原地的路宽非但没因为受忽视而心中不舒服,反而长长舒了一口气。要真的是太上皇径直去乾清宫,他势必要跟着一块过去。如今不要紧,可异日太上皇撒手一去。当今天子清算起来,他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太上皇能够自己想通,这是最好不过的!

于是,当他蹑手蹑脚从明间出来,到外头想了一想。就叫来了一个小内侍。太上皇迁居东边的清宁宫,而皇后和皇帝商量之后,太上皇的嫔妃便没有全数移宫,而是东六宫的不动,西六宫的悉数挪过来,如顾淑妃就依旧住在长宁宫。此时此刻,路宽就低声嘱咐道:“你去长宁宫给太上淑妃报个信,就说请娘娘且放宽心,太上皇如今正在安歇。”

乾清宫东暖阁外头。一众内侍和宫人俱是屏气息声地垂手站在那儿,生怕发出一丁点声音引起里头君王的怒火。打头淄王陈榕进来的时候,皇帝虽是一句话都没说,至始至终都是那位淄王在陈情,但那种沉重得仿佛已经化成实质的压力却连他们这些在外头的人都感觉到了。而当陈善昭赶来之际,那种黑云压顶的感觉就更强了。

东暖阁内。陈栐看着长跪于地的陈善昭,想着他刚刚替陈榕辩白的那些话,脸色一时变幻不定。良久,瞥了一眼站在那儿面色苍白,眼神却比起头沉静了许多的陈榕,他突然淡淡地说道:“十七弟你先出去,朕有话对善昭说。”

等到陈榕行礼告退,他方才缓缓走上前去,紧挨着陈善昭停下了步子,却是居高临下声色俱厉地说道:“你应该知道,朕此次为何如此大动干戈!就算不是淄王所为,他是受人陷害抑或者不知情,朕自然会严加彻查还他一个公道,你如此心急火燎入宫替他陈情,难道就不怕人说你是心怀叵测,淄王背后的人就是你?”

“回禀父皇,儿臣今日无论来与不来,昔日儿臣与十七叔常常同进同出,又是长宁宫的常客,这些本就是人尽皆知的事!十七叔为人宽仁好文,不好纷争,这些也是众所周知的,今次他会突然沾染上这一桩匪夷所思的事情,焉知就不是因为从前和儿臣来往甚密,于是方才被人有机可趁?父皇之前因这场闹剧引来的那些建言,令母后赐诸王世子郡王等宫人,足可见洞悉其居心,今次偏偏查到十七叔身上就线索断了,焉会不知是同样的道理?恕儿臣说一句斗胆的话,就算有人可能陷害四弟,把事情栽到儿臣身上,也比十七叔所为可信得多!”

说到这里,陈善昭稍稍一停,旋即抬起头直视着皇帝,却是再也没说话。看着眼前的儿子,陈栐一时心情异常复杂。

陈善昭真正懂事明礼长大的这段时间都不在自己身边,也就是定期朝觐的日子,父子俩方才能够相处一段时间,因而,陈栐对这个儿子的认识,除却那些传言中的温文有礼执拗书呆子等等各色好坏评价,就只有那些定期往来的书信,短时相处的印象,以及陈善昭做的那些事情。正因为陈善昭做事素来缜密周全,和传闻中大相径庭,因而这会儿面对这么一番话,他心里很想相信,但潜意识中的那股疑忌却仍是挥之不去。

究竟是有人要引得他父子相疑,陈善昭和陈善睿兄弟相争,还是陈善昭有意要利用这一点,让他认为这些都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盯着陈善昭又看了好一会儿,他最终垂下了眼睑,满脸疲惫地说道:“你也出去候着,让朕一个人待一会儿!”

等到陈善昭行过礼后起身退出,陈栐方才回到宝座坐了下来,一手支撑着脑袋仔细思量着即位以来的情形。他最擅长的是打仗。但打仗有明确的敌人,只要能够激发兵将的武勇,策略得当,他不论什么难打的硬仗都有把握去拼一拼。但治国却不一样。他之前回朝平定废太子之乱,只是呆了一天就匆匆回北边领军去了。而等他大胜回来封了太子监国,朝政已经上了正途。这其中多亏了陈善昭此前打下的基础。可这些天来,他有心清洗,但杜中查探下来的朝中那些错综复杂的关联却让他投鼠忌器,毕竟,他是皇帝,但太上皇犹在犹掌权!

他想着想着,耳边又想起了前几日夏守义的劝谏:“皇上。无论废太子党羽,还是秦庶人旧部,除却十恶不赦非杀不可的,其余人等不妨择优启用,尤其是文官。以示皇上虽因军功赫赫名扬天下。治天下却不因旧功旧情。毕竟,马背上以武得天下,却不能马背上以武治天下。”

就在他沉思之际,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小骚动。他才眉头一皱,从就藩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内侍马城却快步进了门来,到御前行礼之后低声说道:“皇上,出事了!淄王妃突然见红要请御医,奉旨去看守淄王府的唐顺竟是不肯通融。亏得世子妃正好来探望,因命人去太医院……”

陈栐听到见红两个字。面色就一时大变,听马城啰啰嗦嗦这么一堆,他顿时恼怒地重重一拍扶手道:“别说这么多废话,人眼下如何?”

马城犹豫了片刻,这才声音低沉地说道:“齐御医虽然赶过去了,但听说淄王妃人已经虚弱得很。抬回房去的时候,身下还在流血。听世子妃派的人禀报,情形似乎很不好……”

闻听此言,陈栐的脸上顿时尽是阴霾。女人小产的事,他不止见过,而且是从傅氏身上见过。他和傅氏少年夫妻,傅氏生下陈善睿一年多后又有了身子,却因为他带军出征,城内陡然混入蒙人奸细而一片混乱,傅氏强撑着出来稳定局势,一直撑到了他回来便昏倒在他怀中。那时候他没有后来的赫赫声势,只是个刚刚就藩的年轻亲王,见到妻子那因流血过多而脸色惨白倒在怀里的样子整个人都懵了!而因那件事小产之后,足足调养数载,傅氏方才有了咸宁公主,在那之后即便他们再恩爱,她也再没有生育过。

“派人送淄王回去,再从太医院调两个最擅长妇科的御医过去!”

陈榕是顾家的外甥,若真的正室嫡妃有了什么损伤,日后伤及子息,势必会生出怨恨来。他能够荣登大宝,嘉兴公主联络的那些姊妹们助他良多,更不用说奉天殿传胪日,顾氏兄弟加入,拖延了很长时间,这才有最后的大获全胜。出了这样的事,如今已经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得着眼于大局……

想着这些此前盛怒之下一时没考虑周全的事,眼见马城匆匆出门,想到陈善昭此前所言,陈栐忍不住伸手按着身下的宝座,继而沉声叫道:“把世子给朕叫进来!”

当淄王陈榕气急败坏地从宫中回到淄王府之际,看到的便是门口守着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兵卒。他根本看都不看这些人一眼就一路径直入内,当来到后头的存心阁时,听到里头传来了轻声的抽泣,面色苍白的他忍不住脚下一颤,犹豫许久方才打起帘子进了西屋。紧跟着,他就听到了此前被张茹配了管事,如今留在身边当了个管事媳妇的紫晴的声音。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不就是见红了吗?想当初我有身孕时也见过红,孩子也顺顺利利生了下来,如今王妃这胎一直小心安养,怎么会保不住?你若是不行,就换别人来!”

坐在床上面色苍白的张茹突然看见了陈榕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禁脱口而出叫了一声殿下。等到陈榕跌跌撞撞走过来,蠕动嘴唇仿佛要对她说些什么,一直勉力支撑的她方才整个人一松,竟是就这么瘫倒在了他的怀中。那一刻,她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他回来了,他终究平安回来了!倘若他担了什么罪责或是就此出了岔子,即便她将来平安生下孩子,那也只会无依无靠,就和她母亲一样!

PS:大家是最后一天休息,我也是最后一天休整了,明日开始恢复两更O(∩_∩)O哈哈~

第三百章夫妻共苦,兄弟生隙!

齐御医所说的话,章晗一字一句都听得很清楚。

无非是什么见红之后耽搁了,再加上忧思过重以致胎儿受损,强保就是将来生产也不会顺利,总而言之是极力避免让他这个御医担上干系。而等到随着淄王陈榕回来的两个御医小心翼翼一一上前给张茹诊脉,道出来的也都是几乎相同的话时,她就只见陈榕那脸色犹如冰雪一般,反而张茹紧紧握着丈夫的手,那脸上虽然悲伤,却仍是透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如释重负,心里一时生出了一个隐隐约约的念头。

三个御医尽管措辞各自不一,但小心谨慎透露的意思都只有一个,淄王妃肚子里的胎儿怕是保不住了,若是拖着只会殃及母体,必须早下决断。看一眼紧咬嘴唇的妻子,扫一眼三个战战兢兢的御医,陈榕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一旁的章晗身上。尽管刚刚回来的时候没有和章晗打过招呼,但他当然知道,若非章晗赶到,这御医还不知道要过多久才能请来,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及时从宫中出来!更不要说,陈善昭那会儿还入了宫来替他说话。

他轻轻揽紧了怀中的妻子,旋即抬起头对面前跪着的那三个御医说道:“你们去商量开方子吧,记住,要稳妥。若是出了一丝一毫的纰漏,本藩绝不会放过你们!”

“是。”

待到那三个御医慌忙答应一声起身退出了屋子,又隔了许久,张茹方才稍稍动了一下。用比蚊子还轻的声音开口说道:“殿下,您出去一会儿好么?我有些话想对世子妃说。”

只犹豫片刻,陈榕便松开手站起身来,可看了同样已经显怀的章晗一眼。他少不得低声提醒道:“多休息少说话,你自己的身体要紧,她也是身怀六甲的人了。一样累不得。”

张茹点了点头,等到陈榕出了门去,她把身边的丫头和杜姑姑也打发了出去,等到章晗走上前来,在身边芳草和碧茵的搀扶下挨着她坐下,她又瞅了两人一眼,眼见她们以目示意征求了章晗的允准之后。都悄悄出了门,她方才紧紧握住了章晗的手,倏忽间泪流满面。

“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他,我对不起我的孩子!”

面对张茹这突如其来的哭诉。章晗只是愣了一愣便连忙开口安慰道:“谁也没想到竟是会在这种时候动了胎气,也是因为御医耽搁了,你别这么说……”

“不……我知道那会儿应该像从前你那样,努力保全肚子里的胎儿,然后安定大局等着殿下回来,可我做不到,尤其是稍稍动了胎气的时候,得知王府被人看住了,连御医都不让请的时候。我更是害怕极了!若是殿下有什么万一,这孩子平安有什么用,我平安又有什么用!殿下虽是个宽仁的人,可他也是个骄傲的人,他不止一次对我说过,废太子和秦庶人如今这样儿。简直是生不如死,若换成他兴许早就死了一了百了……”

张茹的声音极小,但人却越说越是激动,指甲深深陷入了自己的肉中却仍是无知无觉。她只是稍稍顿了一顿便喃喃自语道:“那个管事是我提拔起来的人,是我看着他精明能干委了重任,此次他才能跟着从山东回来,可就是这么一个人不但辜负了我,还让殿下陷入如此险境!既然是我对不起他,既然是我害了他,不论如何我就想赌一赌,赌一赌……

只要这番对峙最终闹大了,兴许最终能送了消息进宫,兴许皇上会把殿下放回来,可我真的没想到会害了孩子,害了我的孩子!我出嫁的时候,娘曾经对我说过,夫婿是否宠爱不要紧,只要我能尽早生下子嗣,这辈子就有依靠了。可是,我明知道她说的是对的,却偏偏忍不住,忍不住!他是我的夫婿,他对我说过会护着我一辈子,我怎么能抛下他不管……”

见张茹的伏在自己大腿上痛哭失声,章晗终于明白自己那隐隐约约的念头竟是事实。张茹此前非要在这还带着几分料峭春寒的天气在大门口与人僵持,一心把事情闹大,果然是为了淄王陈榕!为了丈夫的安危,这个傻丫头竟是连肚子里的孩子都赌上了!

尽管尚未到那一步,陈善昭也已经进了宫,张茹不一定非得要如此决绝,可章晗自己和陈栐这个公公的相处机会也不多,并不知道皇帝行事的风格,更不用说这位公公已经是一国之君,兴许不是张茹如此举动,陈榕不可能这么快出宫来。因而,她能做只是轻轻摩挲着张茹那柔顺的头发,任凭那泪水濡湿了自己双膝上的衣裙。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外头传来了杜姑姑的声音。

“王妃,世子妃,厨房里熬好了燕窝粥。”

见杜姑姑亲自捧着一个黄杨木条盘进来,上头赫然是两个小碗,章晗瞥见张茹脸上露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惧之色,她便轻声说道:“你之前空着肚子在外头熬了这么久,想必肚子也该饿了,先吃点东西垫垫饥,我陪着你一块。”

张茹看着章晗取过一碗递到她手中,自己也取了一碗,又瞧见那其中微带血色的颜色,知道确实是血燕粥,她心头一松,也就用银挑子和章晗一块一勺勺吃了。等到放下碗后,被章晗勾着说了会不相干的闲话,她终究困倦上来,就这么挨着人打起了瞌睡。当杜姑姑再次进了屋子看见这一幕,她一时露出了感激的表情,见章晗浑然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她便悄然退了出去。不消一会儿,却是陈榕亲自拿着一碗东西步履沉重地进了屋子,杜姑姑则是跟在后头。

这一刻,章晗立时明白了陈榕手中拿着的是什么,面色一时剧变。然而,看着面上一丝血色也没有的陈榕,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陈榕过来之际,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将地方让给了他,在杜姑姑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正当她看了一眼眼珠子微微一动仿佛随时会醒过来的张茹,转身想要悄然离开之际,突然只听得背后传来了陈榕的声音。

“晗妹妹,今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陈榕恍惚间仍是用了从前的称呼,却没有再去注意章晗的反应,眼睛只盯着倏然惊醒过来的张茹。见她看着自己和自己手中的东西,瞳孔猛地一收缩,他方才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低沉地说道:“来,把药喝了,喝完之后好好睡一觉就没事了。”

“殿下,这是……不……我不要喝……”

“阿茹!咱们还年轻,还会再有孩子的,等你调养好身子,还会有很多孩子!”

章晗终于听不下去这些对话,加快脚步,几乎是跌跌撞撞地出了屋子。直到芳草碧茵一块上来搀扶了她,金姑姑甚至上前低声问是否要把御医请来再给她诊诊脉,她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不用,我很好。”

随着里间传来了抑制不住的哭声,她紧紧握了握芳草的手说:“回府,咱们回府!”

当陈善昭走出乾清宫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他伫立片刻看着那缓缓下山的夕阳在宫中那些宫殿上映上了一层金色,嘴角不禁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容。

事涉淄王,父亲虽震怒,却也不会轻易处断,他是可以不来,但与其让父亲心中的疑忌发酵,且越来越深,还不如他主动把这些关联干净利落地剖析得清清楚楚!可真的没有想到,这事情竟然会发展成这般血淋淋的,淄王成婚两年多后,淄王妃终于有了身孕,竟是因为这件事出了岔子,而且还是这样的岔子!

就在他看着那夕阳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跟在自己后头出来的人是谁。听到人没有吭声,他便头也不回地说道:“四弟是为那个唐顺求情了?”

“不错,他也只是迂腐不知道变通,方才闯了这样的大祸,自然罪不至死!”陈善睿脸上绷得紧紧的,藏在袖子里的右手紧紧握成了拳头,“淄王妃虽说胎儿不保,但焉知不是她非要在门口僵持的缘故?唐顺是奉旨暂时封闭淄王府,她这难道不是违逆抗上?”

陈善昭倏然转过身来,就这么直视着陈善睿的眼睛,见对方不闪不避丝毫没有退让,他方才冷冷笑道:“四弟说得不错,立场不同,看事情的角度自然不同。区区一个唐顺,我并没有打算揪着他顶罪的意思,但也请四弟好好想想,他究竟是迂腐不知变通,还是胆大妄为自作主张!若依照四弟你这话,他只因为一时糊涂就惹出如此大事,若是再有十个八个,乃至于百八十个如此一时糊涂,那样会是什么局面!我言尽于此,先行一步了!”

见陈善昭说完径直下了台阶,陈善睿只觉得心里如同火烧一般。杜中早就私底下来见过他多次,但凡查问有什么进展都对他仔细禀报过,而他身背这种没来由的风流罪过,即便妻子仿佛没事人似的,他也不可能在其面前表露出来,只能找昔日旧部一醉吐怨言,唐顺就是其中一个。

陈善昭说得轻巧,换成他遇到这种事,难道就还能够这么云淡风轻?唐顺不过是心中憋着一口气方才有这样的疏失,再说谁知道淄王便一定是清白的?淄王背后是顾家,顾家和陈善昭一直都是交情匪浅,又是根深蒂固的世家望族,耳目众多,安知不会是他们为了讨好陈善昭来算计他?

;PS:恢复早安的更新,嘿嘿

第三百零一章皇后道大义,太上皇放权

“皇后娘娘。”

坤宁宫东暖阁,一手支额半眯着眼睛斜倚着引枕的皇后傅氏听到这一声唤,方才睁开了眼睛。等到张姑姑上前一步,几乎紧贴着她的耳朵说出了那几句话后,她再次闭上了眼睛,发出了一声几乎微不可闻的叹息。斟酌良久,她最后还是沉声吩咐道:“替我具冠服!”

一朝天子一朝臣,陈栐搬进乾清宫之后,旧日服侍过太上皇的内侍多半都迁去了清宁宫,而如今在这儿伺候的除却当年赵王府那些旧内侍,再就是从宫中新近挑选出来的小火者,俱是年少老实。当远远看到傅氏过来的时候,众人纷纷行礼不迭,管事牌子马城更是一溜小跑迎了上去。

“参见皇后娘娘。”

“皇上可在?”

尽管皇帝刚刚说要静一静,严禁打扰,但皇后自然不在此列。因而,马城只是微微犹豫片刻,旋即就陪笑说道:“皇上正在东暖阁看奏折,奴婢立时就去替您禀报一声。”

果然,闻听皇后傅氏来了,陈栐只是思量片刻便吩咐请人进来。待到看着傅氏一人从门外进来,通身冠服虽不是祭祀等等的礼衣,却远比平日的常服庄重正式,他就已经明白了妻子的来意。因而,见傅氏郑重其事地行了大礼,他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

“皇后可是为了善昭和善睿来的?”

“皇上,妾此来并非是为了儿子,而是为了皇上。”傅氏缓缓道出这么一句话后,在一阵久久的沉默之后,察觉到一阵脚步声渐渐响起,最后仿佛是有人停在了自己面前,她便知道今日这开场白终于让丈夫听进去了。当一只手轻轻托住了她的臂膀,她随着那熟悉的强劲力道而直起腰,见陈栐已然蹲在面前。她便缓缓说道,“皇上新近登基,太上皇犹在,三品以上官员委任黜落以及刑狱大权俱未下放。朝野官员多半是太上皇提拔旧人,妾知道皇上必然会觉掣肘不便,但于太上皇而言,虽已传位,但何尝不是在看着皇上如何为君!”

尽管已经登基,但陈栐对于旧部的封赏拔擢一直都小心谨慎极其克制,再加上昔日麾下武多文少。仅有的几个文官品级也不高,在他面前很难说得上话。而那些大将们打仗勇猛无比,却决计不会点醒这些话。此时此刻,他被傅氏这重话一点,面上一时露出了凝重的表情。